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不守尸————清心寡欲
清心寡欲  发于:2009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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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的意思是,您有办法?"暮说出了他的猜测。他想暮现在已经是病急乱投医了吧。要是从前,他断不会把他托付给他压根儿就当其不存在的国师。而他呢,本来也不信的。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却让他不得不信。
接下去未听见国师的回应,却听见门锁被打开的声音。然而,门却只开了一条缝边嘎然而止了。
从前他躺在"龙"现在躺的华帐里时,他是不能见着门口的,因为里外刚好有一层屏风挡着,而现在他被搬到窗下,倒是刚好可以斜斜看着门口的情况。
而那门缝,便够他窥之甚深了。只见皇甫暮仍维持着一手推门,一手提锁的动作,头扭向左边,看着寒沁。而寒沁则一脸沉静与坚定的表情,玉白的左手却赫然横于皇甫暮身前。从两人间的动作间隙中,隐隐约约可见聂国师那终年雪白如纸大袍。看他是跟在暮的后面。
寒沁这是......?
"寒沁?"暮的声音充满了不悦。
然寒沁却面不改色地摇摇头,方收回手。接着,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踮起脚把嘴附到皇甫暮的耳边。
从他这边看去,是可以看见他嘴巴在动,但距离实在太远,他一点都听不见。不过,当天看到他俩亲密的姿态,心里总觉得有点怪异。
却不知寒沁跟皇甫暮说了什么,皇甫暮脸上的不悦急退,改之审慎与赞同。
"聂老,既然您有办法,我肯定相信您。刚才寒沁正在给龙沐浴,所以朕看你就先在这稍等一下吧。"暮转身对国师说道,人有意无意挡住了门缝。
"噢,可以。"聂国师没多问,便应了下来。
须臾,他便见皇甫暮和寒沁以颇为别扭的姿势钻来进来--的确是钻,甚至可以说是挤也不为过,那门缝的空间只比刚才那条缝隙大不了多少。且等两人一进来,门便"嘭"一下关上了,还落了门闩。
沐浴?他很肯定,中午时分绝对不是他和"龙"的"沐浴"时间。
就在他万分错愕惊讶时,却看见皇甫暮向他走来,寒沁往"龙"的床斜后侧走去。
皇甫暮居高临下俯视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从前疑惑,但现在他已经明白其中缘由了。只是他现在还不懂,为何暮还要把他们两人都厌恶的人留在这里呢?而且,他真不知该为从未对他露出厌恶的暮露出如斯神态感到惊奇,还是该为暮原来对他现居身体的主人完全没有善意可言而感到高兴,毕竟,他"生前"就未曾对这具尸体的本来主人有何好感。
他怀着有点紧张又有点惊奇的心情,等待皇甫暮的下一步动作。
而就在此时,他听见了一阵不轻不重的类似压低了几百倍又清晰个几百倍的滚雷般的声音从"龙"那边传来。
说实在,对于皇宫里面有诸多密室这说法,他是一点反对意见都没有的。可是,对连他"生前"住过一段时日的宫殿,而且就在他当时的床侧,有个石造密室,说坦然以对便有点虚伪了。
待打开密室,寒沁便走了过来,对皇甫暮点点头。皇甫暮没多说什么,一下子便把他拦腰扛起,往石室走去。而寒沁则没下几下便把他以为很坚固的木床架子拆分开来,摆好。
至此,他开始对人认为寒沁是普通宫女这想法抱有怀疑了--普通宫女可以这样与皇帝沟通,可以知道连宫殿主人都不知道的密室?可以手脚利落做个不折不扣的"木匠"?!
石室的入口不大,只有一两步宽,高约七尺,但里面很很宽阔,干燥,阴凉。
这是十分适合储藏东西的石室,他心里为这密室做了个评价。
"嘭!"他被暮毫不留情地,随意不在乎地摔在地上。他似乎还听到尸体骨头裂开的闷声。或许,这尸体有点不堪保存了。
接着,便看见皇甫暮把那一堆木头抬进来,然后寒沁快速组装出一张简陋的木架床,最后他被摆回床上。
沉重的石门开始移动。
随着最后一丝光线隐没,室内陷入了死寂与黑暗。

15
与最初独自躺在狭窄帘帐中时感觉不同,那时是觉得周围都蒙上厚厚的一层尘,空气浑浊却凝固不动,仿若被禁锢了一般,心里堵得慌。而这里,却是确确实实的清,空,冷。稀薄得不可思议的空气中,尘粒疏散,静止恒长。
不过现在他却无心多关注这些。外面的动静似乎更有意思一些。
由于隔着石门,所以外面的人说话他不能听得完全真切,但又因为石室就在外面"龙"的床侧,当他们走近床边说话时,他还是能听到个大概。
"怎么样,国师?"皇甫暮问。
"皇上,龙将军昏睡前,有什么奇怪的症状吗?"国师问。
"这......"皇甫暮迟疑了。
却在这时,寒沁接了话头:"嗜睡算是一个吗?当时我以为龙将军是风寒所致,却后来想想,恐怕不然。"
"嗯,这种症状若没有猜错,也只是星术中一个很简单的伎俩罢了,并不足以使龙将军变成如此。"
"龙现在是怎么了?"皇甫暮惊异问。
原来他当初那么能睡是中了星术,他现在可算明白了。只可惜当时国师在外,否则他就不会如此了。不过,他转念又想,即使国师真在宫中,他和暮都不会想到求助国师的吧。毕竟,之前两人都不信这些的。
"龙将军身体里面被下了活虚。活虚,为初级星术士所养,一般用于控制人精神所用。中了此术,精神萎靡,嗜睡难醒。"
"那有什么办法弄走那活虚?"
"对于我这个级别的星术士来说,这很简单。只需要用饵引出来就好--"
"那还不快,国师?"暮催促道。
密室内的他闻之一喜。他......他可以回去了吗?原来他是被下了所谓的活虚。
"皇上,"可就在这个时候,国师声音里却出现了与皇甫暮喜悦所迥人不同的沉重。这让他的心随之沉了沉,"请听臣说完再作定论。龙将军的情况恐怕没有那般简单。"
"继续。"看来暮和他一样,都知道情况不容乐观。听得出来,暮连声音都变得压抑起来。
"现在即使活虚引出,龙将军也是无法醒来的。因为龙将军中的可不单是一种星术,而是两种,一直是虚引术,便是方才所说的,一种却名为魂咒术。"
"魂咒术?"c
"嗯,此术是一种极为罕见,也极为歹毒的星术--不知皇上信人有三魂七魄之说不?被施以此术之人,将会在短期内一魂一魂,一魄一魄地被抽离,直至死亡。"
"......那龙身上剩下多少魂,多少魄?"顿了顿,皇甫暮又问,"抽离后的魂魄将会如何?"
"据臣估计,应仅剩一魄了,却此魄与龙将军肉身联系如藕断后之丝,赢弱不堪矣。至于被抽离的部分,龙将军的情况十分奇特。在一般情况下,被抽离魂魄将消弭或分散进入轮回之道。但臣算过,却发现其魂魄已聚于一处,并凝为一体,确切点说,应该是依附于某个物件之上。只待龙将军身上的最后一魄归位。"
"你的意思是,龙的灵魂现在还在人间?等他完整了是否就会回到龙的肉身内?"
"皇上所言不全然。龙将军灵魂的确未被破坏,但若任由最后一魄抽离肉身,融回灵体,便真的回天乏术了。要知道,臣所用星术中的魂索术,其前提便是必须肉体内还有至少一魂或一魄,且抽离的魂魄皆需未曾消散或轮回。"
"......那龙现在不就符合你说的情况吗?那你还不快救他?"
"皇上别急,臣自会救龙将军。只是因为龙将军身上有活虚,而引出活虚却是极为耗病者体力的事,何况作魂索术陈还需要准备一些工具。倒不如臣现在先把活虚引出,待龙将军身体缓过劲来,臣也准备好东西,明日再行此术。"顿了顿,又奇怪道,"本来这术要更久准备的,因要占算出各魂各魄所在,并一一引导积聚,是一个颇为繁琐的过程。但恰好龙将军的情况特殊,倒省去不少时间。只是不知道,龙将军现在的灵体是附在哪个物件之中--"
国师说最后一句时,密室内的他感觉到他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似乎,国师发现了什么......而就在这时,久未作声的寒沁却开了口:
"既然如此,那国师便开始吧。"
接着,是一阵窒人的沉默。
即使隔着一堵厚厚的墙,他也可想象外面的情况:国师不悦瞪着寒沁,寒沁不卑不亢半垂眼睑,皇甫暮颇为惊讶,并四周张望。
"国师能看到?--朕是说,龙的魂体。"皇甫暮语调怪异问。
"回皇上,臣看不到,但有感觉。魂体非鬼灵,无体也。"
"噢......"皇甫暮语气里充满了失望,顿了顿又说,"那便麻烦国师您老了。"
接下去,他们便没有说话。躺在里面的他,猜测是国师在施术了。
石室内,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死寂与黑暗缓缓蠕动,慢慢侵蚀着他,淹没了他,直到他融入了其中,方静止下来。
融入后的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附于苏逸的尸身上,他是否已经脱离尸身,消散于空洞之中。
这种想法让他极为不安,不安到惊慌失措,躁动恼怒。他想大吼以发泄,最后却只能恼恨这百无一用的躯壳。
仿佛过了万年又仿佛只过了须臾,外面终生传出了声音,那是寒沁的惊呼:
"这就是活虚?!"
"嗯。"国师吁了口气,才道。
"太感谢了,国师。"皇甫暮的话里不掩激动与喜悦。
"皇上言重了。"国师受宠若惊,回道,"既无事,臣便回去准备了。"
"好。"
然没一会,国师又折回来,道,"皇上,有些事或许臣该告诉您的,至于是否对您有帮助臣却不知。"
"哦?你说。"
"魂咒术臣生平见得不多,龙将军是第三例。而据臣所知,魂咒术的为例强大,无论对修术之人还是平民皆有效。然而却是害人害己的招术,可以说是以命换命的办法,且施术条件苛刻。第一,施术者必须拥有九阴之体--世上拥有九阴之体的人实属罕见;第二,被施术者必须处于昏睡状态,此时人的魂魄最为不稳定;第三,却是最难达到的一条,便是施术者必须割腕流血而三日未死且有体力施术。"
闻言,在外面的人纷纷倒抽一口气。
而室内的人却更加疑惑了。
记忆,似乎因这番话起了涟漪。
"这些或许可以给予皇上查出凶手提供一些资料。"
"嗯......"皇甫暮好一会才答,并好奇问,"那国师准备用什么办法救龙?"
"皇上倒是提醒臣了。之前臣已说过,龙将军的三魂六魄均在此房中,所以希望皇上下令,千万不要把这里的任何东西移走。明日,臣将火烧此殿。"
"烧房?!"
烧房?!
只是施个术而已,至于吗?
"是的。就如臣一再强调的,龙将军的情况很特殊,他的魂体现在附于某件物品上,如果不用火烧,恐怕难以割离开来。"
"那......龙,龙他会痛吗?"
闻言,石室内本来听得恍惚的他,心中不禁一动。
"这......臣却是不知。"
"皇上,只要龙将军醒了,便可知道。"寒沁轻声说道。
"对......龙会醒来。"皇甫暮呢喃道,却仍有不忍。
终于,随着一声门户阖上的声音落下,国师离开。
接着,石门被打开。
至于后面皇甫暮和寒沁做了什么,和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太注意,而是全盘心思都陷入了努力回忆之中。
他总觉得,他还有一些东西忘了。
原来,他并非真的完全恢复了"生前"的全部记忆。起码在中了虚引术昏睡开始到真正附身于苏逸尸体上的这段记忆,现在才方模模糊糊有了点印象,但仍须细细深入琢磨。
待他发现他竟然被安置于"龙"的床上,"龙"的身旁时,不禁一阵错愕。
仔细会想,方依稀记得皇甫暮抱他放下时,意味深长的表情和仿佛看透一切的双眼。
或许,暮也想到了一些......
但这些想法很快就被他抹去,改而继续努力回忆过去,直到深夜。
却在云掩月牙,百星皆羞时,一个黑影潜入了房中......


16
紫黑天幕,几点星辰。
淅淅沥沥的细雨为秋夜平添了几分凉意。
深夜的皇宫,透着说不出的寂寥与肃穆。彩殿楼阁中,仍旧亮着灯光的,非最糜烂笙歌之所,便是忧思忧患之居。
"咿呀--"随着门被推开,一身华贵宫服的女子走了进来。
室内宫灯错落分布,巧妙安排,使得其明如白昼。
"将军,寒沁做了糕点和莲子羹。夜深了,将军吃点东西,坐会儿便歇去吧。"女子把盘子放在小几上,走到伏案疾书的男子身边说道。
仿佛刚被惊醒,男子--苍龙茫然看了她一会,方舒了口气点点头,站了起来。
"现在几更天了?"苍龙喝了口莲子羹,润润喉咙,才问。
"刚过三更。"寒沁走到他身后,柔荑搭在他的肩上,慢慢按摩着。
苍龙也觉得累了,肚子也不饿,兼且有寝前不饱的古训,便舍却看起可口的糕点,专心品尝碗中的。却在这时,寒沁又道:
"将军,您身体还没全好,又何必操上这份心。这事皇上不也已经在查了吗?皇上的权可比您大多了。加上您也不能走动到哪,消息不灵通,忙怕也是瞎忙罢了。皇上也是,明知将军您病着,竟还找您商量,还给你资料,实在--"女子细软的嗓音,虽唠叨却耳顺,听着竟似乐音小调。
然苍龙却没这份心思琢磨细听,他被其背后代表的意义惊住了。他错愕转头看她,眼里带着几分戒备,几分怀疑,轻声问:
"你知道了?!"
寒沁愣了下,才似笑非笑挑眉问:
"将军,您认为寒沁该知道什么?"
苍龙见此,一时尴尬语塞。
对,细回想寒沁刚才的话,一点也没有说什么他和皇甫暮商量什么,资料又是关于什么。他这样一问,岂不是成了不打自招了吗?
然话虽如此,苍龙却又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况且,没有不透风的墙啊,加上......寒沁这宫女在他看不透,就像现在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她似乎常常露出。
罢了,与其冒险试之,不如静心观察。
"将军所指,是否关于朝中内奸的事?"寒沁四周看看,方弯腰附到苍龙的耳边,轻声问。
这下子,便由不得苍龙不惊了。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沉着脸端看着她。
寒沁从容从他手里接过空碗,放回盘中,方笑道:
"既然皇上特意送寒沁过来侍候您,每次讨论都让寒沁守门,自是信得过寒沁的了。寒沁会知道,也不为过吧?"顿了顿,又笑,"何况,难道将军没发现,每次在您和皇上间传递资料的,都是寒沁吗?"
经她这么一说,苍龙方发现似乎还真如她所说的,他真的疏忽了。一直以为是暮身边的亲信太监捎带过来,寒沁只是做个交接罢了。
看来,久卧病榻,真让人迟钝了。
"那你怎么看此事?"对于公事,苍龙往往表现出有别平常的不拘小节,更细心,更谨慎。寒沁知此机密他却不知她知道,已算一个令人惊讶的错漏了。他此句问得极为巧妙,既可探知寒沁知道多少,又可听听是否有因久居于室而错过太多。
寒沁笑笑,岔开道:
"夜深了,将军还是休息吧。"说着,便取过一旁的披风,给他披上。
苍龙也笑笑,便顺从站起,边旁敲侧击问:
"你不都是作送信人吗?可知最近皇上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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