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上——月朗风清
月朗风清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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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照非稳步走回自己营帐,在床上躺得一会,天色便亮了,起身平静地洗漱过了,用了早点,吩咐起程。

  一路只是沉默,周复等人惴惴陪在一边,不敢多话。大军行出数里地时,他吩咐道:"叫那个大夫来。"周复忙命人去叫。过不多时刘大夫赶来,进了车驾,跪下磕头,道:"小人刘文初叩见凤王爷!"言照非道:"你们退下!"候周复和众侍卫都退下车驾,道:"他病情究竟如何?"

  刘文初道:"公子病得有些重,小人,小人医术不精,怕是治不好。"言照非道:"真有性命之忧?"刘文初呐呐道:"是!"

  言照非神色不变,不再说话,挥手叫他退下。刘文初茫然不解,不敢多嘴,又磕了个头,退了出来。

  他走回后面马车,连侍卫知道他被言照非叫去问话,见他回来,忙先放下沉睡着的楚心尘,探头出来低声问道:"怎么说?"刘文初爬上马车,苦着脸道:"就问了是不是真有性命之忧,旁的什么也没说。"

  连侍卫呆得一呆,心里顿时一凉,他原本以为言照非既然叫了人去问,可见也不是全不在意,岂知竟会全无反应?枉他这般千里奔波,不辞辛苦,难道竟是要就此放手?

  他回入车中,在楚心尘身前地上坐下,低低道:"你放心,谁都可以不管你,我不会不管你!"

  午饭时连侍卫仍是和凤王府众侍卫一起吃饭,一名侍卫道:"连大哥今日跑哪里去了,怎一直不见你人影。"连侍卫只道:"闲来无事,到后面和几个小兵聊了聊。"便不再说。他吃过了饭,将特意多要的点心包了放在怀里,起身便向楚心尘那边走去。

  没走几步,一名侍卫奔过来道:"连大哥,王爷叫你呢!"连侍卫一怔,只得道:"好!"转身去见言照非。

  言照非见了他来,淡淡道:"事情已经数日,这两日对方或许便会有动作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几个要寸步不离地跟在本王身边!"连侍卫一呆,只得道:"是!"

  下午赶路时他一直呆呆出神,摸着怀里渐渐冰冷的点心,翻来覆去想着不知他可有些清醒,又吃没吃东西,只想得心痛如绞,屡次几乎忍不住去寻个借口看他,但终于还是忍住。言照非也不知看出来了没有,却只是淡笑不语。

  晚上扎营时,连侍卫和其余几名侍卫一起,陪着言照非一起用饭,菜肴甚是丰盛精美,他哪有心思下咽,只是食不知味。他本是要待大军歇下之后,寻机溜到附近镇上,寻个好大夫的,如今被言照非留在身边,这事又如何能办?

  晚上就寝时,言照非道:"晚上你们几个,就睡这里罢!"命人在自己营帐地上铺了床铺。常牧等人毫不惊奇,齐声道:"是!"

  连侍卫只得随众人睡下,眼睛闭着,却是了无睡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言照非忽然起身,叫了常牧一起出去,却命余人继续守在里面。

  这一出去却许久不曾回来,连侍卫咬一咬牙,对身边侍卫道:"我去解手,你们先守着。"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言照非带着常牧,迳直走到楚心尘住着的帐篷,命常牧守在外面,自己走了进去。楚心尘仍是昏睡在地毯上,一名白胡子老头正在他身边忙碌着,一旁放了药炉和药碗等物。

  老头见了言照非进来,忙停了手,道:"凤王爷!"起身要跪下磕头。言照非摆手道:"免了!他怎样了?"

  老头微微摇头,道:"原本只是小伤,只是既没好生治疗,也没仔细调养,公子心情又似乎甚为抑郁,这才生生把病给拖重了!如今很有些儿棘手了,要不少日子调养!"

  言照非有些皱眉,心想那刘文初虽然只是随军大夫,但居然连个小伤都治疗不好,这医术未免太次了些!走到楚心尘身边,低头看着他短短数日便憔悴得几乎脱了形的脸庞,停顿片刻,道:"你继续吧。"老头道:"是!"

  这时楚心尘兀自双目紧闭,老头仔细包好了他手臂,掀起薄被,褪下他亵裤,将他双腿屈起分开,查看他私处片刻,又拿手摸了一会,叹一口气,用湿布细细清洗净了,摸出个随身的药膏盒子打开,给他涂药。

  言照非脸色愈加难看,他手臂和这私处的伤都已有五六日,这时看去,竟然都还未痊愈!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却又发现他私处竟有些疤痕模样,不由眉头紧锁,道:"怎么长疤了?"老头道:"这一处撕裂得厉害了些,有疤难免。"言照非取出个随身药盒子,递过道:"用这个,不会留疤!"老头没接,抬头不紧不慢地道:"王爷,这些药是要受伤当时用的,如今都过了五六日了,便是仙药,也除不了疤了!"

  言照非一时语塞,他当时恨怒之下,直接便将人扔给了刘文初,哪里还会想到这一层?至于刘文初能给他用的,自然只能是普通伤药。

  他伸手过去,迳自解开楚心尘左手臂上包扎着的白布,果然原本白璧无瑕的肌肤上星星点点,先前被簪子扎伤之处,此刻都已成了疤痕,虽然细小,看上去却着实碍眼。他呆得一呆,不由自主地伸手轻抚,忽见楚心尘睫毛轻轻一颤,右手缓缓握紧。

  原来已是醒了,却故意装昏沈!言照非脸一沈,心里冷笑,道:"那么孙大夫,若是把疤痕切掉,再用这药,可能除疤么?"

  楚心尘的身躯明显一颤。孙老头一呆,道:"王爷,这法子可从来没人用过,再说,就算有效,也未免……未免……"也未免太过残忍!但这话他哪里敢当真宣之于口?

  言照非冷冷看着楚心尘,道:"本王想试试!"

  孙老头一时无语。言照非也不催他,只是冷冷盯着楚心尘。

  楚心尘没有动弹,只有身体抑制不住地有些发抖,过了好一会,紧闭的双目中,忽然缓缓地有泪水滑落。

  言照非心里一阵烦闷,说不出是痛是恨,却冷笑着半蹲下来,道:"这么漂亮的身子有了伤疤岂不可惜?不如试试如何?"楚心尘慢慢睁开眼睛,泪水仍是一滴滴地往下滑,声音却平定,道:"王爷说试,那便试吧!"

  言照非反而一怔,片刻才勉强笑道:"怎么这么乖了?"楚心尘撑着慢慢爬起,跪伏在他身前,轻轻道:"王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任性,您饶了我吧!"

  这一下言照非真的呆住。

  楚心尘伏在地上,道:"是我不知好歹,王爷肯疼我,我不该侍宠生骄,拿乔作态,都是我的错,等病好了,我会好好服侍王爷,不会再惹您生气。"

  言照非怔怔看着他,明明听到了他的话,心里却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他一直很盼望楚心尘能够听话,可是这样的听话,是自己想要的么?可是中间到底有什么不对,他一时却理不清。

  70

  楚心尘等了许久,低低求道:"王爷是不肯,还是嫌弃我如今的模样?王爷,我只是病了,等病好了,会好看起来的。王爷,您别不要我……"

  言照非终于回过神来,心里说不出的烦乱恼怒,喝道:"你究竟要说什么?"楚心尘道:"我不求您放了我爹娘了,您别杀他们就好,我会听话,王爷想让我怎么服侍都可以。"

  言照非说不出话来,呆怔片刻,起身大步往外走。楚心尘睁大了眼睛,抬头哀声叫道:"王爷!"

  言照非蓦然回身,声音急促,微微发颤,道:"我只是气得狠了,想惩罚你一二,并没当真不管你的死活!我……我也不是只贪你一张脸,你明知道……你,你不用……不用……"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心头混乱,竟然再接不下去。

  楚心尘似乎感觉不到他真正的心意,犹疑着露出一个有些欢喜的笑容,道:"那,王爷是原谅我了?"

  言照非无法说不,可也不想说是,楚心尘如今这自认低贱的模样,不能说他不乖巧不听话,却彻彻底底地将二人划清了界限。

  楚心尘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道:"王爷若是原谅了我,便把那盒药膏赏了我罢!"

  言照非不知道他要药膏做什么,也没心思问,默然将药膏放在他手里,转身掀开帘子,大步走了出去。

  直到脚步声远去,楚心尘才慢慢地吐出了一口长气,脸上所有表情瞬间消失地干干净净。他翻身躺下,自己分开了双腿,道:"切吧!"

  一直看得目瞪口呆,这时才终于有些回过神来的孙老头顿时又呆住,愕然道:"什么?"楚心尘淡笑一声,将手上药膏递过,一字字清晰无比地说道:"把伤疤切掉,再用这药涂上去!"

  言照非在夜色中大步疾走,心头一片混乱,常牧小心跟在他身后,一声也不敢吭。

  他走得许久,忽然停住,冷冷道:"常牧,你说,本王的人,是生是死,谁说了算?"常牧道:"自然是王爷!"言照非点头,冷笑道:"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却偏偏有人不知道,想要横插一手!"常牧有些迟疑,道:"王爷,谁有这么大胆子?"言照非却只冷冷一笑,住口不说。

  正要举步再走,忽然风中传来一声低低的惨呼,那声音遥远、压抑而又模糊,一晃而过,几不可闻,可是这声音对有些人来说,却是再也不会错过的!言照非掉头便往回奔,几乎同时,十余丈外之处有人闪了出来,同样向楚心尘的帐篷奔去。

  言照非没有理睬,全力奔入楚心尘帐中,正看到他死死瞪大了满含泪水的眼睛,手指痉挛地抓着地毯,紧咬的牙关里,淡淡血丝正慢慢渗出,孙老头坐在他分开的两腿之间,正用力以白布压住他密处。他一眼扫过,心中慌乱,奔过去喝道:"到底怎么了?"

  无人回答,他目光向下,看见楚心尘腿间地毯上一把尖利的小刀边,赫然一条血淋淋的细长血肉。

  他慢慢回过身,冷冷道:"出去!"

  连侍卫脸色苍白,梦呓般应道:"……是!"返身茫然走了出去。常牧轻叹,拍了拍他的肩,道:"连兄弟,你先回去。"方才连侍卫悄然躲在帐篷附近,听着里面话语,心情激荡之下,难免发出动静,连言照非都已察觉,以他身手,又焉能不知?

  连侍卫没有答话,只是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言照非说的不错,他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楚心尘的生死,言照非是更有权利决定的一个,他又能如何?

  言照非缓步走到楚心尘身前半跪下来,伸手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抚,没有怒火,没有怨责,惟余一片凄怆。

  孙老头单手打开药盒,挖了一坨清香淡淡的浅绿药膏,迅速地抹在刚被切去伤疤的那处伤口上。药膏极是灵验,出血很快就被止住了,孙老头问道:"王爷,刚才切的是底下最长的一条伤疤,其余的和手臂上的,也要切么?"言照非摇了摇头,道:"你出去吧!"

  孙老头也不惊奇,暗自叹气,收拾了东西,起身走了出去。

  言照非吹熄灯火,在楚心尘身边躺了下来,用薄被盖了两人,仍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楚心尘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只是不住地颤抖,汹涌的泪水从紧闭的眼角倾泄而出,无声无息,连微微的哽咽都不曾听到。

  言照非默默地任由他在自己怀里无声痛哭,直到他终于哭得累了,昏昏沉沉地睡去,才俯首在他遍布泪痕的脸上亲了一亲,缓缓闭上了眼睛。情仇错杂,前景渺渺,他却奇异地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想抱紧心爱的人儿,一起渡过这一刻再说。

  更鼓声声传来,已是三更了。言照非又俯首在怀里的人儿脸上轻轻亲了一亲,反正了无睡意,索性又点了灯火,细细察看起他如今模样来。只见他脸色青白而晦暗,瘦得两颊都陷了进去,五官自然仍是极俊秀的,但如今这消瘦憔悴的模样,比起初遇时那逼人的艳色来,不过相隔数月,竟已直如天壤之别!

  心儿,我该拿你怎么办?要我放下母仇我办不到,暂时不动你爹娘已是大违我本意,可是若不放了他们,你终不免要恨我一世!他轻轻抚着那憔悴得让人心酸的脸庞,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悲凉之意。

  楚心尘却只是沉沉睡着,眉尖微微蹙了起来,轻轻咬着嘴唇,便连梦中也是一副凄惶模样。言照非叹了口气,伸臂又将他抱紧一些,让他更好地枕在自己臂上,只盼能让他睡得略略暖和一些、舒服一些。

  便在此时,自大帐的方向,远远地传来了金铁交鸣之声。

  言照非一掀被子,霍然跃起,喝道:"常牧,可是本王的营帐?"常牧一直守在外面,道:"听声音方向,只怕是了!"言照非哼了一声,道:"竟能摸到本王的营帐里去,本事不小!常牧,走!"

  常牧道:"是!"候他出来,二人一起向大帐方向奔去。

  二人到时,周复已率守军团团将营帐围住,里面厮杀正酣,周复本人站在一边石头堆起的高台上大声指挥,见了言照非,忙下来道:"王爷大福,幸而这些刺客来时王爷不在。"他心里暗自庆幸,这些刺客身手奇高,竟而悄没声息地就摸入了营地腹地的大帐,一路上半个人也不曾惊动,若非言照非今夜刚好不在,会不会被对方得手可还两说呢!

  言照非道:"有多少人?"周复道:"不多,只有六个。"言照非点头道:"一个也不许走了!"周复忙道:"王爷放心,这些刺客本事不小,可是咱们这里千军万马,难道还抓不住区区六个人?"

  两人一起上了高台,只见层层包围圈里面,六名汉子黑衣蒙面,果然身手都极是剽悍,连侍卫带着一众侍卫和军中高手正围着六人混战厮杀,人多势众,此时已将六人打得喘不过气了。

  言照非看了片刻,跃下高台,吩咐道:"常牧,等捉住了,你即刻审问。周复,我今夜另歇息一处,你派人跟着去守卫。"说毕迳自向来路走去,竟是看也懒得看了。

  常牧、周复各自应了,常牧上了高台,代替周复指挥起来。周复另挑选了一群将士,亲自带领着,跟随言照非一路走到楚心尘帐篷外,候他弯腰钻了进去,带人四下散开,守住前后各处。

  71

  言照非进入帐篷,楚心尘已是醒了,坐起身来,道:"王爷!"言照非道:"没什么事,继续睡吧!"解衣钻入被窝,将他抱在怀里。楚心尘道:"是,王爷!"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言照非皱了皱眉,颇为不悦他如今这疏远的模样,但夜深时候,不欲多说,便只拍了拍他,便闭目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起来,有人进来伺候梳洗,帐篷太小,周转不开,便只进来一人,先伺候言照非洗过了,再去伺候楚心尘梳洗。

  周复甚是乖觉,见了昨日模样,已知言照非对楚心尘果然极是重视,知道他数日无人服侍,病势又重,一直不曾沐洗,衣裳自也不曾换过,早早命人备了热水和换洗的衣物,伺候的人小心将他扶入水桶,细细替他清洗过了,替他着了新衣。楚心尘一直低眉垂目,由着人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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