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漠————淮槐
淮槐  发于:2009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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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全,季穷的书童也是他最忠实的仆人,现在是季氏的大管家。自季穷去世后,大公子季无勇,二公子季无智各有拥护者,西疆季氏几乎一分为二。季氏一族向来是以能者为首,不论长次,通常由前一位当家者指定。而季穷沙场战死,并无明确指定过谁,倒是对季安勤相待最厚。
季氏与尤氏同为护龙一族,曾与燕国开创国君并肩作战,共取天下,燕为君,而季、尤为臣。季穷与尤亚更是交情深厚,而到尤亚这一代,尤氏已然没落,只留此一根独苗,尤亚死后也只有尤琳一女,嫁于季无勇,而生季安勤时却又难产而去。无疑,集季、尤两家血脉的季安勤便是最合适的继承人选。
季全此次入京寻人,一方面是要化解季氏内部的争纷,而另一方面不过是要完成主子的遗愿。季穷与尤亚的感情,别人不知道,他却是一幕幕都看在眼里,尤琳小姐的孩子便是季穷与尤亚的共续。季穷在世时,孩子尚在尤琳肚中,便被当作是尤亚的转世而对待,季穷死时虽没说,但季全知道,那个孩子是他最大的牵挂。
来京城前,一切准备都已做好,却还是发生了意料不到的突变,齐艰并非当年的季安勤,而是齐峋之侄!季全虽愤怒却并不十分意外,十七年前那场战争,战策泄露以至于全军溃败季穷战亡,事后的调查无一不指向回京求援而又救援来迟的齐峋,若不是没多久齐峋就被暗杀,齐艰也被收入了丞相府,季氏早就发难了!有此一出鱼目混珠反倒正常。
季全看着眼前神情凄凄的羽飞,俨然便是当年尤亚的神韵,再不做他想,热泪滚滚而落。
羽飞没料到季氏管家竟是一个如此重情之人,只听了事情经过,连证人都不及多问,便拥着自己大哭,不禁有些苦笑不得。不过,这样一来,事情便简单了许多。
季穷有三子一女,无勇、无智、无貌、无才,这些名字虽起得好笑,却是为了表其对帝王的忠诚,明其立志守护龙族的信念,无貌更是入宫作了静妃,即四王爷之亲母。季全这番来京,自然少不得去四王府拜过,当夜便留宿王府,虽是管家,却也是季氏中辈分最高的一辈,翌日还当进宫朝见天子,禀明一切,再做打算。
然而羽飞并不能够放松,未免夜长梦多,齐艰不能留。
丞相府,西厢齐艰的房中,灯火通明却无人把守。羽飞不禁奇怪,当年之事是上一辈的问题,齐艰虽无罪却因其舅父涉及的其他问题而暂时被软禁,现在这番光景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制止要通报的魏府家丁,羽飞悄立于窗下,顿时了然。屋内竟是一片春光旖旎!
忽而一阵混乱躁动,灯火摇晃,前院众人嚷嚷着抓贼,羽飞瞥了眼身后的房间,转身赶到前院,"出了什么事?"
众人推推攘攘间,两个家丁押了一个黑衣人挤过来,"季公子,我们发现这个人在西厢附近鬼鬼祟祟地,还穿了一身夜行服,想必不安好心,待我们审过了再向公子禀告。"
羽飞望向跪按在地上的黑衣人,恰好对方抬头,赫然竟是灼烟。
灼烟也瞧出了羽飞,悲苦之际像是忽尔得到发泄的出口,哽咽道:"羽飞哥......"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楼中的灼烟,羽飞只是微微点头,"把他交给我,你们先下去吧。"
这时听闻外面动静的魏麟也赶了出来,羽飞瞄着对方匆忙间穿上的外衣,扣子还漏掉了几颗,暧昧地笑着,"我们回房里再说吧。"说完径自向齐艰的房中走去,灼烟受羽飞暗示也跟在身后。
魏麟挥退了家丁,也进了屋。
屋中是糜烂的发酵,凌乱的衣衫被褥散了一地,齐艰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裸着的身上掩不住的情事痕迹。
灼烟早已敛起了脸上的悲情,见此情景只是默无声息地捡起地上的衣衫,小心翼翼却又无比认真的一件件为齐艰穿上。这世上再没有谁可以阻止得了他......
羽飞心中猛地疼痛,想必灼烟方才也在屋外听到了,这才心神不定而让人发现......回头,见魏麟却是关了门后静静倚门而立,漠视一切的发生而不言不语。
"羽飞哥,我不管你是季安勤或是王府的侍官,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羽飞哥。"灼烟整理着齐艰的衣服,先开了口,齐艰却只是紧闭了双眼,而禁不住泉涌的苦涩泪水。"所以,我只求你,羽飞哥,放过齐艰。此后,我们决不踏入京城。"
羽飞寒了脸,再不看魏麟一眼,"魏大人,我要把这两个人带走。"
"想不到,这么一副只会在别人身下哭叫的身子,也会有相公衷情......"
灼烟手中的腰带滑落,齐艰闻言亦是身子一颤。
羽飞猛然回头,目光森然,妩媚的容颜忽尔狰狞。
魏麟见状,懒懒地收了笑容,无所谓道:"既然季公子开了口,这个面子自然是要给的。"伸手做个请的动作,让开了门,"只是,羽飞公子不会连累到朋友吧?"
羽飞冷冷扫他一眼,带了灼烟与齐艰扬长而去。一时心中茫然,亦不知自己是在做什么。
"我能帮你的不多,接下来,就靠你们自己了。"
"羽飞哥!......此恩灼烟来世再报!"
不理身后跪着磕头的灼烟,羽飞心中一片混乱,急急地在夜幕中穿梭,却又不知要去到何处。
"主人,不能放过齐艰。"
羽飞一怔,墨肖总是像影子一样随时出现在自己身边,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而不是在报告任务。
羽飞深吸口气,终于下了决定......自此,再也不能回头了......
季全季氏大总管于朝后回府的路上被刺,身受重伤,全城立时禁严,而刺客却只知是两名忻长身材的男子。
是夜,天地间像是一副泼墨巨作,万物皆是暗的底色。灼烟扶着行动仍然不便的齐艰在树影下停歇。东城门为了方便外来的商客,关城门是最晚的,可是时间却也不多了。两个人脚力本就不快,又不敢在白日里赶路,今天更不知出了何事,城门禁严,只进不出!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那羽飞他......望着不远处的城门,守卫影影绰绰,灼烟越发焦急。
"你不要管我......"
"艰,这些话你说的太多了!我既然决定了就不会改变。没有你,我不会独活。"
望着眼前不知所措却又坚定不移的人,齐艰不禁落泪,一无是处的自己除了虚无的爱给不了他任何东西。是什么值得他如此执着......无用的自己啊......
忽尔见城内的方向走来五六条人影,灼烟不禁扶了齐艰将身子向树后隐了隐。
"灼烟,是你么?"低低的呼唤。
"羽飞哥!你怎么来了?"听到是羽飞,灼烟立即从树后跳了出来。
"别问了,我帮你出城。"
"羽飞哥,城里没什么事吧?你......"
"城里的事与你无关,我还可以顶几天。"羽飞瞅了眼树旁的齐艰,续道,"我只能将守门的侍卫引开一小会儿,你和齐公子赶快出城门。今晚无星无月,火把也照不了多远。上了吊桥,你们慢慢地移动,只要不发出声音,应当不会被发现,我会尽量分散他们的注意。"
灼烟点头,心中感激不尽。
几人又待了一会儿,直到关城门的前一刻,羽飞才带了四五个小厮走上前。"各位兄弟辛苦了。"
"来人是谁?"有人厉喝。
"呀!是季安勤公子!"羽飞,浅酌楼曾经的一号红人乃季氏长孙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京城,不料这里竟也有识得羽飞者,那人不禁自得,刻意地卖弄起来。"听说季总管受了伤,不知他老人家可安好了些?"
羽飞闻言黯然垂首。倒引来那发问者一时不安。
"公子不必挂心,吉人自有天象,他老人家一定不会有事的。"
"在下来此正为此事。不知是何人伤我叔公,他老人家要是没事也罢了,若是......我定不饶他!"
"公子宅心仁厚,此等贼子胆大包天,是无论如何都不可放过的。"
"为此事大家守城也都辛苦了。来,在下略备了些薄酒聊表寸心,还望诸位把严了城门,助小弟一把,万不要放过贼人!"
众人平日都懒散惯了的,今日城中出事,方拿出几分警惕来。现在一天的公务马上就要结束,恰好又有季氏家族的酒喝,早把正事都抛到了脑后,纷纷接过了小厮手中的酒坛,闲话起来。
"崔二,把城门关了。"众人簇拥着离开,不知谁吆喝了一声,便见一个十六七的小子一手夹了酒坛,用下巴磕着,绕回来用另一只手去推宽大的城门,叽叽拗拗地关上了,又笨拙地上锁。
而此时的灼烟和齐艰早已趁机溜出去,躲在了外面的城墙脚下。众人离去后,又过得一刻,城墙上的守卫也开始换班,两人这才慢慢移动,欲过吊桥。等过了吊桥便是一片树林,那时就安全了。
城墙上,太平日子里守卫换班,那是再松懈不过的一刻,偏偏这时不知谁大喊一声:"刺客!"便先一箭射向了墙下吊桥上。
众人望向桥下,果见两团黑影,又有人带了头,不禁纷纷拉弓射箭,一时桥上之人成为众矢之的。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穆参将,我们发现了刺客!"
"刺客?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穆宾匆匆跑下城墙,大叫,"快,打开城门,包围前面那两个人!"
......
墨影如风,来去无踪。
"主人,一切都办妥了。"不过是收买一个守卫而已吧。
"我知道。"望着城楼上的混乱,羽飞眼中仿佛失去了神采,只倒映出冰冷的火焰。
良久。
旋身。
眼角一滴清泪。
灼烟,对不起。
这一切其实都只是一个传言,我只是将传言变成了事实。没错,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只来自一个传言。或许,齐艰便是真正的季安勤也未可知。所以,齐艰留不得。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因为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可是,我必须这么做。
头顶忽尔跑出了明月,就像那人清俊的脸。羽飞不禁伸出手抚摩那弯看不见的弧线。


第十二章

呵,真会惹麻烦!季氏来寻长孙便也罢了,却又在京城遭人行刺,还说当年之事有内情!连被扣押软禁的齐艰也无故残死城门外!还不嫌乱,刚认祖归宗的季安勤也来插上一脚,据说城门之变倒有他一半功劳!燕甬揉了揉太阳穴,苦笑不已。抬头瞧眼身边的老四,国事中参著家事,情不得理不得,倒不如让有一半季氏血脉的燕宏来处理。
"我说,老四啊,季氏的事儿就由你来办吧。别太出格儿就行。季氏管家年纪一大把了也悠著点儿。"
四王爷燕宏放下刚端起的茶碗,无奈地瞅著燕甬,"二哥,你可真会挑事儿啊!好吧,微晟领旨了。"说完,起身便走。
"这麽急?连茶都不喝了?"
"您是在深宫里不知道,外面早一团乱了。您以为这事还能拖?"
出得王宫便直奔王府,一面叫人去传城门的穆宾,燕宏开始仔细地思量起来。
听四王爷传唤,穆宾不禁有些气馁,虽早料到有这麽一刻,可毕竟是无妄之灾,心有不甘啊!昨晚瞧见守卫们胡乱放箭就知道出事儿了,却不料竟射死了齐将军独子齐艰,另一个虽只是一个小倌,却是浅酌楼的人 ,时青固然不好惹,更忧心的却是现在的季安勤。据守卫说应该是他掩护二人出的城,可见感情之深。他是季家的人或可脱罪,可是守城不严再加上两条人命,自己却是罪无可赦了。恼人的是,连夜彻查起事之人,竟查到了自己的姐夫。居然是他先发现了"刺客"射出了第一支箭!自己从小父母双亡,姐姐含辛茹苦把自己拉扯大,姐夫便是再不争气,自己却又如何舍得姐姐再受苦!少不得全扛下来了。
王府也有办公之地,虽然比不上衙门大,却精致些。穆宾进了厅发现季安勤跪在厅前似乎已有多时,不敢多言只得跪於季安勤右侧身後。
燕宏正饶有兴趣地看著羽飞,见穆宾到了,转而问:"可是穆宾?"
"末将在。"
"可有话说?"
"末将认罪。"
"好,守城失职论罪至少要降职,而......"
"王爷,安勤有话说。"羽飞昂首,"昨晚,是安勤故意在关城门的前一刻引开了守卫,守卫们是信任我,所以才......此事与穆参将无关,也算不上放纵下属,这项罪名便让我认了吧!王爷......念在羽飞几个月来在王府尽心竭力的份上,请网开一面。"
燕宏见门外一小厮和门卫说著什麽,似有争执,便道:"外面什麽事?"门卫带了小厮进来回道:"王爷,季总管找季公子有事相商。"
燕宏看了眼羽飞,"你先去吧,至於这件事,情理固然在,可是国法不容变,就领杖责三十吧。"
"谢王爷。"羽飞起身随小厮而去,却自始至终不曾瞧穆宾一眼。
穆宾心中了然,他的朋友被自己的手下射死,便是有所敌视也理所当然,现如今,他能客观地承担他自己的责任,也算一个人物了。心中不仅不讨厌他,反倒有几丝感动。
"齐艰与灼烟之死,你打算给本王一个什麽交代?"
"这次实是一场意外巧合,既错杀了人,穆宾斗胆以自己一命偿两位血债,恳请王爷不要再追究他人的罪过了。"
"既然穆参将愿一个人担下来,本王也不想再把事情闹大了。本王就恩准你回家作个安顿,明日到衙门领罪吧。"
"谢王爷。"穆宾退出来,见有两名侍卫跟著自己,却也不怪。回家免不了宽慰一生悲苦的姐姐,而姐夫却一直未曾露面,不禁又为姐姐哀叹。自己这一去,姐姐还能指望谁?今後的日子又该怎麽过?一夜无眠,悲苦忧心不已。
第二日,穆宾换上了姐姐连夜制的新衣,饮了三杯粗酒,便要离去,姐姐却又哭晕了过去,只好找了邻居来照看著,这才随昨天的两名侍卫去衙门。
到了衙门早已过了申时,却不见如往日般砍头时的热闹,衙门内外都冷冷清清,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希冀。一直被带到了内堂,却见衙门李大人和季安勤在厅内饮茶。见自己来了,李大人只是笑笑,"小宾福大哦!季公子求情,你的脑袋算是保住喽!"父亲在世时与李大人交好,这些年自己和姐姐也全凭他照顾,说话做事便也亲厚些。听他如是说,穆宾不由吃惊地看向羽飞。
羽飞见他看向自己,漠然道:"不用谢我。我的朋友死於你的下属,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想要你的命,甚至还有那些所有射箭的人!这件事我彻查过,也仔细地想过了,虽说你们有错却也是冥冥中天意如此......这样也好,他们可以安心地在一起,再也不会被打扰......"羽飞黯然片刻,又道,"穆参将少年英雄,也算是大燕的人才,杀了你虽解我一时情结,却是大燕的损失。我和季总管商量过了,也求得王爷同意,就叫你带罪立功好了。留著有用之身,慢慢去赎你的罪过。"
穆宾却是压抑地难过,感动地想哭。自己从小就胸怀大志,却是无钱无势,作了三年的参将,守了三年的城门而不能有所突破,李大人也爱莫能助。季安勤并不掩饰对自己的恨,也不夸大自己的才,情深义重而又客观理性,却尤为让自己感动与折服。双膝著地,重重地三叩首,再抬头时,却只见到季安勤离去的背影。
羽飞?季安勤?哼!琥珀色的琼浆玉液,众多少女的曼妙舞姿,四王爷眯了眯眼。先是一曲浪尖蝶恋豔惊四座,之後是足以震动全国的大变身,又完满地解决了东城门事件,甚至季全主动提出当年的事情暂时放开,连浅酌楼也派人送信说灼烟命薄,只领了尸体便罢。燕宏望著身边的人,挥挥手斥退了舞女和所有的奴仆,坐近些,亲昵的在羽飞面颊上蹭著下颔。原本端著酒杯发呆的羽飞轻轻叹息著,就势靠在了对方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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