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舞痕————仲心宛琴[中]
仲心宛琴[中]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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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蝶泉的四周密密地围满了人,全都着玄色苗装,手握劲弩,训练有素,万千幽黑的箭头瞄准了泉中的两人。方文轩冷漠地抬着头,仿佛被困在核心的楚霸王,即使身在险境,也一样高贵、孤兀。
一名蓝色苗装的男子静静地立在箭阵之外,手中握着长剑,他脸部的轮廓很深,同时有一种灵秀,一望便知并不是生长于苗疆之人,他诡异地笑着,向方文轩拱手:"方公子,在下蓝宇。"
"谁管你蓝宇绿宇。"玛沁不待方文轩开口,边讥怒地叫起来,她心疼地望着方文轩肩头仍在滴血的箭羽,微微发抖:"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蓝宇并不理睬玛沁,他一直盯着方文轩,盯着他深碧的眸子,那里杀气正一点点蔓延,这略带温和的杀气,却比凌厉的杀气更加可怕!
片刻之后,方文轩侧过脸温和地向玛沁笑一笑,似在安慰她。他的笑容宛如阳光,玛沁不由一呆,然而就在这一刹,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托起!
"不要!"玛沁陡然间明白,惊恐地大叫呼,她下意识地抱住了方文轩,她对自己说,她不能把方文轩一个人剩在箭阵的中心!
方文轩似乎蹙了蹙眉,没有挣开玛沁,他双足一点,和玛沁一同跃上三尺青空,阳光与泉水交织的地方,两人的身影若舞!
"放箭!"蓝宇咬牙大喝,他看见方文轩已受了伤,他也自信方文轩逃不了,一摆手,万箭齐发,俱向着半空中两人飞去!
箭如飞蝗!
方文轩依旧安慰地笑着,他抓住玛沁的领口,不在有任何犹豫,任她撕裂自己的衣衫,任她哭泣哀求。他将她高高地抛起,抛到箭射不到的远处!
玛沁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在离开方文轩的时候,她听见他说:"放心,我不会死!"
泪水溅成了珍珠,玛沁的视线一刻也不曾离开方文轩!这个自称是剑的男子,的确化身为剑!
一柄温柔的剑!
一柄凌厉的剑!
一柄无悔的剑!
方文轩深碧的眸子里,绝决而刚毅。他的所作所为,骇住了所有人!他握住钉穿自己肩膀的羽箭,用力一拔,鲜血飞溅,血珠在空中乱舞,像烟花一样绚目!
烟花烟花漫天飞,你为谁妩媚,不过是醉眼看花花也醉。
流沙流沙满天坠,你为谁憔悴,不过是缘来缘散缘如水!
方文轩以箭为剑,身影如蝶飞舞,挡住了万千飞射而来的夺命之箭,没有一支箭可以沾到他飘逸的身姿,他是一柄出鞘的神兵!
夜雨江湖梦虽寒,天地聚华望天蓝!
"梦虽寒"已为方文轩发挥到了极至,亦武亦舞,在这已失去了美丽的涵蝶泉上,绽放出华丽的光彩!
当最后一支箭落地,方文轩凝止于虚空中,俯视着已经呆住了的众人,仿佛已不在凡尘之中,他清澈的眸子里带着冰冷的气息,穿透了每个人的心。
蓝宇仰头望着那如梦幻一般的男子,枭戾如他,眸中也不觉有了虔诚的敬意。
那个男子的身影,有令众生倾倒的气息!
"今日之事,日后必当双倍奉还,告辞!"方文轩冷冷说道,手腕稍稍一转,手中的箭如鹰隼般激飞,直取蓝宇眉心。
蓝宇匆忙拔剑,"叮"地一声格开飞箭,再待抬头时,方文轩已挟了玛沁,逸开了不知多远。
那一众团围两人的苗人,呆呆地望着,仿佛全都堕入了梦境之中,忘了追击,忘了呐喊,只有一片眩目的樱华飞舞......
连续奔走了近一里的路程,方文轩的步子才渐渐慢下来,他已浑身浴血,纯白的袍子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文轩,他们没有追来。"玛沁担心地抱着方文轩,她感到他的呼吸正在失去温度,坚挺的身躯中力量正在急剧流失,她却无可奈何。
"放心,我不会死的。"方文轩的声音极低,却充满了坚毅。他的脸色煞白却不显露一丝痛苦之色,反而有着淡淡的微笑。他努力凝聚着自己的神志,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不可以死,不可以死!
对于方文轩来说,如果必须要面对死亡,那也是为了冷若寒!
玛沁扶着方文轩在一株沙罗树下坐下,按他的话点燃了一堆篝火。
轻轻为方文轩理着鬓发,玛沁心如刀绞,她咬紧嘴唇,克制着自己的泪水,虽然那只是徒劳。
"哭什么?"方文轩依旧温和地笑,苍白的手指划过玛沁的脸颊,为她拭去泪水,"身为一族之长,怎么能哭鼻子呢?"
方文轩解下玛沁腰间的匕首,将匕尖投入篝火中,然后抬头望着玛沁,低声道:"帮我把衣服撕开。"
玛沁微微一怔,这才记起方文轩的伤口还没处理,连忙擦干泪水,小心翼翼地撕开那早已被血染成绯红的布片。由于方文轩刚刚强行拔箭,伤势已十分严重,惨白的骨头森然可见,粉红的肉翻卷在白皙的皮肤上,玛沁吓得惊叫起来。
"对不起,让你见到这么恶心的伤口。"方文轩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如纸,他握住玛沁颤抖的手,"请原谅我提出这个要求,但是,我还不能死。"
玛沁强令自己镇定下来,望着那可怕的伤口,忍痛问:"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帮你?"
方文轩摇了摇头,从火中取出已烧得滚烫的匕首,递到玛沁手中,望着她,眸中带着绝决,"帮我,用这把匕首,把伤口附近的肉割去。"
"什么?"玛沁遭了炮烙般地缩手,惊恐击毁了她的理智,白苗族的族长如同惊鸟,害怕地浑身发抖,"不,不!"
"你不想我死对不对?"方文轩强把匕首塞入玛沁手中,轻轻吻着她的手背,含笑道:"这上面沾了尸毒,你不帮我割会腐烂的,你不想我痛苦是不是,快一点,不然我的这条手臂会废掉的。"
玛沁浑身颤抖,握着匕首,始终不敢下刀,她心痛,她哭泣,要她去割方文轩的躯体,就仿佛剜在她自己的心上一般!
"不要害怕,一点都不痛的。"方文轩握住玛沁的手,缓缓将匕首送入自己的身体,割开那一个伤口,本已止住的鲜血再度溢出来,划过白玉的肌肤。方文轩没有丝毫的痛苦之色,依旧笑得高贵温和,宛如天神,他放开玛沁的手,鼓励着她。
只是,他眸中的碧色更深了。
冷汗布满了方文轩的额头,他一动不动地倚在树干上,看着玛沁专注地为他去除腐肌,他的眼神宁静,平和,感觉不到一丝痛苦的气息。
"真的一点也不痛么?"玛沁不敢相信地问,她知道被刀割是一件很痛很痛的事,更何况是这般地刮骨剜肉!
然而,方文轩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又怎么可能不痛?方文轩觉得自己的身体正被魔鬼撕扯着,这已非常人可以忍受之痛!然而,方文轩却不能表现出他的痛苦,这不是一个男子汉的尊严问题,而是他知道,只要他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痛苦,玛沁的手就会颤抖,就会停止她的动作。
我还不可以死,我一定不会死!方文轩微笑着支撑着近乎消失的生命,他用一种惊人的毅力控制着自己,而那种力量,来自于一个永恒的誓言!
仿佛经过了百年的煎熬,玛沁终于切除了方文轩伤口上的腐肉。天气还不热,可她的衣衫已为汗水湿透。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好伤口,玛沁发现方文轩的嘴唇嫣红。
为了抑制那难以忍受的痛苦,他咬着自己的薄唇,直至那薄薄的皮肤受不了那么大的压力而破裂!
"你很棒啊。"方文轩鼓励地微笑,想要抬手拥抱玛沁,却发现没有力气,于是无奈地笑一笑,沉沉地睡去。
命运总在不经意间开始交结,玛沁不相信永恒,永恒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除了"方文轩"之外。
玛沁依偎在方文轩身边,怔怔地望着他俊美苍白的面孔,或许在他心中,他只是另一个被他尊为神的男子的一把剑,而对于玛沁来说,他已成为了她的神!这一生,她等待的人,她会守护他,跟随他,为他而牺牲自己的一切也无怨无悔。
天空中,一颗亮星陷入了乌云中,那是否预示着一个星辰般的生命卷入了可耻的阴谋?

云南王者
凝辉引着冷若寒、韩子衿、凌霄三人一路到了云南王府。
大理是闻名于世的古城,风光绮丽,街市繁华,云南王府正处在大理城的正中央,围墙皆为大理石所砌,美轮美奂,蔚为壮观。
王府正门乃一朱漆精铜所铸,重逾千斤,外设三对石狮,作猛扑威严状,前面广场纤尘不染,插着一十二面绣金旌旗,上书"云南王白。"
云南王白玉碎着白色王候锦袍,上绣繁复蟒纹,领着一众王府侍卫官吏,亲自正门迎接冷若寒一行人。
冷若寒打量着白玉碎,见他不过三十出头,气宇轩昂,颇有王候之风,于是微微躬身施礼,"冷若寒见过王爷!"
"哎呀,世子殿下这要折杀小王了。"白玉碎赶忙扶住冷若寒,十分亲昵地望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少年,仿佛两人相交已久一般,挽住他的手,笑道,"云南偏僻小地,小王也是粗陋之人,怠慢了世子殿下,还请多多包涵。"
"王爷过谦了。"冷若寒礼节性地微笑着回答,几度欲收回手,却被白玉碎拽着直入云南王府。
冷若寒不便说什么,韩子衿却以不耐,他本就对白玉碎心存疑虑,当即讥诮着开口:"王爷哪里会怠慢世子,世子刚刚踏上苗疆,王爷的手下就已经前往‘保护'了。"说毕,望了凝辉一眼。
白玉碎笑得有些尴尬,回头望了一眼韩子衿与凌霄,道:"世子殿下果然是名不虚传,连所结交的也皆是风标出世的人物。"他是个聪明人,一眼便看出韩子衿与凌霄并非冷若寒的属下。
凌霄也很机灵,见韩子衿先开口讥讽,心中也有些痒,不由也想诘白玉碎一番,当下便道:"王爷真是过誉,说到风标出世,那里比得上王爷,第一次见到世子,便有这般地亲密,我们可万万不及。"
白玉碎笑容几乎要凝止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失礼,悻悻地放开冷若寒,与他并肩步入云南王府的正厅--鼎文堂。
鼎文堂里金碧辉煌,白玉碎与冷若寒分宾主坐了,便向他介绍起座下一班的人物,左首是尚武的,右首是尚文的。三大高手楚修文,星恨水,凝辉,三大智囊穆迦、茫崖、有琴泉俱在场,一齐向冷若寒躬身施礼。
众人寒喧已过,白玉碎命人备宴,令三大高手与三大智囊退下了,冷若寒也让凌霄与韩子衿暂且出去。
凌霄是遵从了,韩子衿却死活不肯,钉子般立在冷若寒身后,并道:"我曾向人立誓,要寸步不离世子殿下。"
韩子衿清锐的目光紧紧盯着白玉碎,仿佛想看穿什么。在他的眼中,白玉碎的笑容实在可怕,表面恭谨,内里却透着奸滑。
"韩公子真是谨慎,小王又不会对世子如何,你何必如此。"白玉碎含笑说道,明摆着要把韩子衿赶出去。
韩子衿满腔怒火,丝毫不给白玉碎面子,他认定了白玉碎不是好人,就不会给他好脸色,当下冷冷道:"人心隔肚皮,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你心里打什么鬼主意,万一做了什么恶事,还怕恶报来得太晚!"
"子衿住口!"冷若寒见韩子衿说的过火,连忙出声制止,他虽然不对白玉碎抱有好感,只怕韩子衿胡闹,搅了这里的局,所以故作恼怒地斥道:"不要太放肆了,你先出去!"
"可是,若寒。"韩子衿才想反驳,冷若寒清灵的眸中显出骇人的威严,正是王者的尊严与怒火:"退下!"
韩子衿浑身一震,掩藏在冷若寒文弱外表下的,果然是九天之外的神灵,威严的王者么?他默默地跪下,生涩地应了一声:"是!"青色的身影孤独地退出了鼎文堂,而那一刻,他心中的感觉,却是无限的虔诚的敬意。
冷若寒的眸中是一片奇异的冰冷,目送着韩子衿离去,却没有一丝的悔意。冰雪般的笑靥,让白玉碎心中一寒,几乎当场怔住。
两人交谈着,无非说些官场上的话,白玉碎命人备了厢房,将冷若寒等三人留在了云南王府中。
接风的晚宴过后,白玉碎强留了冷若寒欣赏歌舞,冷若寒推辞不过只好留下了,凌霄注意到韩子衿一直不曾出现,便向冷若寒说了一声,前去找寻。
云南王府鼎文堂的屋顶上,韩子衿独自望着清冷的夜空,一副若有所失,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的手中拈了一支残花,孤寂的身影让人心痛。
凌霄轻巧地跃上了屋顶,在韩子衿身畔坐下,注视了他片刻,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了?晚宴也不参加,害我和小莫孤军奋战。"言语中,有一丝嗔怪。
韩子衿下意识地抱住凌霄,他的身体冰凉,似乎只有在凌霄身上才能找到一丝温暖,"阿霄,我只是凡人。"
"嗯?"凌霄显然不明白韩子衿的意思,望着怀中的男子,心底有一丝说不清的情愫涌动,他低下头,轻声说道:"我们都是凡人啊,如果说不属于凡人的,那也只有小莫和莫沧了吧。"
"嗯,我是太自以为是了。"韩子衿苦笑着,将残花嫣红的花瓣散入清风之中,絮絮地开口:"我以为发了誓,就能成为若寒的保护神,可是我错了,他才是神,我只是凡人,我只可以敬他爱他,追随他,而不是保护他!"
"可是如果他遭到危险,我们就算拼掉性命也会保护他啊。"凌霄的目光落在远处灯火辉煌的地方,依旧带着桀傲的光辉,"没有人可以伤害他的!"
"呵,是吧......"韩子衿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微微摇了摇头,两人出神地望着,居然都没发现背后有人。
"子衿,还在生我的气么?"来人正是冷若寒,他依着韩子衿坐下,俊美白皙的脸庞因为酒精的作用而微微泛红,让他看起来像个可爱的孩子,"今天的事情对不起,可是我......"
"说什么,那本来就是我错了。"韩子衿接口道,他坐起来,愧疚地望着冷若寒,低声道:"我口没遮拦地,差点坏了你的大事,该我说对不起才是。"
冷若寒的笑容明净如水,而这种笑白玉碎永远也看不到,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可以跟白玉碎翻脸。如果可以拉笼到他,对大冕是莫大的帮助,我既然接受了世子的身份,就必须肩负起相应的责任。"
"让你这样的人做这种权谋的事,一点都不合适。"凌霄伸手将冷若寒的头发绕在指尖,玩弄着,脸上显出些微笑意,"怎么,白玉碎怎么肯放你离开的?"
"装醉啊,"冷若寒调皮地笑,站起来,临风而立,白袍与长发一同飘扬,如仙如画,"我可不是木偶。"
凌霄怔怔地望着指尖的一缕断发,已感到韩子衿几乎杀人的目光,他连忙求助似地望向冷若寒,却在一刹那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皎洁的圆月正在冷若寒背后,他仿佛来自于月影之中,惊世绝伦,举手投足不沾丝毫红尘污浊,连诸天神佛都忍不住叹息的华美!
凌霄与韩子衿都迷醉了,他们忽然有了庄生梦蝶般的感觉,他们朦胧着,迷惘着,他们是冷若寒手中的剑?亦或是冷若寒手的的剑化成了他们?
天地混沌,红尘已远,这一刻,一切已不复存在!
云南王府阴暗的角落里,三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屋顶上风华绝代的三名男子,一双阴冷而诡异,一双带着仇恨的火焰,而最后一双,则宁静而悲悯。
风云暗涌,云南王府,已处在了风暴的中心!
......

密林剑斗
蓝宇背着剑,穿行于苗疆的密林之中,他仍在追击方文轩与玛沁,撇下了从黑苗带出的弓箭手,他独自一人上路,他知道方文轩已经重伤,他也知道玛沁的武功不高,所以他才敢独自一人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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