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血族、活墓————fox^^
fox^^  发于:2009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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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紧盯着门口,接着他僵在那里,他的面前,一地的月光消失了。
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他身后,挡住了窗外的月光。那影子极大,已经完全占据了房屋的空间,他猜不出它具体有多大,他可以嗅到它呼出的腥臭的气息,那巨大的怪物已尽在咫尺!
"莫塔!"他轻声说,灵巧的手指打开随身挟带的竹管,瞬间,一个巨大的红影从细小的管中冲出,并且迅速涨大,墙壁像纸张一样崩塌,巫师狼狈地向前跌倒,身后传来凄厉的怪叫声!
那是一只怪鸟,它长开的双翅足有三间房子大小,身为披着赤红的羽毛,连眼睛也是血红的,怪叫着冲向身后的野兽。后者发出一声惨叫,想要伸手抓住它的脚踝,怪鸟用尖利的爪子攻击过去,扑散着翅膀保护平衡,那带起来的劲风让艾文几乎张不开眼睛。
但他仍然看到了,那是一个狼人。
它的足有十二英尺高,浑身包裹着银灰色的皮毛,双眼在月光下闪耀着饥饿狰狞的血红,这会儿正露出白森森的利齿,试图攻击眼前麻烦的怪鸟。
麻烦的角色!月圆之夜是狼人变身的时刻,恐怕没有比这种生物更加暴躁易怒的家伙了,它无差别攻击一切会动的东西,撕咬一切拥有血肉之物。
幻术......艾文从脑中找到一个方案,我得弄个幻术困住它,这样打下去两败俱伤,莫塔不会是狼人的对手,它只能坚持一小会而已。又算再叫几个来,也无非是给自己细心培养的妖物造成更大的损失。
我就说这么容易找到舒服的露宿地点肯定没好事,巫师沮丧地做出结论,这下麻烦果然来了吧。
催眠一只狼人是傻瓜才会去做的事--当然不是不可能,但肯定事倍公办,而狼人只有一种情况下会安静下来,就是身受重伤时,而艾文可没有这个把握,他所能做的仅仅是让它以为自己在另一个地方,在无谓的攻击上消耗体力,一旦天亮,这种生物就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他打开另一个竹管,却并不急着把里面的东西放出来,而是轻轻说了几句话,然后再叫出它的名字,"兽落。"
一道白色的烟雾静静飘了出来,接着,一只雪白的狼悄然形式成了实体,艾文在它的额前洒了些白色的粉末,然后拍拍它的脑袋,后者温顺的表情瞬间变得凶猛,向狼人扑了过去。
它的出现减轻了怪鸟不少的负担,它依然在用爪子攻击狼人,现在又多了一个地面的生力军。艾文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紧张地计数,在他数到二十时,情况终于有了一点转变。
节奏乱了。狼人对怪物的攻击似乎已经完全变得心不在焉,虽然它凶猛依然,可却仿佛在自顾自地攻击着不存在的敌人,被怪物们攻击了好几下却浑然未觉。
看到差不多了,艾文叫回了妖兽们。
狼人依然在不停攻击着看不见的敌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巫师退后到阴影里,紧张地看着它的表演。他今夜可能还要再重复一次这样的剧码,狼人随时可能从催眠中醒过来,还好它的智商不会非常高,看不穿他的伎俩。
就这样,因为没钱连晚饭都没吃的艾文又省下了一次睡眠,直到感到东方的曙光即将泛起,他才长长舒了口气,因为过度紧张并没有感到疲倦,但经验告诉他放松下来后他肯定会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第一绺阳光从天边泛起,照亮沉睡的大地,驱赶了黑暗,狼人已经精疲力竭,它今晚可好好运动了一回。它沉重的身体倒在地上,像一次地震,当阳光照在它的皮毛上时,它开始了变化。
它痛苦地抽搐了几下,就变化本身来说,那个过程实际上相当快,先是皮毛迅速失去光泽,接着它们开始一点一点褪下,艾文可以看到下面的皮肉,那东西也在迅速龟裂,像加速老化的皮子,转眼间已成一堆残余。
皮肉脱落而下,狼人挣扎和抽搐着,它的面孔也在发生奇妙的改变,突出的嘴收了回去,锋利的牙齿也消失于无形,奇妙的是发生这一切的时候那种变化自然得像理应如此。
巫师张大眼睛,他是第一次看到狼人的变化过程,那个过程如此神奇,当皮毛完他褪去时,他怔怔地着地面,以至于觉得自己是不是其实睡着了,而这是他做的一个梦。
地上躺着的,是一个黑发男人。他身上仍沾着皮毛,可是皮滑的皮肤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关于野兽的痕迹,艾文悄悄走过去,从男人半陷在阴影中的脸可以看出他的眉头微蹙着,睫毛轻颤,显然很快就会醒过来。
他看了看他的手,手指修长保养得当,只有一片小指甲有些龟裂,渗出一丝血迹,应该是昨晚的杰作。毫无疑问,艾文皱起眉头,这是一个贵族的手。
因为晚上动静太大,他有些担心过会儿会有人来查看,他伸手推了推他,狼人缓缓张开双眼,他的眼珠是蓝色的,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干净,应该拥有相当纯正的血统。
他呆了两秒,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迅速坐起身,但仍忍不住呻吟一声,这种变化相当消耗体力,身体不够强壮第二天觉得浑身酸疼很正常。他注意到自己一丝不挂,脸颊有些泛红,艾文更加确定他拥有不错的出身--一般人不是更该介意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请原谅我的冒昧,"对方小声说,"您......能不能借我一件衣服。"他的声音轻柔而温和,看得出有良好的修养。
这小子是怎么变成狼人的?艾文狐疑地想,虽然他对那个族群不熟也可以确定他肯定不是狼人们会喜欢的类型。
"我随身只有带着件旧衣服,您将就吧,先生,总比无物蔽体好。"艾文说,拎出自己的旧包裹,他只有两套衣服以供换洗,寒碜得够呛,可是那位狼人的贵族老爷显然顾不了那么多,他迅速穿上衣服,遮住赤裸的身体以恢复文明人的姿态。
实际上有句话确实没有说错,王子穿上乞丐的衣服仍是王子,艾文打量他,那是件破得够呛的粗布衣服,黑发男子细心整理好袖口的动作却让他想起国王的宴会。他看到自己裂开的指甲,轻轻皱了下眉,然后把手背到后面。
"让您见笑了,"整理好衣衫,男子柔声说,"我的名字叫做弗朗茨?索尼艾尔,有幸知道您的名字吗?"
艾文扬扬眉,觉得贵族们的思考回路似乎和正常人类不在一条线上,在这种危险时期,一般情况下不是该紧张地询问对方是谁看到了什么,甚至杀人灭口吗?
"呃......艾文?狄瑞森。"艾文说,不自觉报了姓氏,"叫我艾文就行了。"
弗朗茨有礼地点点头,"很高兴认识您,艾文。"
实际上这次的相识并不怎么让人"高兴",但巫师还是回了礼,表示自己也很高兴能有这次的相遇。
"我昨晚肯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狼人贵族红着脸说,"我听说狼人一旦变身就会六亲不认,狂暴异常......我完全不记得昨天的事了,"他苦笑,"所以每天月圆我都到没有人的地方去躲避,想不到还会误伤到您。"
我只是被吓到了,艾文想,倒是伤到了您的手指。
"您是位铁匠?"弗朗茨说,看着艾文的一堆家当。
"是的。"艾文说,四处旅行总得有个什么名目才成,他便是走街窜巷的补锅匠。
弗郎茨迟疑了一下,双眼中的光芒闪烁不定,在艾文以为他要提及昨晚的事时,他却只是开口,"为了弥补我给您增加的麻烦,请一定要让我有招待您到鄙府一坐的荣幸。"
艾文皱起眉头,在这个非常时期,关于邪恶的恐惧已经把整个欧洲弄得神经兮兮,身为一个巫师他不得不多加小心,所以他干脆地挑明话题,"您放心,昨天的事我绝不会说出去,我从不是个喜欢多事的人......而且我过两天就会离开巴黎。"他随口扯到,以让这位贵族老爷安心,必竟自己知道了不得了的事,这足以让这个男人身败名裂。
弗朗茨露出一丝苦笑,"谢谢您......这件事说来话长,但也无趣至极。大一点的家族总是这样,您肯定会觉得无趣,那里每一寸都透着腐败的气息,无非是一次陷害,没能至一个继承人与死地却给了他另外一种一辈子的痛苦......他们甚至都把我埋了,我确硬要从地里钻出来,如果死了也许能更让人愉快......"
他平顺了一下呼吸,再次露出笑容,"我不该说这些,但我只是想告诉您......"
艾文点点头,"我知道,您并没有背弃上帝。"
男子的笑容变得舒缓了一些,"无论如何,"他改变话题,"请一定让我机会答谢您,不然我会为自己的失礼而愧疚的。"
"只是举手之劳。"艾文说,弗朗茨真诚地看着他,"至少让我把衣服还给您。"
话说到这份儿上确实很难拒绝,而且艾文确实很想拿回那套衣服,所以他只好点点头。弗朗驾轻就熟地走向一个小坡,从一块石头下面拎出了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衣服、梳子、男士香水......艾文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想来弗朗茨曾经受过变身后赤身裸体的尴尬,但他第一次见到这么讲究的狼人。
他很快换下艾文破旧的粗布衣衫,穿上贵族样式简洁而不失尊贵的外套,艾文正想取回自己的衣服,却发现弗朗茨根本没有那个意思,"我当然要洗干净了还给您。"他解释,可你只穿了几分钟而已,穷人家穿衣服没那么讲究,艾文想,硬着头皮跟在这会看似有礼却作风强势的贵族后面,看到他施施然地挑了一朵野玫瑰别在扣眼里,惊讶于他的气派,而身为一个巫师他甚至不敢大摇大摆出入巴黎的市区内--做贼的都难免会心虚。
显然,他看着那人优雅挺拔的背影,可以推断得出弗朗茨当年一定是不幸喝错了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他自己的错--而那种东西的成份里多半有狼头草,也许是有人想要谋杀他,但是阴错阳差,也许是他的体质特别好,生命力特别强,所以他无幸去见上帝,反而成了一只狼人。
他并不知道他是怎么逃过这国家紧迫盯人的对于撒旦子民的杀戮、开始这种生活的,也许他确实拥有相当优秀的家世,优秀的足以掩盖他黑暗子民的事实、。
被庇护的很好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知道自己很安全,可以心安理得地走在大路上而不用担心被一群冲出来的士兵捉起来,可以和所有的人正常交往而不用担心被恐惧和辱骂,不用流着冷汗醒来,不用时时注意身后......
那种感觉一定很好。

艾文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如此热闹的地方了,即使有也总是匆匆而去,他很少有时逛街,在人多的地方走走什么的。可是现在他不光走过了巴黎最繁华的大街,还要来到一位贵族家里做客。
他打量着街上女士们花样翻新的衣服,华丽新潮的帽子,空气中飘散着甜甜的香水味儿,每个人的都不一样,每个人都很特别,都很美丽。
"您以前到过这里吗?"弗朗茨问,看着身边东张西望的铁匠。
"我十二岁以前住在巴黎。"艾文说,后来因为局势太紧张就搬到了里昂,接着呢?总之是一系列的迁徙,直到被斩尽杀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他想尽力活下去。
"那您可真该多回来看看,"弗朗茨高兴地说,"巴黎有了不少变化,那里新修了教堂......顶部的设计相当独特对吗?啊,就算不看教堂,您可该不该舍下这里的漂亮姑娘。"
"是的,巴黎是最美的......"艾文喃喃地说,他们坐在马车里,他可在从窗户看到那音乐般优美的建筑,路边的鲜花,和轻声说笑的女孩。他再次回到了这里,可是这里注定不属于他。
"这里可是你的故乡呢!"身边的人说。
故乡......艾文想,是啊,故乡,那是某个一直放在内心的某处让那里感到温暖的所在,有这么个存在人就永远不会一无所有,这想法让他笑起来,他的笑容相当孩子气,罗克尔有时说是因为这项特质让他把来历不明的他塞进铁匠铺时竟没有引起过邻里的怀疑,他说他长着一张"良民的脸"。

可是艾文却觉得对这样平静有点不适应。
虽然他曾在脑中一次又一次地描摹如果生活在一个对撒旦信徒不那么残酷的年代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但现在他觉得那让他浑身不自在。
索尼艾尔家。看上去的确是个颇有名望的姓氏,巫师不自在地看着镜中自己的身影,他穿着裁减和身的礼服,柔软舒适的布料以优雅而不失高贵的姿态包裹着他的身体,胸前繁复的花纹衬着蓝色的宝石钮扣,看来弗朗茨是个相当大方的人。
他难道不怕他席卷了这身价值不菲的衣服逃走吗?
他整理了一下钉着对称玳瑁钮扣的袖口,下面镶着被做成花蕾般精致银制饰物,金发整齐地梳在脑后,几绺垂下,他走在光明堂皇的大房子里,仆人朝他有礼地欠身......是的,他可以挺直身体直接走过去,和身边的人放松谈笑,他可从来没试过这种感觉,以前只有把自己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他才安心。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友好?通缉犯狐疑地想,一个贵族会对萍水相逢的穷人都这么友好吗?即使我曾帮了他一点儿小忙--而且话说回来,如果当时不是我在旁边他根本犯不着急着找衣服穿。
也许是因为想让我帮他保守秘密?他皱皱眉,看来自己的确是个正宗的撒旦信徒,因为他想来想去保守秘密的最佳方法就是杀死知道那秘密的人。也许上帝的信徒更加光明磊落,他做出推断。
"一个星期前他们烧死了一些女巫,"弗朗茨开口,现在是下午茶时间,"我认识其中一个,是我经常去买玫瑰店里的那个姑娘,她和那些贵族小姐不同......她的脸颊像是被朝霞染红的一样,金发明媚得像春日的阳光......我的意思是,她是个总朝气蓬勃的好姑娘。可是一旦被认定为女巫,她就变了个人。"
艾文静静听着他说,猜测他突然提起这个话题的意思。
"我知道她不是女巫,因为我感觉不到她身上有任何魔力的气味,真可笑是吗,一个邪恶的狼人在人群中衣冠周正,目睹一个好姑娘被活活烧死......"他喝了口茶,面无表情。"他们说她如果肯承认自己是女巫根本不用被活活烧死,那会儿......她瘦得像个骷髅,曾经奶油般白皙的皮肤满是可怕的红斑......后来我知道,他们用针刺入她的每一片肌肤,以确认那不存在的‘恶魔的认证'的位置,她惨叫求饶,但拒不承认那莫须有的罪名......那一批被处死的十七个人,哈,全是无辜者!他们被烧死,有的则被活活撕裂肢体......"
他吸了口气,"我站在人群中一个字也不敢说,法国变得很可怕,我们居然这样对待一个小女孩儿,对待它无辜的人民。因为太可怕,我像个懦夫一样一声不吭,因为太可怕,我寝食难安,总梦到她血流披面的脸......即使没人怀疑我,可是那种恐惧深植内心,像梦魇一样紧缠着我,无法消除!"
他转头看着艾文,"您知道这种感觉吗?"没有待巫师回答,他转过头,"您不知道,虽然这大陆的每一个人都该知道的,因为疯狂的触手卷入绞碎的大部分是无辜平民,前一天他们还在欢呼着处死女巫和吸血鬼,下一秒钟就被判定为他们的同伴,光明的背弃者!"
"不会有人知道您的秘密,"艾文说,"您是个贵族......"
弗朗茨笑起来,摇摇头,"您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杀我。有人类的地方,战斗永远都很残酷。"
"至少它不会从我口中说出去。"艾文辩白。
弗朗茨没有说话,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的面孔限在阴影里,蓝眼睛里的神彩暧昧不清。他低低说了句什么,艾文突然打了个寒战。
"我怎么知道呢......"
他在心里说。
他也许因为我听不见,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说出来,但是艾文确实听到了--那个男人瞬间极为强烈与痛苦的,心灵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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