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因緣————千朵桃花一树生
千朵桃花一树生  发于:2009年0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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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因缘

1(1)

那时夜已深了,烛火跳了两跳,把帐外弯钩的淡影映在了他身上,微微的晃动着。
他做了那事,其实也未必有多么的乏,只是闭着眼躺在了那里,不乐意起身而已。
他身旁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就支着身子斜斜的坐了起来,用手指轻轻的捋着他的散发,低声的叫他的名字,带着笑意对他说道,‘惟春,怎么好像你倒比我还累些呢?'
他笑了起来,却仍旧闭着眼,闲闲的说道,‘怎么,还没够啊?'
那人的脸就微微的红了起来,说,‘惟春,你真是太坏心了。'
他便睁开了眼,嘴角一弯,伸手挑着那男子的脸,轻薄的说,‘你爱的不就是我这样的么?'

那男子就靠了过来,突然闷着头,低低的笑了起来,说,‘这一阵子怎么这么些闹狐狸的,昨个儿听下人说是曹侍郎家的千金被只九尾玄狐缠着了,巴巴的请了个道士去驱邪,这都驱了好些日子了,那道士还日日去那里混吃喝呢,说是妖怪太厉害了,得慢慢的施法。'
他本来还用手指抚着那男子的下巴,只是一听到了那九尾玄狐四个字,就好像被雷劈了似的,脸色都变了。他猛然坐起了身来,紧紧的抓住了那男子的手,问说,‘这话是真的么?'
那男子被他捏得狠了,只是皱了皱眉,说,‘你也怎么不知道轻些。我又不听这些飞短流长的,不过是听到那话里有个狐狸两字,难免上了心。哪里知道那么多的?'
他笑了笑,心里却觉得紧张了,却仍旧用手指挑着那男子的下巴,哄骗一般的口吻说,柔声的说道,‘瑛儿,和我细细说说。'
那男子便笑,斜着眼睛瞧他,说,‘怎么?难不成你和曹侍郎家的那只狐狸是做了表亲的么?'
他冷笑一声,说,‘哪个敢和我陈惟春做表亲?'
那男子搂住他,虽是调笑,但也满腔的情意,字字句句都透着亲昵,说,‘惟春你真是媚狐么?我怎么瞧都不象。'
他心里居然不耐烦了起来,只说,‘难道你没有欲仙欲死么?你还是先和我说说那只玄狐的事儿。'
那男子面上一红,也正经了些,说,‘我也只是听他们那么一说,你要真这么挂心,明儿个我再着人去问问看,你看成么?'
他一听这话,就是真的不耐烦了起来,说,‘还要等明儿个?那还不如我自己去打听呢。'
说着话,他就从床上起了身,也不着忙穿着衣服,手里只扯了一件长衫出来,然后就说,‘我先走了。'
那男子大吃一惊,说,‘惟春?你这又是怎么了?不在这里,你又要去哪里呢?'
他头也不回,披上了衣,然后松松的系上了带子,只说,‘迟些再来寻你,我有急事。'
那男子气极,说,‘陈惟春!没见过你这样的狐妖!'
他冷笑一声,说,‘方瑛,本狐仙的名字也是你叫得了得么?'
说完就走了。

他瞧见个打更的,就使了个法,随便问问,就打听到曹侍郎家里。原本以为请了道士,会有多么的不好进。不料想他却不费吹灰之力,直直的就探进了那宅子里,各个门上倒都贴着几道墨符,他微微一笑,那些门就仿佛有无形手推着似的,一扇扇的大开了。
他抬腿就进,一直入了那小姐的闺房里。

那女子倒是娇弱的躺在床上,他手里使了力,扯开那帐子,竟然妖气全净。他心下一惊,觉得不妙了,想着难道已经收了妖?
只看这闺房里的符,他这才知道这曹侍郎家请的道士原来不是个吃闲饭的,倒真有些法术在。
倘若他真是存了那个心,只怕他也要不好了。他也觉得自己怕是疯了,竟然只身来到这样地方。只是那九尾玄狐四个字竟让他心神不宁,心口突突的,只觉得万万不能出事,他只要看看这家收的是不是他记得的那个,他只想着千千万万别是。

他便朝后院走去,那道士果然还不曾走,房里灯烛也是灭着的。
院里摆着个木笼,借着月光倒是瞧得一清二楚,他走近了一看,里面果然卧着一只黑狐,在那里瑟瑟发抖。
他怔了一下,看到那狐狸毛色并不是很纯,便松了口气,又凑得近了些细细的看着,越看越觉得这不是他要找的那只玄狐了。
那木笼上也贴着符纸,他伸手在空中一抓,那只狐狸便蜷成了一团,浮在了半空,痛苦不堪的叫着。
他走到那木笼边,手一松,那只狐狸便扑的一声掉了下去。
他心想,这样没用,还敢来这样的大户人家行事?
他只问,‘你见过一只九尾玄狐么?'
那狐狸点点脑袋,又摇着脑袋,两只前爪拢在一起,只学着人样作揖求饶,低低的叫着,好像痛苦之极。
他一怔,说,不是你?
原来那狐狸说,以前夜夜的都不是他来,今夜是那只狐狸没来,他贪图便宜,才会贸然的进来。
他恼火了起来,说,‘你这样的货色,也敢装什么九尾玄狐么?'
那狐狸仍旧拜他,是说,这道士是一个也不想放过,改日就要去捉那只九尾玄狐回来一同作法。他法力微弱,只求陈惟春念在大家都是同类,帮他这一次。
他哪里管得了这许多,只听说这道士明日还要去捉九尾玄狐,他心里就又焦急了起来,趁夜就出了城,只朝外走去。

1 (2)

他一个人,仍旧站在城外那片坟地里,只是看着月光里那些孤冢,犹豫不决,心浮气躁。
他千想万想,只想着曹侍郎家里那只九尾玄狐万万不会是谭渊。谭渊修的是天狐道,怎么会来这样地方,来缠那样的人间女子。
所以他仍旧回到了方瑛那里。这少爷脾气也倔了起来,把手里的书一丢,瞪着他说,‘你又回来做什么?'
他心绪不宁,烦躁的很,只想要和方瑛欢好,以解胸中烦闷,所以哪里在意这方瑛说什么,整个人就靠了过去,随口的说着,‘想你了,不好么?'
那方瑛就笑了起来,说,‘是么,每年这个时候,不是你们情动的时候么,难耐了是么?'
他心里一动,问说,‘怎么?真个与平日里不同么?'
方瑛笑了起来,搂住了他,脸上也微微的红了起来,说,‘你自己觉不出么?'
他任凭方瑛动作,也不在意,只觉得怔怔的。
方瑛刚要亲他,他心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竟然猛得一惊,伸手推开了方瑛,匆匆的又朝门外走去了。
方瑛气得在他身后指着他大骂,说,‘陈惟春!我叫道士来封了这屋子,你有本事就别再来见我!'

他哪里管方瑛发什么疯。
他只是大惊,自己竟然忘记了。
他也是在人间太久了。这样的时节,春花正当发,春水也融融,日光也暖暖,直催动春心,只教人情动,但凡有丝野性的,都把持不住了。
他离开洞云山时,还不通情事,也不知道谭渊这时节又是怎么个情状,想着万一谭渊真的把持不住离了洞云山,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这就教他实在是心神不宁了。
他实在想回洞云山。哪怕只看一眼,他只看一眼,看谭渊是不是还好。
可是他却实在是不敢。

他三年前就曾回过一趟洞云山,那时他也实在是想谭渊想得不行了。
可他也只敢在山脚下徘徊而已。后来被他遇到洞云山里同是修行媚狐道的赤狐,便向她问起了谭渊的近况。
他在谭渊洞里的时节,被管束得紧,也不曾和别的洞里的狐狸们有什么来往。
倒是后来他下了山,才和那些精怪们熟悉了起来。
那狐狸和他也熟络,便笑他说,‘知道你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就单单怕了那一只玄狐。'
他不耐烦了起来,却又不好发作,只有耐着性子又问,‘他可还好。'
那狐狸学着人样,捂着嘴笑话他说,‘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他终于发作了起来,说,‘我若回得去,还问你做什么?'
那狐狸说,‘怕什么?你离开时,不过是个童子样,如今你都化成了人,回去他也不认得你是哪个,山上狐狸这么多,只要你不化出原身来,只怕他也不会仔细看。'
他才不信,他跟了谭渊这些年,谭渊怎么会不认得他的原身?
他从未曾见过谭渊的真身,可无论他眼前有多少只玄狐,只要他拿眼一看,只消一眼,就知道那只玄狐是不是谭渊。
当年虽然是谭渊赶了他出来,他却是一丝儿都不情愿的。
谭渊和他说,你下山去罢,找个人避避天劫。f
他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谭渊面前,只说,不,您可不能赶我走。
他知道谭渊脾气的。洞云山里有八十八个狐狸洞,哪个洞里不是一窝的狐狸,可偏偏这第二十七个洞里,只住了一只玄狐,就是修了天狐道的谭渊。
当初谭渊拣了他,不过是看他可怜,后来肯留他在洞里,也是看他机灵,他在谭渊身边时,日日清扫山洞,摘果打水,乖觉的很。
倘若他走,谭渊必然会拣了别的幼狐来伏侍。再说了,也有不去寻了人,自己就逼了天劫的,他倔强了起来,就不信自己命不硬,非要躲起来不可。
一想到会这样,他哪里还肯,就跪在谭渊面前,死活不肯离洞下山。
结果好端端的把谭渊给惹恼了,说,‘我把你养得胆子大了,说话也敢不听?'居然亲手把他赶出了洞,还命他永世都不得再回此地。
他那时的修为哪里比得了谭渊,被狠心的赶了出来之后,大哭一场,伤心得很,也没法子,只有飘遥人间,放荡四海。
他天生就当修媚狐道,在洞云山的那些年也是蒙蒙胧胧的,却一直收敛着,不敢太过张狂,生怕惹得谭渊不高兴,赶了他出来。后来离了洞云山,没有了谭渊的管束,他自然是随心所欲,在人间也是无师自通,慢慢的修习采补,也被他成了些气候。
只是他年幼时就跟了谭渊,别人是再也看不上眼了。不过那个方瑛却有些不同,大约是因为身形和面容和谭渊有几分相似,他竟然在那少爷身旁留了许久。
每次他和那方瑛行事时,他就想着如果身下这人是谭渊的话不知该有多好,可他也知道这实在是奢望。他离开洞云山之前,对谭渊还不曾有过那样的念头,只是后来他来人间,和人做那事时,才渐渐察觉出自己的心意。虽然也觉得自己龌龊了,可还是忍不住心怀这一种念头,暗暗的神伤。

1 (3)

他虽然不敢回去再见谭渊,可是却又担心的很,不由得就朝洞云山的方向走去了,还越走越快,到了最后,只想着要快些回去,干脆做起了法来,只巴不得转眼就落到洞云山前,去瞧一眼他朝思暮想的谭渊。
只是到了谭渊的洞前时,却又怕了起来。他便忍不住自嘲,觉得自己真是个没出息的,
那山洞口的法术一看就是谭渊布下的,他再熟悉不过了,这些年了,还是没什么变化。
他远远的站在那洞前,慢慢的朝那洞口走着,然后就站定了,一直在那里站着,怔怔的瞧着那山洞。
结果一直等到了日落之后,月落星稀,他还是站在那里,仍旧是不敢进去。
夜里凉了起来,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裳,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化成原身再进去见谭渊,他在心里暗暗的朝自己赌咒发誓,说哪怕见一眼也好,见了就出来。
倘若到了天明时,谭渊醒了过来,只怕想见也难见了。一想到这里,他终于横下了心,悄悄的走了进去。

那山洞里的摆设仍旧和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丝毫都未曾变过的。石床上静静的躺着一个人,他心里一阵儿波澜,轻手轻脚的走进那石床旁,站定了,只是屏住了气,怔怔的望着那人发呆。
那人却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九尾玄狐。

他坐在那石床边,只是静静的望着,想着离谭渊醒来只怕还要一阵儿,就放心的看着谭渊的脸。却不料想谭渊突然睁开了眼,声音里颇有些不耐,问说,‘是谁?'
他不知道谭渊怎么会这样的警觉,突然之间出这样的事,他想逃又不甘心,想开口又有些怕,一时就没出声。
谭渊已经坐起了身来,瞧着他,面色不善的又问了一次,‘你是谁?'
他心里想着,果然,他不记得我了。
他就忍不住觉得气苦,想着自己算是白跟了谭渊那么些年。就算是个喝水的破碗,那么久了,也该有些感情在罢。
他说,‘谭渊,是我,我是惟春,陈惟春。你不记得我了么?你把我从坟地里拣回来的,还想教我修天狐道,只可惜......我天生就只能修媚狐道。'
谭渊静静的瞧着他,想了想,然后‘哦'了一声,说,‘原来是你。'
他下山好些年,有点琢磨不透谭渊此时的心思,也不敢动,也不敢再多开口接话。
谭渊站了起来,给自己倒了些水,拿着小碗慢慢的喝着,好像是渴了。他看着谭渊泛着微微水光的嘴唇,还有喝水时蠕动着的喉结,不禁觉得一阵儿难耐,简直想就这样把谭渊按在身下,与其欢好一宿,只是他终究还是不敢。
他在谭渊身边时候,还是年幼无知,蒙胧暧昧,几乎不曾动过这样的念头,也不敢打这样的主意。那时候的谭渊,于他,是要仰着头才能望得到的,是那天上的月亮,是风吹的浮云,是他怎么伸手,也不敢奢望的。他和谭渊说话时都怕说错了半个字,只怕伏侍得不尽心。
这些年他想谭渊想得实在无法,不然也不会平白的生出这些绮念来。

谭渊喝了些水,然后才又问他说,‘你的天劫过了么?'
他心里一喜,想,他还是记得我的。
他就说,‘过了,已经过了。'
他又小心翼翼的问说,‘我能回来么?'
谭渊脸上露出了些惊奇之色,说,‘回来做什么?'
他心想,我如今这不是都回来了么,难道你还要赶我走?
他原本只是想着回来看上一眼便走,如今见了谭渊却连脚都迈不动了,哪里还舍得走。
他的话在唇边,却又说不出口。又不敢顶嘴,便只是说,‘外面实在是太闹了,我还想跟着您,在这山里还清静些。'

谭渊露出了一丝微笑,但又想了想,说,‘你已经修了媚狐道,早些时候就不能改了,如今也迟了,改也改不过来了,跟着我也没用。'
这话听得他心里一急,面上又不敢露出来分毫,只说,‘我还侍奉您。您成仙之前,还叫我侍奉您,成么?'
谭渊把那个木碗丢在了一旁,仍旧在石床上躺了下去,声音里满是倦意,说,‘随便你。你这孩子,真是奇怪。'

1 (4)

谭渊仍旧是睡了,他在心里舒了口气,却还有些怔忪,想着他终于会来了,觉得这就仿佛是一场梦,那么的不真切,只怕他太高兴了,这梦就醒了过来,所以仍旧是蒙蒙胧胧的,云里雾里似的,不敢多想。
谭渊这回睡着了就不再动过,他就仍旧坐在那石桌旁,坐了好一阵儿,才开始收拾着这个他许久不曾回来的石洞。
谭渊仍旧在那里躺着,他却没有丝毫的困意,反而精神的很,便忍不住又坐在了谭渊的石床旁。他在心里想着,这样的时节里,别的狐狸都春心荡漾,情动难耐,可是谭渊每年这个时候,都昏昏欲睡,他之前还只当是寻常,后来才想起来,只怕并非这样的简单。

他悄悄的坐在那里,看着谭渊安睡的侧脸,心思便开始乱转。
他在外游荡了这么久,也不是没想过。他喜欢谭渊喜欢的这么辛苦,倘若谭渊是个活人,他早就想着怎么勾引了谭渊,叫谭渊喜欢他一生一世。
可惜谭渊不可以。谭渊毕竟是狐妖,修天狐道的妖怪,修为摆在那里,倘若他敢有什么动作,只怕谭渊会要了他的命。
他一开始察觉自己这心思的时候,就觉得实在难有遂愿的那一日了。倘若谭渊是个人,或许能和他欢好白首。只可惜,谭渊不是别人,谭渊就是谭渊,于是,这念头于他来说,便实在太过绝望了些。

半夜的时候谭渊终究还是睡醒了过来。
谭渊披着一件布衫,径直的就走出了山洞,在月亮下面静静的走着,他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他年幼时就从未见过谭渊的真身,或许谭渊终究还是不肯信他,虽然他曾跟了那么久。

在去山顶的路上,谭渊就问他说,‘你这么些年都在外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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