执手偕老————水浮灯
水浮灯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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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没事吧?」碧音关切地问。
青年摇了摇头。
「碧音!」叫人的是房里的狂刀。
只见围在房门外的人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狂刀魁伟的身形出现在三人面前,作势请他们进去。当燕桓楚将三人迎进房间后,三人只觉浑身一震,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房内一片狼籍,能碎的能破的东西全都没一件完整,床前的帏帐随着风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动着,倍感阴森。但最令人起冷颤的并不是这些,而是那一面雪白的墙壁上,以鲜血写成的几个大字:
「若存鬼道,愿化修罗,腥风血雨,一染江湖!」
虽然他们并没有见过百晓生的字迹,但是从晕倒在一边不醒人世的百晓生那仍在不停滴着血的半截右食指可以看出,这几个字毫无疑问是出自他手。
东方祑!
三人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同一个人。
「不是他......」青年身体一颠,下意识地说。
碧音心下一惊,连忙扶住那随时可能倒下的人。
「偃公子为何如此肯定?」本蹲在百晓生边身的沉尘衣抬头狐疑地问道。
「不是......不是......」
青年使劲地摇着头,面色已是异常苍白,额头也不住地冒着汗。
「公子,铃呢?」
似乎意识到什么的碧音在他腰间摸索不到往常的东西,像是遭遇了什么大事般失声地问了出来。
「在......床上......没......带出来。」他哆嗦地回答。
是什么......有什么东西在他胸中翻滚......
「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你忘了主人的交代了吗?走,我先带你回房间去。」
碧音扶起青年就要往门外走去。
「偃公子请慢!」沉尘衣扬手一拦,「在下有诸事不明,还请偃公子赐教。」
「姓沉的,我们家公子跟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少打他的主意,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无视碧音警告的沉尘衣一步上前,打算继续追问。碧音情急下一掌不留馀力地击向他胸前,沉尘衣扣上袭来的玉手,反手一转,借力闪身,轻松地避开。
他拍了拍下摆沾上的尘土后,无伤大雅地笑道:「碧音姑娘好狠的心啊!」
碧音冷着一张脸,二话不说又要攻去,却被秦夜拉住,后者摇摇头,以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放手!」碧音脸上蒙起一层薄怒。
秦夜好笑地说:「我不是那傻子,这招对我没用。」
狂刀一听,登时红了脸。
碧音气急地跺脚:「你脸红什么?有本事你拦着那只疯狗!」说罢,她狠狠地甩开秦夜,「公子,我们走!」
将青年扶回房间的床上坐下后,碧音赶忙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和着水让他服下。稍待一会,又回身拿了块温热的毛巾递过去,待他擦拭完毕后接过手来放回水盆中,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熟练得不似第一回的慌乱。但见青年面色恢复如常后,碧音才暗暗松下了一口气,放心地坐到了床沿。
「姐姐莫要担心,偃殇没事。」本为病人的青年反过来安慰她,露出安人心的微笑,「又不是一两次了,早习惯了。」
碧音覆上他早已汗水满布的手,叹声道:「正因为不是一次两次才更让我不安心。公子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想吓死碧音才甘愿吗?拿去,别再离身了!」
看着碧音为自己担惊受怕的模样,青年不由得心里一阵愧疚。低下头,手里有意无意地把玩着碧音塞回的熏香银铃,怎么不也敢接话。
这银铃是师父给他的,虽然外表上看是一个普通的铃铛,但其中的响铃却大有文章。虽不为铁类却似铁,故而能击响银铃。虽似铁类却有暗香,只需触及空气,便能慢慢挥发,其味竟不同于记忆中的任何香料,极其特殊。而这股特殊的香气正是他的保命医药,缺不得也离不得片刻。
师父曾说过,自己的心魔太重,执念过深,若无此响铃的香气安宁自己的心神,纵使是仙丹妙药也是徒然无用,所以吩咐过自己绝对不能遗失了它。否则,铃一离身快则几个时辰慢则几日,他便会因抵制不住作祟心魔,届时得自师父输入体内的真气重现将逆转行走,导致经脉寸断而死,任是再世华佗也只有摇头叹气的份。
「怎么?哑巴啦?」久不见青年搭腔的碧音好笑地说。
「姐姐......」他欲言又止,「师父他......是不是......」
「是什么?」
「东......」
方祑。这两个字哽在喉间,他问不出口。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管其它人怎么看待师父,在他眼里师父就是师父,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一生憧憬的人。
弄清自己的情绪后心下豁然开朗,露出一抹静谧浅淡的微笑,让一旁的碧音不自觉地看痴了。
忽然此间,传来一阵敲门声,间接地缓解了这份暧昧。
碧音询问似地看了青年一眼,见后者微微点下头后,起身开门,进来的是秦夜与燕桓楚。
不待他二人开口,青年便先一步说话:「两位不用担心偃殇,老毛病,休息一会就没事的。倒是......」他顿了一顿,「外面的情况不知如何了呢?」
不似傻愣在一边的狂刀,秦夜随便挑了张椅子坐下,不紧不慢地为自己斟上一杯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后才开口:「百晓生醒了。」
「哦?那岂不是该恭喜燕捕头大案告破了。」青年笑着说。
无奈狂刀苦下脸:「要真是如此,我就不会在这里发愁了。」
青年挑挑剑眉,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秦夜解释道:「醒是醒了过来,但是他自己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着了什么人的道。只隐约记得最后做的一件事是喝了口店小二送去的茶水。」
「那小二查过没有?」碧音问。
燕桓楚摇摇头:「这里的所有伙计包括掌柜都是飞雁山庄派来的人,山庄方面都能担保他们的身份背景绝对没有差错。」
「那么茶水呢?」碧音又问。
「当我们进屋时就没看到茶水及用具,想来已被凶手带走。」
「好个一干二净!」碧音蹙起俏眉,「那最先发现百晓生有异常之举的人是谁?」
「店里夜间负责打扫的李大婶,也是飞雁山庄的人。」
「也就是说这条线索也没用了。」青年低头沉思,「唯一的茶水又去向不明,可要是下的是迷药也不至于会......」他似乎想到什么,抬起头,「有个问题我想问下燕捕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药物能恣意控制他人的行为?」
「有!我们也曾经往这方面查过,但是......」狂刀特意将声音压低,「这种药物的配方早应在数十年前就被毁去,不可能重现江湖。」
「既然有人能配得出来,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秦夜接口道,「燕兄且为我等细细说来罢。」
狂刀无奈地叹了口气:「那药名叫『意乱』,出自一名御医之手......」
皇宫说到底是个淫秽之地,不仅有一个精力旺盛的男人,还有一群战战兢兢的御医。有病患时,他们倒也能尽忠职守,要是成天无所事事,指不定哪天乌纱难保,所以,当然要拍拍皇帝的龙臀,讨他老人家的欢心。让一个站于万人之上享有富贵荣华的男人最欢心的会是什么呢?没错,是女人。而让一个男人最有优越感的又是什么呢?自然是把一个贞洁烈女变成一个荡妇淫娃,看着她们在自己的身下喘息呻吟。当然,这并不是每一个皇帝都能做到的事,也并不是每个女人都任人宰割。于是,春药就如此应运而生了。
严唯希是宫廷中的御医,虽然医术精湛赛比华佗,却在做人方面欠缺了点火候,爬不上高位。人最怕的就是高不成低不就,所以不甘于现状的严御医开始为自己的出头苦心钻研春药。工夫不负有心人,最终还是让他研制出了「意乱」。据传那是一种极为霸道的药物,只是它与一般的春药不同,不是令人发情,而是控制人的心志。只需闻上一闻,要你往东你绝对不敢去西,从身体到灵魂的绝对服从,即使再高的人格也会让任何人践踏脚下。好在这位御医多少还有点理智,知道这样东西的出现绝对不是好兆头。在「意乱」被炼制成功的当天,留下几颗半成品,便打包走人逃离帝都,从此隐姓埋名。
再说那几颗被遗留下的半成品,被某些想要飞黄腾达的宦官们献宝似地呈交给了皇帝,皇帝欢喜这药的效用,下诏多多炼制时却被告之制药御医失踪,这能不让皇帝恼火吗?于是皇帝暗地里下令秘密搜查严御医下落,以得到药方为首要任务,如有抗命者格杀勿论。这一查就是几十年,皇帝也换了人做,这件事也成了宫廷中的一大秘密。直到五年前,密探回报当朝皇帝,发现严御医后人居所。遗憾的是,并没有发现「意乱」的配方,据后人的说辞,为了谨防它危害天下,严御医早就将它毁去。盛怒之下,毫不考虑后果的皇帝命人灭了严家后人满门。「意乱」也因此成了药物史上的昙花一现。
「那么,『意乱』的配方还在!」听完前因后果的青年毫不思索地肯定道,「不,即使配方真的被严唯希毁去,也一定还有完整的『意乱』留在这个世上。」
「何以见得?」秦夜问。
「严唯希是个医士,医士对自己炼制出的药物有种类似亲儿的感情。即使亲儿如何的罪恶滔天人神公愤,作为父母,又怎么可能会亲手抹杀自己的孩儿?」
秦夜浅呷了一口茶,一挑眉又问:「那么『意乱』会在哪里呢?」
「也许五年前有了只漏网之鱼,带着传说中的『意乱』逃离了追杀。」
此话一话,房中的其馀三人似约好的一般同时将惊异的目光移向嘴角露出浅笑的青年。
「于是,机缘巧合之下碰上了坠落悬崖的繁若宫主东方祑。既是严家人没点医术说不过去,所以助人为乐地救下他,并以『意乱』杀尽当年围剿他繁若宫之人,助他复仇。为了方便行事,此人带上家婢一名改名换姓以游览为名,借机随众人取道飞雁山庄,再来个一网打尽。后遇百晓生出言侮辱东方祑,正好一举两得杀鸡儆猴,更合了那句诅咒。我说的是与不是呢?秦大侠,燕捕头?」没等惊愕的两人辩解,青年竟是没想象地哈哈笑趴在床上,「真不得不佩服你们的大胆臆测。」
碧音听后怒火中烧,袖下不知何时多了把银簪。
「碧音,莫要冲动。」青年一敛神,正色道。
碧音虽硬生生地收回了动作,却未将那刺目之物放下。打着若他们一有异动,自己才好应变的主意。
「你......你是怎么看穿的?」狂刀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病怏怏的青年竟然有一颗如此玲珑之心。
秦夜摇摇头:「是我们做得太过明显,有欠考虑。作为一名捕头,怎么可能将办案中的任何可疑情报告之相处不过几日的人?既是皇家密查之物,身为朝廷中人,又怎么可能将这等同于朝廷机密的『意乱』来龙去脉如此轻易地告诉一个外人?」
「你们故意告诉我『意乱』的存在无非就是想确认两件事。一,我是不是严唯希的后人;二,我手上有没有『意乱』。」青年理了理滑落额前的几缕发丝,啧啧有声道,「如果我是,就绝对不会让你们认为『意乱』还存在,也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一旦我否认,你们便会动手抓人,惊动江湖的大案终于得破。不过要让你们失望了,我并非严家后人,也没有所谓的意乱配方,你们完全揣测错了方向。」
秦夜直视他那双清澈的双眸:「小殇认为一句不是就能让我们尽消疑虑吗?」
「当然不能。经过刚才的试探,我的行为更让你们起疑了,不是吗?」青年叹了口气,「那此时此刻我是不是该说句,『为了证明我的清白,请秦大哥搜搜这间屋子。』呢?」
「搜与不搜的结果会是一样。」秦夜起身,「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将把柄留在现场。」
「难道偃殇不能置诸死地而后生吗?」
「那只能说是我棋差一着了。」本来移步至门口的秦夜忽然回过头来,「你当真不知他的下落?」
青年不答反问:「谁?」
「心知即可。」
「知如何?不知又如何?」青年似笑非笑,「何必计较呢?」
秦夜一笑,径自转身离开,留下一脸尴尬的狂刀。
太过安静的房间里,有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一个一脸通红的燕桓楚,一个眉眼弯弯的偃殇,还有一个怒容满面的碧音。
「姓燕的,你做的好事!」碧音那充满怒气的娇喝打破了这份过于诡异的宁静,「什么时候官府成了秦夜那小子的狗腿子?」
「碧音,我是......」狂刀意欲解释。
「是狗腿?」碧音接口。
「不是......」
「那是猪腿?」咄咄逼人的碧音根本不给他说完整句话的时间。
床上的青年倒是很配合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碧音一听,立马横了他一眼,前者见状收拾起笑容,不再多事。
「只是......只是沈二爷对偃公子有所怀疑,而秦大侠为了证明公子的清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怎么!还多了那只疯狗?」碧音稍稍压下了火气,「你说!这几日相处下来,我家公子为人如何?」
「偃公子天性善良......」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一听此话,无疑是火上加油,让碧音的肝火烧得更旺了些:「好你个姓燕的!好胆啊!既然知道我家公子善良,你还伙同他人欲置公子于死地?我家公子到底哪对你不起了?简直是欺人太甚!」
说时迟,那时快,本藏于衣袖中的银簪离手,直取狂刀面门。也不知那狂刀在想些什么,竟然傻愣愣地杵在原地,躲也不躲。
「姐姐!」青年大惊失色。
「呆子!」碧音也惊声尖叫起来,但手劲已收不回来。
听到她叫唤的狂刀这才回过神来,可银簪来势太快,他已无法完全躲开,只能微微将头向右偏了偏,避过致命暗器,但脸上仍被银簪狠狠地划出一条血痕。
好险!
本来一脸惊恐的碧音此时长长地松了口气,但缓过气后又不禁指着狂刀鼻子大骂:「你个傻子,啥时候不好挑偏偏选在这时发愣,嫌自己的命太长了是不?」
「碧音......我......」狂刀憨厚地搔搔后脑勺,「我心里知道你不会杀了我的。」
「燕捕头,你要庆幸的是姐姐的那只簪子上今天刚好没淬毒。」青年啧啧有声地打破燕桓楚的美梦,「苦肉计不是万金油!」
果不其然,狂刀额头上开始不住冒出冷汗。
「要公子多嘴!」碧音没好气地喝道。
接着从床边的包袱里找出了几个青瓶,对狂刀命令道:「姓燕的,你过来!」
后者傻愣傻愣地靠了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碧音压坐到椅上坐下。
「要脸的话,给我坐着别动!」虽然碧音说得恶狠狠,但手下的动作却很轻柔。
燕桓楚显然是被碧音吓怕了,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在自己的脸上涂这抹那的。
「好了!」碧音洗了洗手,擦干净后说,「这几天都不能碰水,要是出了什么差错,留下条又丑又恶心的疤痕,讨不到媳妇就别找我!」
「只要你不嫌弃就好!」狂刀闷闷地说了句。
碧音一定,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只要碧音你不嫌弃,我怎么样都成。」
几乎是这句话的同时,碧音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似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
虽然在来飞雁客栈的一路上,燕桓楚确实对她照顾有佳,但两人也仅仅是一个愿骂人一个愿被骂的关系。眼明如碧音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也曾暗下决定,只要他不说出口,自己也可以当做什么事也没有。
「姓......姓燕的!你......你......胡说些什么!」她恨透了现在自己口吃的模样,却怎么也阻止不了这种看似愚蠢的行为,「再胡说......我......我......我下次就真的淬上毒!」
下次?她干嘛要说下次?
碧音恨不得自己赏自己一个嘴巴,这一回要是公子再听不出来,那坐在床上的那位就绝对不是他本人。眼角馀光瞟了下床榻的方向,果然见青年用一种看戏的眼神盯着自己。
不过很可惜,房间里心眼转得比较快的也就这一男一女,另一个傻大个却仍在原地打转跟不上节奏。
「我不是胡说。」燕桓楚赶忙解释,「这次武林大会结束后,我打算带碧音回去见见父母,跟他们提我们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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