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轩与凌霄的目光同时一黯:"我们会尽力。"
冷若寒,毕竟还是护国亲王的世子吧......
"这次武林大会声势浩大,叶祈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我之所以也要去,正是这个缘故。"冷若寒装作没看见两人黯淡的神色,心却在隐隐作痛。"你们两个收拾一下,我会在城外的枫叶小筑等待。另外,不要向我父王提起我的行踪!"
冷若寒的声音一直平静如风,可是谁又知道他此刻内心火烧般的痛!比之于毒发时剜心般的痛苦,更可怕的,却是把朋友当成棋子利用!他那悲悯善良的心,怎么原谅自己?
即使对方心甘情愿,可是毕竟,三颗真挚的心,已经有了不可逾越的屏障!
这,或许就是责任的代价吧!
青青子衿
天刚蒙蒙亮,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空气中弥漫一股薄薄的凄凉。
凌霄辞别了冷心岩,带着星怜雨一言不发地赶往大将军府。
一路无言。
星怜雨不是不想问,只是开不了口。因为一对上凌霄的眼睛,她的心就往下沉。那双原本清澈桀骜的眸子,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份悲哀,一份失落。
将军府离护国亲王府不远,凌霄与方文轩约定在那里会合后一同出城。
凌霄与星怜雨轻而易举地进了将军府,听闻方文轩还在书房向他父亲回话,便在后花园中等待。
将军府的后花园不算小,然而奇怪的是只种了一种花--传自于波斯的红玫瑰!
那一片极浓极艳的红色,传来一阵又一阵浓郁的香芬,星怜雨何曾见过这般绮丽的景象,早一个人奔入花丛中去了。
凌霄负手立在花旁,一面望着星怜雨纯洁的笑颜,一面却忘不了冷若寒忧伤苍白的目光。
也不知出神了多久,凌霄蓦地感到背后有一道目光望着他。
很温柔,就像清风,决不带丝毫的杀气与敌意,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凌霄毕竟年少气盛,忍受不住背后那古怪的视线,缓缓转过身,却不禁"哎呀"一声,顿时目瞪口呆!
背后,的确站着一个人。
一个陌生的青衣男子。
然而那个男子却令凌霄瞠目结舌!
青衣男子的容貌极为清秀,身材也很英挺,但是他的口中却衔着一株玫瑰。
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衬得他满脸绯红动人。哀伤而温柔的眼睛一瞬不瞬得望着凌霄,慢慢盈起欣然的微笑。
凌霄浑身的不自在,但仍很有礼貌地向那男子施礼:"在下揽月楼凌霄,请问阁下......"
"凌霄?"那男子不容凌霄说完,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口中的玫瑰掉落,他双足轻轻点在花瓣上,蓦地凑近了凌霄。青衣在风中飞扬,他的声音细腻低沉。"我叫做韩子衿,你可以叫我作子衿。"
"子衿?"凌霄踉跄地退了几步,离这个自称韩子衿的男子远了一些。他的眸中掠过一丝惊诧,这个怪异的男子,到底是什么来历?韩子衿这个名字,似乎颇为耳熟,却到底缘自于何?
"阿霄?"此时,徜徉于花丛中的星怜雨也发现了韩子衿,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来,拉住凌霄的衣袖,目光却不住地打量韩子衿"他是谁?"
"韩子衿。"凌霄讷讷地回答,却看见韩子衿微微攒眉,厌恶之色溢于言表,薄唇不快地扬起:"女人?"
难道这个韩子衿讨厌女人?凌霄忽然生出一个让他恶寒的念头,狐疑地打量起韩子衿。
韩子衿发现凌霄在看自己,忽然梦呓般低语:"你的气息......和他好像......"傲然而笑,锋芒毕露,他仿佛当星怜雨不存在,蓦然握住了凌霄的手,犹豫片刻,满脸通红地问:"凌霄,你,你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什么!"凌霄顿时僵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拼命想要收回自己的手,韩子衿却紧紧抓着他不放,满眼期待与真诚,只弄得凌霄又气又尴尬。
两人正在僵持间,方文轩已准备好了出来寻凌霄,见了这幅情景,先是一怔,继而忍俊不禁,不由开口叱道:"子衿,你干什么,还不快放开阿霄!"
"表哥?"韩子衿微微一怔,却仍不肯放开凌霄,转头看向方文轩"表哥,你说过不干涉我的!"
"我说过不干涉你,可你也要别人愿意。"方文轩走上前,无奈地望着凌霄与韩子衿,沉声道:"放开他,我与他还有事要办!"
韩子衿依旧不肯放手,他的身材比凌霄高一些,几乎想把他揽入怀中:"不要!你们能有什么事要办?表哥,若寒现在失踪,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么?"
"你也知道若寒失踪,还在这做这种无聊的事?"
"表哥,你真的不知道若寒的下落吗?哎,看来他真的不要我们了,那我还是和凌霄在一起吧......"
"你说什么?子衿,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啊?"
"是啊,可是若寒的话,还是比较在意你吧。反正他叫你撒谎,你连我这青梅竹马的表弟也一起欺骗啊......"
被戳穿了,方文轩微微苦笑,"他如果叫你杀我这表哥,你也会毫不犹豫地拔剑吧?"
"可惜他不要我了,我也只好和阿霄在一起,这样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哎,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表哥你啊,居然被若寒抛弃了......"
"你这家伙......"
...... ......
凌霄只觉得头皮发麻,趁着韩子衿与方文轩拌嘴,拼了命挣开他,犹豫了半晌才问:"你,难道你有断袖之癖?"
韩子衿顽皮地眨眨眼,先前眼中的一点哀伤茫然似乎都消去了"或许吧......"他倏忽再度凑近凌霄,目光温柔到无以复加"阿霄,不要拒绝我啊!"
"啊?"凌霄不知所措地连连后退,生平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满脸通红,求助似得望向方文轩"文轩,这......我......"
"什么是断袖之癖啊?"星怜雨一脸茫然地问,却见方文轩尴尬地摇了摇头,深碧地眸子里盈满了苦笑:"对不起,我这个表弟就是这个样子!"他陡然间身影一移,如闪电划过,倏而封住韩子衿三道要穴!
"表哥,你干什么?"韩子衿不慎之下,根本不及反应,被方文轩制住动弹不得,只能大叫起来,可目光仍未离开凌霄。
"子衿,别再给我惹麻烦了!"方文轩的语气极为无奈,望了一眼犹自呆若木鸡的凌霄,道:"快走吧,给子衿缠上你就麻烦了!"
凌霄、星怜雨以及方文轩三人匆匆离开了大将军府,前往枫叶小筑与冷若寒会合。
老远,还听见韩子衿的抗议声:"表哥,放开我!解开我的穴道!表哥啊............"
一切都进行地很顺利,凌霄等三人在枫叶小筑见到了冷若寒之后,一行四人马不停蹄地赶往洞庭湖畔。
走了大约十日光景,四人来到了长江之滨。要去洞庭湖,却是先要渡过这长江天险的。此时正直桃花汛,水势很大。放眼望去,江上波涛滚滚,水流东去,势不可挡。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江风扬起冷若寒纯白的衣袂,正有"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境界。
然而此刻面对长江,冷若寒却陷入了沉思。
长江此时当然不会有桥,然而绵延数十里的江滩,却连一叶扁舟也难寻觅,更不必说是渡江大船了。这一道江,阻住了他前行的脚步。
"小莫,"凌霄望着滔滔江水,一时想不出渡江的办法,索性开起玩笑来"你武功绝世,不如试试一苇渡江?"
"我又不是神仙!"冷若寒微笑着,转过头来诡异地眨眨眼"说起来,弱水宫的鸿羽凌波轻功倒能在水上行走自如吧?"
"啊?"星怜雨脸一红,低头嗫嚅道:"这种话你也信,哪有那么神?"
冷若寒怅然摇了摇头:"这就是了。若凭武功过得了长江,那就不叫天险了。长江天险,造物主始终要让人敬畏啊......"
三人正说着,方文轩已从远处奔了来。他自告奋勇去探路,已耽搁了近两个时辰,见了冷若寒,也顾不得檫汗,道:"我查看过了,方圆五十里内,没有过江的船只。不过,我遇上了一个樵夫,他说往东走十多里,有一座小渔村,我们或许可以去那里想想办法。"
冷若寒沉吟片刻,终于微微颔首:"好,我们走。"
四人展开轻功,一路向东行去,日落时分,终于到了小渔村。
渔村不过二十几户人家,人口不到两百。村中只有一座陋僻的小客栈,四人看看天色已晚,便投那客栈去了。
方文轩去江边打探渡江事宜,冷若寒他们三人便留在客栈里等待。三人正吃着茶,店小二鼻青脸肿地跑了进来,将一块紫绸递给了冷若寒,哆哆嗦嗦地说道:"公......公子,有位姑娘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冷若寒狐疑地接过紫绸,向店小二道过谢,徐徐展开了它。紫绸似出自余杭,手感极为细腻。上面用金粉画着一轮明月,一艘船和一把匕首,除此以外,别无它物。
凌霄望着紫绸百思不得其解,却见冷若寒的脸色略变了一变,忍不住问:"小莫,这,这是什么意思?"
冷若寒莫名地一笑,自言自语般喃喃:"原来如此......有趣!"
凌霄与星怜雨正在疑惑,恰好方文轩回来了,一进门见冷若寒手中捧着一块紫绸,深碧地眸中划过一点异样,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来。
"没有船是不是?"冷若寒平静地问,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似乎对一切已经了若指掌。
"恩。"方文轩低应了一声,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阵压抑,"我问过了,这个渔村的船在前天全都被人租走了,一共租半年,租金百两。那人神秘得很,昨天已把船全部移走了。"方文轩停了下来,担忧地望着冷若寒,这个孩子,他最清楚不过。或许是知道了什么,但以其单纯的心来看,却看不到事情的险恶!"若寒,我怀疑有人故意针对我们,要小心一些才好。"
"自有人想请我们坐船。"冷若寒对方文轩的话不置可否,轻轻攒住紫绸,绝世的眸中泛起一丝波澜:"是不是,紫月姑娘?"
再会佳人
"世子殿下果然聪明绝顶!"一阵银铃般的娇笑传来,客栈二楼的木门訇然大开,铮铮几声琵琶佳音,如清泉沁心。一袭蓝裙犹抱琵琶半遮面,款步走了出来,不是紫月是谁?
方文轩、凌霄望着娉娉婷婷的紫月,不觉呆住了。见她缓缓移下遮面的白玉琵琶,当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两人都是少年心性,这一下心头一热,脸都红了起来。
"哼,出来就出来,弄什么玄虚?"这一句,却是星怜雨说的。她其实也惊叹于紫月的容貌,只是看见凌霄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不由心中来气,随手赏了凌霄一个栗暴。
紫月莞尔一笑,美眸中却是冰冷如霜,目光落在仍然背向她的冷若寒身上,神色微微一凛,朱唇轻启:"殿下似乎不愿见紫月?"
"怎么敢?"冷若寒霍然转身目光与紫月相接,空灵如水,澄澈如镜,混合着神佛般的温和悲悯以及人间贵胄的冷傲,连紫月的心也不由猛得一震!"紫月姑娘苦心安排了这一局,在下怎么敢扰了姑娘的雅兴,却不知姑娘下一步打算如何?"
紫月巧笑嫣然:"这里的乡野小船怎么容得下殿下的大驾,紫月特地租了一艘华船,不但送殿下过江,还直接把殿下送到洞庭湖去!"
"紫月姑娘想得真是周到。"冷若寒本意奇怪地微笑,如同春风化开了坚冰"冷若寒何德何能,劳姑娘如此处心积虑?"
紫月丝毫不见变色,纤纤玉指紧扣琵琶弦,沉吟道:"世子殿下此言,紫月受之实在有愧。紫月不敢再在殿下面前摇舌,且去江边恭候。"说罢,她抿嘴浅笑,施施然离了客栈,轻移玉足,步步生莲。
星怜雨望着紫月的背影,一片月华撒在她娇小的身躯上,美得令女子也动容。星怜雨幽幽叹息,不知是自嘲还是自怜。
"若寒,你真的要上那女子的船吗?"方文轩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紫月,从一开始的仰慕,慢慢变成警惕。虽然只是一瞬,他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紫月眼中的杀意,无情冰凉。"那个女子似乎来着不善。"
"我正是要看她的来意!"冷若寒的瞳仁蓦然一黯,抬手捂住苍白的嘴唇,阻止那即将绚烂的绯红!
月白江清。
一艘极为华丽的大船静静地泊在江边,在清冷的月辉中,带着异样的寂寞,仿佛它即将驶向无尽头的尽头。
船头,紫月依然抱着白玉琵琶,曼妙多姿。见了冷若寒一行人,她妩媚地微笑起来:"殿下果然来了,紫月没有低估殿下的胆识,请上船吧。"
冷若寒嘴角上扬,似乎觉得十分有趣,默然注视了紫月片刻,忽然间广袖一拂,也不见他身形晃动,那一袭白衣已伫立于华船之上!
"世子好身手!"紫月这才如梦初醒,略微有些变色,但仍然开口赞了一声。
方文轩、凌霄与星怜雨三个也逸上了船头,立在冷若寒身后,目光却紧紧盯住紫月,且看她下一步要怎么办。
紫月焉能不知三人的心思,清忧的目光缓缓扫过充满敌意的脸,平静地说道:"夜深露寒,四位先请入舱,紫月这船无须三日,定送诸位到洞庭湖。"
"紫月姑娘真费心了。"冷若寒淡淡开口,俊美的脸上显出莫测的笑容,向紫月略颔首,第一个进了船舱。这下子,方文轩等三人也只好跟进去,紫月则随在最后。
船在月色中行了两个多时辰,两岸猿声呜咽,不知不觉已过了子时。
五个人在船舱中默坐,早已经倦怠,于是星怜雨提议出去赏月。
星怜雨天真活泼,刚一开口,诸人眼中的神色各是一变。
冷若寒含笑望着紫月,见她的小指不由勾了勾琵琶弦,心中已经明了。"文轩、阿霄,你们陪雨儿出去,我与紫月姑娘有些事要解决。"
"若寒,让我留下!"方文轩深碧的眸中泛起惊涛,他怎么会放心让冷若寒独自留在那神秘的紫月身边!
诚然,论武功,智谋冷若寒俱是足够,但是忖度人心,他却如孩童般天真。"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冷若寒微微侧过脸,纯净的笑容中却带着不可违逆的力量!"出去吧,文轩。月色很美......"
方文轩无言以对,忧心忡忡地望向紫月,只得和凌霄、星怜雨退了出去。"若寒,小心些......"
船舱中只剩下冷若寒和紫月两人,他们安静地对视着,都在等待。
一个侍从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为两人换上两盏香茶,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紫月忽然嫣然一笑,低下那绝美的脸庞,按住弦:"长夜漫漫,无心入眠,紫月再为殿下奏上一曲如何?"
冷若寒微攒俊眉,修长的手指划过发鬓,低叹:"何必呢......"
紫月眼中霍然一冰,也不睬他,十指在弦上翻飞。
白玉琵琶妙音空翠,沁人心扉,在紫月手下,正是一曲《梅花三弄》。
这本是古琴曲,但由白玉琵琶奏来,却更添几分空灵之色。
曲调渐渐趋缓,如呜咽渐止。
冷若寒的目光也一同黯了下来,注视着紫月清丽的眸子,他有些不忍,伸出纤长的手指,屈指一弹,一股劲气从他指尖泻出,"噗"地一声,将那精致的茶盏击得粉碎!
异香的茶水淌满桌子,忽然都化为了泡沫,竟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之物!"紫月姑娘,你要杀我,又何必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
紫月的脸色刹那间惨白,忍不住颤抖起来,失声道:"这,这是什么?这不是我的安排!"她的目光陡然定在自己面前的茶盏上,用力推翻,竟也是致命之毒!"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