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碎片
第一片 关系
"呐,君远,昨天我在门口看到了曾经很熟悉的一幕。"
"怎么了?"
"我们似乎很久没有一起出去吃饭了,明天一起出去吃饭吧!"
"明天我另有安排。"
四个字。只是四个字,却像冰刀划过心口,很疼,而且很冷。
"‘另有安排'?你就这样打发我了?你打发我没关系,反正早就习惯了,可是我告诉你,我从来就不喜欢别人用‘另有安排'四个字。那样就像是‘毫无关系'!"
"明天的事是一星期前就订好的,我推不掉。"
"你干什么要解释呢?你完全不需要向我解释。"
后来,当天遥知道所谓的一星期前就订好的事情只不过是陪另一个人去逛街时,天遥觉得更冷。
还以为又是工作上的事,就随他去吧。可是......可是......这个人......
"我提出的任何请求你有答应过吗?不要说一星期后的,就是明天的你也说‘再议'!更何况我还不会提出逛街这种无聊的事!是了,我提出的任何事都无聊,却会答应其他任何人相同的请求!你......"
天遥说不下去了。已经多久没这样失态了?
忍一忍,撑下去,天遥总是这样告诉自己。因为早已知道先掉进去的人必定受的伤比较多,也很清楚正是因为无法讨厌这样的对方才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可是,一直以来,不正因为如此,才是在不断地让彼此受伤害吗?
"为什么要在一起?"天遥又想到了君远曾经对着某篇文章发表过的评论,那时自己激烈地反驳,可是如今,难道......天遥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或许,真的不在一起......会更好些......
想到这里,天遥突然冷得发抖。大伏天,如置身冰窖。
天遥想到了那三天。那决定与君远断绝一切联系的一星期--结果是,三天不到,天遥放弃了。他,沈天遥,做不到。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到没有裴君远的生活了。天遥恨自己,却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底线。
第二片 芍药
车子启动了,天遥仿佛疲惫般将头靠在君远肩上,他的开口显得有些犹豫。
"九寨沟......你去?"
"嗯。你去不去?"
"......你要不要我去?"沉默片刻后的话语中些微透着丝丝幽怨,君远没有发觉。
"那当然了!毕业旅行,一辈子才一次。"
"......其实,我一直都想去扬州......或者北京、黄山,都行--就我们俩。但你‘不去!'两字说得快,考虑都不用考虑。这一次,却是别人来邀请......虽然你第一反应是问我去不去--呵,没区别。你不是一开始就已经决定要去了么?"
"......"君远没有说话,或是不知该说什么。天遥却是兀自说了下去。
"那次也是。别人邀你,你来问我。难道我说不去你就不去了?你明明知道只要是你开口,我还会有什么是不答应你的吗?何时,你才会考虑一下我的要求,君远?只要一次就够了,真的,一次......就够了......"声音有些哽咽。
"天遥......"君远终于明白为什么天遥有时会变得那么别扭!自己原来......原来......从来就未曾考虑到天遥的心情!
"是啊,我也知道毕业旅行一辈子才一次,所以你一定会去,我当然也会去--因为你去。可是,我们的旅行呢?我想珍惜,那一辈子才一次的机会,我不要不尽兴。"言语渐渐坚硬起来,好似一个决然的决定已下。
"你知道的,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君远回头,漆黑的眸子直直望住他,没有任何迷惘。君远感觉自己掉进去,深不见底。
"天遥。"君远轻轻抚摸着天遥的头发。他的头发依旧是那样柔软,因为他说君远喜欢微微带着栗色的柔软的头发,所以去染了发却绝不接受其他任何改变。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那片金色的阳光下,百米之外的那个人举起双手,开始挥舞。栗色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四散跳跃着,像一头温顺却又耐不住少年心事的小鹿,蠢蠢欲动。走近。又近了。于是便看见那张笑脸。这笑脸,只有在见着自己时才会笑得如此灿烂吧?平日里那爱理不理的表情也只有在此时才会烟消云散。彻底地,掉进去了。君远如此感到。天遥,你那灿烂明亮的影像,深深残留在我的脑海中!
"到了。"天遥突然直起身来。
"啊!我们走吧。"君远于是终于得以回过神来。刚才......刚才......君远的脸微微有些红。不知天遥发现没有,自己刚才情不自禁生出的想法,那本不该对着眼前的人所生出的......欲望......
"我答应你。"
"啊?"
"等我有空了,我们一起去扬州。去......看那芍药,你一直都想看的芍药......"君远越说越轻,脸越来越红。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去做吧。
天遥没有说话,没有表情,只是看着他,以及那眼中的坚定。
"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有明白......对不起......"
"嗯!你答应了,我就相信你,等着你!"打断了君远仿佛喃喃自语般的发言,天遥笑了起来。
天遥笑起来真真是好看。如果他就一直那样笑着,也许现在就让我这样幸福地死去,我都会愿意吧?君远这样想到。这四年来,我究竟错过了多少?我究竟让这个人受了多少伤?我是不是还有资格得到这个人所愿意付出的一切,这样的幸福?......但是,没有关系了,眼前的这个人,即使在没有希望的情况下依然没有怨言,只是不断努力着。所以,我就接受吧。彻彻底底地,接受。
就让老天看看我们--会不会幸福。
第三片 时间
三月。
春暖花开。
淫雨霏霏。
那一天,却是晴天。只不过......
所谓的倒春寒就是这般吧。真是扫兴!
天遥心中有些恼。
一星期前便与君远说好一起去......去......
想到这儿,天遥的脸微微有些发烫。
说白了不就是约会么?
这么想着,情不自禁地又有些兴奋。
期待。兴奋。羞着。恼着。
天遥自己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真真是......少年心事谁人知呀。
因为这说不出的心情,天遥早早便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虽已是三月,但这倒春寒却是如假包换,货真价实--真是冷呃。
等了些许时候,天遥实在是受不住了。
昨天虽是没有照天气预报所说的下雪,可今天的"零下二度"一定准!
都怪自己太没羞了,来这么早,想冻死自己么?
抖抖双腿,来回地踱着,想想等会儿的......
正想着君远的俊脸,那张脸就具现化了......
"君远!"
几乎就要扑上去!
不是自己太夸张,实在是太冷了,这时若是有个三十七度的暖炉贴身儿暖着,该是多惬意!
想归想,天遥终究是没有抱上去--青天白日的这还要不要脸了,天遥的脸皮其实是超级薄的。
"来这么早,想冻死自己啊?"
听似责备的话语中--满是溺爱!
"你来了就好。"f
刚才还满脑子的不知所措,这会儿倒是全都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了。
"你自虐啊,看把自己冻的......"
君远伸手想扶上天遥冻得通红的双颊,却在就要触碰到的那一瞬间愣是转了方向。
"嗯,不错,头发还是很软。"
言不由衷。
心口不一。
什么时候自己才可以坦白一点?
君远在天遥完全没有发现的情况下极度自我反省,甚是恼着自己。
可笑的是天遥却竟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是说,最喜欢我的头发了吗......"
声音越来越轻,脸上的那片红霞却不知是因为羞得,还是冻得。
耳朵被风刮得生疼,受不住了。天遥终于忍不住伸出在口袋里捂到现在的手。
捂一会儿就好了。
天遥这样想着,结果......
唉,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呢?明明已经三月了,明明已经嗅到春天的味道了!
君远常说天遥是不是真是狗转世的,那鼻子灵也就算了,怎么连习惯也跟狗儿似的,碰上什么都要嗅一嗅先,真当自己是狗啊!
这会儿,也嗅着味儿地在等着春天呢。
只是,春天怎么又回了啊!耳朵是不冷了,可手冷啊!
天遥窝在君远身边,缩着身子,搓着手。
这一切,君远当真是看在眼里,动在心里--那心儿跳的。
不一会儿,终于--
"手冷,让我握会儿。"
说着拉下天遥的手攥进了自己的口袋。
天遥瞥瞥他,不动声色,满意地舒舒服服地在君远的口袋中与君远十指交叉了起来。
很久了,一直以来,仿佛都在不知不觉中期待这一刻,不是故意,却是真的心情。
这一刻,幸福得有些像做梦。天遥却很清楚这不是梦,因为曾经在某个相似的时刻--某人给了他一幅手套。虽是好意,却冷透天遥的心。
春天,毕竟是到了呢。
心儿随着春天......开放......
"走吧走吧,别让花儿等着。待会儿别说是‘等得花儿也谢了',该是说‘等得花儿又开了'。"
"哈......哈哈......"君远终于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不只因为天遥这句话,更是因为今天这"暖暖春意"!
"你......你......哈哈,这么急作甚么?"
不急。
天遥露出他极其自然但在君远看来却是最天真最灿烂最美的笑脸。
他说,
这一次,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了。
第四片 幸福
"君远。"
天遥放着音乐,左倒右歪地窝在电脑前与朋友进行着极无营养的对话。
"......"哗哗流水声。
"君远!"
"啊?干嘛?"
对于浴室里的君远而言,又是音乐又是水声根本听不出天遥在说什么。
"我说,胖子把他的MSN改成‘披着狼皮的羊'了。"
听着浴室里水声停了,天遥不紧不慢地说。
"啊?‘披着狼皮的羊'?就他?整个一‘披着羊皮的狼'!想去骗谁呢。"
想知道美男出浴是什么样子么?想看美男出浴图么?这当口,活色生香的真人秀就在眼前呢。诱得天遥真是觉得口水都不够流。
"对!说得太对了!所以我就这么跟他说了。"
果断地扭过头,不看他。嗯,这样子......真是太丢人了!
"他的反应?"穿好睡衣的君远正拿毛巾抹着头发--不似某人,懒得连头发都不擦,虽然在君远眼里这样更诱人......
打住!话题继续。r
"反应?呵,从我这嘴里说出来他还能有反应?"
"是是,你是谁呀。平时是韬光隐晦对不?"
"那当然,我看我也把MSN换成‘披着猪皮的老虎'好了。"
天遥摇头晃脑,似乎很得意自己的"触类旁通"。
我可爱的天遥啊,你该不会是没听过"扮猪吃老虎"这句话吧?说自己是老虎,这个......君远有些哭笑不得。索性一试--
"呸,你这个‘披着老虎皮的猪'!"
"我......我哪里是猪!你才猪呢!"
平日里......平日里,明明是君远说什么就是什么,君远说一天遥不会是二,君远是天天遥就是那天边一朵云!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他看,这会儿倒说他是猪了!他还有没有良心啊!这个没心没肺的!
腹诽腹诽再腹诽。天遥把键盘敲得啪啪响,却不像往常一样转身抬手就是一拳。只因,这一转身,看到后面那人儿,一口气,便会输了--谁有办法跟一个美人吵架呢?
天遥的心思其实很有问题--如果他稍稍自恋一点的话,就会发现美人应该是他才对。
可是,明明......竟被人说成是猪,怎么不伤心呢?
我们聪明绝顶偏偏碰到某人智商就成零的沈天遥这时很是没有想法,形状极佳的嘴角也微微拉了下来。这下子,裴君远可心疼了--让自己掉下去的,不正是那天使一般的笑颜么?不过......他好像真是没听过那句话啊!似乎......
某种念头不受控制地泛滥起来。
"好了好了,我是猪总行了吧?"
"......"果然智商成零了!
"那么,为了尽一只猪的义务,我的小老虎......是不是也应该先把我喂喂饱啊?"
"啊?"智商成负。
"天遥......"嗯,让小老虎先洗澡果然是正确的。看这白皙透嫩的皮肤......君远心口猛一跳。
"君远......君远......"天遥觉得再无法再控制自己。
"有句话......"君远慢条斯理,不急不缓地开口道,"叫‘扮猪吃老虎',知道么?"
智商终于恢复了。
只不过,恢不恢复,似乎并不打紧。
原本,只要这个人在身边,就是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不是么?
一夜梨花压海棠。
吃干抹净。
"君远。"天遥悠悠开了口。
"今天有个进修生说......"
"说什么?"
抱着暖暖的还依稀有些颤抖的柔软身子,君远心猿意马。
"他说,沈天遥你很幸福啊。我刚想说你怎么知道,他就跟了一句--女朋友这么爱你。"
"......"
"呐,君远,真是不甘心啊!要是平时我早就一句话回过去了。可我这回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啊!我只好跟学弟打哈哈,我有女朋友吗?我有吗?呵呵,真是好笑。"
"天遥。"身上的手臂紧了紧,又紧了紧。仿佛要将这个身子刻进心里去,即使化成了灰,也要交错在一起!
"呐,君远,我很幸福吧?"
"嗯。"
只要我这么想着,我们,就会幸福,对吗?
第五片 噩梦
"吃饭吃饭,一起去吃饭。"
"可是外面......大雨......"
"不要紧,穿件雨衣就好了。"
于是,一众人冲了出去,留下天遥呆呆地看着自己脚上胡乱套上的单鞋,以及身上明显挡不住外面滂沱大雨的雨衣。
"君远......"天遥扭头,见君远正要冲出去。
"走啦走啦,再晚赶不上了。"
天遥一咬牙,于是也冲了出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的就......就......
没想那么多,只是拼命跟着前面的人跑。
四周一片黑暗,依稀能看见路边居民楼里的星星灯火,还有车辆驶过溅起的黑水。
天遥努力地迈出腿,却怎么也跨不出那一大步。
脚上的鞋早湿了--走得急,根本来不及换鞋。
眼见前面的人越走越远,自己被远远落在了后面。
"君远!"
不会连君远都不理我的。
天遥这么想着。
"快点!814来了!"
......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要去哪儿?人呢?
天遥独自一人茫然地徘徊在漆黑的路边。
身边有匆匆而过的路人,只是一闪便又不见了人影。
不时驶过的车辆,溅起水花无数,天遥的双脚早就好似泡在了水里。
路边摊似明似暗,每个人的脸上仿佛都挂着笑容,却是面目狰狞。
这情景,好熟!
迈不开的脚步,暗无天日的四周,茫然不知所措的自己。
君远!
天遥心中大吼。
无论这里是哪里,你都不可以不在我身边!
既是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不理我,你都不可以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