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菖莆五之一
唐菖蒲,又唤剑兰。
长于水边,型如剑。
于端午,与艾草,榕树叶挂于门前,可趋凶邪,避灾祸。
风萧飒。
冰含霜。
江边沿岸已经结了霜。
雪落。
"又下雪了......娘的病不能拖......"唐菖蒲鞠着剑,望着江上。
飞霜满天,一片雾茫。
雪吞没了声响,静寂。
"咳咳......剑儿"破碎苍老的嗓音唤着唐菖蒲。
"娘!外面风雪大,怎么走出屋外了呢?"唐菖蒲上前搀扶。
如雪般的发,和瘦弱的身躯,让唐菖蒲心疼不已。
"娘只是想为你弄点吃的......看你大概又忘了吃东西,又瘦了......"唐母伸手抚着菖蒲的脸,老泪纵横。
"娘这病是好不了了不要再费心了这肉娘弄给你吃吧给娘吃是浪费了......"
"娘您不要这么说这肉先留着吧剑儿还不饿呀......"
"不饿?......娘看你连几日未进食了......"
"我都是在外头吃的您没看到罢了如果剑儿没吃的话,怎么练剑,怎么读书,怎么照顾娘呢?"
唐母看着菖蒲,知道自己是辩不过自己文武双全的儿子,笑着摇了摇头。
"娘,您先进屋休息去,等回剑儿还要上街去打些药,您最近又开始咳了"
"天冷了......吧......那娘先进去休息了别忘了吃点东西呀......"
"娘我扶您进去。"
家徒四壁。
一张床盖着条略为破烂的棉被。
破烂的柜子里摆放着不少略为破旧的书籍。
唐母吃力的躺上床,看着自己的爱子细心的为她盖上被,不禁老泪纵横。
"剑儿......娘拖累你了......"
"娘别这么说!"
"这身病,娘是医不好了,不要费心再为娘抓药了......"
唐菖蒲心痛却强打起精神:"娘,您放心,这次的药很有效的!听大夫提过,在西郊隘口的悬山顶上,有着一昧可治百病驱百毒的药,那儿的山头,对剑儿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山丘,娘您耐心等我一阵子,剑儿去去就回,不消多时。"
"剑儿,娘不求病好,只愿可以与你多相处一段时岁,你不要费心去那危险的悬山了,留下来陪娘吧!"唐母极力阻止着。
"娘......剑儿希望一直与您在一起不分离呀!那怕是只能让您多活一刻,剑儿都愿意赶那千里之遥之路。"
唐母颤抖而枯瘦的双手,无法握紧最爱的儿。
"娘!您等我不消多时,剑儿就回来了!您只要打个盹,剑儿就会带着那一昧药,站在您面前了!您等我吧!好吗?"
"娘说不过你,一切小心为重呀......"唐母伴随着破碎的气喘嗓音,闭上了双眼。
唐菖蒲一旁静静的伴着唐母。
唐菖蒲看着唐母的呼吸,由喘息渐渐平顺,唐菖蒲微微松了一口气。
每次娘亲睡着前的那一刹那,都让唐菖蒲害怕永远看不到娘亲张开双眼的那一天。
这次的药不在悬山,而是在破水崖,位于悬山之后,更深一层的山岳。
至今只有人进,未有人出。
既使要赔上自己的命,也要治好娘亲的病。
唐菖蒲起身,将娘亲身上的保暖衣物整理打顿好,打开门,轻轻的阖上。
外面的风雪交加,吞没了声响,也吞没了唐菖蒲的身影。
唐菖蒲看不到的是,唐母在他离开后缓缓的睁开双眼,为他心疼落泪的景象。
"朱大哥!"唐菖蒲唤着眼前正在收摊的一个大汉。
"菖莆!我还以为你今儿个不来了!"朱静泰将原本收起来的食物,又拿了出来放在火上滚。
"等这个热好了,你先吃了暖暖身吧!"朱静泰费心的用着瓢子拌着冷掉的食物。
唐菖蒲摇了摇头,"朱大哥,别忙了,我等等要赶路去悬山。"
朱静泰手上的瓢子应声掉落,脸色一变。
"你去了要能怎么样?"
"朱大哥,我只是要去......"唐菖蒲注意到朱静泰的表情,禁了声。
"那庸医说的是真是假,没得证实!你这一趟去不是去送命吗!"朱静泰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桌子应声而裂。
"重大夫不是庸医,而且我还是要冒这个险。"唐菖蒲去意坚决。
"那混帐重德天不是庸医,那我可就是当今太医了!哼!"朱静泰口中带着轻蔑。
"朱大哥......"
"菖莆,你就听我......"
"我重德天得罪您了......朱大爷......"大脚一勾,将朱静泰硬是摔个狗吃屎。
"你混......我呸......"朱静泰一时分心,硬是被重德天手握的雪,塞的满口。
"好冰!"舌头被冻的说不出话来,朱静泰恶狠狠的瞪了站在一旁一脸冷漠的重德天。
"当心你的用字,人在说,天在看!"
"呸呸呸......"
"重大夫......"唐菖蒲作了个揖。
"菖蒲,你真的要去?不后悔?"
"是的。"唐菖蒲坚毅的眼神,让重德天叹了口气。
重德天从身上拿出一个鲜红色的玉牌。
罕见的玉。
"这是血玉,可以换你一命。"重德天将血玉置于唐菖蒲的手心。
唐菖蒲感觉一阵烫手,猛地抽回,却不见血玉掉落地面。
"玉呢?"唐菖蒲遍寻着地面。
"已刻入你的掌心。"重德天拉过唐菖蒲的手,打开,只见掌心有一滴鲜红色的印记。
朱静泰睁着大眼,不敢吭半句。
"重大夫这是......"
"就如我先前所说,这是血玉,可救你一命。"
唐菖蒲握紧掌心,感觉一阵烫手,却无法放开。
"重大夫,您的大恩大德,唐菖蒲永志不忘。"唐菖蒲转身离去。
"菖蒲!"朱静泰试图叫住唐菖蒲。
唐菖蒲顿了一下,"朱大哥,如果......您认我这个拜把兄弟的话,带我照顾我娘吧!"
"菖蒲!"
唐菖蒲轻功一施,头也不回,瞬间已经跳离十尺之遥。
"你这个庸医!你为什么要告诉他破水崖的事!那里不仅地势险峻,更是极阴之地呀!"朱静泰暴躁的对着重德天发脾气。
重德天"啪"的一声打开手上的扇子,"当心......您的飞沫......可是会害我生病的......"
"你!"朱静泰转身收拾自己的摊子,不想让自己还没讨到老婆,也还没个一子半孙,就当场七窍流血而亡。
"呵呵......"重德天摇着扇子,缓步离开。
"店小二,外面那三人是?"
"三人?喔......少侠您有所不知,那位风度翩翩,举手投足带著书卷气味的是重德天,人称隐居的华陀,医术好得不得了!容貌端正,不知羡煞了多少的好人家的姑娘,可惜......重大夫似乎没什么兴趣,倒是为了研究医术老是云游四海,又偏偏每次镇上有人不舒服,就是找得到他......所以......你说怪不怪?"
"重?德天?原来是他......"被称作少侠的男子,皱了皱眉头。
"至于那个大汉是朱静泰,虽然看起来桀傲不训,但是却是咱们镇上大富朱家的大少爷,虽说四书五经样样精,但是不知都读到哪里去了,阿阿......不多说了......言多必失呀......"店小二紧张的张望着四周。
"朱静泰......"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至于另一位,唉唐菖蒲是一个孝子呀......唐家可是个大善人呀......谁知......原本要上京城殿试的,怎知家中遭逢巨变,家中两老不知为何都双双染上怪病,连重大夫都医不好......唐少爷到处找药,只期望可以医好两亲,怎知天不从人愿,家产都花光了......也还是救不回唐老......传闻都说唐家命中带衰......不知怎么的坏事总是落在他们唐家身上......可怜......亏一个好好的男儿,文武双全却不得志......"店小二摇了摇头。
突然看到掌柜的手势,打了个揖退了下去。
"唐?菖蒲......原来如此......"男子眯着眼睛看着远方离去的身影。
"少侠您的酒。"换了掌柜送上了温酒。
"少侠,听我们店小二提起,您在打听外面三人?"掌柜试探性的问起。
"怎么?问不得?"挑起眉毛。
"不不不怎么是问不得呢?而是那三人是镇上有名的人,不管您向谁打听,大家说的都是一样的话,就店小二跟您说的那段话。"掌柜擦着额头上的汗,不知何故,总觉得对眼前的少侠有著令人难以解释的恐惧感。
可以的话,希望他快快离开本客栈......掌柜心想。
少侠似乎听到了掌柜心里的话,散下了几两银子,就起身离开了。
掌柜不敢抬头,一心盼望着此人快快离去。
店小二见状,想要来收桌上那几两银子,却被掌柜栏了下来。
"去拿雄黄......顺便叫另一个人将重大夫请进来......"掌柜吩咐着。
"什么?"
"别多说!快去!"
看着桌上那几两银子,散着诡异的光芒,掌柜不敢轻举妄动。
"古掌柜,您找我?"重德天一走进客栈,脸色即变,快步走近掌柜身旁。
掌柜此时拿着雄黄正往刚刚少侠的所在地洒着。
店小二不解的看着掌柜的动作。
突然一阵细碎的声音,从空无一人的椅子上传出。
一只蛇正盘据在少侠刚坐过的位置,丝丝作响。
"妖......妖怪呀呀......"店小二的动作吸引了妖蛇的注意,身体一沉,直挺挺的往店小二直射而去。
店小二惊骇的看着青森的獠牙,血盆的大口要将他吞没。
"定!灭!"重德天手上纸扇一挥,打落飞射而出的妖蛇,妖蛇落在地面,厉声翻滚后消失,只留下一片青绿的浓液。
店小二直盯着离自己不到一步的青绿浓液。
重德天做了个手印,打上店小二的天灵盖,店小二应声倒地。
"重......重大夫......你看......"古掌柜指着桌面上的银子。
重德天眯着眼睛。
桌面上不是银子,而是白森森的手指骨。
重德天拿出一张符咒。
"用雄黄洗过这个地方,这符先贴住这张桌子和椅子,祭拜七七四十九天再将桌椅搬出去烧了。"
"重大夫......刚刚那位少侠......问起您和朱少爷,唐少爷......"掌柜冒着冷汗。
重德天将扇子收起,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发生什么事?"朱静泰注意到客栈里的骚动。
重德天眯着眼张望四周,表情严肃。
"菖蒲,有危险了!"重德天的话重重打在朱静泰的心中。
"什么!你不是说过......"
"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朱静泰想想......说的也是......可是......
"赶快去阻止菖蒲呀!"朱静泰突然想到,正想施展轻功追上唐菖蒲,却被重德天一把拉住。
"放手!我要赶快去......"
"你忘了你必须要代替菖蒲去照顾他娘?"
"啊......我忘了......"朱静泰懊恼。
"虽然脚程没有你快,但是还是让我去追菖蒲吧......"重德天整整衣袖。
"可是,万一唐母身体不适......我这个大汉......根本......"朱静泰话越说越小声。
"很好......你还没有忘至少我们拜过同一个师父......学过那一点三角猫的医术。"
"......那应该不叫医术吧......"朱静泰想起玩弄符咒的练功时期。
"唐母缺的就是这个医术,你快去照顾唐母吧!我会追上菖蒲的。"重德天催促着朱静泰。
"唉!好吧......有消息记得告诉我......"朱静泰推着收拾好的摊子往唐家的方向而去。
重德天等待到朱静泰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也随即动身。
只能期望,静泰的极阳之身可以让缠着唐母不放的病魔不要太猖狂。
"呵呵呵呵......算你运气好......多言的店小二......"男子站在风雪中,却未沾染到任何霜雪。
掌柜注意到就是这点。
"掌柜真机灵......不过再晚一点......危险的可能是我吧......重德天......真不愧是一代宗师的嫡传弟子......"男子靠着一匹紫黑色的马。
"影晦......我们今晚赶得回潭渊吗?"
被称为晦影的马喷了口气,脚奋力的踩着。
"是吗......既然赶不及,先去唐府看看吧......你先去探探路再来接我吧......"
"唐......菖蒲吗......"男子的眼眸透着红光,看着远方山峦叠起。
唐菖莆五之二
"这里......就是唐府?"
男子以着狐疑的眼神看着影晦。
影晦喷了喷气,用力的踩着地面,不时晃着自己的头,紫黑色的鬃毛晶亮带着诡魅。
深暗的宅府,看得出来过往的繁华。
短短数年光景......已变成这副德性......男子扬起嘴角,眼眸中微微闪着红光,心中只有快慰。
破旧的府门,伊呀伊的任由风雪吹撞着斑驳的壁。
积雪已深。
枯黄的杂草和细瘦的老松被深白压着,透不过气也摆脱不了,双双折腰。
唐府的棕红色门匾,勉强被一根细绳拉住,歪斜的挂在脱漆的大门上。
"影晦......你想......唐老的一时心软,会不会就这么换来唐家绝子绝孙?"不是问句。
男子沉思了一回儿,翻身上马。
"没记错的话,店小二说,唐母似乎还活着,但我想应当离大去不远了。"男子拍拍影晦。
"找找看吧......"影晦嘶喊了几声,迈步沿着冻结的江边而行。
"唐大婶!我朱静泰来打扰啦!"朱静泰连门都不敲,就推门进了小屋。
唐母挣扎者起身,欣喜着静泰的到来。
"静儿......你来啦......"
"大婶!您饿不饿呀!我有带了几样可以填点皮囊的东西,刚好咱们可以边聊边打个牙祭!"朱静泰甩下带来的干粮,整整两大袋,却被说成填点皮囊,让唐母不禁莞尔。
"静儿,你饿的话,就先吃了吧......大婶我不饿......"
"大婶,多少吃点吧!菖莆说您最近都吃不下东西,这样对您的身子骨不好呀!"朱静泰忙着将食物从袋子里倒出来。
一想到菖莆,唐母就不禁心焦,出去也大半天,到现在还没回来,不是说只是去悬山吗?
以前他爹常带他去悬山打猎,通常不消几个时辰两人就满载而归。
怎么这次,都已经过午了,还没看见人影。
"我记得......重庸医有塞给我一样对您的身子骨不错的药材,我好像有带来......"朱静泰还是在翻着他带来的食物。
"天儿没跟你一起来吗?"唐母突然发现,以往两人都会一起出现,今次却只见静儿。
朱静泰苦笑着回:"大婶,我都是"碰巧"遇到他,我们没一起来......啊!找到了!就是这个,听重庸医说,这药材熬了汤来喝,很补的!"朱静泰晃着手上的药材。
"这可是人参呀......太珍贵了......不"
"什么!这就是人参!"朱静泰吃惊的看着手上的怪怪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