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下——月朗风清
月朗风清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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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念头一闪现,登时吓了自己一跳,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楚心尘的脸色,道:"心尘弟弟,你有心事是不是?你伤心难过,怎么不跟莘哥哥说出来?"

  楚心尘道:"没什么,我都已经解决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都已经解决了?言照莘道:"你怎么解决的?"

  楚心尘看着他笑了一笑,没有回答,心想,就算是以前的莘哥哥,我也不能现在就告诉你自己的打算,否则还有成事的可能么?何况,如今你我之间,还能如以前一般么?

  言照莘求道:"心尘弟弟,你有什么事,都和莘哥哥说说可好?你别只放在心里,你这样子,莘哥哥很担心。"

  楚心尘道:"莘哥哥,不要为我担心。"担心也没用,我不会因为你而放弃要做的事。

  言照莘急急想说什么,楚心尘不等他开口,道:"言照非到哪里了?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到赭国?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言照莘迟疑不答。楚心尘眉头一皱,道:"怎么了?"

  言照莘道:"言照非他逃走了。"

  什么?楚心尘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言照莘急忙按住,道:"小心些,别伤着孩子!"

  楚心尘僵硬地坐在床上,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呼呼喘气,好一会才开口道:"你说真的?"

  言照莘苦笑点头,道:"我也正为这事头痛呢,他这一去,只怕又要多生风波。"

  楚心尘怔怔许久,慢慢平定下来,道:"那么咱们就将他找回来。"反正,就算他真的嫁了段孤峰,自己也还是要将他找回来的,如今不过提早罢了。只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轻轻叹了口气,本来还想可以等到孩子出来,最后确认一下呢!

  这时他心里已经清楚地知道这孩子的生父是谁,可是心里太过不甘,没亲眼见着孩子,无论如何不能最后死心。

  言照莘道:"我们正在设法,不过不太容易,一有消息,我便告诉你,你别着急。"

  楚心尘微微笑道:"我不急,我有法子找他出来。"

  言照莘一怔道:"什么法子?难道再去一趟苏雅族?心尘弟弟,你如今模样,是无论如何走不得了。你听莘哥哥的话,这件事,莘哥哥会另外设法,你就不要管了,好不好?"

  楚心尘含笑摇头,看着他焦急的面容,忽然一阵感动,其实这个人,就算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可是他对自己的好,又有几个人比得上?柔声道:"莘哥哥,你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可你也是真心地待我好,以前的事,就这样算了,我都不生气了。"

  言照莘又惊又喜,抓住他手道:"心尘弟弟,你明白了,你都想通了?我跟你说,莘哥哥真的都是为你,莘哥哥其实只想能逍逍遥遥地过一世就好,可是若没了你,再逍遥又有什么意思?所以莘哥哥一定要争,要抢,要压过你身边的所有人去,绝不让任何人来抢走了你。心尘弟弟,莘哥哥,我,我真是为了你!"

  太过激动,一番话说得语无伦次,连眼泪都险些掉了出来。

  楚心尘安抚地拍拍他手,心想,我还是不太懂,不明白为什么你喜欢我,就一定要当皇帝,你们这些人的心思我真是半点也不明白,可是我已经不想怪你了,接下去的事,还要和你说声抱歉呢!他微微笑道:"言照非的事,我真的有法子。"

  言照莘道:"什么法子?"

  楚心尘道:"你很快就知道了。咱们进宫吧!"

  言照莘一怔。

  楚心尘道:"皇帝一定也很着急,我的法子,要说给他听,让他去做。"

  言照莘大惑不解,心想难道这里面还有需要父皇出马之处?但以父皇也是言照非的父亲,计划中有他出现,想来也没什么奇怪的。但虽然做如是想,心里却总觉不安。停了一会,道:"你把法子告诉我吧,莘哥哥先和你一起商量商量。"

  楚心尘摇头道:"不行!"

  言照莘拿他无法,颇是烦恼,道:"心尘弟弟,我知道你很着急,不过……"不过什么,一时也想不出阻止的好理由来。

  楚心尘道:"是啊,我很急。莘哥哥,等抓住了言照非,可别再让他跑了,你一定要帮我尽快杀了他。"

  尽快杀了言照非……!言照莘忽然心中一动,伸手扶住他双臂,认真地道:"心尘弟弟,莘哥哥知道这个人害苦了你。等抓了他之后,我让你亲手杀了他,然后你就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好不好?"其实就算抓住言照非,原本也轮不到楚心尘杀他,这不是他说了就能算的事,但他既已决意要让楚心尘一偿心愿,自当竭力设法。

  都忘了?楚心尘怔了怔,凄凉地自嘲一笑。若是以前,本来是可以的,他害得自己再惨,也害过自己父母,但父母毕竟不是他亲手所杀,只要他人一死,那么过往恩怨就算一笔勾消,彼此两清。可那是自己未重遇言照轩之前。

  如今,就算他死,这耻辱,也已永远无法摆脱。

  他将腿伸下床,道:"帮我穿鞋袜,咱们立刻去。"

  言照莘得不到他的回答,有些失望,随即又想,这事他哪里就能确定得了?怕是自己太心急了!哦了一声,替他着了鞋袜,又加了件衣裳,扶着他出来,一起坐轿进宫。

  轿子一路抬到御书房前才停下,一名大太监打起轿帘,躬身满脸陪笑道:"容王殿下来得正好,皇上正说要召见呢!"一眼扫到轿子里还有个楚心尘,怔了一怔,道:"哎哟,小王爷也来了!容王爷,这……"

  言照莘道:"他有事要求见父皇,你去通报吧。"

  那太监忙应了声是,急急回去通报。过了一会出来,打起轿帘道:"容王爷,小王爷,快请!"

  言照莘扶着楚心尘下了轿,一起走入御书房。言若铮挥退房里众人,只留了何鄞在一边伺候,道:"莘儿,朕正要召你入宫,你来了正好。老五的事,你知道了罢?你别轻举妄动,逼得他急了,会出乱子。"

  言照莘道:"父皇,心尘弟弟说,他有法子可以找回五弟。"

  言若铮眉毛一挑,狐疑地道:"当真?"

  楚心尘点头道:"当真。"

  言若铮道:"什么法子?"放任言照非自去,那是无可奈何,但似他这样的人,放在外面,终究令人不安,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事。

  楚心尘道:"用我做饵。"

  言若铮眉头一皱,不悦地道:"这法子已经用过了,他哪能没有戒心?未必还能奏效。"

  楚心尘道:"这一回略有不同,他一定会来,而且会拼命赶来。"

  言若铮道:"究竟什么不同?"

  楚心尘道:"发一张皇榜,说要将我斩首,或者车裂、凌迟,都可以,他一定会来。"

  言照莘目瞪口呆,不等言若铮有反应,急急拉了楚心尘,跺脚道:"心尘弟弟,这话怎么能乱说?你……你真是……"真是疯了!

  楚心尘推开他,跨上一步逼近言若铮,道:"皇上觉得呢?"

  言若铮也吃惊不小,勉强定下神来,沈声道:"总要有理由,而且发皇榜不是小事,朕不能跟着你胡闹!"

  楚心尘道:"理由,我已经找好了,这皇榜,也不是胡闹。"

  言若铮眉头越皱越紧,道:"什么意思?"

  楚心尘笑了一笑,再跨上一步到了言若铮身边,轻轻道:"皇上,是这样……"

  就在这刹那间,言照莘忽然脑中一个激灵,隐约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立即急步过去,叫道:"心尘弟弟你……"

  后面的话变成了惊呼。电光石火之间,楚心尘右手上蓦地里多了一把匕首,左手拽住言若铮,举起匕首直直扎向他心口。

  何鄞就站在言若铮两步之外,但他发现时楚心尘已然出手,直惊得魂飞魄散,厉声喝道:"住手!"匆匆一掌拍去。

  楚心尘不闪不避,这一掌正击在他右肩,他踉跄了一下,手中匕首略偏了一偏,仍是齐根扎入了言若铮胸口。

  何鄞一把扶住言若铮,叫道:"皇上,皇上!"又高声叫道:"来人,快传太医,传太医!"看着他胸口只露出刀柄的匕首目眦欲裂,抱着他不敢稍动,只是不住叫道:"皇上,皇上!"

  楚心尘扶着书桌站住,嘴角溢血,推开奔来的言照莘,微微笑道:"皇上,皇伯伯,您瞧,侄儿说了这皇榜不是胡闹。"

  155

  言若铮勉强睁开眼睛,兀自不敢相信,喃喃道:"你,你……你竟然要杀朕?"

  他是皇帝,是天子,是君王!赐死谋逆的楚立秋夫妇,在他看来,直是理所当然之事,没有诛了羽王府的九族,已是法外开恩,他从来没想过,楚心尘竟敢因此就找他报仇!

  如此大逆不道,怎么可能?!

  言照莘已在他身前跪下,泪流满面,紧紧握住他手叫道:"父皇,父皇,您别说话,别说话!太医马上就到了!"慌乱地想了一想,转头向涌进来的侍卫太监叫道:"快去本王府里,接本王的好友严飞卿,他是天下第一的神医的弟子,快,快!"

  众侍卫正呼啦啦地围上去制住楚心尘,太监则都围在言若铮身边,听他叫了一通,也不知该不该听,个个茫然无措。何鄞厉声喝道:"还不快去?慢了一步,等着午门挨刀!"

  四名侍卫慌忙奔出,取了令牌直奔容王府。

  这时一群太医匆匆赶到,小心看过,一起脸色大变,面面相觑,不敢说话。何鄞喝道:"说话!"

  哪有人敢说话?只有赵群鹤身为太医令,躲无可躲,只得干巴巴地道:"是擦着心脏刺过去的,虽然一时不,不……但这血,止,止不住!"而且心脏跳动,摩擦匕首,伤势只会越来越重,但这话他可不敢再说了,说完最后一个字,已吓得几乎昏厥。

  言照莘只觉手脚冰凉,知道赵群鹤没吐出的那一句是虽然一时不死,可是救是救不得了。

  何鄞脸上已全无血色,咬着牙想问他还能拖多久,可是当着言若铮的面,这话无论如何不敢问出口。

  言照莘道:"赵太医,尽量稳住父皇伤势,第一神医的弟子,即刻就到!"

  严飞卿?赵群鹤顿时精神一振,道:"臣明白!"不敢去拔匕首,拿了金针刺入周围穴道尽量止血。

  严飞卿飞速赶到,看过后脸色一变,迟疑不语。言若铮微微睁开眼睛,道:"你直说,别瞒朕。"

  严飞卿不答,在伤口周围连点数个穴道,取出一个小瓶开了口托在手里,左手轻轻巧巧一拔,两指约略扯开伤口,右手即刻倒入小瓶里面药粉,过得一会,出血渐止,跟着拿跟细管子探入伤口里面,以内力吸出积血,再倒了一层药粉,这才用干净的白布包了伤口。

  他飞快地做完这一切,这才道:"皇上,这伤,小民无能为力,最多只能尽量为您拖延时日。"

  言若铮茫然看着他,只觉得无法置信。他春秋正盛,身体康健,虽然不会相信自己真能活上万年,却还从未想到过死字,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就到了这一天。

  言照莘跪在床前,脑里一片轰轰作响,浑身发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父皇要驾崩了?楚心尘弑君,自己带的人,受连累是肯定的,可如今最重要的不是这个,他也几乎没想到这个,他反复想的是,心尘弟弟怎么办,怎么办?有没有办法救他?

  外面哭声脚步声嘈杂响起,言若铮厌烦地皱了皱眉。何鄞知道是后宫嫔妃得了消息赶来,心想这个时候还来添乱,附耳问皇帝道:"先挡住了?"

  言若铮点头。何鄞便吩咐了人尽数打发回去,门口吵嚷一阵,总算安静下来。言若铮慢慢冷静下来,道:"严飞卿,朕,还能拖几日?"

  严飞卿迟疑片刻,道:"七日。"

  七日?还好,还来得及!言若铮松了口气,道:"立即拟皇榜,楚心尘,三日后处车裂之刑,嗯,务必……"

  车裂?言照莘猛地抬头,哀声叫道:"父皇,父皇开恩!他,他肚子里还有孩子,还有您的孙子啊,父皇开恩!"

  言若铮冷笑道:"孩子?九个月了罢?行刑前,剖腹……取子!"

  剖腹……取子?!言照莘登时呆住。严飞卿也颤了一颤,目光转向被捆了手脚,摁压在角落地上的楚心尘,不觉呆了一呆,他脸上竟还噙着一丝释然的笑意,目光平静,不止没有害怕,便连最轻微的波动也没有。

  言若铮不理言照莘,顾自道:"务必……让老五知道,他定是在西部了,皇榜,快马,送,送……"

  何鄞急忙道:"皇上,快马送皇榜到西部去,一定让凤王得到消息!"

  言若铮嗯了一声,脸上露出笑容,道:"布下天罗地网,擒下凤王,然后……然后……"

  然后如何?这个儿子,自己曾允诺过要保他性命,可也知道,自己活着能保他,死了,谁能保证?如今,自己只有七日时间,怎么保?

  他看向言照莘,缓缓道:"莘儿,要牵制玉将军,稳定局势,老五必不可少。莘儿,朕即刻拟诏传位给你,但朕要你发誓,有生之年,绝不杀他,也绝不假手他人杀他!你发誓,以你母妃的名义发誓,快发誓!"

  言照莘泪流满面,连连磕头,道:"儿臣发誓,儿臣有生之年绝不杀五弟,只求父皇饶了心尘弟弟。父皇,您饶了他,儿臣就绝不杀五弟,就算把帝位让给五弟也可以,儿臣带着他远远地离开。父皇,儿臣求您,儿臣求您!"

  "你!"言若铮气得说不出话来,抖手指着言照莘半晌,才颤声道:"莘儿,你太让父皇失望了!"

  言照莘不住磕头:"父皇,父皇!"

  言若铮无力地看着他,心头震怒而凄凉,这个儿子,疼了他这么多年,末了,在他心里,却远远比不上一个妖孽!

  纷纷乱乱,废了老五,选了这个儿子,到底是对是错?

  严飞卿凑过来,轻声道:"皇上,这个时候改换储君,必有大乱啊!"

  言若铮心中一凛。不错!老五有兵权,可西部兵马此时赶回已是不及。若立老五,便是言照莘肯,支持他的人也不肯,京中立时会有大乱,须知历来储君之争,无不胜生败亡,牵连更是极广,尸骨无存者不知凡几,谁肯坐以待毙?等到西部兵马赶来,又是一番大乱,国必不国。罢了罢了,言氏立国百年,国泰民安,需要的,是守成之君,不是开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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