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逆天而行————阿舞
阿舞  发于:2009年0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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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便这么定了下来,弘啸便和蓝儿当即回了宫,和军机处几位亲王大臣商议后便立刻颁了一道圣旨,而狐狸和阿莫两人便带着那瓶冰魄金蟾噬心粉远赴四川,寻求解药。而弘远便在郡王府中每日由晓晓为他运功逼毒,维持着一线生机。


毅然决然

这几日,弘啸更是辛苦,每天都要皇宫和诚郡王府两头跑,茶饭不思,夜夜都难以入睡,人越发显得削瘦憔悴。弘远倒是除了脸色发黑,别无异样,只是晓晓辛苦些,每每为弘远运功逼毒都要耗去她许多精力,亦霏只恨自己重伤未愈,不能帮着晓晓一起为弘远逼毒。
如此十天以后,就在弘远生辰之前,狐狸和阿莫终于带着好消息回了京。诚郡王府立即派人进宫通知了皇上,不料弘啸却一反常态,并未急着过府探望,依旧冷静的在上书房批阅奏折,和大臣们商议朝政。
待弘啸回了乾清宫,蓝儿便迎了上来,诧异的问道:"皇上,听诚郡王府派人来报,狐狸已是取得了十一爷所中之毒的解药,怎么皇上你不亲自过去瞧十一爷吗?"
弘啸浑身泛力躺倒在安泰椅上,眼中难掩郁郁之色,喃喃的道:"蓝儿,这番弘远的命若能救回来,也是朕该下决心的时候了。"
蓝儿轻叹一口气,低声道:"皇上的意思是要离了十一爷,但就算皇上你能放得了手,十一爷他又怎么肯离了你?这事也难......"
弘啸心中酸涩难言,是啊,要弘远活命,就必须得割舍下这数年来已经入骨入血的感情,他必须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而人事两难全,这必将带给双方刻骨的伤痛。之前,还存着一丝妄想,抱着一丝侥幸,以为在自己的庇护下弘远未必会有性命之忧,谁想事到临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谈何容易?究竟还是难抗这命中之数!自己和弘远两人就像站在命运两极的人,不管怎么努力怎么勉强,都终究无法处在一块儿。
佛说,人生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人生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人生如苦海,无边无涯,然而世事如棋,如何能随它去?想到此处,弘啸的心痛得越来越深,越来越真切,直至心如刀绞,只勉强开口道:"弘远他年纪尚轻,才不过十八岁,他还应该有大好的人生,朕不能害了他。如今之计,唯有朕自己独自吞下这孽缘的苦果,放了他去,才能给他留一条生路......"
蓝儿沉默半晌,这才道:"皇上,你以前自个儿也曾说过,十一爷对你有着太多放不下的情和爱,他其实已经无法回头,若离了你,就算活着想必也只能一生痛苦。"
弘啸默默望着窗外晴空万里,心却是越来越沉,是终究躲不过这注定的命运吗?是这个国家束缚了他们两人吗?是他背负的责任折断了他们的羽翼吗?是吗,会是这样的吗?!
向天穹望了良久,弘啸才回过头来,深邃的眼眸中闪动着莫名的神色,凝神望着蓝儿放低了声音道:"所以,蓝儿,这一回,你要帮朕一个忙。"

诚郡王府。

狐狸和阿莫带回来的解药需要连服七日,到了今天,已是第六日,当今圣上却仍然没有到诚郡王府来探望过弘远的病,只是不间断的差人送来各种上好的补品。弘远每每问及,来送药的宫人却只说皇上微恙,不便前来,请诚郡王安心养病云云。
弘远听罢,自然忧心不已,想他才中毒的几日,弘啸可是天天来,眼见得他一日比一日憔悴,自个儿却是无能为力。这会儿说不定便是因为得知自己有了解药,这才放宽了心支持不住病倒。想来想去,弘远忍不住心疼不已,怎奈自个儿身上余毒未清,不能进宫去瞧瞧他。
百无聊籁之下,弘远皱着眉头踱出屋子,亦霏正在运功疗伤,狐狸阿莫正在调配给自个儿吃的最后一帖解药,弘远不便打扰,便随意往园子里散散步,外头虽热,园子里头却是清凉许多。
此时正是末正时牌,骄阳西偏万里晴空,挑目远望可以看见乾清宫明黄的一角琉璃飞檐在阳光下流淌如金子般耀目的光泽。也不知道弘啸这会子身体好些了没有......弘远垂头默想着,沿着长满苔藓的卵石甬道缓步而行。
甬道两旁的高大乔木浓绿苍翠遮天蔽日,地下别说晒日头,连日影光斑也难得一见,池塘那边吹过来的热风也被这浓荫过滤了,变得清爽宜人。满园子里树影摇曳,花草萋萋,蜻蜓倦倦地栖在九瓣白莲的花荫下,只听得籁籁的枝叶相撞声和树间知了此起彼伏的长鸣。
"弘远,你干嘛摆着张愁眉苦瓜脸来逛园子?"随着这句娇声俏语,枝叶间飞下来一片瓜子壳儿,不偏不倚的正砸在魂不守舍的弘远脑门子上。弘远抬头一瞧,不是晓晓还有谁!
只见她斜靠在一株枝叶茂密的榕树枝桠上,正摇着树枝朝他嘻嘻一笑道:"喂,上来坐啊,这儿可凉快着呢,风也大些,一点儿也不热。"
弘远便双足一点,纵身跃一上树,晓晓只伸手一拉,便扶着他在自个儿的身边坐了下来。接着拧头就问道:"弘远,你这几日是怎么了,这张脸,活像有人欠了你一万两银子似的。你身上所中之毒都快全解了,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该高兴才是啊?!"
弘远都六天没见着弘啸了,叫他怎么高兴的起来,便叹了口气道:"可是弘啸他这几日都没有来,听来送药的宫人说是病了,也不知究竟如何?只怕是一头操劳着国事,一头又为我担着心,这才累垮了,明儿就是我的生辰,也不知他能不能来呢?"
"不会啊,我昨儿去了恒府,才遇上皇上的。他虽是瘦了些,可瞧着气色还好,不像是生病了呀?我也问他怎么这几日都没有来郡王府,他也只推说国事繁忙。"晓晓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说,也没留意弘远的脸色微微一变,犹自用瓜子壳儿打知了玩儿。
瞟了弘远一眼,晓晓仍不紧不慢的道:"后来我问了阿九这才晓得,原来啊,皇上他忙着要大婚了呢,听说是要册封一后二妃,这阿九只怕是要做皇后了,也不知还有哪两家的姑娘有这福份,弘啸长得俊朗,性子又是极好的,如此年轻有为的国君,只怕想嫁进宫的女孩子要从崇文门排到朝阳门!"


心甘情愿

瞟了弘远一眼,晓晓仍不紧不慢的道:"后来我问了阿九这才晓得,原来啊,皇上他忙着要大婚了呢,听说是要册封一后二妃,这阿九只怕是要做皇后了,也不知还有哪两家的姑娘有这福份,弘啸长得俊朗,性子又是极好的,如此年轻有为的国君,只怕想嫁进宫的女孩子要从崇文门排到朝阳门!"
弘远听罢,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巨石,憋得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半晌才道:"晓晓,你昨儿当真瞧见弘啸了,那他干嘛推托生病,即有空去恒府也不来瞧瞧我和亦霏?!"
"就是说嘛!"晓晓手中的一瓣瓜子壳儿如箭般飞了出去,顿时,又一只知了遭了殃。
晓晓轻哼一声又道:"大婚乃喜事,你们兄弟俩感情那么好,他本应第一个告诉你才是,也不知皇上是故意瞒着你还是忘了和你说?!"
"这不可能,我不信。"弘远此刻心如乱麻,弘啸真的要大婚了么?可是,之前他明明白白告诉过自己,就算下头大臣们再怎么催促他,他都可以以热孝在身为由至少拖个一年半载的,怎么登基后这才不过半月,就有了这风声,急着要大婚了呢?弘远虽知这是迟早的事,但事到临头,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望着远处的宫阙飞檐,不由得两眼呆滞,眼神开始有些个迷离起来。
"弘远,又在发什么呆?"晓晓摘下一段带着叶儿的小树枝,笑眯眯的在弘远面门前晃悠着,想逗着他开心。不料弘远不耐烦的一把将树枝夺过,往树下一丢,喃喃道:"唉,你还小,不懂!"
"什么?我年纪小,我不懂?你少瞧不起人!"晓晓望着弘远冷冷一笑,缓缓道:"你还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呀,亦霏姐自嫁了给你到现在,从没瞧见你们同过房,她胳膊上的守宫砂还在呢,我都瞧见了的,你和亦霏姐根本就不是真的夫妻!"
弘远无话可驳,只得默认,瞧着晓晓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叹气道:"晓晓,我很是尊敬亦霏的,也许你瞧出来了,我喜欢的并不是她,是以我不能毁她清白。若亦霏要走,若要另嫁他人,随时随地都可以离开我这郡王府。"
晓晓哼了一声道:"还算你识相,若你敢对亦霏姐始乱终弃,我说什么也饶不了你的。"说罢,歪着头望着弘远,又轻声问道:"弘远,你喜欢的人是弘啸吧?"
"呃......你怎么知道?"弘远吃了一惊,差点从枝桠上跌了下去,还好被晓晓一把扶住,晓晓似笑非笑道:"以前在马陵裕时就瞧出你和皇上的情份实在是非同一般,如今每次皇上一来,你的眼睛啊更像是长在他身上了一般,再也离不开片刻。我年纪虽小,懂得却多,你那点子心事可瞒我不过!不过呀......"
晓晓凝神望着弘远,脸上神情复杂难言,轻叹了一口气道:"不过呀,你的性子太耿直了些,弘啸的聪慧又远胜于你!呆子,你喜欢上皇上,只怕有的是苦头吃了呢......"
"再多苦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弘远摘下一片绿叶在嘴里含着,向着晓晓微微一笑道:"弘啸也有他的苦衷,就像这回大婚的事,他这样瞒着我,定是怕我知道了难过,不利于我病情恢复罢了。"
晓晓看了他良久,轻轻的骂了一句"笨蛋",收起瓜子跳下树桠便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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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二日,是诚郡王十八岁的生辰,弘远推托身子因伤未愈是以并没有大摆筵席。不过自弘远受伤后,皇上连着十日天天亲自到郡王府探望诚郡王的伤势,这位十一阿哥和皇上的兄弟情谊可见一斑,是以弘远虽没有大宴宾客,各位王公贵族,文武百官还是纷纷到府送上各色贵重寿礼。
弘远少不得也要在前厅应酬一番,好在来贺寿的人瞧着弘远脸色不佳也都识趣,不多逗留,都只送上贺词,略略寒喧一阵,关心一番弘远的伤势也就起身告辞了。
瞧着外头金乌西坠,倦鸟归巢,来贺寿的客人都稀疏了起来,皇上却还是人影都不见,就连份寿礼都未曾送来,弘远心中不免有些个着恼,便再也坐不住将应酬的差使丢给管家,自个儿站起身来往院子里头来回踱着步。
夕阳好似不甘心自己的沉沦,隐在地平线后,用自己的余辉,将一层层海浪样的云块映得殷红,紫禁城那重重宫殿高矗在晚霞中,飞桅卷翘掩映着丛丛碧苍浓翠,剪影似的在楼阁亭台间摇曳。飞归的倦鸟,翩翩起落的昏鸦,鸣噪着在暗红的霞光中盘旋,给这暮色平添了几分令人怅惘的思绪。
不知在院子里转了几十个圈子,弘远终于停住了脚,默然站在一棵马尾松下,看着日头渐渐西落,心也是越来越沉。小艾儿来到弘远身边,觑着他的脸色轻咳一声,这才道:"十一爷,都已是酉正时分了,客人们都散了,福晋传话出来叫问是不是先摆饭?"
"传摆饭让福晋先用吧,我这会子还不觉得饿。"弘远步到游廊上郁郁不欢的靠着立柱斜坐在扶栏上,提不起半点精神,七天!自小到大,自已和弘啸还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没有见面,难不成,十三这小子为着要大婚的事儿故意躲着我?!可今儿个好歹是自己的生辰啊!
不行,我得进宫一趟。弘远想罢正要起身,檐下鹦鹉学舌叫道:"有客来了,十一爷!有客有了,十一爷!"
"此鸟真是善解人意。"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笑语,那声音弘远可是再熟悉不过,忙回头瞧时,不是弘啸还有谁!只见他穿着一件宝蓝色芝地纱袍,项上戴着伽楠香朝珠,腰间束着一条衔猫睛石金玉方版带,佩绦微露,丝丝垂坠在衣摆间,一手执着湘妃竹扇,一手携着蓝儿神采奕奕微笑前来。满院子的奴才侍女们进皇上进来,"唿"地跪了一地。
弘远攒聚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嘴角轻勾漾开一朵微笑,口中却仍是十足怨妇腔调,含酸带涩的道:"十三,你可来了,我还想着你莫不是最近国务繁忙得忘了我的生辰,不会来了呢。"
"今儿可是你十八岁生辰,朕怎么会忘,这不,忙完了正事儿抽个空就过来了。"弘啸淡然一笑,转头朝跪在青石板上的奴才们一摆手,和蔼的道:"都不要拘礼,起来侍候吧。"
"远远儿的听见小艾儿说要摆饭,我和皇上这回可来的巧。"蓝儿渥着帕子抿嘴一笑,柔声道:"十一爷,你怎么愣着?还不请皇上进去一同用膳么。"
说话间,十一福晋亦霏也已是带着晓晓等人一起迎了出来,行罢了礼,亦霏微笑道:"今儿个本是家筵,皇上既然来了,便请一同进去用膳,只怕有些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当下里众人便簇拥着弘啸和弘远一同进了西花厅。


个中滋味

西花厅坐南朝北,四面都围着薄纱屏风,阳光和热风都透不进来,又临着花园,带着淡淡甜香的凉风敞然而入,扑怀迎面,令人心神一爽。
当下众人团团坐定,皇上自然坐了首位,弘远和亦霏便一左一右在下首相陪。桌面儿上早已预备停当,中间一个镶花白玉攒盘,四碟子小菜,一边儿小艾儿指挥着众侍女端出了热菜,都是什么清酱烧豆腐、百合爆青芹、糖醋香茹菜心,虽是鲜香扑鼻,却是一色全素。亦霏就在一旁解释道:"弘远身上的毒才解,这一月都不能近荤腥,不知道皇上要来,也没备下其他菜色,只能勉强皇上也吃一回素了。"
"无碍,朕对膳食素来不讲究。"弘啸说罢,便转头向弘远,温言问道:"前几日朕忙着大婚之事,竟没空来瞧你,如今怎样,可大好了么?"
听弘啸说他果然是在忙着大婚,正喝着茶的弘远差点被呛到,忙咳了两声,这才道:"这回可是多亏了晓晓狐狸阿莫她们几个,帮我配药,帮我解毒,今天我已服了最后一剂解药,差不多是痊愈了,明儿我便可以回部里办差。"
"既然如此,那明儿你就回宫里头来住吧。"弘啸听弘远伤势无碍,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双目凝视着弘远,缓缓的道:"朕已是和几位大臣们定了下来,三个月后便大婚,要册封一后二妃。皇后已是暂定了户部尚书恒明哲的老生女儿阿九,你回宫后就是要帮朕再从百位适龄满洲女子中选出两位才貌双全的,封为后妃。本来这事儿应由统管内务府的简郡王来办,怎奈他去了云南监查铜矿事宜,所以选妃的事儿就要劳烦你了。"
弘远张大了嘴一时合不拢,吃吃的道:"十三,你真的要大婚了?不是说按礼制要守孝一年的么?干嘛那么急呢!"再说了,就算要大婚怎么能让自己去帮着他选妃呢,这不是让人往伤口上撒盐么!
"旧制天子居丧,需服孝三年,"弘啸搁下银筷,瞟了一眼弘远,黑宝石般的眼睛里蕴藏着波动的思绪,平静的道:"但陈尧川等几位大臣均乃儒家大师,查了礼制要朕礼丧以月代年,心丧三月,是以上表奏请让朕三个月后册立皇后并完婚。这要求于情于理,都无可挑剔,是以朕便允诺了。"
弘远无语,一点都不掩饰自己那如丧考妣的脸色,弘啸虽神色如常,但席面上的气氛一时安静的有些个尴尬。一带斜晖脉脉挂于林稍,如浸如染,绚红如血,西花厅周围亦是静谧地无声寥落。院子里偶尔有鸟雀飞起,也不多停留,"嗖"一声便飞得远了。
亦霏深深看了弘远一眼,为了打破沉默,便盈盈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白玉酒杯,含笑对席面上众人道:"今儿是弘远生辰,又逢他劫后余生,我们共饮此杯,贺他自此以后无病无灾,寿比南山。"
这贺词没有华丽的词藻,十分朴实,却让弘啸心头莫名一阵刺痛,还得强忍着不能让那难熬的痛苦在眼眸中有分毫的流露,便也随着众人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向着弘远含笑道:"无病无灾,寿比南山。"说罢,带头一饮而尽,将心中所有的酸涩和苦楚、挣扎和无奈,和着这不知其味的佳酿美酒一起吞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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