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歌声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一声尖叫从厅后传来。
「来人呀!救命呀!」
逝芳一个分心,声音顿时乱了几个音。
「母亲!」扬烈一拉母亲衣袖,身子已经先窜了出去!
这时一道寒光向逝芳疾射过去!
第四章之一
「好久不见了。」
「哈哈哈,好说好说,难得你会来请我喝酒。」听说无月山庄的蜜酒天下第一,他非常品尝一下不可,更何况是东方璾亲自相邀,凭着两人的交情不来一趟真是太可惜了。
「我从以前就很想参观无月山庄了。」
「无月山庄不过是小地方,会让看遍天下山水的听月公子这般着迷,东方璾还真是受宠若惊。」东方璾走在他前面,不卑不亢,有礼而不失气度地回答。
前两天他在寒香馆偶遇多年不见的听月公子,因为两人有过一段交情,所以东方璾邀他来无月山庄小聚,听月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是说为了我而这样大张旗鼓的好吗?」看着来往忙碌的下人,听月挥着纸扇,凝视着东方璾修长的背影,似有若无地问道:「不是说是私宴吗?怎么这么多人忙得厉害?」
东方璾回过头,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那保留秘密般的笑意似乎已经练习很久了,就是为了要表现给听月看:「不……」顿了一顿,他刻意柔声说道:「长云姊妹刚好也大驾光临,既然是一家人,无月山庄怎么可能不好好招耐呢…….」
长云姊妹?听月一惊,差点跌倒?他不可置信地瞪着东方璾,最后咬牙切齿地说道:「东方璾…………你、你出卖我?」他一向优雅贵公子的脸孔崩了一角,眼里流露出一抹凶光。
「没这回事,纯粹是碰巧遇上而已。」轻轻一笑。
「是喔,真是碰、巧、遇、上!」可恶,妲儿和娣儿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东方璾不动声色,只是细心观察听月的神色,虽然对方马上恢复嘻皮笑脸的表情:「啊~~被侄女们找到,这也是命啊!」这个整天只会玩乐器泡女人的男人,也会有惊慌失措的时候吗?看来长云姊妹在他心里的地位的确不同凡响,听说他非常疼爱长云姊妹,这果然是真的。
不知道五年前长云姊妹中,二小姐过世的消息,对这个男人有多少冲击?
「你是做人叔父的,怎么这么怕自己的侄女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唉!」听月苦着一张脸,「我那些好侄女真是教我感动地五体投地,不管我钻到哪里都要把我找出来。」呜呜,他好想溜走,但是现在鳖已入瓮,想走也难了。
东方璾观察一下听月的表情后,忽然心里一动。但是他还是沉静地领着客人往里面走,气宇轩扬却顶着一张苦瓜脸的中年男子则乖乖地走过空中长廊,往正对着无月山庄主堂-东方璾的居处走去。
宛如巨大空中楼阁群的无月山庄始终保持着一百五十年来的传统,山庄里的人一旦年满十岁的孩子就开始有自己的房间,连下人都是一样,而像山庄的主人和总管一族更是除了夫妇以外,都是自己独自居住在一个院落里。巨大的无月山庄就是这样不断地增加族人和空间,仿佛占据了整个湖面和山头的建筑从外面的活泼到里面的威严,色彩从浓丽转为淡雅-
当长廊走到最后,视线一广,围绕在主屋大殿的数条丈长石龙口含龙珠,威风凛凛地吓阻任何心怀不轨者!
进到主屋「龙朝天阙」后,一阵淡淡的香气便朝人袭来,广大的主厅里左右两面墙上挂着历代东方家主人的画像,等同人身的挂轴里每一代的主人与夫人依旧是与东方家长存,而在门边不远处,已经挂上了东方璾和亡妻叶玥的画像。
来访的客人已经坐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正站在画轴前观赏东方璾夫妇的画像,她有一头淡褐色的发丝,眼睛也是淡淡的琥珀色,整个人高大结实身材窈窕,一双柳眉高傲扬起,当听到脚步声时,她转过头来,一张年轻貌美,艳丽而表情严厉的脸庞轮廓看起来竟然和听月有几分相似。
这个貌美的女子,就是长云姊妹中的大姊-罗妲儿,有名的西方悍女。
「叔父,您可真会藏啊!」罗妲儿皮笑肉不笑地上前一步,听月立刻哈哈地干笑起来,她冷冷地瞪了叔父一眼:「这次您又没回家过年,奶奶说要是你再不会来,要帮你设牌位了。」
「妲、妲儿!我不是说我在忙着交货吗?」
罗妲儿只是微微一笑,艳丽笑容里充满恶意:「我会帮叔父您选块好木头哦~」
听月「呃呵呵」地笑起来:「侄、侄女你和大嫂越来越像了,这样不好嫁不出去的…哈哈哈……」
「住口,是谁害我嫁不出去的?」
「呜呜,难道是我吗?」
「都是你!都是你不回家帮忙经营生意,长云山庄现在都是女人家,我不出面要交给谁?」
「好了好了,长云大小姐先消消气吧,许久不见还是这么高傲凌人。」真吵,这女人的嗓门连屋顶都快被震破了。东方璾笑叹一声,能让听月投降,真不愧是西方长云山庄的下一任主人,才二十三岁,就已经有其义母长云夫人的气魄了。
「姊姊,你别这样嘛。」一边看起来柔弱文静的少女,长云姊妹中的老么罗娣儿连忙拉住气势凌人的罗妲儿。「这不是自己家里,你别那么凶,给东方庄主看了多不好意思。」姊姊真是的,才刚来就这样!怕不给东方家的人看笑话了?
罗妲儿哼了一声:「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天生讲话就是这样!」她冷冷一瞪站在一边打圆场的东方璾。虽说是房子的正主儿,她那气焰还是高张不已,回到座位上坐好后她语带讥讽:「东方庄主,咱们也有好几年不见了,不知道这几年您一个孤身在这山庄里过得好不好呢?我是西方人,这么湿冷的地方可是一点都不习惯哪!」
「呵呵………习惯就好,男人是有很多乐子的………不像您……」东方璾只是笑笑,深邃墨瞳里闪过一丝精光:「这么大年纪还是小姑独处,西方的男人都死光了吗?」这个女人讲话这么恶毒,敢情是还忘不了五年前的事。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会一下,东方璾的视线让罗妲儿不自然地娇笑两声:「算了,反正义母既然让我们姊妹来拜访贵庄,以往有什么恩怨就既往不咎,再说……」杏眼一挑听月:「我们这次是奉奶奶和义母的命令,来带他回家的,其它还是少惹是生非。」
果然,若非是听说行踪不明的听月来到东方,那与他长年不和,连在生意上也有冲突的罗妲儿是不可能长途跋涉到无月山庄来的,为得就是把有第一继承权的听月抓回去。
「是啊,叔叔,奶奶想你想得病了,你就跟我们回去吧。」罗娣儿相对于姊姊,她采用柔性攻势,泪眼汪汪地朝躲在东方璾身后死也不肯出来的听月发动心里攻势。
「听月,我看你还是乖乖回去吧。」东方璾眯起一双眼睛,冲着听月狡狯一笑:「东方山庄可不敢窝藏长云山庄的逃犯呀!」
「这、这个……」可恶,他行踪一向隐密,到底是谁通知长云姊妹来抓人的?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狐狸般精明深沉的笑脸,他恨恨一咬牙,一定是那家伙!他居然会被东方璾和逝芳联手出卖!
「叔父,您就和我回去吧!」罗妲儿浅褐色的瞳孔像是冒出熊熊火焰一样,气势逼人。
「喂!东方璾,看在咱们交情上,你就帮我挡挡这两个丫头吧!」听月似乎很怕罗妲儿,连忙向东方璾求救。
东方璾墨瞳一瞟,「哦,难道听月你很忙吗?我听说最近你闲下来了,不是我说『世叔』你,」他改了称呼,「老夫人担心您的紧,还是快回去一趟吧。」
听月细声说道:「唉呀,我最近迷上一个歌伎,可是连对方的小手都还没摸上一下,要是被她们这样一纠缠,我和她的缘分不断才怪!那是个好女人,我不想错过她呀。」没错-他可不想放过那个目标,所以他还不能离开。
「东方璾,你少管闲事!管好你自己就好了,这是我家的事。」
「但是这里可是无月山庄,你干嘛那么凶啊?」扬云从一旁进来,朝着长云姊妹对上了,她从以前就很讨厌长云姊妹,罗妲儿娇蛮、罗娣儿虚伪,现在看到罗妲儿朝着东方璾大吼大叫,她实在看不过去!
「姊姊!你别这样凶人家!」
眼看几个年轻女孩子就要吵成一团,东方璾一阵头痛,幸好扬家兄弟不在,不然他头就要炸开。「好了,云妹你少说两句,这是长云山庄的家务事,我们只是借地方让她们好好讨论一下而已。」
「大庄主……」
东方璾只是看了扬云一眼,那眼神立刻让扬云安静下来,罗妲儿也不得不暂时闭嘴:「妲儿姑娘,听月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不会帮你,也不会帮听月。你们可以住下来,直到你们其中一方投降为止。」面对美貌而刚烈的西方第一悍女,和老奸巨猾的听月,东方璾只想做隔岸观火的那个人,而且他也有他的目的。
总之,基于死道友免死贫道的心理,东方璾充满了看好戏的心情,绽开一抹温文儒雅恰到好处的商业性笑容:「云妹,带客人去客房。」
「那我回去……」已经两天没回寒香馆,不知道寒香馆现在怎么样,那个没良心的小子是不是已经把他的行李全打包扔出去了?「我有个朋友肩膀受伤了,我得帮忙看着他………」
「那家伙死不了的,放心吧!」罗妲儿硬是扯住想开溜的听月:「叔父你就乖一点,难道我这美女陪您喝酒不好吗?要唱歌要跳舞我都会啊!有我这西方第一美女您就不要再向外发展了………来来来,今晚妲儿会陪您喝酒的……」
「侄女啊,我根本不想继承家业啊,娘最疼你,你替我向她说……」听月一边告饶一边被罗妲儿硬拉着往后走。
东方无谢歪着头:「真不愧是西方悍女,连听月都得乖乖听话。」
「嗯……的确是很稀奇。」东方璾坐回主位,让东方吴谢为他倒了杯茶。
纵使罗妲儿气焰高张,终究是一个小女孩,听月那种男人竟然会对罗妲儿百依百顺,一直让东方璾觉得不可思议,那种顺从与其说是惧怕,不如说是………宠溺?
「像那那种男人竟然会有这么珍惜的宝物,真是叫人惊讶……」东方璾自言自语地说道。
在寒香馆十几天以来,他不是全无收获的,那就是他发现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对待他的方式和对扬方、对听月是绝对不一样。
他们是三种截然不同的男人,所以女人也会用截然不同的方式来对待他们。
「听月那种人,有那么很可怕吗?」
茶杯放回桌上:「那种男人,你知道有什么弱点吗?」
「不知道。」东方无谢率直地摇摇头。「他有吗?但是他并不危险。」
「有人会在脸上写着他是个危险人物吗?有时候越是毫无危险性的人,才更加危险。」
从以前到现在,看起来对女人没有危险性的男人,才是最危险的。像东方璾这种男人,纵然他的外表、内在和家世都是非常吸引人,但是风月场所的女人会靠近他,会讨好他,但是不会对他吐露任何有关于『女人』的心事;但是听月却是那种可以让女人讲心理话的男人……
他会开玩笑、会唱歌、说笑话解闷,对女人说什么都会有耐心地听,然后从中过滤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再将对方不着痕迹的舍弃掉!
至于逝芳,又是另外一种人。
「那逝芳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东方无谢不经大脑地问了一句,这才发现自己露馅了。
东方璾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看了东方无谢一眼,直把东方无谢看得冷汗直流,冷不防凉凉冒出一句:「今晚有客人在,要记得请大娘早点回来,别留得太晚,夜里山路很冷呢。」
想了一想,他加了一句:「逝芳的伤还好吗?」
大哥知道了!
「听说寒香馆对外宣称他病了,这几天都不见人呢。娘说他好很多了。」
看着堂弟东窗事发的神色,东方璾低笑两声,以为他不知道这几个小子想把他关在山庄里吗?
悠闲地为自己再倒了一杯茶,心想着明儿个该去见逝芳一面,希望这次别再给人赶出去。
喝茶的动作停了停,听月刚刚说说他已经两三天没回寒香馆去了……
那他是怎么知道「逝芳受伤」,而不是「病了」?
第四章之二
我愿化做天地间的传说,即使此身化做尘土,也愿与巨岩的你相守,舍弃羽翼与天空,永远与你一同躺于人间,或在绿草之间,或在沙漠之中,倾听一世的风声。
***
叶怜走过长廊,这条长廊是专门通往逝芳住处的小径,他居住的地方除了魁少爷和少数人,谁都不能随意进入。
公子是一个很爱静的人,他所居住的地方不但非常安静,而且很少有人走动,除了满园子四时不断的花之外,几乎没有人可以踏入这个小小的院落。
但是这条幽长的小径上,两旁却挂着一连串的红灯笼,每天夜里,逝芳公子都会自己亲自点上灯,里点上之后,它们就像是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地方为一通往外面的路径。
而且公子住的地方内外也点满了灯与烛火,乍看之下,公子住的地方就好象夜里的一把火炬,公子不出来的时候,常常自己坐在其中,望着这些灯火。
『公子,为什么要点这么多灯呢?』她不解地问道,『这么多灯反而太亮了,连眼睛都要花了,也容易遭火灾呀。』
逝芳只是坐在栏杆上,轻挥羽扇:『你不觉得这些灯火很美吗?』朦胧的眼神,灯火在他的眼里映出了灿烂辉煌的寂寞,那幽黑的眼瞳里带着的是真正的疲倦和孤寂,他总是望着整屋、整园、整个寒香馆的灯火直到深夜。
『让它们点着没关系的,反正我很晚睡。』
『为什么不睡?』这样对身体不好。
逝芳只是笑笑:『我是卖梦的人,但是我自己……』他停了一下,像是有点…….有点落寞地继续说道:『我自己并不想作梦……』
不想作梦?会是「害怕作梦吗?」
不可能吧?那么一位气质优雅,聪明过人,个性外柔内刚、对女性又温柔体贴的男子,会因为害怕梦境而不想作梦,宁可每天这样清醒着数灯火也不愿作梦?
叶怜摇摇头,她不相信,很难相信。
『妳不相信?』逝芳瞧见她脸上的疑惑,忍不住轻声一笑。
『我觉得公子不像是这种人。』因为在她的眼里,逝芳是个讲求实际、不喜欢做无益之事的人,不信牛鬼蛇神和冥冥未知之事的人,实在不像个因为做恶梦就不敢睡觉的人。话说回来,即使是做了什么「恶事」,恐怕也不会成为公子的「恶梦」吧……
逝芳闻言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自言自语:『我只是不想知道,我又是什么人………』
***
那我又是什么人呢?叶怜心想,她对自己有期待成为什么人吗?要是三年前的自己,会想得到根本柔弱无力的自己卷入一场巨大风波,现在无法从这漩涡里脱身,也离不开这令人眷恋的不夜之城。
她离不开这间美丽的寒香馆,因为她已经无处可去了……失去父母兄弟,也失去了未曾谋面的姊姊,面对那个东方璾,她也无法真正的讨厌他…….
而且,她离不开那个总是笑得摇动羽扇的男人……
「人间宁有情痴,不与风月共醉……」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叶怜不懂,难道是因为她太年轻的关系吗?但是她不小了,她已经快要十七岁了。
「怎么连你也跟那男人一起伤春悲秋起来了?这种句子不是你这黄毛丫头该念的。」一个慵懒妖媚声音忽然响起。
叶怜吓了一跳,才发现一个妖艳美丽的女人一身薄衫,很不优雅地盘腿坐在在池边石上喝酒,红润嘴角不断有酒液滑下洁白的颈项,薄衫下丰满胸脯看起来更加撩人。
这个女人年纪大概二十几岁,个子不算高,却三围姣好,漂亮地像一朵大红牡丹花,笑起来艳媚动人让男人难以抗拒,是迷人无比的尤物!只是这个女人有着一双锐利清明的眼睛,尽管她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但是还是很清醒地坐在池边朝着叶怜挥手。
寒香馆里的女人很多,就像一个园子里的花一样,彼此的美不相上下各有千秋,而这个女人就是寒香馆里外表最妖艳、行为也最放荡的女人-南方名妓「飞花」,也是寒香馆之主最头痛的一条酒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