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瓢饮————芸夫
芸夫  发于:2009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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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着牙,低着头。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看不起同性恋?"
我摇头。
"你宁愿给那个小你五岁的学生上,也不愿给我?你知道不知道,当我看到你从那个小区失魂落魄出来的时候,我心有多痛?我那么多年珍惜不敢触碰的人,突然间,就被别人给......"他狠狠的摇我的肩。
我打定主意不再说话。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说完也不管地上杂乱的东西,一把将我往房间推。
挣扎?
如何不挣扎?
可是,挣不开......力气不如他,身体又痛,被他一把推倒在房间地上,反锁了房门。
那"喀嗒"一声,让我忽然想仰天长笑。
就那么呆呆的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傻乎乎望着依然窗帘紧闭的窗户。痛的是身体,麻木的是心。很奇怪吧,别人在这样情况下,痛的是心,麻木的是身体才对。哈哈......
外边一阵乒乒乓乓,好半天,门被甩上了,我知道,龙梓上班去了。
呵......这个时候,正该上班了。不过,没有时间,到底几点了?手机已经散落在地上,电话远在客厅,一门之隔,咫尺天涯啊。
电脑!我的眼睛晃过去,马上被牵引了回来。
可是找谁?
按下开机键,整个人却愣在了那里。
以目前的情形,可以求助谁,可以告诉谁?还是说,我本就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怕被人知晓了发生在身上那些肮脏的事?
肮脏?
胡思乱想,手脚还是酸软的,却无意识的完成了点开QQ并登陆的动作。该怎么说呢,我们这代人,被QQ荼毒得够厉害的。
怔怔的看着被打开的QQ,心里开始燃起一丝希望,往下拖拽,猛然滑过一个名字,手莫名的抖了抖。
桠桠?
他并不在线上,可是我看到了他的个性签名: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我不会变的,fei!
该说什么?笑,抑或哭?
也许该请人报警?
想法燃起的时候,已经传来乒乒乓乓进门的声音、钥匙的声音。我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发抖,想要逃。眼神游移到窗户上,继而苦笑:十三层,我还不想死。
钥匙的声音,然后:"梆"的一声,门被踹开了。
我缩了缩身子,不自觉地。
"我就想到你会用电脑......"他的声音,我听不出波澜。然而在扫过一眼后,脸色大变:"你喜欢他,对不对?"
我茫然的随着他的手指看去,暗叫糟糕。QQ上还显示着桠桠的图标,还显示昵称为桠桠的个性签名。再次不自觉地,身子往旁边缩了缩。
"你就这么怕我?"他笑得可怕至极,让我惊觉过去这几年,我对他竟半点了解也无。"低姿态既然没用,还不如,让你怕我!"咬牙切齿的声音,让我难受得闭起眼睛来。而且,朦胧的,有些看不清他的样子,有什么,缓慢的升起来,遮住我的眼睛。
"为什么不说话?"
我退到墙角,嘴角扯开笑:说了话,你就能放了我?
"小非,求你,求你,别这样......"突然软下来的声音,仍然无法撼动我半分。
然后,震怒的某人,一把扯下笔记本电脑的插头、网线,将它扔出门外。我听见,好大一声响。
我心里,好大一声响......

要得到一个人的信任,或许需要花费许多时间精力,但是要使得这种信任关系破裂,转瞬抬手便可。
我的世界,太小了。小到,除了父母,便是钟灵舒、龙梓与桠桠,前者是永远放不下的血缘关系,后者,是说不清道不明莫名的情愫。
可以,给我一个选择么?我自己想要的,曾经想要过的那种生活?

第 12 章
空气是纯净的,心是宁静的。
抬头望蓝天,蓝天离我近在咫尺,仿佛伸手一捞,便可将那看似柔软弹性的白云揽在怀中。于是,勾起了嘴角开始笑。
但,也仅能看到这些了,纯净的天空永远不会让我感觉到模糊、朦胧。往下看,这片可以称作草原的草地上,远远近近,我可以猜出那些移动的东西或者是牦牛,或者是马,也许还有几个牧人。但是看不清了,往往还会有重叠的影子,多隔一会儿眼睛便开始酸痛。这样的情况,自离开时便是这样,没有更坏,也没有更好。
不喜欢戴眼镜,或许,就是要这样在朦胧中,才不会看得太清,不会看到那些过分丑陋的东西和欲望。
身旁有人挨着我坐下来:"戴老师,给你。"
微微眯了眼,看到皮肤黝黑脸颊黑红的孩子,"顿珠?"接过他手中的饼,我并不知道的藏式做法。
"老师下午上我们家去吃饭吧!"热情邀请的小孩子。
我笑:"不了,明天是周一,我回去准备准备。呐,明天可要按时来上学噢!"抬手摸摸他的头。
点了头的孩子跑到自家牦牛所在的地方去了,我继续坐在那里,抬头看已经无法企及的天空。
已经是下午了,远处镇子上还有车载着稀稀拉拉的游客往这里来。
我起身,拍拍裤子上沾带的草屑,伸个懒腰辨认了下方向往镇子上走。
从那次逃出来,没错,的确是逃出来的。从龙梓那里,趁他睡着了逃出来的。过程很辛苦,因为要忍着腰酸背痛,忽略身体每个细胞散发的疲惫和疼痛的信号。就那样,什么也没带的,穿着睡衣跑到还空荡荡的大街上,拦了车直达家门。
自然,二老被我的样子吓坏了,付了车费便问东问西。我不知道那段时间龙梓是怎么跟他们说的,足足两个月,瞒住了所有人。
叫了一声妈,我马上就瘫了。
他们不是笨蛋,我睡衣下的痕迹和我的状态清楚明白的说明了一切。那时候,没有人顾得上怪我,我一叠声的要求着收拾东西,离开,离开......
妈的泪当场就下来了,虽然他们脸色有些奇怪,但还是很快的为我收拾了必要的东西。然后,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火车站,先坐车到成都,然后转车走高速,颠簸了大概十个小时候,来到了这片土地。
嗯,快走到镇子上了。
那时,睡了大概两天吧,才迷迷糊糊的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醒来。在小旅馆吃了顿现在都还不大习惯的藏餐后,开始思考今后的生活问题。
找了个公用电话,拨家里的号码,例行的报告自己的近况。
"小非......"妈欲言又止。
爸的咳嗽声。
"啊?"
"算了,没什么......"
"妈,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没什么,你在那边小心,自己照顾好自己。"
"嗯,知道。"
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后大概是由于爸的缘故终于没说。不过,从电话里听来,二老都还好,我也不必要担心了。
呵......是怎么在这里立足的?
忽然回想起了那篇帖子,在那个改变了很多的夜晚看过的帖子。支教的问题么,短暂思考后便开始打听,后来,后来便成了现在这个状态。
不是很偏僻的地方,因为旅游而显得杂乱起来,但好在孩子们都那么质朴。或者,可以忘记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不堪回首的一切......
大概......三年了。
啊,我都二十八了!
紫外线很强,我黑了,眼睛从那两个月后一直这样,朦胧的,暂想为朦胧美。其他的一切,好像都没变,唯一变了的,就是学生。和城市里的学生不一样的,川西高原上有着腼腆而真诚笑容的学生。

已经收了线,便把手放在裤兜里,双眼漫不经心的扫过越来越汉式的房屋。
那辆旅游车,开到寺庙前停下了。车上零零散散下来几个人,挂着相机,讲着成都话或普通话。
自己现在的状态,像个小老头子,连眼角,也有了淡淡的皱纹。
可是我却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最想要的。
梦时,总会想起什么,出现一张美丽的,脸。说不可能又如何,可那张脸确实总闯进我的梦里,连带着,又一张曾信赖的脸,叠加,扭曲......如此,算是一个噩梦......但为何,醒来却眷恋,温柔的笑着的前一张脸?桠桠......
一步三叹,日暮西山。
学校离镇子很远,我才走到草原上,便是顿珠签了马匹过来。也没有拒绝,便和他一人一乘,往学校去了。
嗯,学会骑马了,虽然骑术不是很高明,但好歹能用"信马由缰"几个字来拙劣的形容。也便是在马背上,才能有一种自由感。但是闲时在想:这样一种生物凌虐另一种生物,又是何苦?但总要为人所用的,无奈亦无用。
"你快些回去吧,天该要黑了。"把缰绳递给他,催促。这地方有些偏僻,到了夜晚还会有野狼出没,独自一个人在外边是很危险的。
顿珠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黑暗空洞的校舍外站着。
良久,直到夜色铺天盖地笼罩下来,我才转身进了屋。点上蜡烛,点燃小煤炉,开始煮青稞面条。不大的屋子里,外侧卧着我养的狗,我叫它阿龙。嗯,算得上是藏犬吧,不过是否能称得上是藏獒,我就不知道了。
煮了面条,一人一狗分开来吃。我拿筷子拨它头:"阿龙......"
它抬起头看我,眼睛黑而湿润,让我没来由的想起什么。
"没什么,快吃吧。"其实是想问它,跟着我,是否委屈。但又能如何呢,即使是能开口,能点头或摇头,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它忽然扑过来,舔我的脸。
我用手揉它的脑袋,渐渐,觉得心里柔软而脆弱。我,也是一个人,我,也渴望关怀......离了父母,离了朋友,跑到这样一块需要时刻提防野狼的地方来,对于一个自小在城市里长大的人来说,可想有多么难熬。
可是留下来么,继续先前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
我做不到。
蜡烛要省着点,我吹熄了烛光,在昼夜温差大得吓人的高原,在夜生活本该刚开始的八点多,睡着在我简陋的宿舍里。

教这些孩子照理来说并不是问题,问题是我对藏语并不了解,而他们又几乎没有汉语的底子。刚开始的交流,几乎都是肢体语言式的,而且由于文化差异,连那肢体语言也交流困难。
不过好在我已渐渐熟识他们的风俗,连带也学会一些基础的藏语。现在我们之间的交流,显得容易许多。我一个人,又教语文又教数学的,是在是有些累,连带着,还要教音乐。可怜我唱歌本就平常,与这些音域辽远的高原孩子相比,可谓是班门弄斧。
上课上得乱七八糟,讲了一年级的,忘了三年级的,顾得了六年级,却又忘了五年级。我以手扶额,笑:果然是老了。
课间休息,仍有孩子围在我身边,追问城市里浮华。
"夜晚也不像夜晚了。"我说,告知他们那璀璨繁华一如白昼之夜。
"那为什么老师还要到这里来?"卓玛仰着脑袋问我。
为什么?这样的话,是不能跟小孩子说的罢。"这里空气很好啊。"敷衍的错了过去。
"就在这里,那位戴老师。"中年男人的声音在一片稚嫩童音中间显得突兀,我回了首眯了眼努力去看,顿时天旋地转。
"小非!"

第 13 章
激动的声音后,我整个人已经落到一个怀抱。
还是,躲不过吗?我苦笑。
"不要这样,这是在学校。"我提醒他。
他讪讪的放了手,我能感到那种掩不住的惊喜。但是奇怪,我为何如此平静?
是村长带他来的,直接把这个当年漂亮明媚而如今俊雅精致的桠桠送到我的面前。我有些明白母亲电话里的吞吞吐吐是为何了。
午饭间生火为学生温热从家里带来的饭菜,桠桠一直跟在我身边,眼睛片刻不离我,一副生怕我跑掉的样子。看学生都吃完,我递给他一个土豆,自己撕了皮在那里呼哧呼哧的吹。
他皱着眉:"你平时就吃这个?"
"还有青稞做的面条。"我已经啃了半个土豆。"吃完灶里还有。"
"小非......"e
我侧过脸去,恍惚的,看到他脸上神情。是什么?心疼?
我笑了:"我是你老师。"
"你别这样......"他声音低低的。
我手里握着第二颗土豆,站起来:"我去看看他们。"
其实,是为着逃避吧,即使是片刻。
站在教室门口,看到或在看书,或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孩子,心里渐渐的平静下来。
"准备在这里呆几天?"走回去问他。
"我是来接你。"他咬着嘴唇。
我笑了,"桠桠,我喜欢这里,我不会走。"
他听见我叫他桠桠的时候脸色明朗无比,但瞬间便垮下来:"很多事,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还逼得你落到这个地步......"
"不是你逼我的。"我陈述。他并不知道我和龙梓之间发生的事,大概以为我是为着逃避他,选择到了这个地方。
"那么回去,好不好?"他一把抓住我手。
我摇头,笑容一下子僵在他脸上。"求求你......我问了阿姨,求了她好久,她才告诉我你在川西......我一路走来,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找到你......"
"桠桠,"我正色:"你不知道么,如果我回去,我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我这么大年纪,配不上你的。"看他急急的要开口否定,我又接着说:"况且,回去的话,也逃不掉结婚生子的命运。那对于你来说,我回不回去,又有什么不同?"
该说的都说完了,我懒得看他写满震惊与悲伤的表情:"你快回去吧,下午坐车回康定县城的话,还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再迟可就没车了。"站起来一副送客的样子。
说罢便往教室去了,留下呆滞的桠桠在原地。
宿舍离教室还有一段距离,阿龙便栓在那边。待我再次从教室巡视返转,只听得高亢不满的咆哮。
贼吗?
忽然觉得心头猛一跳,心马上吊到嗓子眼去。
桠桠!
距离太远我看不真,只知道撒开腿往前跑,有些磕磕碰碰的也顾不上,一下子踩空了崴了脚也不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桠桠,你可千万别出事,藏犬火了可是会吃人的!
"阿龙!别咬他!"隔得还很远便放声大喊,急得哽住了,喘不过气来。
它果然肯听我的,咆哮声弱了下去。
我渐渐放了心,脚下也放慢了些。
有人迎过来,扶住我:"小非小心......"
"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我甩开他,怒火冲天。
"只是想看看,小非你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他神色有些狼狈,倒也还算镇定。"小非你......担心我......"
我咬牙:"胡说八道!谁担心你!"别开了头去,脸有些烫。
他默不作声。
咦?我有些奇怪,转过头去,眼前一张放大的脸吓我一跳。然后,嘴唇便被含住了。
一把推开他,有些恍惚:"你疯什么!还不够么?"
他忽然笑:"老师,上课了!"眼睛瞟向教室的方向。
我大脑轰的一声,僵硬的转身:几个孩子站在教室的方向一动不动。就算看不清,也知道他们必定是目瞪口呆的表情,更可恶我现在还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
一把推开他,气哼哼的朝教室走去,脸红的可以烤红薯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再次见到他,那种本以为会根深蒂固的冷静全部一下子呼啦......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而且,就连以前那种对他排斥、厌恶的情绪,也似乎在这次见面后烟消云散了。
难道......我真的......
嗯呀......不去想了!

学生单纯,也是件好事,就算看到自己的老师被另一个同性所拥抱,所表露的态度也依然是大大方方善意的笑。
下午放学,回到宿舍,一人一狗各据两边,虎视眈眈。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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