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翼(第一部)————月朗风清(Sybilzh)
月朗风清(Sybilzh)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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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翼摇头道:"我看看就好。"朱若颜道:"好!"看了一会,道:"这次的新人还算不错,但也没比上两次的好。"瞧了瞧墨翼,笑道:"不过就算再好,自然也是比不上你的,你若是上去,那是谁也别想当花魁了。"墨翼脸色微变,道:"我又不是他们,做花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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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若颜一怔,他这一句脱口而出,原是赞他生得好,不想墨翼却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处境,未必便比这些人好了!朱若颜看他神色,明白他心里所想,暗自懊悔,忙拉住他手道:"是我说错了,墨翼,你别恼,他们怎能同你相比?"墨翼道:"也没什麽不能相比的,都是出来卖的,一般地低贱!"
他神色虽然强自镇定,眼中却仍是不自禁地露出怨恨凄楚之色,朱若颜又是尴尬,又是心疼,紧紧抓住他手,不知说什麽才好,悔恨的话在心里说了千遍万遍,可是他活了二十几年,何曾有向人服软的时候,这样的话一时哪里说得出来?
墨翼也不再说,默默平定了情绪,目光转向台上,道:"王爷,看表演吧。"朱若颜不敢多说,只道:"好!"话虽如此,接下去的那目光倒有大半是落在墨翼身上的,只偶尔才去看一眼台上。墨翼也不知注意到了没有,并不多说什麽,只是默默看著台上歌舞。
过得许久,台上司仪道是新人中最後一位要出来了,台下登时掌声如雷,众人都知这最後出来的,往往都是最美最具才艺的,历年来都是花魁最有力的争夺者,自是大为振奋。
朱若颜却道:"奇怪,那司仪并没说道这便是压轴戏,新人却已是最後一位,难道此次的压轴戏竟是由旧人担纲的麽?"墨翼道:"这有什麽不对麽?"朱若颜笑道:"自然!每回这样的演出,主要都是为了推出新人,参与的也大都是新人,当然原先的歌伎舞妓也会挑选一些好的出来参与,不过被安排表演最後的压轴戏的,和最後夺得花魁的,还是大都是新人,因为旧的之中,能在此处选作花魁的,往往很早就被人高价买走了,而且到这里的人大都喜新厌旧,旧有的看了这许久,便是再好,总是不如新的。"
墨翼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这时台上乐声响起,最後那名新人已经旋舞著上了台,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果然生得极美,舞姿轻盈柔媚,一亮相便博得台下一片采声。她舞得片刻,引吭开声,唱了起来,虽然众人都听不懂歌词,那歌声却委实是清丽婉转异常,令人动容。台下众人连珠介喝起采来。
那少女下台之时向著众人嫣然一笑,又博得一阵掌声,不少人已取出礼物和投票纸,准备选她了。这时另一人上了台,穿件狐皮坎肩,满面福相,团团作了个揖,哈哈笑道:"在下是这花月楼的老板贾福礼,请诸位稍安,这接下去的,方是今日的压轴戏呢!"台下有人叫道:"不是都演完了麽?"贾福礼笑眯眯道:"新人演完了,但今日的戏目却还有最後一个!"
台下都窃窃私语起来,显是都有些奇怪。贾福礼笑道:"最後上来的这位呢,当年也在这台上出现过的,只是只跳了一场舞,夺了花魁之後便退隐了,好多人都是只闻其名,没见著他真容,如今他既是回来了,这最後的压轴戏,自然还是他的!"
所谓退隐,其实自然是被人买走,这不过是个隐诲的说法罢了。台下已有人明白过来,互相窃窃私语起来。贾福礼也不再说,哈哈笑著又作了个揖,下台去了。
便听得鼓声铿然响起,激越昂扬,荡人心魄,敲得一会,猛然一停,弦乐响起,初始极低,渐渐转响,终至响彻行云。朱若颜淡淡笑道:"竟是飞天破阵乐?这许久了,倒是从没见他跳过这舞!"墨翼也终於明白过来,低呼道:"怎麽会是他?"朱若颜笑道:"我送他回来的。"墨翼默然。朱若颜瞧著他黯然神色,奇道:"他欺负你,我帮你出气,你不高兴麽?"墨翼冷冷道:"他是王爷的人,如何待他,是王爷的事,跟墨翼有什麽关系?"
朱若颜吃了一惊,知他是责怪自己薄幸,忙道:"我哪里是这麽狠心薄情的人?好歹有些恩情呢,我本意是另给他找个人家,是他自己要回来的。"说完这句,自己也觉得有些口不对心,尴尬一笑,道:"墨翼,我这般待他,也是为了你,你放心,我待你是真心真意,往後断不会这样待你。"墨翼道:"王爷,你我还有十几日,并没往後。"朱若颜恼得不行,只不敢发作,拼命忍住了,道:"且瞧瞧他跳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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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红色的人影已悄然出现在戏台中央,浓妆的脸庞豔丽惊人,纤腰长腿,身姿柔媚如蛇,果是故人。此时脸上却没了往日一贯的妖媚笑容,神情肃穆,眼神深处,竟是一片睥睨天下的气势。他左足轻轻点地,右腿轻抬,随著弦乐干净利落地一个旋舞,鼓声再起时,水袖扬起,一前一後,遽然疾甩而出,整个人恍若飞天而起,正是飞天破阵乐的起始势。
破阵乐古已有之,展现的是将士争战沙场的英武神姿,而飞天破阵乐原是五十多年前一位女子舞蹈名家所创,保留了破阵乐原有的抑扬蹈厉,辅以飞天舞的飘逸流转之姿,泼洒刚健而又华美多姿,水乳交融,其时名噪一时,但其後便一直无人能将之演绎完成,只因破阵乐和飞天舞原就都是极难表现的舞蹈,一个极刚,一个极柔,如今却要将之揉和一起,其难可知,尤其最後一段几个连续的飞旋动作,最为激动人心,难度却也极高,然而其中最难者,却并非在动作,而在於如何将整场舞跳得乐舞交融,流畅如水,浑然一体,历年来也不知有多少舞蹈名家折戟於此舞之上。正因为此,自那位创舞的名家退隐之後,世间便再无此舞,却再也想不到绝迹数十年之後,竟会在此处出现!
四下一时悄然,只有鼓乐声声,惊心动魄而来,台上人影豔红似血,挥洒间仿佛可见到将士沙场喋血,而那惊鸿也似的翩然身姿却又是如此地令人目眩神迷,只看得人热血沸腾却又不能不为之久久低徊。舞曲三折,观者的心便也跟著跌跌宕宕,千转百折。
一曲既终。许久,台下才渐有掌声响起,又很快变成如雷采声,久久不歇。葭怜只微施一礼,淡淡道:"葭怜谢诸位爷!"并不停留,转身飘然下台。
台下已有人大声叫道:"贾老板,今日的花魁,还是按往日规矩,大家一起叫价麽?你且开个底价出来!"又有人道:"慢著!贾老板,葭怜公子两年前便入了镇南王府,怎麽会又回了你这里?贾老板,这事你可先说清楚。"
今日花魁所属,已无争论。台下一片乱嚷,贾福礼只笑眯眯地站在台上,候大家慢慢消停了,才道:"诸位说的是,葭怜公子两年前便已赎身,如今不过是暂时落脚在我这里罢了,并不算我花月楼的人,诸位要看他的歌舞,尽管到这花月楼来,只是替他赎身的话,再也休提!"
台下众人愕然相顾,跟著便纷纷叫嚷咒骂,乱成一片,贾福礼只笑眯眯地听著,毫不动怒,但也绝不松口。好容易底下又安静下来,他才道:"按老规矩,歌舞已毕,请各位爷投票打赏,咱们选花魁!"
早有人在台前摆下十数个花篮供人投票打赏用,上面写了各个参演歌舞伎的名字。众人无法,也只得悻悻上前投票打赏,选起花魁来。
朱若颜沈思良久,携了墨翼,起身道:"走吧!"二人走出雅间,正要悄然离去,忽然一名武将打扮的汉子奔将过来,叫道:"王爷!"
这一声叫,周围登时有人看了过来,认出是他时,很快又有数人急步过来叫道:"王爷!"朱若颜眉头一皱,道:"刘将军,何事?"先前那人正是护城军统领刘邺,陪笑道:"王爷,下官方才原是坐在这雅间里的,这里管事的说王爷来了,下官自然要赶紧请王爷坐,本来一早要来磕头的,知道王爷不喜人打扰,这才没来请安。"朱若颜心里暗怒,哼了一声道:"那很好啊。"
刘邺知他不悦,不敢再拖,期期艾艾地道:"王爷,下官想问,葭怜公子,如今可还是镇南王府里的人?若是下官要......不知王爷......"
果然是为此!朱若颜淡淡一笑,道:"已不是了,只要你有本事,尽可要了他去。"刘邺大喜,正要说话,朱若颜摆了摆手,道:"你退下罢!"这时旁边余人围上,他心里更是烦恼,挥手道:"本王有些疲倦了,大家各自退下,改日再来请安罢!"
只听不远处一人微微笑道:"要本宫也改日再向你请安麽?"
朱若颜苦笑,悻悻携了墨翼上前,躬身道:"见过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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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黑压压跪了一堆的人,齐声道:"叩见太子殿下!"墨翼也跟著跪了下来,磕下头去。
眼前的青年三十余岁年纪,身材高大,长眉凤目,相貌儒雅之中见威严,正是申国太子沈凤麟,身後站著两人,自是沈青箫和韩暮非。
两人见了朱若颜和墨翼,沈青箫是幸灾乐祸,一脸坏笑,韩暮非却顿时脸色微白,定定看著墨翼说不出话来,心里又痛又怜,心想:"他憔悴了这麽多!"自那日之後,墨翼的影子便在他心里挥之不去,一想起来心里便是一阵疼,可是朱若颜待墨翼的心意,那日他也已看得清清楚楚,难道还能不顾兄弟之情,去争去抢麽?无奈他虽然明知决不能再和墨翼有甚纠缠,偏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牢牢锁定在他身上,移动不得。
沈凤麟挥手道:"都平身,各自退下罢!"挥退众人,扫了一直垂首不语的墨翼一眼,眉毛一轩,道:"素日只道青箫是个见色忘义的,不想若颜你也是一般!"
沈青箫抱怨道:"做错事的是若颜,殿下怎麽扯到我身上了?"沈凤麟道:"冤枉你了麽?"沈青箫苦著脸嘀咕道:"冤枉倒是没冤枉。"沈凤麟笑道:"那不就结了?若颜,我们叫你来你不来,结果悄悄带了人躲起来看,你这是什麽意思?"
朱若颜面不改色,道:"原本没想著来,後来路过,就进来瞧瞧,只是来的迟了,怕扰了你们的兴,就干脆不去打招呼了。"沈青箫道:"你过来怎会扰我们的兴?除非你一来台上就罢演!会麽?"朱若颜含笑道:"这倒不会!不过若是来一个人就去打一次招呼,殿下,这园子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加起来没有三百,也有两百,个个来了就去请一次安,您真不怕扫兴?"
沈青箫张口结舌,明知他说的是歪理,一时却辨驳不出。沈凤麟道:"若颜,指鹿为马的本事这里谁也比不过你,哼,你怎能同他们比,你是我叫了的,他们我会叫麽?不过罢了,我听青箫说过了,说你最近得了个好的,正宠著,故此没空出来。"说著瞧了瞧墨翼,笑道:"旁的还不知道,生得倒果然是极好的。你叫什麽名字?"
墨翼仍是垂著头,跪下行礼道:"回殿下,小人是镇南王府的一个下人,叫墨翼。"他始终以下人自居,不肯承认自己是朱若颜的人,朱若颜反驳不得,神色又是恼怒,又是尴尬。沈凤麟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拉长了声音道:"原来还是下人。"
沈青箫在旁笑得东倒西歪,乐不可支,颇觉解气。朱若颜咳嗽一声,道:"殿下今日可有看上的麽?"沈凤麟道:"有!"朱若颜道:"但不知是哪一个?"沈凤麟微笑道:"花魁!"朱若颜心里一跳,脸上倒是笑容不变,道:"殿下说笑了,花魁是哪一个,如今还不知道呢!"沈凤麟道:"我知道是哪一个。"朱若颜笑道:"殿下,投票打赏都还没完呢,哪里就知道花魁是哪一个了?殿下诓我!"沈凤麟哈哈笑道:"我不诓你!有我的回龙璧,天下的花魁,他都做得!也是时候该宣布花魁了,我们回去坐著罢。"
朱若颜一怔,讶声道:"殿下竟赏了回龙璧?但不知赏的是哪一个?"沈凤麟道:"明知故问!这台上值得本宫的回龙璧的,只有一人而已!"朱若颜苦笑道:"殿下也该知道他本是我府里出去的。"沈凤麟含笑道:"我知道!"转身往前台走去,朱若颜等人只得跟上。
几人回到前面坐下,果然贾福礼已上了台,团团作揖,道:"在座的诸位大人,诸位爷请了,有喜欢的姑娘和公子,想要投票打赏的只管继续,但本次的花魁已经选出,便是最後上台的葭怜公子。"
台下一阵窃窃私语,众人均是十分诧异,这结果倒是无人有异议,但此时选举尚未结束,缘何便宣布了结果?
只听丝乐柔柔响起,葭怜仍是一身红衣,缓步上台,施礼道:"葭怜谢各位爷赏!"台下登时一阵采声响起。贾福礼道:"赏的礼物中最珍贵的是一枚价值连城的回龙璧,按花月楼规矩,葭怜公子该当面谢这位赏赐回龙璧的爷台,这就请这位爷台到後台相见。"
台下有人当即叫道:"打赏既然尚未结束,贾老板又焉知不会有人的赏赐更胜过这回龙璧?"另有人道:"贾老板且拿出来瞧瞧,我等看看究竟是怎麽个价值连城法!"更有人道:"这赏赐回龙璧的兄台,究竟是哪个?"
各人心中均甚是不服,心想若真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怎会就此白白地赏赐下来?自是要拿去给花魁赎身了!於花月楼来说,这私下会晤的意味,虽然无人明说,但各人均是心知肚明,尤其贾福礼已说了葭怜不赎身,是以此次会晤,除了可以一亲芳泽之外,更是诱说佳人的好机会,大多数人哪肯眼睁睁看著有人占了这个先机?
贾老板心想太子殿下的赏,他悄悄让人送来的,难道我生了十个脑袋,敢当众说出来?这时台下却已自己渐渐安静下来,原来沈凤麟等人虽是著了便服而来,原本并没多少人认出几人,但後来在朱若颜那边一番闹,已有不少人认出了他,这时说起回龙璧,自然立时有人醒悟过来,便有些不确定的,也是抱著宁可信其有的心理,各自互相悄悄一说,谁还敢当真闹事?自是没过片刻便鸦雀无声了!
贾福礼哈哈一笑,道:"贾老儿开门做生意做了这麽久,向来公平实在,没诓过哪家的爷,诸位爷台这才时时光顾,捧我的场来著,是不是?再说,我们既是做生意赚钱的,难道会拿个废铁当宝贝?既说了这回龙璧是价值连城,便是价值连城了,各位勿需怀疑!但此番情况确实有些不同,葭怜公子原本和楼里其他公子姑娘有些不同,是以此次选举,除花魁之外,另增榜眼、探花各一名,这两位收到的礼物中,赏赐最贵重的爷台,也是一样可以独自会晤佳人,各位爷台,请继续罢!"
台下一阵交头接耳,过得一会,便陆续有人叫道:"便是如此罢!"此次新人中也颇有几个不俗的,如此安排,众人倒也不觉不满,当下又选起榜眼探花来,只是原先选花魁时许多人都已将赏赐赠了葭怜,如今另选,自是要另赠礼品,又是一番忙乱,却让花月楼的姑娘公子们平白无故又多得了许多珍稀玩意儿。
葭怜已顾自下了台。早有管事的悄悄奔到沈凤麟一行人旁边,行了礼,小声道:"殿下,葭怜公子请殿下请到後台相见。"沈凤麟微微一笑,站起身来,道:"走吧!"带了几人一起往後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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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後台,其实就是花月楼的後院,也是诸位姑娘公子们住的地方。葭怜似是颇受照顾,独自一人住在一座十分精雅的小院子里,一行人到了门前,里面有名小厮出来,矮身行了礼,恭恭敬敬地道:"众位爷见谅,我家公子说了,他只见赏赐回龙璧的爷台,其余人,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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