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阳————zuowei[下]
zuowei[下]  发于:2009年0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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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宛韬这才看了萧衍一眼,淡淡的道:"你先回院子里吧,我呆会儿就差人来。"
"你当真没事么?人都冰凉冰凉的。"他握住我的手,又道。
"雍......"
我可否说,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人将我看得比萧衍更重?
雍宛韬,请你爱我!
雍宛韬,请你记住,你曾说过,不求生同寝,但求死同穴!
若我应了你,你是否保证,不离不弃?

有时候,我自己都怀疑,我同宇真有多少差别。
他人前人后截然不同,我似乎也不差,莫非这些年潜移默化有样学样?抑或我慕卿阳本就是这样的人。
无论嘴上或是心里都说不忍,可这一年来,该做的事我并没少做几分。表面上或许看不出,可若雍宛韬有心打听,他还是会察觉些许。
雍州的子民已经不如往昔那么拥戴他了。
去年两轮奉天祭祀,雍宛韬皆未出席,前者为求丰收,后者为祭先祖,他如此即违孝道也违君道。
民心的得失之间,其实就那么微妙。
一旦百姓开始计较起来,雍宛韬花了十数年积累的民心便可能在短短几年内消失殆尽。
强权收回雍州,是宇真的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用。宇真比谁都聪明,他自然知晓得民心者得天下。为他收了民心,雍州也自然就是宇真的了。
这些,雍,你都知道么?
或许你都知道,却不说?
或许,你什么都不知道!
雍宛韬执雍州政权以来,曾数次采纳朝廷的政议,与雍州子民而言,当然也是知晓的。知道雍宛韬对他们的好,也体会宇真的用心良苦。虽说雍宛韬雅得人望,可这般作为到底还是双刃剑,他有人望时自然无碍,还能博得美名;可一旦这层没了,雍州子民又会向着谁呢?
向着的,自然是那也为着百姓好的远在天边的宇真!
"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冷。"
我回头,见雍宛韬在我身后环臂看我,他微微带笑,一身蓝衫很是好看。
我瞅他,偏着头想了想,才道:"没什么,只是想这冬天总算快过了。"离那位秦贵妃忌日也愈加的近了。
雍宛韬又笑,伸手执起我的手掌反复摩挲,"是啊,你也晓得天便暖了,怎得手脚还是冰凉呢?卿阳,你就没想过为何自己那么怕冷?"
我不解,抬头看他,雍宛韬似乎话中有话:"我不曾怕过绕州的冬。"
他哈哈笑道:"绕州那儿哪里叫冬天?我前几日问过柳大夫,也说你这模样挺奇怪,当是儿时落下的病根才会如此。你仔细想想,若真有这回事,早日治妥了就好,你也不用年年都裹着被子过冬。"
儿时?其实我儿时的记忆并不怎么清楚,自从阿爹过世之后就更加淡了,不愿多想那些过往,所以渐渐的就记不清了。可再仔细想,从前似乎也没得过大病。
我摇头。
雍宛韬蹙眉道:"还是让柳大夫来看看可好?他虽不是什么朝中的奉御,可医术出奇的好呢,让他瞧瞧,我也好放心。"
"不是有大夫来瞧过我了么,都说只是普通的风寒,会好起来的。"
雍宛韬揽住我,道:"哪里普通?普通的风寒怎会一个多月还没好?我夜里听你常咳,不知道有多心疼。你呀,早知道你身子不好,那日我就不带你去瞧冰梅了。"
"那花好看的紧,值得。"我又说了一句。
一个月前那回外出后,我吹了风就没好过。眼见这天气是暖了,可骨子里还是透着凉。
"卿阳,让大夫来一趟,就让我安心下。"
我浅浅的笑道:"好,随你了。"
雍宛韬的身上如他整个人一般,很暖,似乎靠近了就不会那么冷。我忍不住偎上去,鼻尖充斥一股淡淡的香。
那是我极熟悉的香!
"云绿?"我一愣,转身盯着他怀里突起的地方,伸手掏了出来,"当真是云绿?雍,你从哪儿弄来的?"
云绿是瑛州慕家的独产,茶方子从不与外人说,即便是朝中的贡品,都及不上这茶香。
他又笑,拉我坐下,照着我平时煮茶的动作一步步做:"你吃了可别失望,到底比不上那儿的,这茶是仿制品,我从你那儿取了丁点专门找茶商去瞧的,这才培植了这么种味道相似的,可究竟像上几分,我就不知道了。这茶你可从来不让我喝呢。"
"我自己吃都不够了,哪里来可以分你的。雍,这茶花了不少人力物力吧?"我拧眉问。
他却只是一拂手,"还好还好,你喜欢就成。我还找到了燏石,听说隔在身上暖和的,你用着。"
"雍......你不用对我那么好的,我也就是小村落里长大的野孩子罢了,命好养着呢。"我笑笑,不知该如何说,这病是真的,可即便没有病,我也是要装一回的。他的关心,在我眼里总有几分嘲讽。
越是好,越受不起。
他拍拍我,道:"好养就不会病了,你甭逞强,就给我乖乖的养着。其他事儿都别操心,卿阳,是你自己答应要与我共老的,所以啊,把你捧在手心里我都乐意呢。"
"去,越说越难听了。"我拉着他的手,也来不及喝他煮着的茶,眼睛算得紧,"雍,我们会一起老的对么?"
他摸摸我的额头道:"当然会,我们约定过了。"
"无论如何都会么?"即使我以后让你什么都失去,你还会如此么?雍,我想信你的承诺,可我知道,这承诺多可笑。
可笑的不是作承诺的你,可笑的是明知结果却仍贪一时温柔的我。
"无论如何都会,卿阳,我说了,你是我的宝,无论如何都会的!如果你倦了就先歇着,过会儿晚膳送来再叫你。"
"嗯。"点头合眼。
隐约的,还挺雍念叨什么大夫来了我便好了的话。
若我想让一切停留在这一刻,会不会......真的......太贪心了?

多年之后,当御史大夫描述这一年的史事时,曾有这样一笔--雍州封王雍宛韬屯兵造器为民所揭,故罢之。
旁人问起我时,我仅仅抿唇笑过。自这一年起,我明白,所谓国史无非是掌权者手中的玩物,何况当时那位能够做到御笔直断的薛凯已不在职。以宇真脾性,又怎会容得自己玩权之术被书于史上流传下去?!
我的风寒,最终被那位刘大夫断为先天不足,确如雍宛韬所料,是儿时落下的病根。可即便高明如他,对我这天生畏寒的体质也无可奈何,只能嘱咐雍宛韬在我平日饮食中忌讳寒物,多食些暖身的东西。
雍宛韬为此寻了许多稀罕的东西给我调理,这病才算收住些许,至少在春暖之际,已无大碍。虽然病根子未除,但表面上是看不出啥了。
三月,我寻来徐牧之的亲信布置最后的计划,其实这一切已无难处。雍这些月里为了替我寻那些药材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在雍州中已有民怨。
徐牧之对此也笑,只说成也于民,败也于民。
这世事,本就如此。
只是徐牧之瞧我的那种眼神,我终于多少明白了。雍州此行,知情者并不是没有,无论我是否完成任务回去,别人的眼光都会不同了。
无论成事或者败事,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个耍弄卑劣手段的小人罢了。
呵,那又如何呢?我还在乎什么么?
本就在那日与雍宛韬定下‘不求生同寝但求死同穴'后便做了决定,所以无论他人如何想,于我已无多大关系。
我唯一没料到的,是宇真居然如此等不及。
我的局还没布完,他便已下旨出兵,而这一切,我竟不知!
在城门外瞧见这位高高坐于马上的君主时,我回头看身后徐牧之的表情,他在笑,一种恭敬而欣喜的笑容,他知道宇真回来,只有我不知道。
亲眼瞧见那个会对我嘘寒问暖的雍很是坦然的走向宇真的军队,他安静的好似什么都知道了。或许该说,他确实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从我身边经过时,他仍在笑,如同以往一般很淡很浅却很真的笑,雍只问我:"在你心中,我有何位置?"
这是第一次,我开始意识,在我面前,雍宛韬是一个全然真实的人,他的笑是真的,他的关心也都是真的。我不知该如何对他,忏悔?那太虚伪!只好撇过头去不再看他:"傻子,你与我都是傻子。"
是,明知宇真待我如何却执意要走到这一步的我,是傻子;
已然猜到我是谁却依旧信我爱我的雍,也是傻子。
我与他都很傻!
身上并无官衔,我自也无需同徐牧之一般朝宇真行大礼,只需躲得远远的,瞧见他小心翼翼的将萧衍从雍王府中带出来,小心翼翼的为他披上衣裳抱上马车。
这些,他都曾对我做过,只是在他眼里,永远只有一个萧衍。
而今时今日,看到这些,我已不再痛了。就好像瞧多了麻木了想透了。
随着宇真的军队原路返回,而徐牧之则留在雍州占理接管事宜,我想,不久后此人还会回到京兆,而雍州,应当会由朝中另一位出自雍州的官员料理。先定民心,再逐步收复,宇真的算盘,打的真好。
回京三日后,我奉旨上殿受赏,旨云‘左仆射慕卿阳收复雍州有功,特拔为尚书令,礼同从一品'。
我这才知晓,原来裴尚书令去年已辞官返乡,尚书令与左仆射都已悬空许久。若我以升为尚书令,那左仆射一职多半由徐牧之担任。莫怪他那日非得大人大人的唤,原来已明白一切。
然除此之外,我与宇真,并未再见。我也由于方返京不久,得了五日的休假。
第四日时,许久不见的萦珲与我说,宇真已立了雍的罪名,隔两日后便会移交政事堂朝议。
"宇真要你告诉我的?"我笑道。
萦珲却摇头,道:"非也。"
"萦珲,那你何苦告知我呢?你说,我也无法阻止些啥,或者你以为,这样便加重我心中负担?"我大声笑了起来,"你既是宇真的随从,便回到他身边去吧。我不以为,慕卿阳还有何处值得他悉心照料好生利用。"
"大人,你变了。我不知陛下心中如何想,只是我眼中的大人,该活的更恣意些,而不是如此。"
我拧起眉,冷道:"萦珲,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也无意明白,恕我不送了。"
我该活的如何,我已经不清楚,也不想再清楚了。
萦珲离去后,我嘱咐仆人取来昨日才到的官服,匆匆换上去了刑部。即使雍算是朝廷重犯,但也没人多拦我。想来,半是我的身分,半是他人的意思吧。
雍就算在牢狱之中,还是那么嫣然自得。
他瞧了我半日,才问:"你的鷩冕呢?"
我一愣,本也以为他定有许多话要问许多话要说,却不料他开口竟是那么一句!
雍,你是在安慰我么?
我斥退了一干狱卒,蹲下与他平视:"雍宛韬你这傻子!"
为何如此傻呢?
都要死了,都不愿求个明白么?
他却点头,又说:"卿阳你也是傻子,我也是傻子,我们两个傻子做伴,岂不天上一对地上一双?"
天上一对地上一双?雍,我会如你所愿。
徐徐叹息,本欲出口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又开口,语气中颇多自嘲:"怎么了?就算我先赴黄泉,待得数十年之后卿阳你也可下来寻我,我发誓我定不喝下孟婆汤,也不过那奈何桥。"
我敛眉,问:"逆谋篡位未果,雍,你觉得这罪名如何?"
透过木头栅栏,他拭去我额上的散发,道:"卿阳,我不在你身边,你要记得照顾自己,冬天的雪景甚美,也要记得加了皮裘袄子再去看。平日里吃菜不要太挑剔,记得别吃寒食,要把自己养的结结实实,知道么?"
我眨眼,笑,笑不出;骂,骂不出!
心里钝钝的抽着,为了眼前这人的傻!
于是,只能故作冷漠,妄加猜测:"雍,你以为你这般我就会心软放了你么?你的存在......"
雍宛韬的存在,对宇真而言,是威胁,不能不除的威胁。
而我,却因他一番话,想要试试了。
探一探我在宇真心中还有多少分量!
探一探他的承诺还有多少可以兑现!
宇真,那三个条件还没完,不是么?

第十八话
原以为宇真赏赐的门牌再无用武之地,却不想今日还是用到了。
从景阳门一路入内,竟未受到半点阻拦。只是到了昭政殿外,才有人拦下了我。
那宫人应当是新人,见我时先愣了三愣,才道:"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打扰。"
我浅笑,只是意外那萦珲不在此地,于是道:"劳烦通报了,请说尚书令慕卿阳求见。"
"尚书令大人?大人稍时片刻,容奴才先去禀报。"他果然不认得我,只是意外我与别人长得一样吧。
"有劳。"
在门外候着的间隙,我回望昭政殿外景色,与两年前并无太大变化,仅仅物是人非么?不好说我对此地毫无怀念,就好像对宇真一样,感情还是在的,只是放下了,不再那么记挂与心。
"大人,请。"那宫人小步从里头跑出来,朝我小声的说。
我点点头,整理衣冠,往里头走。
见到萧衍时,并无多大惊讶。方才从那宫人的眼神里,我便已猜到几分。
"微臣参见陛下万岁,给滠亲王请安。"
萧衍在三日前,被宇真封为滠亲王,本当迁出皇宫另造王府一事,也应宇真为多关照而暂行搁浅。
我不上朝,不闻不问,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
宇真见了我,却笑:"卿阳何须如此拘礼,衍衍,你与卿阳也算旧识。"
衍衍......么?终于他面前的是本尊了,莫怪他笑得那么欢。
只是萧衍......"陛下过奖,微臣愧不敢当。在雍州时曾对王爷多有得罪,还望王爷莫见怪才是。"
"哦?有此事?朕怎没听你提过?"他转头,很是温柔的问萧衍。
宇真,是容不下任何人亏待他的衍衍的!
我笑,也分不清是苦或是嘲。
萧衍抿紧唇,许久才说:"没有的事,他们都待我很好,哥哥你别追究了。就算有,慕大人也是为了国事。"
他说的一半实话一半假话。雍王府上下确实待他极好从不曾亏欠过他啥,只有我,从不曾为国事得罪他,多半是挟着怨气罢了。
"那便好,衍衍先去休息,朕过会儿就来瞧你,记得让尚膳局给你送点心。"他又叮嘱,语意波澜不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可我知道,宇真并不是不追究。
萧衍出去后,宇真便道:"卿阳,过去两年的事朕不追究,只是你该清楚,衍衍是滠亲王,你以后可别再得罪了。"
我颔首道:"谢陛下。"
"坐吧,朕也恰巧要召你入宫。"宇真撇撇手,道,"你这两年在雍州可有何感想?"
感想?我所想恐怕徐牧之早就如数回报了,或许身边还有其他宇真的探子,我有何感想?"不知陛下想知道什么?"
"呵呵,无他,朕不过听闻雍州人杰地灵,想来有些奇闻逸事罢了。卿阳,你这次立了大功,只是碍于你的资历,无法给你更多赏赐。"他叹了下,又说,"你能将衍衍毫发无伤的送回朕身边,朕是十分感激的,你说,还想要什么?"
"微臣不敢居功,此番成功收回雍州,徐大人功劳不小,陛下该赏的人是他。"我抬眼,慢慢说。
宇真挑挑眉,笑道:"卿阳,你怪朕派徐牧之来扰你计划?朕只是怕你一人在雍州不安全,这才派了人来。若是卿阳觉得不妥,朕道歉便是。"
"微臣不敢,陛下的忧虑是对的。"我只是想知道,宇真,你究竟还信得过谁。
总之,我已不再宇真信任范围之内,就如同,我不再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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