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错————绍离[下]
绍离[下]  发于:2009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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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东正好相反,锦小时候最爱的就是台风夜,最好还停电,没有电视能看的晚上,爸爸会点起蜡烛,妈妈准备一些小点心,全家四口一起围在桌边,或者是打牌、或者说故事,外面的狂风暴雨与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在微弱的烛光中,全家一起谈笑的温馨情景,至今仍是他宝贵的回忆。
锦从来没想过,在同样的夜里,竟然有比他还小的孩子独自一个人守在家里,面对无尽的黑暗和咆啸的风雨...现在听来,只觉心疼...
忍不住揽住东的肩膀,锦柔声说道:「现在有我陪你了,以后的每一次台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东睨了锦一眼,怪声说道:「你不会以为我现在还怕吧?!」接着又道:「现在房子牢固,也很少停电,只要把门窗关好、窗帘拉上,全屋的电灯都打开,根本感觉不到台风。」觉得自己聪明,东说的有些得意。
这哪里是不怕了呢! 根本是驼鸟心态。锦当然没笨到戳穿,只是笑没有说话。
「看来这次台风得在医院过了。」东无奈说道。下午才问了医生,还是不肯放人。
「那也没关系,这里要什么有什么,跟家里一样舒服,况且还有我和你一起。」锦温温笑道。
「我担心我的房子...」东看着锦,眼里意味明显。
「等下我过去巡巡,顺便买些你爱吃的点心过来。」
东的眼睛倏地瞪大了,这几天他可闷坏了,医生护士盯的紧,三餐都得按医嘱来,就连那天让锦买回来的咖哩蛋包饭最后还是下了锦的肚子,虽然他并不挑嘴,但是将近一个礼拜餐餐都是清淡到几乎没味道的餐点,也难免馋嘴。
「巧克力、蛋糕、手工饼干是吧!」锦笑弯了眼,眼前明明是个大男人,偏偏爱吃甜点。
「还有冰淇淋,我要香草薄荷的。」东一脸期待。
「冰淇淋不行,都秋天了,你少碰生冷,对你的伤没好处。」虽然想把全世界都堆在东面前,不过锦还是有些小小坚持。
瞥了锦一眼,东半嘟起嘴,不太爽快。
锦看了心底直笑,装模做样说道:「啊...我忘了得问问雷医生,看你现在能不能吃别的...」
「别问!」东立刻开声。要是问了,只怕什么都没得吃了,那个叫做雷的外国医生真是他见过最啰唆又严格的医生。
其实锦已经问过了,每次看到东都是皱着眉头把医院餐点吃完,锦也很是心疼,问了几次,早上医生终于解除禁令。
摸摸东的头发,锦微笑说道:「再睡一会儿,医生说你体内的药还有残余,暂时别太费神。」
「难怪总觉精神不济。」东打了个呵欠,关上电视便躺回床上。
宫本用的药实在太重,加上东的体质又对这类药物过敏,所以才会都过了一个礼拜还有后遗症,这也是医生坚持不让东出院的另一个原因。
锦替他摇下床,拉好被子,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一会儿见。」东瞇下眼睛,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没有马上离去,锦反而坐了下来,凝望着东的眼睛此刻浮现出再也不必掩饰的感情,除了歉疚,还有...恐惧!
是的,恐惧,因为台风快报联想到东被挟持的画面,然后不知名恐惧便不断上涌,是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让锦心慌意乱、烦躁不安。
东在医院里不可能有事,佐治虽然没有明说,但看得出来已经放弃,至于堀江,他手上没有证据也难兴风做浪,那么...应该只是自己胡乱联想吧!
忍不住伸手摸摸东的脸颊,还是很苍白,宫本这次实在伤他不轻。
东的苦难已经够多了,会到此结束的,从此以后,只有自己满满的爱,不会再有伤害,所以那没来由的恐惧,绝对只是自己关心则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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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把自己和东的房子仔仔细细巡了一遍,接着特地绕到市中心几家知名点心店买点心,花了不少时间精力,但想到东看到这些点心的表情,便觉什么都值得了。
回到医院,锦才打开房门,东便一头撞进怀里,锦连忙拦住他的腰,问道:「东,怎么了?」
「我要回家...」东挣扎着要甩开锦。
「我才刚从你家过来,没事的。」锦哪里能让,见东挣得厉害,连忙放下手上提袋,双手将他抱牢。
「...不是那个家...」东的声音竟颤颤的带点哭腔。
锦这才发现不对,仔细一看,只见东脸色发白、眼眶泛红、神情惶乱,全身还不住发抖,说要回家,脚上竟然连鞋子都没穿。
「到底怎么了?」锦手上用力,让东整个身躯贴在自己身上,稳住他的挣动,问道。
「我妈妈生病了...」东脆弱的几乎要哭出来,话也说得凌乱不堪:「被我气的...全部的一切...她都知道了...我完了...我真的完了...」
锦听了心头也是一震,心里已经猜测到是谁干得好事,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但这时并不是报复追究的时候。
连拥带架将东带往房间,锦刻意放缓的声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别急,我们马上回你家,你先把衣服换好、鞋子穿上。」
锦并不打算阻止东,他知道家人对东的重要性,尤其是东的母亲,这事不能拖,必需马上解决。
到了车上,东反而安静下来,但看得锦愈加难受,那苍惶不安的神情、脆弱无助的眼神,压抑在刻意的沉静下更加令人揪心。
一路上,锦不时握握东的手、拍拍他的手臂,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只要能给东一点点支持安慰都好。
到了东山家,应门的是东的继父。
看见东时,他眉头深深一皱,脸上说不出是气恨、失望还是担心,话声有些冷淡:「不是叫你暂时别回来吗?」
东急切说道:「父亲,妈妈没事吧? 能让我见见她吗?」
「不行。」东的继父断然拒绝:「你回去吧!」说完就要关门。
东连忙伸手抓住门板,低声哀求:「父亲,拜托你。」
「你母亲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继父简短的解释让东更加担心不安,腿一软就要跪下。
一旁的锦连忙拉住他,出声道:「伯父,我和东都是公众人物,有什么事可以进去再说吗?」
东的父亲自然认识锦,看了他一眼,再看看眼圈已经红了的继子,叹了口气,将手松开。
大门里是个小小的院子,东的父亲止住脚歩,无意再将两人带进室内。
东再也顾不得什么,膝盖一弯,整个人跪在小碎石子路上,哀求道:「父亲,请你劝劝母亲,帮我说几句好话,我只见她一面,确定她没事就好。」
「怎么可能没事?」东的继父愤声说道:「你...这次真的伤透你母亲的心了。你竟然会做出这样寡廉鲜耻的事来,名利真有这么重要吗?」口气一转,竟是说不出的伤心失望:「我和你妈妈...到底都教了你些什么!」
「父亲,我可以解释的,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东急切的说道。
「所以你没做那些事?」虽然不明显,但东山继父的口气显得欣慰。虽然不是亲生孩子,但东也是他教养大的,怎么可能对他没有期望。
对着继父期待安慰的眼神,东竟不敢承认了,低下头,"嗯"了一声算是响应。
东山父亲舒了口气,拍拍东的肩膀,宽怀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说到这里,眼神一凛,拉开东的衬衫,指着他胸颈处的紫红交错的瘀伤,颤声问道:「你...这是什么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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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身伤多的是有办法解释,但是东向来光明磊落,刚才默认的事已经让他心虚,偏偏这伤又确实是被凌辱过的印记,这时被他继父一喝问,竟然什么话也回不出来。
看东的表情,他继父还能不明白?!恨东竟然真的出卖身体,恼他说谎一错再错,抬脚一踹,将东狠狠踹倒在地。
他继父愤声骂道:「滚,就当我和你妈妈没有你这个儿子。」
「父亲...」东抱住转身欲走继父的腿,苦苦哀求:「我知道错了,您原谅我这一次,我会改的,真的...我知道错了...」
东的父亲摇摇头,脸上是绝望后的漠然,彷佛看着陌生人一般的眼神,口气平稳冷淡:「纪之,从此你的人生和我们再不相干...」
「父亲...」东山愕然的看着他继父。
「我做不来你的父亲,」继父一面说话,一面拉开东还抱着他腿的手:「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我自问对你和你妹妹一样,没有偏颇,虽然没办法给你们富裕的物质生活,但是我很努力的给你们家庭的温暖...可是...还是太失败了...」
慨叹一声,东父亲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东楞楞地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含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东...」锦蹲下身来,担心的看着东。
「这是假的吧? 锦,我在做梦是不是?」东用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笑道:「天底下不可能有这么多倒霉的事吧? 怎么会一下子都发生在我身上呢?」
像是要印证东的话一般,刚才还万里无云的天空,这时突然下起雨来,台风前的雨势总是又急又快,不一会儿就把两人打的全身湿透。
握住东的手,锦柔声说道「先回去吧,等你父母亲气消了再来解释。」
「不,」东跪直了身体,虚弱的笑道:「他们这辈子不会原谅我了,妈妈不愿意见我也没关系,我就在这里替她祈福,这是我唯一能替她做的了。」
「你身上还有伤,怎么受得了?」锦急声劝道:「要是你再生病,不是让你妈妈更着急担心。」
不知有没有听进锦的话,东的表情显得恍惚难辨:「我妈妈还会替我着急担心吗? 她已经不要我了,他们都不要我了...」
东的神态让锦隐隐觉得不对,但又说不上哪里有问题,心想大概他是受到太大的冲击所致。
劝了几次要东回去,但锦也明白不会有用,这个人一旦拗起性子,谁也说不动。
拿起廊下的伞撑开来遮住那单薄的身体,但来自四面八方毫无规则性的风雨仍是轻易的穿过雨伞的防线不断扑打在二人身上。
东膝盖下随着积水慢慢扩散出淡淡的血渍,看着那尖利的碎石,锦知道东的膝盖肯定被磕破了。
即使再不忍、再心疼,锦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风雨中憔悴苍白的人迅速流失身上原本就所剩不多的生气与活力。
此时的东恐怕只剩意志力强撑着不倒下,锦甚至希望他赶快昏倒好了,这样他才能把他带走,少受点罪。
不过东向来令人赞服的意志力这次也发挥了做用,一直到入夜后,他的跪姿仍是丝毫未变。
雨一阵来、一阵停,二人身上的衣服都没干过,深秋的风吹在湿透的衣服上,立时让人起了阵阵寒颤。
锦低头看东,只见他苍白的脸色转为异样的绯红,分明是发烧了,心中更加着急担忧,心里甚至转过干脆打晕他带走的念头。
东好象感受锦的意念,忽然抬起头来望着他,疑惑的问道:「锦,你为什么在这里?」
方才那股异样的感觉似乎更显明了,锦压下心中不安,拉过东的手,温声说道:「你忘了? 你答应过每一次台风都让我陪着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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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微笑着点点头,接着又道:「像我这样糟糕的人,连我父母都放弃了,你还陪着我干嘛?」
那抹微笑虚弱飘忽,看得锦心惊胆跳,他急急说道:「你说过的话可不能不作数。」
「嗯...」东轻轻应了一声,重又垂下头去,夹杂在雨中的声音显得更加模糊:「锦,不是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吗? 我已经知道错也付出过代价,为什么还得不到原谅呢? 是我付的代价还不够吗? 还是这一步错要用我的生命来还才行?」
锦听这段话已经揪心难受,最后一句话更是让他惊惶难安,紧紧抱住东,迭声安慰:「没事的,你父母现在正在气头上,过一阵子等他们气消就好了,天底下没有不原谅孩子的父母。」
这安慰东不知听进去没,只是絮絮又道:「我继父虽然严厉,但其实很爱我的。小时候因为父母离异的关系,我很孤僻,也没有朋友,我母亲再婚后,继父送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就是手套和球棒,他不只教我打棒球也教会我融入群体、走出封闭的自我。今天我站在棒球的最高殿堂,最高兴、最引以为傲的就是我继父,可是...我却是用最骯脏不堪的方式才得到这些,不止践踏自己也沾污了他的心意...所以,幸福要被收回去了吧...」东抬起头,望着天空,凄凉一笑:「我...根本不配被原谅!」
锦还待说什么,却发现紧抱着的人已轻软倒在他肩上:「东...东...」
已经陷入昏迷的人仍是不安的攒着眉头,苍白的双唇不住呼出急喘的气息。
锦怔怔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耳中不断回响着东刚才的话,"...所以,幸福要被收回去了吧...我...根本不配被原谅...",那样哀戚绝望,而发誓不再让他受到伤害的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啊...」锦再也受不了,仰天大吼了一声,然后对着屋子喊道:「伯父、伯母,东是您们教养大的,难道您们还不清楚他的为人吗? 前阵子他代替孕妇被歹徒绑上炸弹、被枪指着的时候,您们不为他骄傲、不为他担心吗? 他是犯了错,但也已经受到惩罚,如果连最了解他、最疼爱他的您们都不原谅他,还有谁能原谅他?!如果连您们都不接纳他...他...」锦再也喊不下去,看着倒在他怀里毫无生气的东,只能哽咽说道:「会死的,他的心会死的...请...别这么残忍...」
脸贴着那苍白冰冷的脸颊,锦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偌大的天地间彷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只剩下锦的微微啜泣声...
门终于开了,东的继父拿着一个手提袋出来,声音已经不似之前冷漠:「里面有两套干净的衣服,巷子转弯处有间旅舍...」看了昏迷中的东一眼,他继父的眼睛里多了些慈爱的情绪,声音整个柔和下来:「先去洗个热水澡、把湿衣服换过再回去。」
这...还是不肯原谅东吗?!锦急急喊了一声:「伯父...」
「他母亲虽然脱离险境,但是再受不得刺激,我不能冒险让他们见面。」东继父蹲下身来,伸手顺顺东额前、颊边的发丝,自然流露出的疼爱关怀骗不了人。他说道: 「锦织先生,麻烦你跟纪之说,等他证明他站上大联盟是凭自己的实力而不是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和他母亲就原谅他。在那之前,不准再回来。」
锦第一次直视东的继父,外貌和东没有任何一丝的相像,但是清澈眼眸中露出的坚定和善良却和东那么相似,不,该说东是和他那么相似。
东说的没错,即使只是继父,但这名男子确实是以父亲的身份真心疼爱着东,所以才能将东教养成这么出色的人。
「伯父,我会转告他的。」
看看锦,东的继父叹了口气,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伯父,您...您们怎么会知道那些事的?」锦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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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这件事,东的继父明显不悦,声音马上沉了下来:「有人寄了匿名信。」
「可以给我看看吗?」
看了锦一眼,东的继父还是回到屋里拿出那封信。
锦打开来看,是用计算机打的,内容就是东利用自己身体做交易签入西野、进入一军、以及拿到广告合约的事,虽然没有人名,但写的就是佐治、他和宫本。
他猜的没错,果然是堀江!
和宫本那件事,除了堀江没有其它外人知道。该死的堀江,东牺牲自己救了他,他却要置东于死地。
「伯父,」锦将信还给东的继父,说道:「这些事确实都发生过,但实情却完全不是信上说的情形。您一定想听东亲口向您解释,但我想他是不可能辩白的。」
东继父望着锦,眼中矛盾的情绪一览无遗,他也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会坠落沉沦到这种地步,他想知道实情,但又不确定锦说的就会是实话。
「里面其中一个主角是我。」锦望着东的继父,平稳说道。
东继父眼中光芒一盛,直直瞪着锦,锐利的像要刺穿他一般。
锦迎视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在东手臂受伤时帮助他的人是我,但也仅限于此。晋升一军,全是他自己的努力,即使我面子再大,职业球团也不可能要一个没用的球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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