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载月明天————且听子
且听子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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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笑:"教训得是。"
"来来,李大人平时也不常接触,趁此机会,好好喝两杯。"他道,吩咐了一声,不消一会儿,就有下人递上酒壶酒盏。
"呵,司徒大人盛情难却,只是下官近日身体不大好,大夫嘱咐不好多碰酒肉,方才已然破戒,还望大人见谅。"他还未斟酒,我就连忙笑着推辞。
这句话是真的不假,老伯已经告诫过多少次了。但主要原因是这酒是新上的,又在司徒大人眼皮底下,让我当场验毒,也实在拉不下那个面子。
"诶,一杯而已嘛。"
"一杯复一杯,下官已是极限了。"
推辞间,又有旁人参与进来:"李大人,连今天的喜公都不给面子,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啊,是邢大人。"我行礼,心里却是啧舌不已。
马屁精,你凑什么热闹。
现在变成一对二,司徒大人本有意让我,这邢青却是坚持到底。推来让去,各自都有些挂不住面子了。
司徒大人面前,我怎敢造次。今日,是定要赌一把命了?
正自嘲间,听到脚步声近。
"李大人本就没酒量,两位大人就饶了他吧。"
闻言,三字李大人,心里便有些凉了下去。
"啊,是杨敷啊。"司徒大人笑着又捋捋胡须。
"杨大人。"邢青也陪笑道。
"伯伯今日真是红光满面啊。"杨敷对着司徒大人拱手一礼。
"高兴起来,真是年轻了十几岁哟!"
"呵,这是非要李大人喝的酒?"杨敷看着持在司徒大人手中的酒盏。
"一杯嘛,总是要喝的。"又一个笑声插进来。
"是冯晴啊。"我笑道。心里暗骂不好。
"如果是非喝不可,那就由我代了吧。"杨敷看着司徒大人,我知道,他在试探。
"好啊。"司徒大人倒是高兴,"贤侄的酒量,老夫倒是见过的。"
杨敷看了看邢青和冯晴,只是不看我,接过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我惊讶,差些便要去扯他衣角。
"好,果然豪爽!"冯晴赞了声,邢青也附和。终于围着司徒大人往另一边招呼去了。
"你这傻子!现在什么时候,怎么可以......"我怒瞪。如果我再坚持一下,或许可以推掉,何必帮我担这风险?
"你是我的谁,关你什么事?"他一个冷笑,打断我,"别以为我在帮你,我喝我的酒而已。"
我惊愣当场,无言以对。
握拳。
妈的。
恨不得抽你一巴掌。
"干吗老跟着我。"
"你是我的谁,关你什么事?"我如数奉还,"我走我的路。"
他不置可否,冷着一张脸,继续他的应酬。
轻松谈笑间,我却是全情注意着杨敷的表情。一时精神紧绷,草木皆兵。
即使我和你什么关系也没有,如果你真的中了毒,便是替我受的。
只是间或四目相对,也是各自匆惶避开,即使一起走着,竟也找不到话说,最多嗯是两句以为回应。
尴尬地想立时逃离,但一隔开些距离,就又担心地趋近上去。
这就是分开一个月的结果?怎么反而,更想念和他靠近的感觉了。
就是那种熟悉得快死的感觉,说不清楚是视觉还是触觉听觉嗅觉,靠近的时候,连灵魂都会兴奋的感觉。
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但我们已经分开了,不是么。
由我亲自了断。
还这样想,是何道理?
苦笑,抬头时,对上那双略带忧愤的眼睛。这次,却谁都没躲开。
"你......"他的嘴角松开,露出点笑容,却突然一个抿紧,眼里厉芒暴盛!
心下一惊,立即明白那眼神的含义,冷汗骤然渗出。
我当下便一个脚软,好似自言自语道:"头好晕了,才喝了那么点酒......"
"我送你回去。"杨敷一把搀住我,皱眉,微怒,"没酒量就别逞强。"
"什么没酒量,谁说我醉了?清醒着呢!"
"是是。"
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掩人耳目,直到入了我的马车,我这瘫软之人一个震起,扶住险些摔倒的杨敷。
借着车帘放下时最后漏进的那一点灯光,我看见他脸色惨白,而唇,竟是已发青了!
心脏停跳一拍,我差些惊叫出声,有些发颤地连命车外等候多时的金名火速驾车回府。
不会有事不会有事。我在心里不断默念。
"你怎么样?"我分不清是车在颠簸还是自己的手在抖,摸上他的脸颊。
"一时半会死不了......"他扯个笑容,握上我的手,"怎么你的手这么冷。"
"叫你不要喝啊!"我吼。
"那是马后炮了,当时的情况,能不喝?不是你喝,就是我喝。"
"那你就不要喝,大不了撕破脸!"
"呵,我没想到连司徒大人都被蒙在鼓里......"
我冷笑一声,有些颤:"你怎知他不知?你以为人心这么可靠?"
就算司徒大人是你爹的至交,从小看着你长大又如何!奶奶的这个我比谁都清楚!
他看着我,沉默良久。面目扭曲,眼神仍平静。
"人心,最可靠也最不可靠,你说的,不是么?"
闻言,我默然,终是恨声道:"他妈的,阴谋!特意在这郊区大宅下手,定要让我来不及医治......"
吗字还未出口,就一阵惊慌。本就是这么盘算的不是么!
急问道:"什么毒?"
他看着我,缓缓道:"......鸩。"
这一句,如当头棒喝,让我一瞬慌了手脚,脑中如被万芒齐扎,而恐惧穿透胸背,直至脚底,然后便是一阵冰凉,差些漏掉呼吸。
终于找回声音时,竟然发现不知说什么,紧攥着他的肩头,我闭上眼,努力调整思绪。
有办法的,肯定有办法的。
在官场打拼,钩心斗角明枪暗箭的事层出不穷,各种招数的防范自然都要懂一点。
脑中忽然浮现答案,我猛然睁眼,却一个愤恨,抬手猛击车壁。
挨千刀的,这荒郊野外,哪里找得到豆浆或牲血?总不能把驾车的马宰了,照样困死在这里吧?
突然灵光一线,我没有犹豫地捋袖,从腰间抽出那柄匕首,出鞘。
"你要干什么!"杨敷吓得立刻伸手阻止。
"放心,不是杀你也不是自杀,取些血而已。"我说着,趁他迷惑的当下,看准没有淬毒的一面刀刃,往左手脉处一刀深划而下。
一道锐痛,然后便是连成片的麻木携着撕裂感冲击神经。
顿时血流如注,狭小的车厢里充斥铁锈味。
"你他妈疯了!"他吼道,挣扎着要坐起来,瞪着我,饱含惊异与痛惜。
"只有这样能救你的命。"我淡淡道,仍止不住抖,将匕首入鞘收好,把流血不止的手臂凑到他的唇边。
"救不回我你也会死!"他恨声吼,一把抓住。
"那你他妈就不要给我死了!"我也吼,不觉已红热了眼眶,"你丫别以为替我死了让我愧疚一辈子就完了!追到地府也不会放过你!"
"死我一个总比......"
我抢声恨道:"你丫给我闭嘴!过意不去是吧?那要是你没死就给我记着,你这命是我救的,下半辈子就给我做牛做马了!"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心里已经乱七八糟的,想到什么就用极快的速度噼噼啪啪全倒了出来。
他沉默,嘴唇抖得厉害,眼神闪烁如星光,与我对视。
"都大男人,矫情什么,想浪费我血,让我早死是吧?"有点受不了他那种让人沦陷的眼神,我暗骂一句,用另一只手猛把他的头按在左手伤口上。
他垂眸,浓密纤长的睫毛遮了眼睛,犹豫良久,终于发狠,吮了一口进去。
谁说我不怕?唇干舌躁,大口呼吸,双腿一直不由自主地痉挛,不知道是怕他死,还是怕自己死。只是右手一直与他的左手死劲相握,仿佛彼此就是救命稻草,都有点抖着,用尽两个男人的全部力气,痛得麻木,仍不敢放开半点。
心脏跳得都有些乱掉了。
不要放开,不可以放开。感觉到左手臂上有两滴滚烫的液体落下时,我突然恐惧地想。
我要你陪我。
就算死了,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终于到自己府上时,已混混沌沌,不知何年何月东西南北了。听见金名扶我们俩下车时周遭一片的惊呼,却听不清究竟嚷得啥。被七手八脚地抬进卧房躺好,只有右手仍与杨敷交握,却只觉软绵绵分不清究竟有没有用力。
他大声叫嚷着快请大夫快请大夫,从大门外一直叫到这里,还是不停地念,我想叫他别念,却只支吾出了几个破音节。
有人拿过灯火,搁在床边,那一晃眼的时候,我看清了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和血痕。
那双眼睛,怎么这么明亮,从最底下汹涌上来的层层叠叠数也数不清的悲伤,那么明白无误地流了出来。
一定是眼花,这么要强最恨懦弱的人,怎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哭泣。
忽然觉得寒冷,我盯着他,眨眼都不敢眨。
为什么,会难过。
这些天,总会在某个偶然或不偶然的时刻,想起他来,然后就会有现在这种揪心的酸楚浮上心头。
失血过多造成的两眼昏暗让我视线不清,眼前的色彩变得黑白,如雪花般漂移不定。混乱的思维却更清晰地告诉自己,看不见他,却让我愈加恐慌。
为什么呢。
是因为再见张初,所以觉得背叛了他么?
可我们从来不属于对方不是么。
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从一开始,能够微笑着说再见,然后各奔前程,就是最好的结局。
这样想着,竟有些窒息了。
难道,我是在害怕?
害怕,杨敷的离开。
无论现在抓得多紧,终是要离开的,不是么。
杨敷,杨敷。
我喃喃,已经不知道有没有发出声音。
你爱我吗。
一念之差,已然后悔。
呵,你不是常叫我疯子么,现在好,我他妈真的疯了。
竟然自己去打破这不需言明的禁忌。
犯了规则,是否,就要结束游戏。
我就是个疯子,怎可这样认真地,去玩这个游戏。
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
我们个个只是戏子,上演场场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费尽心机,能改的也只是过程,改不了那结局。
但是现在我很冷,冷得想要抓住些什么在手心,即使是连自己也没想明白的妄念。
很多思绪的片段在脑袋里打转,乱如丝网,只知道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如果现在就去阎王殿报到,必是死不瞑目。
呵,现在不说,我怕,即使还有以后,再也没有勇气说出口。
原来我也还会任性么。
最后的意识,是被紧紧得拥住。
应该是,很紧吧。
我笑,闭上眼睛。
没有拥抱能温暖我。
所以。
敷。
请赐我光明。



第 8 章

在我迷糊睡去之前,他就虚弱苍白,比我更像病人,怎么隔了一晚上睁开眼再瞧,更加疲惫阴沉,比我更像死人。
怎么还是晚上。
而且脑袋沉闷得像严重的宿醉,我皱眉。
"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跟着一串问题,杨敷急急忙忙从床边站起来,按住我不让乱动。
憔悴得很的脸色倒是像突然要放出光来。
我想笑,不想只发出来干干的两段怪声。
痛快地喝掉他递上来的一大杯水,舒服地嘘了口气。
"昏迷一天一夜了,醒了就好,我去叫......"他站开,被我一把拉住。
"不用叫人,没事了,还死不了。"终于能好好说人话,我想想又笑。
"......"
"......"
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就这么微皱着眉深深看进对方的眼睛里,竟也一点不觉得尴尬。
从前一直觉得,杨敷的眼睛总是分两层。第一层总是浮在那里,表演着他所要表演的情绪,而里面那层很深很深,看不进,也看不透,除非激动异常,才能从外面看见那里的汹涌。
而现在,怎么觉得一片澄澈透明,混而为一。感觉,特别真实。
"昨晚我一直在想,一定要问个问题。"他打破沉默,轻笑说。
"说吧。"
"在马车里我就想问了呵......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如何?"
心里一震,我没有说话。
"如果我说,你要好好地活......"
"全是狗屁!"我扬眉轻笑一声,打断他,"如果你临死前想说的是那些屁话,还是省省吧!"
说着,也不知怎么,语气冲得很。
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想,如果他真的就那么死了,自己一定会受不了的。
想着,心里竟就这么窒闷起来了。
抬头再看时,便见他慢慢地勾起嘴角,露出非常漂亮的笑容,眼睛星般明亮。
啧,我看得都快呆掉了。b
"嗯,我知道了。"他点头,"你好好休息吧,要不我让人准备吃的。"
"不用了。"我挑眉,笑得狡猾,仍躺着,伸手去勾他的脖子。
"想说什么?"他轻轻嘟囔了一句,很乖地俯下身来。
"啵!"又大又响地在他耳根亲了一口,我道,"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疯子!都什么时候了!"他怒道,一个利落地直起身。
眼神,却已经乱了。
我笑得开心,趁势环住他的腰,就要去扯腰带。
"你还真疯啊!"
"噢!"双手都被钳住了,我紧皱起眉,吃痛的样子。
见状,他立刻松开,一边还关心地问:"没事吧。"
于是我偷笑,继续为所欲为。
一来二去,他终于吃不住了,放出一句"你自找的",与我缠在一处。
都有分寸,并没有怎么疯狂。也许是真的失血过多,激情过后,疲惫得快要散了骨架,再晕一次了。
模糊地看向一边已然睡去的人。侧脸,仍是微皱着眉。
每次的这个时候,看上去都特别的温顺,安稳,不会突然消失离去。
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是在做梦么。
我是睡了一天一夜,他是一直支撑着等我醒吧,才会比我还早睡去。
看着看着,不禁湿润了眼眶。
若说以前没发现,是因为即使分开,还是常常见面,只不过换成了逢场作戏。而如果他真的远离,去了遥远的地方,或者,就像他问的,就这么死了,我会如何?
好好地活?
真的是狗屁......
七年来,一直以为,不会再如此害怕了。看来我错了。记起来昨晚失去意识前的恐惧感觉,仍心有余悸。
突然想起来似乎问了不该问的话,一时混乱。他的表情,倒是不像听到的样子。呵,也许是我跟本就没有发出声音。
是真的爱了吧。
爱了就爱了吧。
轻笑,缓缓抓住他的手,慢慢握紧。
昨晚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的。
再也不想,亲手推开了。

这次的事件,不偏不倚成了绝好的借口,让我从台前转到幕后。所有人都知道李清水身染重疾,需时调养,已转交职务,因此势力动摇,该浑水摸鱼的浑水摸鱼,该趁火打劫的趁火打劫。
这,正是我要的。
"这边的事,放心交给我吧。"张初站在送行的终点,微笑。
"我们会尽力的。"金名也道。
"好,拜托你们了。"我笑,抱拳一礼。
"一路小心。"金名道。
"会的。"我笑。
"如果有什么事情,随时来找我。"张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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