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惹残烟————雪空归
雪空归  发于:2009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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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淡淡的,沈君扉接口。
幔后人似是一怔,缓缓叹了口气,随即开口:"好,就算你不明白,但是,你要江浸月死吗?"缓缓转身,锐利的眸光透过纱幔直射向男子:"君扉,你要他死吗?"
神色一变,沈君扉蓦的抬头:"你敢!"
"我敢的。君扉,你也明白,我若要他死,很容易。"不理会男子瞬间凌厉的口气,幔后人接着说:"若是非要如此你才肯乖乖成亲的话,我不介意要他就此消失。"
沉默半晌,沈君扉一拂衣袖,转身便走。
"君扉。"在男子举步的瞬间,幔后人蓦的加重了语气:"不要试着触怒我,那后果你承担不起。"
"我会照你说的做,别伤害他。"默默地,男子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石室中静默了半晌,直至再也听不到半点声响,幔后人才缓缓地自纱幔后走出。
幽暗的烛光映着他绝世的容颜,男子唇边,缓缓勾起那抹慵懒的笑意,只是这一次,那笑容却说不出的落寞。
江浸月。
他竟然是江浸月。
微闭起眼,男子自语般轻言:"君扉,我也很想阻止你,但是,一步步算计着走到今天,我不能输,输了,就万劫不复......"
只是,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一处地方,毫无节制的痛了起来。
那原本早已被他遗忘的地方,那痛得太久,早就钝了,平了,藏起来了的地方,此刻却又如此清晰的在他的身体里叫嚣着。
直到此刻他才记起,原来那个地方......叫做心。

镜里折花梦不同

今日的月饮楼,遍布喜气。
执掌武林的霸主与一贯神秘的掌门的婚礼,是值得人去期待的。更何况,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场婚礼的意义。所以,即便,看到一身喜服的新郎官略显沉郁的脸色时,没有人多说什么。
虽然那些曾与月饮楼有过恩怨的门派,此刻正暗自窃喜,虽然有不少人怀疑那北邙一派的掌门人是想借此来重振本派威望的意图,但,那似乎都不重要。只要,他们的霸主仍是霸主,仍然在众人的注视中,做着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的事,那便足够了。
于是,不管这些人之间曾经是否有恩,有怨,有债,有仇,此刻,都是端着一副洋溢的笑脸,对着那也许在前一刻还要决一生死的人,问候着,寒暄着。
因为,这是霸主的婚礼,这里是喜堂,是月饮楼的地方。
一个一旦踏入,就任何人都无法再任性而为的地方。
一个看似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实则仍是有无数的明岗暗哨伫立的地方。
一切的一切都在宣示霸权的地方。
来观礼,欢迎。来道贺,款待。但,若是来闹事......即便今日有喜,也能让你消失的毫无痕迹。
广发喜帖,请来各路英豪,就连那久不露面的武林前辈也在宾客之列。费尽心思让所有人齐聚在这里,无非是想借此消弭谣言,无非是想让所有人见识月饮楼的实力。
让那些还有恨意,还有怨念,还在寻找着翻盘机会的门派,让那些一直在暗处虎视眈眈的组织知道,月饮楼,有足够的实力,在此消彼长的势力争斗中,在飘摇的江湖风雨里,占据王者的位置。
也借此警告那散播谣言的人,即便是一时的妥协,月饮楼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所以,看似是一片喜气,宾主尽欢的喜筵,实则是一片暗潮汹涌,所有人都各怀心思,言笑晏晏间,勾心斗角仍在继续着。
这就是......所谓的江湖啊!
一身新郎装扮的沈君扉静静的站在众人的包围中,耳边尽是回响着千篇一律的恭维话。不得不耐着性子回应众人并非出自真心的恭喜,一双清淡的眸子却越过众人,看似不经意的落在不远处的男子身上。
那一身绣白莲的黑缎长衫让男子在一片红艳中十分显眼。不,应该说,他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引人注目的。有时候甚至想过,若是月饮楼的楼主是他,恐怕今日就不是这个被动的局面了吧?他比自己,更适合这个江湖。
目光就这样不由自主地胶着住,沈君扉唇边溢出一抹笑,这是他今天,该是说连日来第一次这般发自内心,由衷地笑。
但是,很快,他的笑就僵在唇边。
看着男子在与一名女子低声交谈后就匆匆离去的身影,沈君扉眉头一皱。
他认得,那女子是北邙派的人,曾在第一次见面时,唤了月一声二师兄。
当时,女子的口气虽然谦恭,但那双眼里,却是满满的盛着不屑。
他问过原因,男子却总是笑而不答。
而今,男子匆匆的走向内堂的方向,究竟是为了什么?
内堂里的人,可是今天的新娘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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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新娘装束的女子静静的坐着,身子微侧,让烛火在姣好的面容上映出一明一暗的阴影。
"多谢掌门人关心,还好。"男子伫立在女子身后,缓缓地回答,唇间依旧挂着魅惑的笑。
"呵,听惯了你叫我名字,现在一下子这么生疏,还真有点不习惯。"女子轻笑,声线柔美。
"现下你我身份早就不同以往,自然也就不能再用昔日的称呼。"江浸月一笑:"恐怕过了今晚,我就要改口称呼你夫人了。"
女子一怔,秀气的眉微皱,似乎对他这样的称呼感到不满:"我曾为我们的重逢设想了无数种方式,但就是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用这样的身份见到你。"女子回头,清亮的眸子直视江浸月:"如果要你再选一次,你还会不会离开?"
江浸月不语,沉默半晌后才缓缓的开口,声线略显低沉:"这掌门之位本就是属于你的,我只是不想要争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
"为什么不回北邙派?"女子问:"你宁愿屈居人下都不愿意回来吗?"
"那不是属于我的地方。"男子漫不经心的回答。
"可你还是会叫我掌门。"女子抬眼:"你还是会记挂着爷爷的嘱托是不是?那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我顶着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头衔,还要感谢你的慷慨?"
"师父的嘱托我无法做到,你才是该继承掌门之位的人。"微顿,江浸月接着道:"北邙一派掌门之位向来只传嫡系,你比我有资格。"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女子的话音中难掩不甘:"在很多人眼里,你仍旧是继承北邙派的最佳人选,我不过是无奈中的代替品罢了。"
"何必如此在乎旁人的想法呢?"男子转身:"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不就够了吗?"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两人都以为要无话可说的时候,女子蓦的开口:"你不问我为何要嫁给他吗?"
"需要理由吗?"男子反问。
"北邙一派日渐衰败,我需要一个强大的支柱来帮我重振本派声威。"
男子勾唇,溢出一丝轻笑:"那么,月饮楼主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微微欠身,江浸月的声线魅惑低沉:"吉时快到了,属下不打扰夫人妆扮。"
定定的目睹那抹黑色的身影消失在镂空的雕花木门后,女子原本清亮的眼神蓦的凌厉。
"江-浸-月。"将这个名字自齿缝间一字一顿的挤出,女子唇边勾起一抹近乎于冷厉的笑。
你怎么都不想到,我是为了你才来的。这一次,我要真真正正的让你也尝一尝被夺去最重要的东西的滋味!
就如三年前,你一意孤行的将这个掌门之位丢给我一样......
将这掌门之位还与我,那又怎样?你永远都没办法理解我的感觉,那一夜之间由顶端掉落谷底的感觉!从众人呵捧转为不被关注,甚至连存在都不被人得知的感觉!因为是最亲近的人的安排,所以连反抗都不行,只能隐忍的感觉!好不容易接受了事实,准备叫你一声掌门时却被你硬是拉来面对着所有人"诚恳"的"请求"爷爷收回成命,支持我坐这位置的感觉!当所有人都无法接受,你却选择一走了之,我在无奈中坐上了这个位置,却一直生活在你的光环下,必须承受着你"施恩不望报"的行为的感觉?!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其实有多恨你!
你必须要为你所做的一切,要为你加注在我生命中的痛苦而付出代价!
缓缓折下一旁花盆中的一支鸢尾,看着这妖艳的花朵映在镜中,在自己的手里渐渐化为碎屑落于地面,她笑了。
铜镜里映出了一个珠环翠绕,头戴凤冠的美艳女子,修长的指间尚残留着点点残花的痕迹,只是那笑,虽然娇美,虽然动人,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厉,让人心生寒意。
就似那自天与地的交界处走出的,美艳却又狠辣的半面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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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成!"
洪亮的的呼喝声中,沈君扉略带沉郁的脸色里,这一场婚礼总算落幕。
一切都和表面一样,平静无波。
一身黑衣的男子唇角挂着慵懒略讽的笑意,看了眼尚在应付着宾客的新郎,缓缓回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是该歇歇了。
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江浸月刚刚踏入房中便僵直了身子,但随即在看到那抹红色的身影后,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
缓缓走到床边,注视床上斜倚着的女子,他的唇边勾起一抹笑:"宫主好兴致啊,不到外面去喝喜酒,到我房里来做什么?"
夜云卿也笑,就着斜倚的姿势抬起一只脚轻触在男子腿上,凤眸注视着男子幽深的眼,靠着极好的韧性,顺着修长的腿缓而慢的移至男子腰间,用足尖轻轻抵在男子腰眼上,开口:"我是怕少君寂寞,特来相陪的。恐怕今日,沈楼主只会顾着他娇滴滴的新娘子,无暇来此吧?"
"别闹了。"转身避过女子在自己腰间摩擦着的足,男子的语意怅然:"找我有事?"
"没事便不能来找你吗?"见他并无心思玩闹,女子也就缓缓坐直了身子:"我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挑眉,他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是真的不明白,你当初费尽心思才得以陷害沈君扉,要他做不成太子,离了皇宫,但又为何没将他杀了,斩草除根,反而是将他扶上月饮楼主的位置,帮他扶植势力?这与你原本告诉我们的计划有很大的差别。"夜云卿轻皱着眉道。其实这话她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在按着月的计划行事,让她根本抽不出时间也没有机会单独问他这些。
"你当真相信奕桢会遵守承诺当我是好兄弟,让月饮楼与朝廷共存吗?"男子端起一旁的茶盏,轻啜一口香茗,不答反问。
"自然不信了。"顺着男子的话头回答,夜云卿眼中难掩讽刺:"奕桢那小人连亲侄子都照杀不误,又怎会守什么承诺?若不是上次我们早有准备,恐怕还真会被他当作引开目标的靶子。"
"奕桢当初答应与我合作,无非是想借我的手除去他登基的障碍。"眸光一冷,江浸月幽幽的说:"如果真的照原来的计划行事,那恐怕沈君扉死后,成为众矢之的就会是月饮楼。毕竟当朝太子是被人陷害致死,奕桢定会把我们的合谋当成是控制我的把柄。待时机成熟,恐怕他就会昭告天下,将你我一干人列为朝廷重犯。"
"所以你才会派羽瞳的妹妹潜入宫中,好掌握奕桢的一切动向?"女子挑眉。
"没错。但光是掌握还不够,我必须要找到克制他的法子。"幽深的眸对上妖娇的眼,江浸月唇边逸出一抹笑:"而沈君扉,就是他最大的死穴。"微顿了下,在女子疑惑的目光中,他接着道:"沈君扉是当朝太子,皇室正统,他还活着,对奕桢的皇位是个不小的冲击。所以,只要沈君扉在我们手上,他就永远无法撼动月饮楼在江湖中的地位,反而是我们有足够的筹码来对付他,如此一来,双方的形势就反过来了。"
"再加上,现如今半面妆的头头还未露面,不论是我们和哪方势力杠上,都会给第三方坐收渔利的机会。我想,半面妆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迟迟不肯出手。他们,也在等待机会。"
"难道就这样耗下去?"夜云卿又问。
"当然不是。"轻轻将茶盏放回桌上,男子勾唇:"我将月饮楼主的位子传给沈君扉,又费尽心思取得他的信任,可不是为了好玩。"
"现今天下势力分三,月饮楼,半面妆和朝廷。而这三股势力中,论根基,论人心,论形势,都以朝廷为最,若在平时,想要推翻它确是难如登天,但现在不同。奕桢登基未久,又不甚得人心,当初之所以能继承大统,无非是因为皇家除他之外再无其他人选。而他登基之后只顾贪图享乐,早就落下了口实,再加上老皇帝驾崩之时已洗刷了太子的冤情,若是太子此刻回宫,想要取而代之,必是易如反掌。"
"你是想,帮沈君扉去逼宫?"夜云卿一惊,这可就是真正的谋反大罪。
"不是逼宫,是让奕桢明正言顺的消失。"男子纠正。
"明正言顺的消失?"沉吟片刻,女子抬眼:"你的意思是借沈君扉的手除掉那皇帝?"见江浸月点头,她眉头微皱:"我还是不明白,就算你是想除去奕桢,这和你将楼主的位子传给沈君扉又有何关系?他不是月饮楼主,岂不是更好控制?"
"月饮楼主的位子是个烫手山芋,背着武林霸主的头衔,多少人在看着,总是不如暗处做事这般毫无顾忌。现在总该有个风口浪尖上的人来挡去诸般的猜疑,和所有人的视线。就算是为了引出那半面妆的主使,也该给他们一种容易下手的假象。沈君扉身份特殊,又生性温和,无甚心机,是最佳的人选。"江浸月淡淡的道。
"但这只是换了个皇帝,并不是铲除了朝廷的势力。难道你是想与沈君扉平分天下?"夜云卿的眉头并未舒展:"毕竟是我们算计了他,待沈君扉进宫那日,他必将知晓所有的一切,到时他若是反过来对付我们,那我们岂不是作茧自缚?"
"我从未说过要与他平分天下。"江浸月缓缓地道:"费了如此大的功夫才得以用最小的损失来达到目的,我又怎么会给自己自寻烦恼?"
"但是你不是说......"
"我是要利用沈君扉的身份来扳倒奕桢,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会坐视他登上皇位。"男子此刻的声线甚是轻柔。
"我......不明白。"
"羽裳潜在宫中除了要监视奕桢的动向之外,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作用。"看出女子的不解,江浸月耐心的解释着:"她一直都在与宫中掌握兵权的人秘密的接触,借着月饮楼搜集来的这些人见不得光的丑事,现今,宫中的禁军与侍卫倒有大部分都掌握在我们手里。太子重返朝堂,必是动荡皇朝的大事,我们只要趁着皇宫内人心不稳的时候一举发难,必能给朝廷以致命的重创。到时候,就算朝中有不少手握重兵的将领,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了。"
夜云卿闻言不语,她只是定定的望着眼前男子幽深的眸子,一时间竟有些发怔。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离他很近了。
但当她看着眼前这沐浴在月光中俊美的有如神邸的黑衣男子,触到他那深不可测的眼睛以及眼底那几乎是洞穿了一切的冷漠时,她忽然感到恐惧。
那种不惊轻尘,洞穿一切的眼神,只有在看着无动于衷的事物时,才会拥有。
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有多深的心计。
没有人能走进这个人的内心。
"你在害怕。"男子蕴含着魅惑的声线在耳边响起:"怕我?"
回过神,看着男子依旧挂着抹笑,却难掩失落的的眼神,她蓦的失措的出声:"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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