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里一个念头闪过：墨翼先前对自己冰冷异常，略不假辞色，那时只道他当真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爱之不已，这时想去，只怕却是为了这父兄之仇的缘故，根本连装都不必装。
这个念头闪过，心里登时一阵冰冷。墨翼对自己，果然只有仇恨，绝无半点情意！
但墨翼的匕首却迟迟未动。
依玛婆婆焦急地一顿拐杖，低喝道："墨翼，你还等什麽？此人杀你父兄，破我萨拉罕，家仇国恨，你还有什麽好犹豫的？"
墨翼......是在犹豫麽？脖子上的匕首可是稳如泰山，绝无动摇之意。朱若颜不太敢确定，但怀著一丝可耻的期待，终於又睁开眼睛，努力想要分辨墨翼的眼神。
然而墨翼背对著月光，黑暗里，他只见到微微的两点星光闪烁，却无论如何看不清晰。
墨翼缓缓开口："朱若颜，我和你作个交易。"
交易？
墨翼道："事情是我们做下的，今夜之事，我要你保证不会报复到其他萨拉罕人身上。"
依玛婆婆等人默然。今夜之後，朝廷绝不会对萨拉罕人手下留情，虽然不会当真下令尽杀之，但迁怒之下，各种酷厉手段，总是免不了的。
朱若颜道："未必我有这权利。"
墨翼道："那你只好设法。以你如今权势，也没什麽难的。"
朱若颜默然无语。
墨翼道："你起誓吧。若你违誓，你申国将会被天下人颠覆、践踏，朱氏满门，人人不得好死，朱氏列祖列宗，亦将不得安稳於地下！"
朱若颜恨意满胸。墨翼墨翼，你竟要我立这样恶毒的誓言，你当真狠毒如此？
墨翼解开他绳索，平静地等著他决定。
朱若颜终於指天立了誓。
墨翼将他重新扶入轿中坐好，道："库拉，你点了他的穴道。"
朱若颜在他退出之前寒声道："墨翼，你今日不杀我，怕你将来要後悔！"
墨翼回身稳步向前："我为何要後悔？朱若颜，我等著和你决战於沙场之上，我会──堂堂正正地赢你，赢你申国百万雄师！"
库拉很快伸指点了朱若颜穴道。朱若颜僵坐在轿子里，呆呆看著墨翼沈稳的背影，心里觉得这话实在可笑，却怎麽也笑不出来。墨翼说得太自信，太自然而然，竟让他不自主地有些惊恐地相信，有一天，自己真的会败在墨翼手下。
但他很快就振作了起来。那是沙场，是自己纵横多年，杀敌无数的地方。心计城府，固然有其用处，更重要的，却是用兵之道，是压倒天下的气势！墨翼，心计城府，我或不如你，用兵之道，你要如何比得上我？萨拉罕的乌合之众，又如何比得上申国雄师的浩荡磅礴？
墨翼等人在城门前和韩暮非会合，他身边只剩下了依玛婆婆和库拉、阿绣，另两人则悄然自行离去，为免韩暮非疑心，他带不得太多人。
四人中只有库拉是韩暮非没有见过的，不必介绍，他自然就以为这就是阿绣的哥哥了。库拉在京里也确是一直以阿绣哥哥的身份出现，当然在韩暮非面前，他换了个阿莫的名字。
夜色平静，一无异处。墨翼握著韩暮非的手上了他的马，靠坐在他怀里道："暮非，我只是灌醉了他，不知道他什麽时候会醒，我们要快些走。"
韩暮非道："我知道，你放心，我备了好马，日夜赶路，只消一两个时辰之後，他就再也追不上我们。"
同行侍卫副将不过数人，皆是骑马，行伍中间一辆马车，显是为年迈的依玛婆婆和或不会骑马的阿绣兄妹特意准备，拉车的两匹马竟也是神骏异常，堪称千里良驹，确保不会拖延行程。
有人引著依玛婆婆等人进了马车。墨翼向韩暮非温柔地笑了一笑，低声道："暮非，我们在一起了！"
嗯，我们在一起了。韩暮非温柔地一抚他脸庞，一提缰绳，当先奔向城门，心里有些对朱若颜的愧疚，然而更多的是终於得到心上人的狂喜。
这一刻所有的渴望都已得到满足，他怀著无尽喜悦、对将来的向往和对心上人满溢的爱意，奔向远方，却绝不知道，前方等待著他的，是一条无法预知的荆棘之路。
几乎与此同时，遥远的太子府里，有人在夜色中睁开了眼睛。媚惑的双眸在略微的停顿之後，缓缓看向身边熟睡正酣的人。战火即将点燃，申国的天下，将不再安稳。我的太子殿下，您，准备好了吗？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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