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若铮微微颔首,道:"都免了,文妃呢?"言照莘道:"启禀父皇,文妃娘娘方才说道去去就来,并没道往哪里去。"言若铮道:"去了多久了?"言照莘道:"约莫两三刻钟了。"言若铮皱眉道:"两三刻钟!那怎的还未回来?"
言照莘道:"儿臣不知!"言若铮也知他们不知,缓步走到灵台前面,心里一片酸涩。文妃颇得他欢心,她所生之子自然也与别子不同,言照轩又生性爽朗,虽觉他偶而不免鲁莽,心里却仍是极宠爱的,眼见他欢欢喜喜地离京而去,再也想不到不过一月时间,送回来的竟是一堆残骸!甚而还分不清究竟是不是他的残骸!
言照莘低声道:"父皇节哀!"言若铮微微点头,知道诸子中他与言照轩交情最好,想来文妃因此才单独知会了他,道:"文妃伤痛,未必还能顾得上这些事,你要多帮着打点。"言照莘道:"是,父皇!"
言若铮唔了一声,目光四下看去,忽然眉头微微一皱,道:"十八剑姬何在?"文妃本是江湖出身,一身剑法非同小可,后来虽然嫁入皇家为妃,但武艺仍是不肯放下,除了自己勤练不算,竟还挑选了数十名幼女,亲自教导,后择其优者一十八人,称为十八剑姬,担任贴身护卫之职。言若铮原本道她任性玩耍罢了,只是一笑置之,不想后来这一十八姬和内宫侍卫比武,一十八场比试,竟将侍卫中千挑万选出来的十八名侍卫打败了大半,虽然众侍卫确有容让之意,但这十八人之能,也足以让文妃自傲的了!
言照莘道:"也跟着文妃娘娘出去了。"
一起出去了?这么多人,这许久未回?言若铮怔得一怔,向一边站着的芙蓉殿大太监厉声喝道:"狗奴才,还不快去查清楚你家主子究竟去了哪里?"那大太监慌忙跪下道:"皇上息怒!这事,皇上没来之前容王爷已想到了,已经命人查去了,想是很快会有消息传来。"
言若铮这才略略缓过脸色,道:"莘儿,方才怎么不说?"言照莘道:"事情有些奇怪,怕父皇担心。"
正说着,门外一名侍卫匆匆奔进,见了皇上一愣,忙跪下道:"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言若铮见他是容王府侍卫打扮,便道:"平身,可是查到文妃去向了?"那侍卫正是言照莘派去查探的,忙禀道:"是,皇上!文妃,她带人出了西直门去了!"
西直门?言若铮心里沈了一沈,道:"出去之后往何处?"那侍卫道:"门口当值的侍卫兄弟说道是一路往西而去,究竟往何处,臣不知,不过和臣同去的另一名弟兄已追下去了。"
出西直门,一路往西?众皇子府皆在那一个方向,可她如今唯一会去的,只有一处!
言若铮大步走出,喝道:"传令,带人跟朕去凤王府!"言照莘起身奔出,道:"父皇去不得,儿臣去吧!"言若铮也已回神,皇帝陛下若亲自带兵去一个皇子府,传扬出去,只怕便是一场变乱!跺了跺脚,取下身上一枚九龙璧,道:"速去!谁敢不听号令,就地擒拿!"言照莘道:"是!"接了九龙璧,吩咐人赶紧召集了殿里侍卫,打马直奔凤王府而去。
凤王府里众人正各自安顿,此番言照非带了不少人出去,一时府里颇是有些忙乱。楚心尘被人簇拥着送入言照非房中,有人上来服侍他沐浴更衣之后,又伺候他略进了些羹汤,便扶他上床稍事歇息。他病已好得差不多了,只除了底下伤口还不曾完全痊愈,只是身体虚弱,这一路回来,便是白天,也有大半时间要睡着。
府里下人见过他的人不算太多,毕竟还是有几个,见了他如今模样都十分诧异,待得见他举止恭顺,可是脸上一无表情,便如行尸走肉一般,而言照非居然视若无睹,更是受惊不小,但谁也不敢多嘴议论,战战兢兢伺候他上了床,便一起退出,候在门外,竟是谁也不敢呆在房里。
楚心尘也不理睬,躺在床上闭了眼睛,似乎慢慢睡去。猛地里听得外面奔跑声和打斗喝叱声阵阵传来,慢慢向这边接近,过得一会,一名侍卫奔了进来,叫道:"公子快起来躲一躲!"方自扶了他起来,便听脚步声杂乱响起,跟着有人大步奔进,喝道:"往哪里躲?"见了他如今模样微微吃惊,随即冷笑道:"心尘乖孩儿,轩儿为你而死,你这就下去陪他去吧!"奔近前来,一剑分心刺了过去。
那侍卫慌忙提剑挡住,叫道:"娘娘手下留情!"楚心尘坐在床上,茫然道:"你说什么,轩儿……你说的是轩哥哥么?他怎么了?"
来人一身白衣,容貌娟丽中带英气,正是文妃,但如今他却已不认识。只见她一脸悲怒,冷笑道:"你不知道么?言照非为了你,害死了我的轩儿!"一脚将那名侍卫踹翻,提剑又刺。楚心尘翻身一滚,勉强避开,叫道:"慢着!"
文妃道:"有什么后事要交代么?"楚心尘茫然许久,道:"娘娘要杀我,那没什么,但我有心愿未了,可否稍等几日?"文妃道:"什么心愿?"楚心尘道:"只是想见我爹娘一面。娘娘自己母子情深,可肯怜我心意一二么?"
文妃略一踌躇,冷笑道:"这倒不难,我即刻便带你去见!"提手抓住他手腕,将他直扯下来,喝道:"走!"
外面凤王府众人听得里面打斗之声,直是心急如焚,但十八剑姬挡在门前,不容人进入,众人却是束手无策。倒不是这一十八女便可挡住凤王府诸侍卫,但文妃身份不同,十八剑姬身为内宫侍卫,身份自也是高他们一等,言照非不在,谁敢全力出手,伤及文妃等人?若非如此,也断断不会由得她们一路闯入后院!
正自无措,忽然大门打开,文妃扯着楚心尘奔了出来,又将他一把推给最近一名剑姬,喝道:"给我抓紧了!"那名剑姬一把抓住,提剑往他颈上一架,道:"是,娘娘!"同其余剑姬一起,簇拥着文妃向外走去。
凤王府里众人不能不拦,但又不敢当真动手,一路溃退,狼狈之极。将将冲到门口,忽听得前面一阵金铁交鸣之声,文妃带人停住脚步,冷笑道:"一边掠阵!"十八剑姬齐声道:"是!"提剑越过王府诸人,挡在门口,拦住里面诸人。
原来言照非收到消息后匆匆赶回,却在王府前面不远处忽遇两名男子突袭,这两人一老一少,身手却都极是高强,若非他已将凤王府里武功最好的几名侍卫都带在身边,险些儿便要被人得手,一剑杀却。
他也顾不得这边打斗,见这两人已被数名侍卫缠住,带了余人便往府里直奔,忽见眼前文妃这般阵势,又见楚心尘被人擒在手里,又惊又怒,不敢轻举妄动,沈声道:"文妃这是何意?"他知文家必有举动,却再也想不到文妃竟会先拿楚心尘开刀!
文妃冷笑道:"何意?报仇!"忽然反手一剑,刺向楚心尘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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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照非大惊喝道:"住手!"带人直扑了过去,忽听文妃冷笑道:"那便住手!"长剑回转,刺向奔来的言照非。她要杀者,本就是言照非,楚心尘自然也要杀,却不急在一时。
常牧在他后面,大吃一惊,相救不及,喝道:"王爷快让开!"提起旁边一名王府守门的奴才掷了过去。言照非疾往旁一闪,眼前一蓬血雨散开,溅了他满脸,那奴才已被文妃一剑斩成两段,血淋淋的倒在地下,但好歹总算阻住了文妃。
文妃骂道:"狗奴才!"一剑向逼来的常牧斩去。
常牧知她断断不会容情,当下不在多说,侧身避过,迳自挥掌还击,和她拚斗起来。他武功本在文妃之上,只是不敢当真伤了她,出手之时不免多所容让,但饶是如此,文妃也已被他击得不住后退,更无暇去杀言照非。
十八剑姬中领头一人喝道:"大胆奴才,敢对娘娘动手!"正要命人上去相助,只听言照非寒声道:"贱人!敢在本王府里撒野?再不放人,全部给我格杀勿论!"
有他撑腰,众侍卫胆气立壮,轰雷般应了声是,一起围上。十八剑姬怒道:"鼠辈敢尔!"一名侍卫厉声道:"有什么不敢?凤王尊贵,位同皇后,你小小一名内宫侍卫,王爷面前,竟敢大呼小叫,杀了也是活该!"
十八剑姬面面相觑,文妃受宠,连带殿内诸人鸡犬升天,十八剑姬素来横行惯了,一时竟忘了这一茬,这时想起,登时气馁。
言照非厉声道:"放人!"挟持楚心尘的那剑姬哪里敢擅自答应?只是将目光看向为首之人。为首剑姬迟疑片刻,一咬牙,道:"要我们放人,且先等娘娘下令,否则,若逼得我们急了,一剑下去,大家一拍两散!"
文妃大喝道:"给我杀,万事本宫担着!"那剑姬道:"是!"一时却不敢便杀,正自犹豫,只听外面一声大喝:"大家立刻住手!皇上有令,不听者杀无赦!"
来的正是终于赶到的言照莘,远远看到楚心尘被人挟持在手里,听得文妃那一声大喝,立知不妙,急忙大喝阻止。原本皇上说的是就地擒拿,但此情此景,就地擒拿也未必挡得住文妃下杀手,当下擅自改成杀无赦,文妃不怕,且瞧她手下剑姬怕不怕!
那剑姬手一抖,果然不敢再动。
正和王府诸侍卫拚斗的那两名男子皱了皱眉,对视一眼,紧攻几招略略逼退几名侍卫,一声呼哨,疾掠远去。
言照莘也不理睬他们,带人匆匆奔至,高高举起手中九龙璧,喝道:"全部住手!"目光一转,狠狠瞪向兀自抓住楚心尘的剑姬,那剑姬慌忙放手退下。言照莘大步过去扶了楚心尘,匆匆一眼,见了他憔悴模样,眼中异色一闪,随即平定,道:"娘娘请住手!"
常牧知道不必再打,觑了个空,飘身后退,躬身道:"娘娘武艺高强,小人不是对手,请娘娘高抬贵手,饶了小人。"文妃喝道:"什么武艺高强,本宫可不是在跟你比试,本宫今日要杀光你凤王府的人!"
言照莘将楚心尘交给言照非,伸手拦住文妃,低声道:"娘娘,比试罢了,过了头,皇上那里,不好交待!"
文妃知他是要给今日之事找台阶,否则刺杀当朝凤王,她虽贵为后宫嫔妃,也是饶恕不得,但虽知此事,却道:"你让开,如今我还管得交待得了交待不了么?"
言照莘道:"娘娘,比武已是输了,再打也没意思。皇上在殿里等着您,四弟的身后事,还等着您去操持。"趁着她微微怔忡,不由分说,夺过她手上长剑还了鞘,道:"来人,护送娘娘回宫。"扶着文妃向外走去,经过言照非身边时一顿,勉强一笑,道:"五弟,比武玩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请五弟不要太过介意。"言照非淡淡道:"好说,娘娘这里,就请二哥多照顾罢!"
言照莘略一点头,不再多说,领着众人出府回宫。
言照非冷眼看着一行人出去,一言不发,扶抱着楚心尘回房,里面已经有人收拾过,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他扶着楚心尘上了床,道:"吓着你了么?我叫孙大夫来给你瞧瞧。"楚心尘道:"没有,只是累得很,你让我一个人歇歇就好。"言照非道:"也好,我陪你罢。"楚心尘摇头道:"不用了,我知道你忙。"言照非略一踌躇,道:"也好。我留人在这里伺候着,有事便叫人去找我。"
楚心尘微微点头,看着他出去,过得一会,叫房里服侍诸人也一起退出,候人关好了门,慢慢将身子整个缩入被窝里,压抑着痛哭起来。
轩哥哥,轩哥哥!低低缀泣声中,模模糊糊地,往事慢慢浮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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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照莘扶着文妃回到皇宫时,言若铮还等在芙蓉殿里,文妃更不理睬,迳自绕过他奔入灵堂,扑在灵案上放声痛哭。
言若铮跟了进来,皱眉道:"文妃!"
文妃霍然站起,回身大步走到他面前,道:"皇上,轩儿的仇,你究竟给不给他报?"言若铮道:"我已命人去往祁阳,将罗必升抄斩九族。"文妃怒道:"姓罗的不过是个替罪羊,天知地知你知我也知!休拿这话哄我!"
言若铮在一边椅子上坐下,不语半晌,才道:"文妃,你可知你今日之事,若追究起来,已是个满门抄斩的大罪了?"文妃冷冷道:"满门抄斩?那皇上算不算在其中?"言若铮皱眉道:"文妃,轩儿之事,朕一样心疼,你非还要跟朕吵闹不休么?"
"吵闹不休?"文妃泪落如雨,道:"皇上,你有几个儿子?我有几个?我只有这一个啊皇上!轩儿是我的命啊,你能跟我一样心疼吗?"
言若铮默然半晌,道:"朕已派人查过,事发之时,老五身在至少六七十地外的大营之中,有上万的将士可以为他作证。这事,便到此结了罢!"
文妃叫道:"什么身在六七十地外?皇上,要造这样一个伪证有什么难的?真相如何,你我都清楚!"言若铮道:"真相如何,朕不确定,可是朕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老五和轩儿的死有关,你若再贸然出手,朕保不了你,也保不了文家!"
文妃冷冷道:"皇上的意思,他害死轩儿可以脱身事外,我若杀了他,我文家满门,便得给他一个人陪葬了?"
言若铮皱眉喝道:"文妃!"
文妃冷哼一声,道:"臣妾要给我那苦命的孩子哭上几声,皇上请回!"
言若铮脸色一沈,心里有些暗怒,但转念即想起言照轩来,叹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言照莘候在门口,见他出来,忙跪下道:"恭送父皇!"言若铮道:"起来!这几日你看着一些,能帮的,就帮吧!"言照莘双目含泪,道:"是,父皇!"言若铮叹一口气,摇摇头,带人离去。
他远去之后,言照莘才又命人守在门口,起身走入灵堂。两名男子灵案后转了出来,一老一少,正是凤王府前行刺言照非的两人。文妃叫道:"爹,三弟!"扑入那老者怀中痛哭起来。
这二人,正是文妃之父文其仲和小弟文正溪。文其仲抚着爱女秀发,叹道:"出其不意,想不到还是不能得手!那小贼身边,高手可着实不少!"
言照莘道:"国丈,国舅,此事,两位委实鲁莽了!他既然做下这事,岂能不知文家必此仇?自然早已做好了应对之策了!"文正溪恨恨道:"我们知道,但除此之外,亦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