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云乱————森林鹿[上]
森林鹿[上]  发于:2009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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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涉及到的以后再说。
3.贞观十七年的废太子事件,基本上就是,李世民的长子李承乾成年后喜欢胡闹,又公然BL弄得名声很坏。李世民那时候特别偏爱他的第四子李泰,李泰这阴险坏小子也就往死里整大哥,其他的弟弟叔叔还跟着起哄,最后闹得李世民在朝堂上当众拔刀自杀未遂,最终听了长孙无忌的劝,把李承乾李泰都贬了,立了第九子(皇后的小儿子)李治当太子。
解释下这段话:
有人在外地举兵反叛(指李世民第五子齐王李祐),有人在禁宫密议阴谋(指太子李承乾和汉王李元昌谋反),有人恐吓手足兄弟(指李世民第四子李泰,恐吓第九子晋王李治,后来的唐高宗),有人欺骗君主父亲(还是李泰,哄小李说他要杀儿子把帝位传给弟弟),有人深夜梦到前世冤孽(指传说中李世民梦到兄弟来索命),有人白日在朝堂举刀自刺(还是李世民,这小子立李治之前闹死闹活了一场)--
4.李密说小李"真英主也",小李"神采英毅"吓得大臣们不敢抬头,这描写两唐书和通鉴都有,不素俺滴原创YY。
5.李承乾喜欢cosplay突厥人的记载,见两唐书太宗诸子传。
6.外国人写的突厥史中,记载"阿史那社尔"的字母名为"Asana Xer",不过估计这是从汉语史料转译回去的,呵呵。
7。"招不来烈火中涅磐了的威凤,"--李世民曾经写过一篇《威凤赋》用来自比,在贞观时代很著名。注意,凤是男的,凰是女的,那个时代的人们对此概念很清楚。
8。李承乾"所爱的人被父亲处死了"--这个是指他的男宠称心,一个很漂亮的小受,被李世民以酷刑腰斩后,李承乾非常伤心而且从此走上谋反路。"所恨的人被父亲流贬了"--这是指他弟弟李泰。

相见总是难堪
初遇时,十一岁的突厥王子阿史那社尔,是十七岁的大隋唐国公次子李世民的军中俘虏。
那时候大隋天下烽烟四起,臣服于汉人三十年的突厥部落趁机坐大,大可汗始毕趁皇帝杨广北巡时发兵数十万,将皇帝围困在雁门城,经月乃去。作为始毕可汗的亲侄儿,阿史那社尔也统领本部兵马入隋参战,却在撤退时,与始毕的嫡长子突利一起,莫明其妙地和族人失散,落进了前来追击的隋朝将军之手。
那么年轻的隋朝将军,脸庞还带着没褪尽的稚气,黑眼睛纯真明亮得象草原夜空中镶嵌的星星。
"好漂亮的突厥小姑娘"--指住社尔,李世民大笑着对身旁同僚说。因为那时候,被袭的慌乱中,牙帐的奴隶半强迫他和突利都换上了女装,希望能借此隐瞒他们太过吓人的身份。自然,这是没用的。
从懂事起,就因娇美秀丽外表受了同龄伙伴无数嘲笑的阿史那社尔,对形容自己为"女子"的说法格外敏感痛恨。很快的,他便挺起胸膛,向那个叫做李世民的汉人少年将军,骄傲地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身份。
高贵的伊利可汗的子孙、流淌着神狼血液的阿史那王族之子,与其沦为奴隶屈辱地在敌人掌握中苟活,不如象无数先辈一样,英勇地死去吧?
"啊--居然是两个突厥王子吗?"摸着连一根完整毛发都没长出来的光滑下巴,少年汉将饶有兴趣地盯视两个验明正身的小俘虏,用上层贵族特有的优雅仪态和悦耳语音说--
"那岂不是很能卖个好价钱?"
然后,他就把俘虏们带进草原......真的卖了。
卖回给苦苦期盼思念着他们的父母家人,代价,是始毕可汗这一系阿史那王族,从此对隋的唐国公李渊一家,特别是他家的二公子,另眼看待,亲近结盟,至少一段时间之内,相互不再侵犯。
过程当然不是说起来这么简单,应该提到的,还有回家之前在草原上大半年漫无边际的游牧,与本族颉利叔父莫明其妙的交战,年轻好胜胆大包天的李世民只带数十骑护送两个小王子至都斤山,悍然直闯可汗牙帐,当着众位草原部落领袖的面,连珠七箭射落天上高飞的整行大雁......那一役后,"李世民"的名字终于替代上一位汉人"长孙晟",成为草原牧民口耳相传的箭神。
是巧合吗,那位曾经一箭双雕的长孙晟将军,正是李世民唯一的岳父。
真的是纷乱不堪的日子啊......软禁的失去自由的囚徒生活,日见紧张的汉人与突厥人的冲突,波云诡谲的中原朝局纷争,暗流汹涌的大漠王族内斗,一个个日后响震寰宇的名人登场又落幕,甚至连天暴雪、刀山火海、血流成河,天地倾覆,在十一岁的阿史那社尔心中,都只留下了支离碎裂的回忆。他深藏在心底的完整一幕,倒是--
向可汗牙帐进发的途中,某一天晚上,护送他们的汉骑一行围坐在篝火旁,传递随身携带的美酒,痛饮高歌,放声大笑,仿佛浑然不知前路等待他们的凶险阴诡。笑闹得最起劲的就是他们的首领,最年轻的那一个,自己抢过琵琶弹奏旋舞,这还不够,硬生生把小社尔也扯进火圈,两个人踏着五弦拨出的节奏翩然对舞,最后弋然而止时,火堆里的长草秸柴爆出一声脆响,溅开小小的金红色火花,正好映亮了少年将军乌黑的笑睫。
只是一瞬间,身后墨蓝悠远的天幕似也眩然失色了。
他真是爱笑啊--阿史那社尔叹息。陷害对手时阴险毒辣的笑,功成名就后自鸣得意的笑,饮酒宴乐时肆无忌惮的笑,冲锋陷阵时兴奋豪爽的笑,美色当前时暧昧垂涎的笑,伤心失落时苦涩自嘲的笑,被指责批评时天真无辜的笑,面对失败了的弱者时平静温暖的笑......
但如果真是这样,这个总是拨云见日天青海阔的明朗男子,又怎么会同时成了人见人怕战栗拜伏的煞神化身?
--再次相见,在两国边界不远的重镇太原,突厥大可汗的亲生爱子阿史那社尔十五岁,代隋而立的唐秦王李世民,二十一岁。
这一次的他,暴怒。
就那么大步闯进突厥王子的寝帐,挥臂扫飞了一堆上前拦阻的卫兵,单掌在坐毡面前的几案上重重拍落,沉声厉喝:
"阿史那社尔!这是我大唐疆界,尔等是我大唐宾客!收敛你帐下凶徒暴卒!再让我在城中看到一个突厥人,杀无赦!"
金发少年抬头望向雷鸣电闪黑云压城的大唐王子,海蓝眼眸盛满惊骇。
那是大唐初立的武德二年,李渊父子带兵攻下长安称帝建国,李世民西灭薛秦,正准备东进中原时,突厥大可汗始毕突发疾病身亡。
继位的是他的弟弟,社尔的父亲,处罗可汗,而不是始毕的儿子突利。
处罗可汗不愿眼看着李唐顺利消灭敌手独霸中原,于是支持盘踞北方的刘武周南下山西河东,一举夺得李唐起家的老巢太原等地。李渊四子李元吉不战而逃,唐廷派出的将领连吃败仗,到后来唐皇李渊甚至灰心到下诏放弃河东谨守关中,最终,之前据说受嫌忌不愿出战的秦王李世民请缨了。
一战定乱局,二战退敌兵,随后是长达数月的沉寂,就在刘武周和处罗可汗都松懈地以为就要这样长期僵持下去的时候--
唐的铁骑,如同天边传来的惊雷,转眼化做耀目闪电,三天三夜无眠无休,一日八战尽破敌兵,追击袭溃得因粮尽而撤军的刘武周部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几天前还貌似精强严整威震天下的数万精兵,在那个身跨白喙黄骠骏马的青年统帅挥麾目送下,如云烟幻影般消散无形。
"这是没可能的!"得知这个消息后的处罗可汗跳起惊喊,"这不是凡人能做到的事!李世民一定得了袄神相助!"
什么都晚了。刘武周弃太原逃奔突厥,手下尉迟敬德等大将绝望投唐,山西全境复入李家之手,处罗可汗能做的,只有匆忙派出自己的儿子,领了二千兵马前往太原,以"助秦王会战"为借口,阻止唐军进一步北上,连突厥原先占了去的地盘都一并收入囊中--
这情形下的相见,又怎会不难堪?
大唐王子迎接突厥王子的整个仪式里,脸上都挂着冷漠而讥讽的笑容。而突厥战士们改不了的习性--一入汉地便大肆劫掠淫掳,更令得太原城里火上浇油。忍无可忍的李世民直入馆驿当面质胁阿史那社尔,凑近到金发少年鼻尖前的墨色眼眸怒焰灼烧,熊熊火苗仿佛从全身每一丛毛孔向外无羁迸发,烤干了蓝眸中的温润海水,灼痛了突厥王子的肌肤面颊。
社尔本能地退避,本能地保护自己。面前这个男子,不再是曾经给予他温暖的护佑者,而是一柄新硎出铸渴求血腥的长刀。
没有弧度的刀身,直线相交的锐尖,闪亮如镜的钢面,薄快锋利得若有若无的单刃,刀身未至,利气已逼迫得他无法呼吸。更有甚者,刚刚出炉的长刀高温尚未褪却,象一条迸溅*星的红亮炉炭,炙得满帐都要燃烧毁灭--
他不会真的杀了我吧......阿史那社尔在惶惑中惊悚。毕竟在名义上,唐仍是突厥汗国的臣属?
如果社尔王子到得唐都长安,那是连唐皇李渊也要下阶相迎赠礼陪宴的。那时草原上的突厥人是这片大地的主人,每一个临近北疆的国度势力,都在向突厥摇尾示好,阿史那王族子弟高视阔步横行中原,到哪里不是子女玉帛乖乖奉上,若有求索立刻置办,不敢有一刻怠慢......
"管好你的手下!"二十一岁的李世民向十五岁的阿史那社尔怒吼,"不要让我再看到他们!"
是懦弱地点了头还是顽强地沉默不语,社尔已经不太记得,或者,是有意忘却那些令他羞愧的记忆。只眼睁睁看着年轻的大唐秦王转身走出去,披风掀扬,高挺傲岸的身影消失在帐外闪亮炫目的四月阳光下。
耳边奇异地响起一首舞曲,激昂蹈奋、震撼心魄,令人热血沸腾不能自己。
后来他知道了,那就是流传天下的《秦王破阵乐》。
秦王破阵,海内廓清,九州一统,天下太平。
据说当兴起于民间的《秦王破阵乐》登入庙堂,成为大唐的国乐之后,文人学士们拟下了类似意义的歌词。但当这一曲军乐跟随着唐军战无不胜的征伐,从太原响彻全国的时候,阿史那社尔,正在远远的北方大漠倾听寂寥风雪。
他的父亲只当了一年的突厥大可汗,便与伯父始毕一样,死于莫明其妙的暴病。族人们纷纷传说,是李唐派来的使者,与本是汉人的可贺敦义成公主合谋,毒死了两位兄弟可汗。
依照一模一样的惯例,前任可汗的儿子被剥夺了继位权,新任大可汗是前任的弟弟,颉利。
阿史那社尔被叔父封到远方北地,统治那些凶暴野蛮的铁勒人薛延陀部。那里天高地阔,日出月落,草木岁岁枯荣,风沙刮面如刀,岁月的尽头与地平线一样望不到边际,时间象铁勒妇人手中的羊毛纺线,一缕一缕从指缝滑过。
每隔一段时间,从都斤山牙帐到来的使者,偶尔也会和他谈起中原汉人的事。使者用敬畏的语气提到"袄神助佑的唐秦王",告诉他那个英勇的年轻人只用一次战争就击溃了汉人建立的两个最强大的王国,就连白狼子孙突厥精骑南下助战,仍然无法保住中原最后一股可以和李唐抗衡的势力。使者告诉他,颉利大可汗和突利王子引兵数十万逼近李唐的都城,在绝对的劣势下,唐秦王以百骑出战,在两军阵前象天神一样耀武扬威。他的妖法迷惑了袄神的眼睛,使得勇敢的突厥战士们丧失了攻击的勇气,冒着扯天扯地的瓢泼大雨仓皇回军,留下永世难以磨平的耻辱和恐惧......
阿史那社尔只是静静地听着,暗喜于自己的波澜不惊。他感到心底有一块属于私人的东西渐渐风干抽走,少年青涩的幻像黯淡模糊下去,代之以成年人倾听祖先创世神话一般的理智冷静。也许还有些遥远的欣赏,无害的渴望,是一位贵族男子对另一位异族英雄的惺惺相惜,或许永世都不会再相见,无妨,残留下来的,他会珍藏。
他已经有了理应更为珍惜的东西:牧民孩童在草原上奔跑欢笑,风吹长草揭出的满山牛羊,黄昏时手挽手在帐篷外踏歌的女子,纵马驰骋斗酒射猎的铁勒汉子,火堆锅灶里冒出的煮羊肉的香气,风吹过帐顶猎猎招展的五彩幡旗......
这个他以为会持续后半生的美梦,毁灭于唐武德九年的夏季。
"李世民杀了他的兄弟,囚禁了他的父亲,自立为唐的皇帝,"将所有统兵王子大将召集起来的颉利大可汗,满脸都是兴奋的光芒,"唐的国内混乱、衰弱、疲惫,这是袄神赐予我们的机会,南下冲进中原占领长安,我们就是全天下的主人!"
阿史那社尔反对、劝告、求恳。连年的征战,不仅使汉人的军队疲惫,边地困苦,也令突厥牧民们死伤困顿。连续的天灾让草原人损失牲畜财物,东西北方臣服于白狼大纛下的异族部落都在蠢蠢欲动......倾全国之力南下攻唐,将草原牧场拱手交给铁勒人,究竟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社尔,你还是忘不了李世民对你的救命之恩吧。"争执到最后,颉利可汗这样冷笑着对他讲。
但这也并不能打消金发王子的抗拒意念,直到执失思力,有一半汉人血统的长年来往于唐突两国的使者,凝视他的眼睛说出一番真心话:
"拓设,你我都知道李世民的天赋能力。我也以为现在不是攻打李唐的最好时机,但是,错过了他们国内混乱的这一刻,给李世民时间去安抚统治中原的话,从今以后,你认为,我们还可能再有机会吗?"
平静地,再补上一句:
"高贵的伊利可汗的子孙、流淌着神狼血液的阿史那王族之子,难道注定将要再度沦为汉人的奴隶?"
阿史那社尔住口,行礼出帐,整顿部属牧民,编入突厥大军南下的战队。
那是他们第三次相见,在唐都长安城下,渭水的便桥边。
往事不堪忆。f
突厥大可汗的侄子阿史那社尔,甚至不敢说,大唐皇帝李世民"见到"了自己。
日后经历过那一场神迹的突厥人都说,是天神和火神下凡附身,径直现形于世人的面前。阿史那社尔衷心同意。
否则,如何解释精骑二十万兵围长安,守兵衰弱无法及时出战,眼见汉人的心脏城市便要陷落于突厥人手中,探子打听到长安富户纷纷逃出城外举家南迁,各地分散的唐兵也来不及勤王救援,被皇子们手足相残弄得元气大伤的李唐国器摇摇欲坠,又将成为数百年乱世中一个昙花一现一代而亡的无足轻重的国度,在历史长河中留不下踪迹--
横跨渭水的便桥上,出现了一个很多突厥人都熟悉、所有突厥人都听说过的身影。
仍然是同类相较中前所未有的年轻,白马上笔直的身体姿态诉说了太多不必宣之于口的高傲尊贵,黑衣束发,未着甲胄,长刀斜佩,策马缓缓走来,马蹄敲击桥板的答答声,在千军万马之中,竟是完全不合常理的清脆明晰。
背后是大片澄澈无云纯净得象冻住了似的蓝天,远远的地平线上有绿树山丘和雄伟的长安城墙,成群的小黑点盘旋往复,那么遥远,仍然辨得出飞鹞特有的优雅悠然。
他的神色安详,容颜俊朗,眼眸深黑而清澈,柔软的唇角甚至噙了一丝轻蔑的笑意。
难道是身影移动间漏出了直射的太阳,下一刻,那个踏便桥而来的人形就完全笼罩在耀眼的光晕里,让人再也无法直视。光芒是有形的尖刺,在呼啸的风声中四散迸射,扑向十万突厥大军,夺走他们的呼吸和思考,猛烈摇撼整个天地。
社尔中招了。一手扼住自己咽喉,滑下坐骑骏马,中原的土地无法支持他酸软的双腿,伏地叩拜,无声抽咽。
他把脸深深埋入混合了草木清香的泥土中,热泪无法抑制地奔涌流淌。那一刻他确知了自己伟大骄傲的种族的命运,曾经统治了东起大海之滨,西至绝域荒漠的广阔大陆的白狼之子,无边草原和风沙大漠的主人,终将衰败在这一个天神化身的年轻人手下,消逝为后世歌手吟唱中无法确认的传奇与传说。
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某束残留丝缕,在这非现实的情形中砰然爆炸,瞬间充溢满他的胸腔。天翻地覆,山呼海啸,窒息的耳孔听不到任何声音,模糊的视线也只能隐约看见这边河岸上,跪满了和他一样下马拜伏的部落酋长。颉利该会很生气吧,他迷迷糊糊地想,然则聚众反抗天神的意愿,后果又岂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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