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人生若只如初见,相识与相知。
桠桠喜欢我,我怕也是喜欢他的,只是那种喜欢,最开始掺杂了一种厌恶,后来逐渐真的喜欢上他。不过之间,又有多少坎坷,多少阻碍?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主角:桠桠,戴非
第 1 章
有人叫:"桠桠。"
主观臆断是此二字,虽则发音向右翘,嗯,是二声,或者三声?四川话,听得并不是很明白。
回头,一个男孩子腼腆的笑。
从来不相信那种眼前一亮的感觉,但此刻,很俗的说:惊为天人!确实是超越了男女界限的面孔,不是从小说里看来的那种抽象的形容。但是可笑,后来脑袋里反复盘旋一个念头:这张脸,不知是使他的人生更为幸还是不幸?
只是无法去认识他,这场婚宴,我们是陌生人,或者说,我是陌生人。
台上的新郎,在司仪的揶揄和众人的起哄下正单膝跪地,向新娘保证永不变心,保证着:吃饭像蚊子,做事像驴子......我站在那里,远远的,心一点点地揪疼。
但是有人叫:桠桠。
所以,看似不经意,我们的眼睛相遇了,在空中刺啦一声摩擦而过。就这样,晃过去了。
他没注意到我。
如同,我追寻许久的那个人。
婚宴之中,那个男孩子坐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我扫过一眼,便不再注意。他自然,也不会去看面目模糊的陌生人。如我。
再见,则是以陌生人的身份。
回母校听课,随从前的班主任进了教室,默默地坐在倒数第三排,便沉默。好奇的眼光,视而不见。
听完云里雾里的一堂课,收拾了手中的笔记本便站起来。漫不经心的一扫,心突地一动。桠桠......
有人踱到我身边:"你是新转来的么?"
我笑,摇头。
然后抱起笔记本:"劳驾,请让让。"
班主任在门外似笑非笑的等着我,我朝他笑笑,穿过好奇的目光。
"这些孩子,皮着呢?"抱着笔记本与班主任在洒满阳光的走廊上走时,他这样说。刚开春,这里的阳光已明亮似夏日。
"十几岁的孩子么,"我言,"和我们那个时候差不多的,总是叛逆,其实心理很脆弱的。您费心了,老是做重点班的班主任,也挺累的吧?"
"并不见着累,如果是和这些年轻人在一起的话。"
......
谈话不咸不淡,当年他口中的孩子,如今也当作成人来看待了。
有人穿过后边人群"咚咚"的跑过来:"张老师,数学老师让我来领卷子。"
少年清脆的声音。
"哦,哦......"班主任拍着脑袋:"瞧我这记性!"转向我:"戴老师,这是黎诗桠,我还得跑教务处一趟,就麻烦你带他去了。"
我点头,看到桠桠略显惊奇的眼睛,淡淡笑笑:"好的,走吧。"
不错,如今,我是这所学校的实习老师,不是大学阶段那个实习,而是工作实习。
转身带他朝办公室走去,手指渐渐扣紧了笔记本的坚硬边缘:桠桠,婚礼......有丝隐隐作疼的感觉......
"您是新来的老师?"
在办公室桌子旁的大纸箱里翻找数学卷子时,他终于忍不住问。
"对。"
"是哪所学校派过来的实习老师吗?"
"不是。"
"那为什么现在才到学校来呢?"
我顿了一下,不知该作什么反应,胡乱的笑,将手里的卷子塞到他手上:"快上课了。"
"对不起。"
只是这三个字,然后,桠桠出去了。接着,是声嘶力竭的上课铃,像要撕裂什么似的呐喊着,咆哮。我的手,开始颤抖。
"其实桠桠这个孩子挺聪明的,数学物理好得一塌糊涂,这是你们年青人的说法,呵呵......"张老师,也就是班主任这样说道,"就是不肯学语文,150分的满分,总是在80分左右徘徊,很给他的总分拖后腿......戴非,你以前语文好,下周开始又要教他们语文,就多关照一下他吧......"
我点头。
为什么要特别关照呢?只是因为爱才?
那时我心里盘旋大片大片的疑问,心里却很不以为然:这样容貌出众的孩子,势必会受到很多人宠爱的吧?虽人人云心灵美胜过脸蛋美,但若论残酷的现实,不得不承认出众的相貌占据强大优势。
登上讲台那天,说不紧张是假的,我历来声音不大,站在讲台上手指攥紧了粉笔,汗水渗出来打湿了粉笔。努力的,把声音提高到最大,却还是惨败而归。
开始我胆小,不便发作。忍无可忍之后,用力一拍桌子:"哐"的一声,许多双眼睛转向我,教室里倒是安静了不少。
"我知道,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也许你们中很多人很多方面都比我历害,但是今天我站在这里,本以为会来到一个班集体,而不是一个菜市场的!"考虑到话说得有些重,我放缓语气:"学无止境,我希望能把自己懂的东西教给你们,同时也从你们身上学到一些东西。没错,课本上的东西是很无聊,可是正是这些无聊的方块字,组成了我们泱泱中华几千年的文明史卷!而我,想要做到的,不过是使你们能在枯燥的学习中,感受一下文字之美!我知道自己说得笨拙,不过,我是真的希望大家能听听。"
不管会不会越说越起反作用,我吼完了这一通,然后继续开始讲课。
我委屈啊,做学生的时候任意的评价老师,任意的做小动作,任意顶嘴。直到自己做老师才知道有多辛苦。
但是下边好歹安静了,我叹了一口气:此后,怕是要和这群孩子生分了。我始终,学不来那些高超的手段......正如,我学不来阿谀奉承,学不来探究她的心事,即使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下课时,我疲惫的揉着额角出的教室。
"老师。"
是桠桠。
"这个给你,新来的老师一般都很需要它。"
我盯着掌心里的东西:润喉片。他冲我笑笑,"别放在心上,大家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新鲜,看到这么小的一个老师......"
我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175在北方算得中等身材,但南方人个子本就不高,在此地而言,也算偏上了。再说脸孔,我承认自己并不具英气外形,但也不是娃娃脸,如何呢?判断我年纪小?
况且,桠桠也并不高,比我还矮着几公分呢!
他却一笑,转身跑开了。眉目明朗,流转年轻的光芒。
我无奈,耸肩笑笑。
坐在办公室批改作文,安静的,南方的春天。这里热得早,春节那阵南方雪灾的时候,这里最高温度已上20度,艳阳高挂。不过那时候,我心里,该也是冰雪封冻,灾情严重的吧?现在呢?坐在曾就读的学校,渐渐安静下来,学着为人师表,那个角落,似乎也不再那么冷,不再那么疼。
作文本是翻开了交上来的,看不见名字。
我静静的批改,偶尔在出彩的句子上勾出一条红线,批上自己的感想。作文 语句自然幼稚,但却努力要装出成熟来,显得愤世嫉俗,显得老到沉稳。不敢嘲笑,那时的自己,也是同样的吧: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两种心境,概括完全。
翻到一篇作文,略显凌乱而张狂的字迹,让我特别留意的倒不是那字迹,那文章。而是文章里掉落出的一张纸:
老师,为什么不笑呢?不笑的话,大家都有些怕,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老师不高兴了。其实老师的课挺不错的,所以不必担心大家不服气。笑一笑,十年少,对吧?
我手抖了一抖,翻开本子封面:黎诗桠。
这个少年,总是闯进我的视线。我笑,是想要吸引老师的关注么?
随手在作文本上写了几句评语,扔到一边去,那张纸,扔进抽屉里。
回头看出去,窗外阳光明媚,一副盛夏之景。难怪,这里的夏天长得不可思议,离开四年,竟似有些不习惯了。
文馨进来抱本子的时候,不自觉冲她笑了一笑,看她愣了一下,心头不由苦笑:我就真的这么冷面么?
跟在她后边往教室走。
快走到教室门的时候,听见有个特别高的声音嚷嚷:"真的?你真的看见‘冷面冷枪'笑了?"
我再次在心里苦笑:原来我竟是这么个形象?
脚步却是丝毫不顿,很干脆的站到那一片沸腾之中,生生阻断了那一片沸腾。
那些想笑又不敢笑的脸孔僵硬着,各个姿势在空中停顿,表情怪异的盯着我看。我无动于衷,走到讲台上,放下课本教案,面色平静的看了看黑板:"值日生,擦黑板。"低下头顾自的打开多媒体,将今天的课件拷贝到电脑上。
有人擦过我的身子取了黑板擦,底下响起悉悉簌簌的声音,我的嘴角开始不自觉地上扬:这帮孩子。
课文是《林黛玉进贾府》,我并没有讲课文,只是让他们在课前自己读了。此时所讲的,是原著中的经典诗句。
讲到那句多愁多病身倾国倾城貌时,自己也陷了进去,书与现实重叠。那张忘却不了得脸也开始在我眼前出现。一时间,是眼泪蒙住了视线,氤氲的看不真切面前那些脸。
及至讲到十二金钗的判词时,心才收回来。冷静的,与他们分析着,看他们猜测着。
但是讲到葬花吟时,又被那句"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弄乱了心绪。止不得扶住讲桌,叹一口气。
那期间,并没有去注意底下学生的反应,直到快要响起下课铃时,才恍然大悟的说:"作为收尾,大家欣赏一首诗吧: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说完便收拾东西下课,头也不回的冲出教室。
第 2 章
学生春游,来邀请我。
我知他们不过是礼貌而已,便笑着推辞。
近来是愈加爱笑了......
班长,就是那个大嗓门的男生,叫做关小磊的,却不依不饶:"戴老师,您一定要去!我们班那些女生关照了的!"然后苦着一张脸:"我可是做了保证的,还立了头名状,您要是不去,我小命可就没了!"
连张老师也来劝我:"戴老师你就去吧,我年纪大了不想走,又不能逆了他们的意,你就当帮我,替我看着他们点。"
话说到这份上,怎么说也是不能推辞的了。
关小磊看我有所松动,立马跳起来:"您答应了?真够哥们啊您我马上告诉他们去他们一定会高兴坏的那么说好了周六早上八点钟校门外见不见不散啊戴老师!"
瞧这一句话说得,都不带喘。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冲出办公室门,回头看见张老师无奈的摇了摇头。
果然......不能太给他们好脸色!
瞧我才笑了几次,两个星期后,这帮小孩就没大没小了,甚至敢当面叫我:冷老师......
我问过关小磊为什么叫我冷面冷枪,答案让我哭笑不得:冷面是我老是板着脸孔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冷枪是我笔下的分数从来都高不了......
说这话的时候,这缺根筋的孩子还在那里傻乐,也不看我额角太阳穴跳得突突的......
但是,春游么?
遥远的记忆。
遥远得,让我忘记了学生时代还有春游这样的欢乐时光,似乎那一次打击,就封住了我一切欢乐的往事,只留下灰暗,洒在我的世界。
"好吧,春游。"我告诉自己,忽然想起了桠桠的笑容。
□□□自□由□自□在□□□
春游,包了大巴车,从城里开向郊外,那一片青山绿水。
我并不多愁善感,那段消沉的时间仿佛已经可以坦然面对,尤其是当面前有那么多年轻而充满生气的脸孔面对你时,那种伤痛似乎消逝得更为迅速。
所以当我和他们一起唱起那些流行歌曲,一起烧烤的时候,笑容已经越来越浮现在我的脸上了。
"老师,给。"
一瓶水递到我眼前,我接过来:"谢谢你啦,黎诗桠。"
"你开心了很多。"
是坐在小溪边,有绿绿的草地,不知名的野花。他很自然的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兴奋中的学生们,如朋友般与我交谈起来。
"我原来,很不开心么?"
他耸肩:"总是阴沉着脸,看得出来有很重的心事,不开心的事。"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你很聪明,这么纤细敏感的察觉别人的心思,为什么语文却如此差劲?"我不是吃素的,立马转移话题,戳他痛处。不过照别人的眼光来,我绝对是一个时刻关心学生学习的好老师。
他忽然盯着我,片刻后了然的笑了,不回答问题,反而说:"我们见过吧,之前?"
我避开问题:"自然,语文天天都得上。"
"我是说婚礼。"他并不恼。
"小孩子太咄咄逼人可不好。"我站起身,准备离开,也是离开那一块伤疤。
"大人也不能总是逃避问题,这不是你们大人教的么?"
我低头,阳光下,少年仰起脸笑着,无害无伤的纯净,语气里的气势却没有减少的迹象。
"我并没有逃避。"
"你有。"
"没有。"
他不说话了,忽然伸出手拉我:"婚礼上的两个人?"
我不防备,被他出乎意料的大力拉坐在地上,"黎诗桠!"
"叫我桠桠吧,第一次见面时,你听到的,应该是这个。"
"你真是......"我忽然笑了,"外表和内心,原来差距这么大......"
"你会慢慢发现更多的。"他并不否认。
我忽然一阵战栗,这个天使外表下的孩子,隐藏的,是一颗怎么样的心?对于我这个任课老师,他都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可是为何,在其他人面前,却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天真纯洁?
"新郎和新娘,谁是你认识的?或者,谁是你喜欢的?"他继续避问。
我的手被他抓住,回头看看欢笑着的学生,不敢明显的用力挣扎,"你是什么意思?"我咬着牙问他,这一刻,他不是我的学生,我无法把他当作我的学生。
"我认为这句话的表述很清楚,老师!是我语文表达能力太差呢,还是您的语文理解能力太差?"他继续微笑。
我忽然用力甩开他:"那是我自己的事!"
站起来冲回学生群体中,手被汗水打湿,直到看到学生洒满快乐的脸,才发现另一只手还紧紧握着桠桠递过来的水。
这个学生!
还有,他问的那句话究竟什么意思?
之后的一切,变得恍恍惚惚,我沉浸在那样一种愤怒和恐慌的情绪中,竟没能发现在回程的路上,他又坐到了我身边。
经过大半天的兴奋,学生们都显得疲惫了,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
"老师,那个问题,您还没回答我。"
轻轻的一句话,吓得我猛地挺直了背。
"我说过,那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咬着牙小声的说。
"没什么,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学生我有疑惑,所以问问老师呀!"他竟搬出韩愈的话来!
我闭上眼,头靠在玻璃上,不打算理他。
片刻之后,有一颗脑袋,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上。我猛地睁眼,他狡黠的冲我笑,一副你拿我怎么办的表情。不错,车里互相靠着休息的随处可见,我确实不能拿他怎么办。继续闭上眼睛,无动于衷。
快到学校的时候,他忽然轻声叹了口气:"老师,回答我一个问题,就那么难吗?"委屈的声调,让我的心,忽地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