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时候，腿还没有好全。不肯再用拐杖的白新杰被许进用脚踏车载到学校附近。本来许进是想把他一直带到教学楼下的，但白新杰说什么也不答应。
慢慢地拖着步子走到教室。闲散了一个假期的学生显得非常兴奋。隔很远都听得到他们快活的声音。
简单地讲了讲就叫他们打扫卫生。再慢慢地走回办公室去准备新学期的材料。
自己班的班长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白新杰皱了皱眉。至少要先喊报告吧。其他老师都看向他们。
白新杰示意他冷静下来说。j
"李归齐和好几个人打起来了。"
白新杰把疑问的眼光看向他。他却迅速低下去的头，支吾起来。
叹口气，白新杰站起来。一开学就打架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一边往教室走，一边问是谁先动的手，都有谁参与了。印象中李归齐是个很文静体贴的孩子。这样的事情实在不象他做出来的。
突然想到什么的白新杰停下脚。他的唇变得青白，冷冽的目光盯着班长。
"究竟为什么打架，你多少也知道些吧。"声音还是柔和的。
抵不住压力般，班长嗫嚅着说"是他说了白老师的坏话......"
意料之中最坏的情形。白新杰不自觉地抚着头侧。
叫那几个学生出来，一个个单独询问了，问题很快就弄清楚了。白新杰望着门口等着最后的李归齐出来。
"我说的都是事实！"李归齐的抬着有指甲的划痕的脸，眼睛黑黑的发亮，迎着白新杰的目光说。
白新杰沉默着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说话？老师害怕啦？！我才不是什么长舌妇！可你连承认都不敢承认，同性恋！胆小鬼！"李归齐越说脸越红，声音也尖锐起来。
"是与不是都是个人的隐私，有些可以说，有些最好不要说。要学会尊重别人，这样别人才会尊重你。"白新杰长长地叹了气，对着他的眼睛说，"还有不管是什么样的问题都不该用打架来解决，就算你是对的，一动手就先错了三分。"
顿了顿接着说："所以说回去要好好反省今天哪里做的不对。"
"就会说大道理。你连承认都不敢承认，根本不配做什么老师！"李归齐低下去的头又抬起来，砰地把门关上，进了教室。
处理完，处罚了参与的学生教室里也安静了下来。希望事情就此过去的白新杰后来才发现原来自己想得太天真。

第 30 章
只是过了一两天学校里就传开了有关白老师是同性恋的事情。
白新杰在教导处听着王主任发表着对于这种恶意中伤的谣言的愤慨之情，为了白老师的名誉和学校的脸面一定好好治治这帮孩子的决心。
恶意中伤么？谣言么？白新杰苦笑着附和。
大家一字排开靠墙站着，进去问话的同学半天也没有出来。才有点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已经有一个女生开始小声地哭起来。李归齐独自站在角落里把脸扭向一边。然后他被叫了进去。
白新杰愕然地抬起头，李归齐在对面用倔强地口气说"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明明就是你说的。"另一个学生激动起来："大家在这里还不都是你害的！"
"我没说！"李归齐的口气有些凄惶。
"你骗人！就是你说的！骗人精！没种的家伙！长舌妇！......"说着一拳打过去，李归齐待要还手，两人已经被拉开。
李归齐的鼻孔里流出血。白新杰过去把手帕递给他。他好似被吓到退了一步，而后眼睛里露出嫌恶的表情。
大家为了急于撇清都承认是李归齐传的谣言，但是李归齐却坚持说他没有说过，再问下去就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我看他根本就是害怕了，一定是这小子，一定是他记恨老师造谣生事。"王主任生气地站起来，叫其他学生回去。
"都给警告处分，他怎么处理就教给你了。"因为要去开会，办公室里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血早就止住了。白新杰轻轻给李归齐擦了眼泪，起初两下他还左右躲闪，后来就不再动，但是眼泪却越来越多。
把手帕放到他的手里，"为什么不说实话？"白新杰柔声问他。
李归齐看也不看他耸动着肩膀哭着跑出去了。
混乱压了下来。学校里恢复平静。
白新杰照常去上课，开班会。但是李归齐有了一些不一样。
去图书馆还书的时候经过操场，白新杰看见他孤零零地一个人蹲在沙坑边上划着地。而周围的孩子正一组组地做着排球练习。
可还没走过去，他就逃开了。问了其他学生说是他不舒服。
再上课的时候仔细留心他。他总是发愣，脸上神气也呆滞起来。原先那个聪慧的孩子不见了。
白新杰这样想着不知如何解开他的心结而失神。
这一天放学，白新杰出了校门，碰到李琳。她从树阴下走出，来到他的面前。
在街边的咖啡馆找了个位置坐下，两个人多少有些尴尬。
"对不起。"李琳敛下眼跟他道歉。搅拌着咖啡的手停了下来，白新杰抬起眼睛看过去。
"是我要说对不起。"为了安抚她的局促，白新杰温和地开口。
看到白新杰眼里的诚恳，李琳鼓气勇气说起了见他的目的。

第 31 章
比自己想象得更严重，李归齐受到欺负。
因为他连累大家自己又死不抵帐，出尔反尔的做法，一时之间连最要好的同学也跟他划清了界限。
而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得知弟弟把事情说出去的李琳逼他答应不能再说关于白老师的事。
"我知道白老师是个好人......这也是归齐他无意中知道的。"李琳哭着求他原谅，并请他帮助李归齐。
见不得女人的眼泪，白新杰没有迟疑地答应下来。
除了允诺，白新杰唯一说过的话就是也请她保护许进。
李琳说李归齐并不知道，而自己也绝对不会再告诉其他人。
笑着点了点头，白新杰离开了她。他身上有种让人安心的温柔。望着他渐渐消失在人流中，李琳一口气喝光冷掉的咖啡。
而水化做眼泪怎样也无法抹干。
在例行的班会上白新杰布置着运动会要做的事。
交代好后他把李归齐叫到讲台前。
当着三十多双无邪的眼睛，他口气如常地说起了开学发生的不愉快的事。然后告诉了大家真相。
平静陈诉完事实，又转向李归齐，为他保护自己而道谢。
"但是归齐，"白新杰微笑地看着他露出不置信的神气说："说谎还是不对的。我也要为没有勇气在一开始就向大家说明而道歉。"
直到他离开教室里仍是一片死寂。
呈上辞职书在纷纷议论中，白新杰缓缓地离开工作了四五年的校园。夕阳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许进一回来就对上哥哥若有所思的眼睛。
那双眼睛清清亮亮地好似一眼就可以看穿他所有所想，又什么讯息也得不到的宛若湖面只映着自己。
他请他离开。
许进好笑地走过去："怎么又说傻话了。我哪儿也不去。哥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他抱着哥哥的头，像哥哥经常对自己做的那样温柔地抚摩着他。
绷紧的身躯在轻轻的碰触下崩溃。许进拿着哥哥冰凉的手放到自己面上。
白新杰垂下头用另一只手把弟弟皱了的上衣一下一下摊平。感到什么般，许进跪下身用脸贴着哥哥的脸，抱紧他。
"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在一起。"他珍惜地亲吻着哥哥的手指声音坚定。
怎样也不愿意失去对方的恐惧在心头疯狂的滋长。他们只能更紧地更紧地靠在一起。

第 32 章
白新杰用手抹了抹嘴角，吐出一口血水。
震怒的父亲兀自用颤抖着手指着他。
轻轻把门带上，靠在门后吸了口气，白新杰没有留恋地走回自己的家。
就算对自己从没有半点温情的父亲破口大骂，白新杰也没有办法憎恨他。虽然不喜欢自己，在暮年抱上孙子的想法本来就是无可厚非。如果伤害自己能够让他心里好过些怎么都可以原谅的吧。
即使这样无法承受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和儿子说僵后，白新杰的父亲一怒之下告诉了他们的母亲。白新杰和许进的母亲。
风尘仆仆连夜赶来的妈妈直直瞪着自己，用嘶哑的声音问这是不是都不是真的。
许进看着浑浊的泪水从充满血丝的眼眶中溢出，倔强的头低了下去。
"是真的。"声音细不可闻。
抬起头，妈妈的脸色如同一个鬼一般。就像被放慢了的镜头一样，她用尽所有力气的手缓缓靠近，一点一点，然后所有的声响都变做轰隆，世界也模糊起来。
忘记了躲避。
她咬住的嘴有血流下来。
粘稠的眼泪就象砸在鼓膜上。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能执拗地不肯点头。
要坚持的东西从来没有那么清晰地展现在眼前。许进又看见了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的修长干净的侧影，那是哥哥。
白新杰进门的时候，屋子的两个人齐齐地回头看向他。
白新杰的脸一下变得灰败。被母亲死死地盯着。
而她正跪在许进的面前。
锥子扎进心头般白新杰的胸口剧痛起来。
她咬着牙说如果许进不和她走，她就永远都不起来。
那把自己看作蛇蝎的眼神和恨到刻骨的声音来自亲生的母亲。无数恶毒的话从她的口中涌出，疯狂得如果可以啃住咬住一定早已把他撕碎。
许进伸出手紧紧攥住哥哥的手，站在他身边。他说："我要和他一起。我不会走，决不会走。"
带着颤音，带着哽咽，像为了证明决心般手上的力气大到要把哥哥的骨头攥碎。
对着狂叫着扑过来的母亲，白新杰闭上眼睛。
许进伸出手挡在哥哥前面，而妈妈像一片棉絮般昏倒在自己怀里。

第 33 章
走廊里的灯光映得人苍白。
白新杰倚在窗口看着漆黑的天。
妈妈已经用了镇定剂睡着了。给她掖好被子，许进来到走廊，站在哥哥身边。
"可能心脏不太好。大夫说最好趁这个机会检查一下。"白新杰回过头对他说。
许进点点头，把脸靠在哥哥肩上。
白新杰伸手揽住他。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谁也没有再说话。
良久，许进低低地开口。
"哥，我们走吧。"
白新杰静静听着。
"离开这里，走到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再也不分开......"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带着些微的回声。
白新杰露出疲乏的微笑，点点头说："好。"
许进一直都没见过海，总是嚷着攒够钱了要去海边玩。白新杰说在母亲出院前他们不能就这么离开，但是可以在这个周末带他一起去海边。
看着弟弟兴高采烈地走在前面，白新杰也带着笑跟上。
上了巴士，挑了一起的座位坐下，许进又开始手舞足蹈地说个不停。其实离海滨小城也不过三个小时的路程。说累的许进看着窗外的景色，头越来越沉，最后靠在哥哥身上睡着了。
白新杰把弟弟的头轻轻放在臂弯里，抚着他的面颊。
因为不是最佳的时节，游人不是很多。出租车在浴场还没停稳，许进就迫不及待地探出身去。
他惊奇地用手摸摸花砖，对哥哥说这里连地都那么干净。
白新杰微笑着带他走向海边。
天空极澄澈，飘着大朵的云。但是海水却是灰蓝的。许进脱掉灌了沙的球鞋往里走去。在原地坐下，白新杰爱怜地看着弟弟孩子气地在水边跑来跑去，溅起水花。
"哥哥--"许进招手叫他一起来。白新杰摆摆手，他便跑了上来。
"这里跑不快。"他呵呵笑着说。抓起细柔的沙再让它们从指间漏出。
"哥我们下水吧。"
白新杰用手点点他的鼻子，"你好象不会游泳啊。"
"切。你也不会。"一面做着鬼脸一面指着套着游泳圈的小朋友，"好羡慕他们。要我也戴着救生圈又不好意思。"叹了口气，又抬起脸："对了，我回去就学，下次再来就可以好好玩了。我们下次再来！好不好？"
对着他热切的眼睛，白新杰迟疑了一下，说："好。"
"那你也要学噢。"伸出小指一定和哥哥勾过了才罢休。
风拂在面上，太阳很高。

第 34 章
许进专心地在沙里翻来找去。问他找什么又不说。
回到旅馆，洗过澡，把东西都堆在另一张床上，许进挤在哥哥身边按着遥控器找在家里一直看的节目。
顺手剥开一个橘子，一面吃着，一面转回头放入哥哥嘴里。看他吃了，再扭头去看电视。
白新杰慢慢靠到床头，凝望着他的后背，沉默地抽着烟。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许进已经凑了过来。
俯在哥哥胸口上，搂着温暖的身体，用手指在上面划着字。
白新杰有些发痒叫他停下来。许进嘀咕着翻下身，亲着哥哥的耳垂说："知道我在写什么吗？"
白新杰摇摇头。
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对着敏感的耳廓哈着气，一字一字告诉他："我，爱，你。"
白新杰笑，心头发涩，几乎要掉下泪来。
许进接着在他耳边说着这一句话，一遍遍。
白新杰反手抱住他拉向自己用吻来替代言语。
然后是抵死的缠绵。
一次又一次贪婪地索求着的白新杰紧紧地一松开就会活不下去般抱着弟弟，张开双腿拼命地扭动腰肢。剧烈地喘息和呻吟。直到力竭。
舔着哥哥沾满汗水和泪水的脸，两个人紧紧相拥。　
在无数个亲吻后，白新杰从喉咙深处发出叹息。撑开沉重的眼皮，许进在口袋里摸索着，把一个冰凉的事物放到哥哥手心里，再次合上眼陷入梦中。
白新杰把它拿到眼前。那是一个小小的贝壳。在清冷的月光下，清晰地可以看到美丽的心状的花纹。
小心地白新杰把它合在掌心里。
"我爱你。"孤单的声音响起，又被潮水一波波冲散，变作虚无。
回去的时候，白新杰说坐火车吧，许进说好。
因为坐的是长途火车人很多。没有位子，许进挡在哥哥前面用身体护着他不被经过的人碰到。
白新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弟弟，不作声。好笑地碰了碰哥哥的脸颊。
白新杰回过神来。
那温暖的微微有些潮湿的肌肤的触感还留在指尖。许进也有些失神地再次伸出手抚上他的面庞。
白新杰握住那手，十指相扣。

第 35 章
白新杰反反复复要自己答应在一起离开这里之前一定好好上课。
许进有点不耐烦，可是又不想违逆哥哥还是做了保证。马上就要远走高飞，功课什么的也没什么要紧的了吧？
因为白新杰说还有一些事，催促许进早点去医院，两人从站口分开。
许进走了两步，回过头，哥哥还站在原处，摆摆手再往前走，哥哥依然站在那里。他看自己又看过来就慢慢转过身去。直到消失到拐角，哥哥的视线好象还缠绕在背上。
明明晚上就又要见到......这样想着，嘴角还是忍不住勾起来。
妈妈见到许进很高兴。
虽然有点奇怪，但是只要她心情好就好了。
许进见她气色还好，问了些检查的情况和什么时候出院之类的事后，惦记着哥哥，有点坐不住。
妈妈看他老是看墙上的种问他是不是有事。许进挠挠头支吾着说有点事。
"要是有事你就先回去吧，明天再来。"听到她这样讲，许进站起来要走。抬起眼看见她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怎么了？"他下意识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