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华传说————路玛门[下]
路玛门[下]  发于:2009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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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你让我觉得......恶心。"
回头看,宇墨离我只有几步路,可就那几步,看起来好远。
是啊,他只不过是要我和他上床,因为他太爱我,所以才想要我,仅此而已。我为什么不愿意?我为什么不理解?我为什么要那么绝情?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伤害他?我为什么要害死他?我为什么要害死他!!
"既然他是你心上人,我保证,宁可我死,也绝不会伤到他,这样总可以了罢?"
我为什么......要逼到他说出这种话?!我为什么!
宇墨......你恨我么?应该恨!你那么爱我,我对你......都做了什么?我该死,我该死我该死我该死!!你恨我好了,可是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这样扔下我。
很痛。很冷。我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向宇墨爬过去。
进一寸,痛就更深一分。还有......好远的路。
宇墨,你讨厌我了么?恨我了么?不肯原谅我么?
意识渐渐散去,可我知道宇墨的身子正在慢慢变冷,越来越冷。我不允许,我不准,宇墨,不要睡,醒来,醒过来。宇墨,不要睡了。
我一寸一寸艰难往前挪,忽然一双沾满血的浅灰色靴子站到我面前,挡住我的路。
我抬头看他,第一次觉得他怎么这么高。他俯视着我,眼神如冰。
不过现在,就是真有座冰山搁这儿,也不可能让我觉得更冷。我只是淡淡看着他,有点困惑,他要做什么?我微微蹙眉,他没有挪开的意思。
我伸手去拨他的腿,哪里拨的动,我再抬头看他,他还是面无表情,高高在上,神祗一般。
我忽然想到以前看过的佛经。六道众之阿修罗。善妒,好战,嗜杀的阿修罗。
我想了想,把身体挪了一点,想从他右边过去,他轻移一步,又挡住我的路。我再转向左边,他再挡。我无奈,抬头看了他半天,他还是纹丝不动。
他撑得住我撑不住,我痛得快要晕厥了。
"让开。"我很疼,实在不想多说一个字。
"为什么?"他冷冷道。
"为什么......你他妈为什么?"
"我......我不想看见他欺负你,我只是想保护你,这样也是错?!"
"你没错,你很慈悲,多谢。只是......好狗不挡道,要么杀了我,要么滚蛋。你自己看着办。"
我吸足一口气说完,低下头又咳出两口血。再抬头,他已经不在了。
我叹口气,慢慢往前又挪了一点,怎么看,离宇墨还是那么遥远。
地上全是粘稠的血,刺鼻的血腥味冲得我胃里一阵翻滚,我大口呕吐,吐出来的秽物也都是血红色。
他还是不肯原谅我,所以他亲手喂我吃下去的东西,也要我都吐出来。
吐过之后,胸口就不疼了,也再闻不到血腥味,其实是什么感觉也没有了,眼前是一片模糊,只听见自己大口大口急促喘息的声音。
力气......也快用尽了,我忽然觉得,我好像到不了了。
宇墨,你把手伸过来,你拉我一把,我没力气了。
我咬紧牙关,再挪一点点,用力伸长胳膊,终于握到了他的手。
欣喜到来的一瞬间,剧痛又随着卷土重来,蔓延全身。
你原谅我,好不好?宇墨,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么。
宇墨,你晓得么,没有什么是可以挽回的。
就像滑过手心的水,一点点流走。一点点流光。
握也握不住,抓也抓不住。
直到手心仅剩的一点湿润也被风吹干,到最后,什么也没有。
不是我不想好好活着,是太痛,已经撑不住了。
真的,真的撑不住了。我没法子再忍下去,对不起。
我看还是死在一起好了。
既然你不想丢下我一个人。
我紧紧抓住宇墨的手,用最后一点力气再往前挪了一段,伏在他胸前,低叹了一声,慢慢合上眼睛。
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道光,宇墨站在光里向我伸出手来,含笑点头。他不会怪我的,终究还是不会怪我。我长舒一口气,笑着朝他奔跑过去。
隐约中,听见有人身后不停地喊着保卿,先是刘程云的声音,后来也有黄桓熙的声音。我犹豫着要不要回头看看。
"小保,来。"
哎呀,宇墨在叫我了,我要走了。你们有什么事,还是以后再说罢。

第四十四章

我朝着宇墨跑过去,可他的身子在不停后退。我追着他,跑了不晓得有多久,终于一脚踩空,身子一抖,慢慢睁开眼睛。
睁开眼是在床上,侧头看见黄桓熙和刘程云站在床边。我别过头去,就听见有人走出去了。
"怎么还活着?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这庄子有一半是我的,跟他没有关系。你别想那些。"
我惨淡笑笑。"我睡了多久?宇墨呢?"
"你睡了半个时辰,他,他在......隔壁房里。"
我点点头。"还等什么。葬了罢。"
"葬在山庄里?"
"就葬在我以前那个院子里。"
"若朝廷追查起来......"刘程云微蹙着眉,有些为难。
"不会有人来追查的,你放心好了。程云,信我一次,好么?"
刘程云踌躇了很久,还是点了点头。
刘程云是自然不会知道,皇上的这一招顺水推舟,用的有多么完美漂亮。
先皇皇后不在了,国舅也被逐出朝野,宇墨的生死,也没什么人过问,而他的存在到底是皇上的一块不大不小的心病。如今有个机会,稍加撩拨,便能借别人之手杀掉宇墨,自己手上滴血不沾,何乐而不为?就算日后有人计较,至少他不必担上一个手足相残的骂名。
虽说不是他亲自动的手,可他跟这事也不是没牵连,自然也不愿意人再翻起来。杀人灭口虽说最彻底干净,可是朝野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贸然动手,引人注意,风险也不小。现在事情能平静的结了,他开心还来不及,哪里会再冒着风险,惹起事端,向碧华山庄动手,翻出来整件事情的底子?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朝廷和碧华山庄都暗自默契,就当作江湖纷争看待,一个不追究洛郡王的死,一个闭口不提御林军的事,一拍即合,两厢情愿。
从小就总是听人说,二皇子最像先帝,自然是言之不虚,这点心机,他还是有的。
"程云,帮我弄点水好么?我想给宇墨清洗一下,换套干净衣裳。"
"这些事下人做就好了,你身体虚弱得很,还是......"刘程云看见我的神色,顿了顿,"好,我这就去叫人弄水。"
血早已凝固,我拿着剪刀,慢慢剪开他的衣裳。
眼泪许是流光了,一点也不想哭。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麻木地做着事情。
夕阳何事近黄昏,不道人间犹有未招魂。
才没多久还抱着我的那具温暖而热情的身体,如今僵硬冰凉。
曾经跟我说过"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唇,深情吻过我的唇,如今紧紧闭合着。
我还能看见他,可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看看我,再也不会跟我说一句话。
我以为我会难过,可是再努力去体会,也只是安安静静,什么感觉也没有,一丝哀伤也没有,倒像是......心整个儿已经不在了。
当年宇墨以为我死了,不知道他当时心痛成什么样子。我如今想把那种心痛还给他,竟然都是不可能的。我怎么不觉得痛呢?怎么会呢?
我剪开他里面一层衣裳。愣了一愣。
宇墨胸前,挂着一块小小的葫芦形状的玉佩。我自然认识。
这不学好的小孩,竟然连我都骗。说什么丢了。不是说丢了么?连我你都骗,董宇墨,你可真有出息,真有本事。这东西,我没收了。
我抬起他的身子,慢慢取下来。放在怀里。
我帮宇墨洗净头发,摸起布巾,沾湿了水,慢慢擦他的身子。
很快布巾便染成了红的,很快浴桶里就变成了一桶血水。
我还是木然,不知道,一时就是没了感觉。看着他肚子上恐怖的伤口,也还是没感觉。
我垂头,一寸一寸吻着他煞白的脸,眉眼,鼻尖,嘴唇。没感觉。依然,没感觉。难道说,我也死了?
我点着他的鼻尖,轻声责骂他。骗子。小骗子。你敢骗我。还说你从小到大都没骗过我。骗我说玉佩丢了,骗我说你不会死。居然连我都骗。你真该死,该死。该死。
冰凉的胸口冰凉的双手,冰凉的面颊冰凉的唇。我吻了他很久,每一寸。
宇墨右手中睦铮こさ囊惶跎丝冢芴郯眨慷际俏宋摇K欠噶舜恚永疵挥姓娴南牍撕ξ遥抑馈?
他说过要让我恨他,他说过他恨我,可还是始终下不了手,他一直都那么疼我,护着我,我知道。宇墨,我知道。
宇墨,你是傻子,你怎么可能恨我呢?我又怎么可能恨你呢?你是董宇墨,我是温保卿,怎么会恨?傻子。
我默默擦干他的身子,给他穿上干净的衣裳。
瞧,我的宇墨最英俊最气派,真的是没有人能比得上。
我看了他许久,又半信半疑的趴到他胸前听了一听,一片宁静。
"程云?程云?"
刘程云推门进来。
"以前我院子柴房里有几坛子酒,你帮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好么?"
刘程云点头出去。不多时,抱了酒坛子进来。没错。
"多谢,你出去罢,一会儿就好。"
我启开封口。桂花酒香四溢。
我含了一口在嘴里,满口香甜,香甜中有些酸涩,有些苦。不对,是很酸涩,很苦。
不知道他怎么喜欢这么个喝法,真是奇怪的人。
我慢慢俯下身,凑上他的嘴唇,一点一点送进他嘴里。
宇墨闭合着牙关,那酒顺着他嘴角慢慢淌下来。
你不肯喝啊?是在怪我么,怪我没有早一点陪你喝酒么?
"佛语有云,口不可说,心不可思。此酒叫做不可思。你连这个都不懂?我还道你是真风雅。"正是年少气盛,漂亮的孩子握着象牙扇柄,在手心里敲打,故作高深地笑着打趣于我。那张得意洋洋的笑脸,那么透亮,那么骄傲,鲜活地就像在眼前一样。
我是俗人,宇墨倒是真风雅得紧。口不可说,心不可思。
不可思,果然好名。从今以后,可不就是不可说,不可思。
宇墨,你说得对,对着呢。口不可说,心不可思。
"程云,我弄好了,你进来罢。"
我原来住的小院子,树底下,已经挖好了一个长长深深的坑,坑底垫着白色的缎子,刘程云把宇墨放在里面。
我站在地面上俯看着,忽然惊恐起来。
难道我的宇墨以后就要被放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
我瞧着那个坑,就开始发疯一样的尖叫。
刘程云死死抱着我,我还是叫。宇墨,怎么办?怎么办?
"保卿,你冷静点,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是啊,我发什么疯。死都死了,我还想让他不得清净么。
"抱歉,我没事,葬了罢。"
刘程云不说话,跪在地上,往宇墨身上堆土。
"等一下!"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先等一下!",我摸出怀里的玉佩,纵身跳下去,扑到宇墨身上。
"保卿,你做什么!"
"这是他的东西,我给他挂上。"
我慢慢抬起宇墨的头,把丝线挂在他脖子上,把玉佩塞进他衣裳里。
然后......宇墨他就笑了。
我揉揉眼,可他真的笑了。
他笑得那么那么好看,我忽然觉得,我再也不要离开他了。再也不要。我不能离开他啊,我怎么能离开他呢?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他的事情,现在我还要离开他?我怎么能离开他?
万一他醒来了呢?我不能让他醒来的时候又一次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地躺在黑暗里,身边什么也没有,没有小保陪着他。
是他的东西,就要给他带走才对,这样他会高兴的。小玉葫芦是他的,小保也是他的,他喜欢的,我都给他,我都让他带走。
我轻轻吻着他的唇,抬头看看刘程云,微笑道:"葬了罢。"
"你在说什么?保卿,你快上来!"
我摇摇头,伏在宇墨身上。宇墨,咱们一直都要在一处,你说过的。很小的时候,还记得么?咱们拉过勾的,一直都要在一处。
"程云,我求你。"
刘程云愣了一愣,开始慢慢的往我身上撒土。
我很感激。这个时候,实在是不应该逼我说更多的话。
我没空说话,我要陪着我的宇墨,瞧着我的宇墨。
我抚着他冰凉的脸,一寸一寸的细细吻他,任由黄土砸在我身上,埋了我的脚,我的腿,我的腰。他脸庞边,湿润的泥块滑落下来,连吻都带上了泥土的气息。我趴在宇墨的胸前,无比安心的闭上眼睛。
宇墨,你迂腐。兄弟也罢,朋友也罢,爱人也罢,计较那些个虚名做什么,反正说到底,还不都是你和我。你说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会一直陪着你,宇墨。
"刘程云你疯了?"一声怒吼。宇墨,谁疯了咱们都不管,对不对?咱们在一起就好。
忽然一只手拉住我的胳膊,狠狠地把我从土里拽了出来。一离开宇墨的身子,我就开始狂叫。
"放开我!放开我!宇墨!宇墨!救我!救我!宇墨!"
有人死死地拉着我,把我箍在怀里,我拼命挣扎。那个人感觉很熟悉,可我一时也没想起来是谁,只觉得一双胳膊铁锁一般扣着我,怎么也挣扎不开。
"他那么对你,你还这么想跟他在一起?死都要在一起?"
"是!是的!你快放开我!"我跺着脚,赶紧回答他,可是他还是不放手。
"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死都要在一起!你快放开我!刘程云!刘程云!你住手!你住手!不准埋!他是我的!不准!你住手!你想死么?给我停手!"我大声喊着,死命挣扎。
刘程云似傻了一般,只管低着头,木然地往坑里推着土,我眼见着泥土落下去,埋上了宇墨的胸膛,宇墨的脸。
宇墨的脸,看不见了,看不见了。他的脸,看不见了!
"刘程云!不要!不要!求你!程云!不要!停手!求你停手!宇墨!救命!宇墨!"
我发疯一样的哭喊。
"你们做什么!你们在做什么!我的宇墨!还给我,你们把他还给我!"
我使劲的挣扎,使劲的呼唤,一点用也没有。宇墨他,不见了。一个衣角也不剩。
"宇墨!宇墨!!你们把他还给我!我求你们!你们把他还给我!求你了!宇墨......把他还给我,还给我......求你......"我没了力气,停止了挣扎,只倚靠在那人怀里,不知所谓地低声呜咽。
他把我重重推倒在地上,冷笑道:"少在我眼前做这种低级的戏码,看了恶心!既然这么难过,这么受不了,你怎么不去死?!"
一瞬间,黑暗铺天盖地。

第四十五章
好像是,他说了一句,你怎么不去死。之后......之后,我就不记得后面的事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我发现自己居然又醒过来的时候,真是哭笑不得。
实在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我怎么就还活着。简直是笑话。
最近几天,不知道有多少次觉得:这次一定是死了。
可直到现在,我居然都还活着。一条贱命,一副烂壳子,偏偏还舍皮赖脸,就是硬拖着不肯死。
活着有什么好。偏偏有那么多人跟我说过,要我活下去。活下去?你们真的认为,我活下去会比较好么?你们为什么个个都要恨我,为什么个个都要我这么艰难?为什么要让我活下去?
不过还好,至少还有一个人跟我说过,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唉。
看来还是他最疼我。真不枉我那么喜欢他,真不枉我拼了命救他。
......话也不能这么说。宇墨会折腾他,也只不过是因为我。若不是因为我,他根本不必受罪受惊。我不算是救他,因为原本就是我害他的,我欠他的。如此说来,是我对不住他。他要我去死,也情有可原,我没什么好不平的,罢罢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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