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哪是什么方阵!三十二名赤着上身的大汉抬着一个丈宽的巨型铁板,铁板上刀丛密布,森光闪闪,在这天气人气俱都火热之时送来阵阵寒意。
四王爷居于北边高台上,打从这方阵出现那一刻就已察觉。不觉嗤笑,王爷生辰之际,在王府竟出现了刀剑,且一出现便是密密的一铁板!虽这些刀剑俱都连着板身,却安知其是否另有乾坤?而府中侍卫却毫无动静......四王爷笑笑,倒起了莫大的兴趣。
随着"方阵"愈走愈近,四王爷不禁动容。高台上可将一切瞧地清清楚楚,这高低起伏的刀丛中赫然躺着一个身着绯红罗纱之人,罗纱伏在刀尖上,纹丝不动。而这数十名精壮的大汉稳稳抬来竟像是一幕惊悚而神秘的祭祀!
方阵进入空地中央,乐师奏起了间歇其长沉闷而压抑的鼓声。那三十二名大汉跟着鼓点起伏有致,难得的是他们高低一致,铁板平稳而不见一丝颤动。上身纠结的肌肉配着沁出的点点汗珠,形成一种意想不到的雄壮之美。
忽尔鼓声灭了,铁板被平放到地上,三十二名大汉如来时一般无声退下。台下众人这才发现板上刀丛中竟躺着一人。
悠扬的丝竹渐渐升起,躺在刀丛中的人身子微动,一丝丝拔高,站了起来。却是一个绝艳的男子,虽说艳丽,面上却是一片冷清,凭空让人拉锯出一种遥远的距离感。同时众人发现,刀丛中零星而杂乱的分布着圆滑的柱铁,方才男子亦非躺着。而是以四肢从下面支撑着柱铁,平放了身子便如躺着一般。
羽飞悠悠舞动着,缓慢却灵巧,眼神顾盼流连,脚下却不见丝毫滞涩,轻盈的身子带动绯红罗纱在刀丛中穿梭滑翔,宛若调皮的翩蝶戏弄浪尖贪玩的水珠。摇曳的裙纱在空中戏舞,时而不经意地露出一双裸白的细足,或是一截莹润的小臂。音乐所到之处,无不化为一线绯色灵弧。
四王爷虽与时青交厚,偶尔也到楼中,却从不留意楼中的公子,亦不认识羽飞。却不禁被眼前这幅集刚劲与柔媚,融灵动与轻盈的奇景所深深吸引。忽尔,羽飞望向台上的王爷,唇角微牵,抿出一弯弧线,晶亮的眼中亦不知含了怎样的情念。王爷猛然一怔,羽飞见状,那弯弧线立时绽出了深深的笑颜,娥眉微挑,杏眼含殇,尖细的下颔一扬,正似一朵春意正浓的海棠,又透出一种高傲的矜贵,媚惑着撩人心弦。
音乐却在这时进入了高潮,丝竹渐紧,琴瑟尖锐,密集的鼓点亦恰时地加入。翩飞的蝶忽尔痴狂,羽飞绕着一点快速旋转。随着鼓点的逐渐紧迫,圈子愈转愈小,羽飞愈转愈快,绯色的罗纱因着快速的旋转飘飞起来,映出一双完全曝露的细足。玉足交错纷踏,在刀尖处流转徘徊,缭乱了众人双目,亦紧紧揪起了众人心弦。跟着这渐激的音乐,望着眼前兀自加快的旋转,众人心中无故升起一腔的浮躁与慌乱,手足无措,不得宣泄,几乎忍无可忍之时,忽尔,几张琴瑟齐齐弦断,鼓声顿收,音陨而人落。
羽飞像耗尽生命的蝶无力而急促地向后摔落。众人心弦齐裂,四王爷差点便要纵身前去相扶,却见羽飞轻轻侧转已立起身来,而台下场外坐着的人早已起身而立,更有甚者大惊下奔到了场边,意欲相扶。
羽飞盈盈下拜,竟是一曲终了......
众人这才鼓和不断,奔到场边的人亦讪讪回了座位。四王爷目中流光溢彩,抿嘴无言。而拜完的羽飞直起身来,已不似先前舞时的一脸欢喜与迷醉,又是一片严肃的淡然。却不知,这样的羽飞更加让人迷茫和向往。
第九章
"这是浅酌楼所献的《浪尖蝶恋》,接下来,将由浅酌楼古月公子献上《大漠西行图》。"侍官道。
夕漠依然月白长衫,双手奉图从人群中步出,穿越场地,拾阶而上,在第二层平台上,单手擎图,手腕微抖,西行图顿展人前。
众人吸气声不断,只见图中不仅金沙反射阳光,五彩斑斓,图中的大漠更是氤氲如烟,右上角的大漠上空隐隐显出一片绿洲,却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好一幅活生生的大漠西行图!
众人仿佛瞧见了图中瘦驼鼻端喷出的团团热气,力疲意倦。
"好!时青老弟送了本王两样绝世珍宝啊!这杯本王敬你!"说着头一扬,酒尽杯空。
时青起身,"王爷喜欢就好。"恭恭敬敬受了一杯。
夕漠将画卷轴后,送于王爷身畔侍者手中,转身时无意遇上了王爷身边同座的二爷目光,那目光中有一种强烈的情绪,夕漠读不懂,却无故被摄得一震,忙退下了。
至此,到了下一位献礼。而浅酌楼却成了众人话题的中心。
□□□自□由□自□在□□□
次日晚,王府的酒宴还在办,可京城最热闹的地儿却移到了浅酌楼。战败大燕四子的古月今晚便结束了访友,要开始接客了。
夕漠穿过前院,饶着西侧花廊打算回自己的小院。却见小船儿匆匆忙忙从北边月洞门窜出来,正要叫他,却听小船儿先叫起来:"林溪哥,你等等。"夕漠这才看到前边的背向自己的林溪。
"什么事儿?怎么老跟只猴子似的!"
"林溪哥,我一天没见着羽飞哥了。这是怎么回事?"
"噢,他一大早就被人请走了。"
"请走了?谁呀!"
"呵,小船儿,你问的可太多了哦!"
"林溪哥,你就告诉我吧!林溪哥,林溪哥,我找他一天了呢!林溪哥......"小船儿缠人的功力果然无人可敌,抱着林溪一只手臂硬是拽着不放。
"好了,好了,你放手,我还有事呢!是四王府的人把他请走了。"
"四王府?"林溪不理小船儿发呆,挣脱了胳膊便急急走了。这时小船儿才看到不远处的夕漠。
"古月哥,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要回院,自然会路过这儿。"夕漠笑笑。
"古......"
"古月哥,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好久了!"文儿叫着从对面跑过来。
夕漠晃晃手中竹箫,笑笑却不言语。
文儿叹气,"快回去吧,时间不多了,什么都还没收拾呢!小船儿,你也来帮忙吧。"说着,拽了夕漠便走。
回到院里,文儿,小船儿帮夕漠佩了衣饰。齐临帮忙梳理头发,又是一阵慌乱。
看着地上挤满了屋子的贡酒,贡果,还有一整箱的金子,若说毫不动心那是假的,不过时青还是摇了摇头,望着对面的老者:"抱歉,时青若是就这么叫您把人带走,对别的大爷,恐怕就不好交代了。"
老者微微一笑,笼在袖子中的手伸了出来,将手中的东西在时青面前一晃,"时楼主,我家主子早就看上了古月,等到今天才来找人,已经很是尊重楼里的规矩了。至于外边的人,我相信楼主自然能处理的好。"
时青微微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既然如此,请您稍等,我这就叫古月来。"
"不用了,轿子已经在外边等候多时了,咱直接上轿走人就是了。"
"好,那就不耽误您的工夫了。林溪,你去跟古月说一声。"
"是,楼主。"
时青待老者和夕漠离开,沉了脸,叫人把地上的二十坛贡酒拿到前厅。
前厅早已是人满为患,坐着的,站着的挤了满满一屋子。见几个小厮捧了几十坛酒入厅,众人以为正角儿要出来了,齐齐望向二楼。却见时青带了李微,林溪从三楼下来,而不见正角儿古月。不禁又起了骚动。
"古月呢?还不出来么?"
"是啊,古月公子呢?"
时青在楼上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待众人都静下来后,却又作停留,良久方道:"众位,对不住得很,古月今晚已被人包了。"
"什么?被人包了!我们连面还没见到呢,怎么就被人包了。这楼里还有规矩么?"
"是谁呀!什么样的人......"
楼下的众人骂成了一片,而此时时青反而没了动作,静静地看着下面,脸上也没了表情。
"大家安静,先听时楼主怎么说。我相信,楼主定能给咱们一个交代。"场中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地位的人高声道。
众人望上楼上的时青,见时青一脸木然,脸色却很是阴沉,方想起这个昨天还在四王府出尽风头的楼主,可不是什么易于的角儿。不禁都禁了声。
"交代怕是给不了众位了,倒是这里有二十坛姚国刚进贡的烈酒送于诸位尝尝,今晚所有的酒菜就算我时青请大家了。"说完,头也不回上了三楼。
众人这时哪还有先前的气势!姚国的贡酒何其珍贵,便是四王府也拿不出二十坛来,先不论这酒从哪儿来,单是时青这一大方的手笔,一挥便是二十坛姚国贡酒便已压得众人再无敢言者。便有那不识货的还要说话也被旁边的人止住了。
时青进了房间,一语不发,连喝了三杯烈酒。李微见状,不敢多言,立时退出来关了房门。时青已经多久没生过气了?自己在他身边十几年了,看着浅酌楼渐渐发展起来。时青为人内敛,便是再多困苦不奈也不曾表现出来,生气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今日吃了这般暗亏,倒也难怪。李微摇摇头,继续到前厅干活。
而前厅已是觥帱交错,言笑炎炎,夜的糜烂才刚刚开始......
暗灰的青布小轿,三两个壮汉,一位老者,平凡得让人不奈去看第二眼。静静地穿越十三条烟花巷,匆匆经过大片的平民宅地,轻易地走出早已禁严的城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刺破夜的长幕,留下一条似有若无的风吹草动。
出城后又过了半个时辰,自始至终都被蒙着双眼的夕漠才被请下了轿。被人牵着手左转右转时而上下台阶。良久良久,似乎进了一个房间,牵着自己的人放了手,夕漠便也静立原地不动。过了会儿,又听到房门吱地一响关上了。房中仅剩了夕漠一人。
若是别人,此时最想做的恐怕就是扯下眼上的黑布,将这个神秘的地方看个清楚。而夕漠却只是不动,心中苦笑。今晚本是自己这个"犹胜四子"的才子相公在楼中"以才会友"娱乐众人,为浅酌楼拉来大把名声和钱财的日子,却不知为何,最后竟被一顶青布小轿神神秘秘地架到了这个地方。呵,既来之则安之吧,现在的自己还能奢求什么呢?
只是,羽飞......四王府......心中的不安,像是平静的湖水,骤然落入了小石子,小小的涟漪越变越大,越扩越广,渐渐吞噬了整颗的心!似乎马上就要失去最重要东西的直觉激烈地叫人疯狂!
只是无谓的担心,夕漠悄悄地抚慰自己。
燕甬,燕二爷,在屋侧的暖阁中,早已听到了外屋的声响,知道古月已经到了,却久久不见其他动静,不禁步出屋来。
那人蒙着双眼,却站地笔直,合体的银色长袍勾勒着消瘦的双肩,柔顺的乌丝束成一束直直垂立下来。
燕甬走到夕漠身后。
这便是自己心心念念魂牵梦萦的人啊!粗糙的手指沿着那人挺直的脊椎滑下来,清楚感受到了对方紧绷的身体,这样无助的倔强,稍微的碰触都可将其折断。下腹一紧,燕甬蓦然将眼前的身体揽到自己怀中,紧紧挤压着,将下颔磕在对方肩上,深深地嗅着颈窝处丝丝的清香,在对方白皙的忻长脖颈上轻轻浅啄,又游移到灯光下几乎透明的耳廓。伴着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吻愈来愈深,所过之处,片片绯红。
终于,本来设想的千言万语在本能的情欲面前化为泡影,燕甬难以抑制地将夕漠打横抱入暖阁,抛到重重的锦被之上,用自己宽厚的身体整个地覆盖对方,狠狠地摩擦着......早已高涨的欲望让燕甬在粗鲁地撕去衣衫后,拉开对方双腿便直奔主题......
疼痛,唯一的感觉,疼痛......可是又怎能奢望身为九五之尊且是第一次碰触男人的燕甬明白何谓温柔?
鲜红蜿蜒了唇角,心中的净土依然一羽翻飞......
初始的艰涩与痛苦抵不住心中强烈渴望的占有,与生俱来的霸气让燕甬不顾一切地继续下去,不知不觉中迎来了无上的舒畅与快感。燕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可自拔,最后一次被快感袭卷几乎要晕去的燕甬却莫名的感到了一丝不安抑或恐惧?
燕甬颓然倒在床上,混乱的情绪包含了太多,以至于纷踏的信息来不及分析便一闪而过。迷茫着却敌不过餍足后的困钝......
夕漠。不过是一场与灵魂隔绝的荒唐,连疼痛都可以被忽略的人,还有什么可以伤害?可是,心中大片的空缺要用什么才能填满?
单薄的里衣,一袭长衫,倚着白玉栏杆,洞箫一曲。过往的种种像是映着水光的幻境,从城墙下的心动,到城外的患难与共,楼中的相互扶持,到如今发酵的想念与藕断丝连的无奈和惆怅......是什么让你我相视而不能相知?又是什么让我嗅着你存在的气息却抓不住一丝你在乎的目光?
羽飞......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成了这样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而那些曾经撼动心灵的一切却像是一场过眼的云烟,难道那只是一场迷惑了自己的梦魇?
心,疼地颤抖,肩,也跟着抽动,呜咽的箫声是否可以随着风的精灵,传到另一个人的耳中?
骤然惊醒的燕甬,不见了那个千辛万苦才找来的人,却听到了屋外若有若无的箫声。
单薄而忻长的身影沐浴着冷冷的月光,晶莹如玉的面孔泛出病态的苍白,幽深的眼眸中是浓浓的悲伤,风鼓动着松松披着的银白长衫与散开的三千青丝,似乎只要一个眨眼的瞬间,他就会随风而去,就像从来都不曾来过一样。
燕甬几乎想要冲上去牢牢拽住他,可月光下的他周身泛着淡淡的光环,神圣的让人不忍去打破这一刻的美景。
那一双满含忧郁与寂寞的眼睛中到底蕴藏着怎样的故事?燕甬蓦然发现方才激烈的情事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沉迷,丝毫不曾留意到对方的反应,就连他眼上的黑布亦不知是何时脱落的......而,他第一眼看到自己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淡淡的月光,标枪般挺直而脆弱的身体,忧伤地呜咽着的箫声,悄恍迷离的神圣与纯洁......然而这一切都让燕甬无法忍受,无法忍受地被忽视!强烈而疯狂的想要折断、碾碎这样的美丽,占有他,破坏他!
粗鲁地抱起他,狠狠地砸在床上,满意地看到他被忽然打断时眼中的惊吓。依然是长驱直入,激烈而疯狂的撞击,听他破碎的呻吟,一次又一次的高潮,让他永远地属于自己......
"古月,留在朕身边......"
第十章
和来时一样,一顶青布小轿,一位老者,三两个壮汉,不同的是,眼睛不用被蒙着了。虽然每夜的情事都激烈的像一场生死,不过他却并不打算瞒着自己什么,包括他天子的身份。而城外狩猎的行宫却成了他暗藏自己的金屋。可是已经四天了,愈来愈不安的心让夕漠一刻也不想待下去。而提出离开时,他似乎有一刻的愤怒,可毕竟答应了。即使,每晚他都一遍一遍地说着,留下来,陪着朕......
回到浅酌楼的那一刻,夕漠的心终于安下了不少。一切都是熟悉的,物事和人,有老赵,有小船儿,还有文儿,也有......他。没想到这四天居然是如此的漫长,竟让自己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夕漠不禁落寞地笑笑,却感到肩上一沉,转头见是林溪。"林溪哥。"
"你终于回来了。不过回来地正好,今晚楼里不做外面的生意,大家打算好好地聚聚,羽飞请客。"
"羽飞......请客?为什么?"
"噢,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四王爷给羽飞赎身了,要请他做王府的乐官,明天就要离开。而老赵也一把年纪了,攒了些钱,楼主在东仁巷帮他开了个小麻油店。小船儿也大了,他跟我们不同,总不能一辈子在这个地方打杂吧!所以,小船儿和老赵也要走了......"
夕漠听到羽飞明天就要离开,早已是全身冰凉,脑中一片空白,哪里还听得进他下面的话,只是愣愣地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