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上)——少微子
少微子  发于:2009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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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萧一眨眼,转身跃进里间,把门关上。想了想,又锁上。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看到一壶放在桌上的酒,便毫不犹豫的拿过来像止渴一样全喝完了。然后他又看了一眼慕容雪衣的茶,冷笑一声,打开门往外面大喊,“还有酒吗?”

  底层的仆从很快跑了上来,“有的,还有的。”

  “全部拿过来,”路萧笑着说。

  慕容雪衣回来的时候,路萧已经趴在地毯上不省人事了。他的身边全是装酒的罐子。有一些还打翻了。

  他把那些已经睡下的仆从喊了出来,“谁让你们拿酒给他喝的!”

  那些人都哆哆嗦嗦的跪着,话都连不成句子,“他……他……他说……不拿酒……就杀了我们……”

  “下去!明天他再要酒就说没了!”

  那些人赶紧应着连滚带爬的跑掉了。

  慕容雪衣回了房,锁了门,把路萧抱起来,刚要放到床上,就听得路萧迷迷糊糊的说:“好……好酒……”

  他皱眉,把路萧放下,帮他把衣服褪去,已闭上眼的路萧突然一把抽出刀来抵住慕容雪衣的咽喉。

  “别碰我!”他很大声的喊着,身子都在发抖,慕容雪衣一愣,却并没有闪躲,刀锋渗入少许,有一丝血流出来。

  路萧才看清眼前人是谁,刀落在地上,发出很闷的声响。

  “什么时候了……”他含糊的问。

  “打过四更了,”慕容雪衣说,他看着路萧,想他在说梦话还是清醒?

  “你回来做什么……”路萧更加含糊的说,然后睡过去。

  慕容雪衣静静的看了他片刻,叹口气,把他的头发解开,扯过被子来给他盖住。正要走,路萧突然又模模糊糊的说,“雪衣……”

  慕容雪衣伏下身,听他要说什么。

  路萧不动了。

  慕容雪衣慢慢的把床上的帘子放下来。

  清晨,慕容雪衣正站在船头,路萧披着头发走了出来。

  慕容雪衣正色道:“以后不准再那样喝酒。”

  路萧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儿水面,敷衍般笑笑,“你在的话我就不喝。”

  慕容雪衣正要说话,路萧便打断他,“雪衣,”他笑着说,“给我梳头。”

  路萧整日趴在围栏上看鱼,偶尔会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内间,与慕容雪衣略为交谈,然后离去。

  午后,慕容雪衣走出房去,见路萧已无聊到快要睡着,

  他说,“我陪你进城逛逛好了。”

  “好,”路萧笑着站起来。

  因慕容雪衣蒙面,一路上没少人注意他们,但都不敢直白的看,只偷偷瞟一眼。

  路萧到处跑着,好奇的看着街边小摊上的玩意儿。

  慕容雪衣随着他,他要什么就给他买什么。

  路萧突然盯着一块玉佩出了神。

  雕的是神兽麒麟。

  慕容雪衣看一眼,“这是假的。”

  路萧点着头走开。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会儿,他低低的说:“以前有个人送过我一块和这一模一样的,当然那是真的……后来我生他气,当着他的面砸了。”

  慕容雪衣看着路萧。

  “我还记得这块玉,”路萧笑了一下,“却不记得他是谁了。”

  “你那时多大?”

  “八九岁吧,”路萧轻声地说。

  “……你喜欢玉?”

  路萧摇着头,“我小字玉麒麟,后来算命的说,我命里不能碰到玉,就给改了。至于碰到了会怎样,他也没说。”他笑了一下,“然后我家里就多了条规矩,说是不准把玉拿到我的身边来。”

  他笑了笑。

  “那块玉我本来是偷藏起来的,结果还是被我砸了。”

  傍晚时,两人找了家酒楼,进了厢房点好菜,再关上门慢慢吃。

  “雪衣,”路萧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说,“有人在跟着我们。”

  慕容雪衣在一扇窗的阴影里说:“留给你收拾。”

  路萧嗯一声,突然一跃出窗,很快拿了个人跳回来。

  那人已被他用毒针刺中,面目全非,但还在地上挣扎。

  “谁让你们来跟着我们的?”路萧说,笑得很开心,“说出来,我就给你解药。”

  那人死不肯说,路萧又笑,“你可知道我这毒叫什么?”

  慕容雪衣坐在阴影里默默地看着路萧。

  “叫七腐散,”路萧天真的说,“你若在中毒的第一个时辰里得不到解药,便无药可救了,你知道会怎样死吗?”

  “会从你的内脏开始腐烂,然后一点点的烂到外部的肌理,可是还不会死喔,要到最后全身的骨头都烂掉才会死,前前后后要七天,所以叫七腐散。”

  他话音刚落,一个人便从屋外跳进来,身后还跟着三四个人。

  路萧不为所动,仍是笑着说:“你们都听到了吗?听到了便快说,我一定会给他解药的。”

  为首的人冷笑,“待我拿了你,还怕你不拿出解药来”,正说间,一阵急风暴雨式的剑光便朝路萧袭来。

  路萧随手一掀,飞起了张桌子。桌子一与那剑光相撞便立刻四分五裂,落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楼下的人知道楼上出了事,统统逃命般的赶了出去。

  可那个人却像僵住了般,保持着那个拿剑的姿势一动不动。

  路萧走过他,轻轻松松的说道:“你们不说,也和他一个下场”,说罢用袖一拂,那人就瘫倒下去,七窍流血而死。

  慕容雪衣站起来,“你怎么敢用丧魂香……太危险了!”

  路萧冷冷道:“他说我想炼什么便炼什么,我就喜欢这些诡谲的毒。”

  那几人顿时大惊,纷纷往房外逃去,路萧一笑,几颗微光一闪,他们便全部都不能动了。

  “你说,还是不说?”路萧问那个还能呼吸的人,他的脸正在渐渐变黑。

  突然,一柄剑猛地刺穿他的胸部并直钉入地板,这人吐了一口血,死了。

  路萧一愣,看着那个突然出现并杀了这个人的人。这个人穿着一身绿绸衫。

  “你要替他说吗?”路萧冷冷道。

  那个人并不看他,只对慕容雪衣行一个礼,道:“我家主人有请公子。”

  路萧一咬牙,朝那人打出三四件暗器,那人快速挥剑,银光闪过,便将路萧打出的暗器全部弹回。路萧并不躲闪,作势要收,慕容雪衣一闪身,已挡在他的面前,并将返还回来的暗器尽数收回。

  “你还不会收!”慕容雪衣生气地对身后的路萧说,“逞什么强!”

  那个穿着绿绸衫的人说:“这些都是我们的人,不知是公子,多有得罪。”他垂着头站在门边,再一看,通往楼下的台阶两边也都站了人,穿的都是同刚才跟踪他们的人一式的黑衣,

  慕容雪衣领路萧下楼,那两排黑衣人一直守到酒楼正门,外面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请,”那个唯一穿着绿绸衫的人恭敬的说。

  前篇·韶光.十六

  车里只坐着慕容雪衣和路萧两人。

  “他们家主人是谁?”路萧问。

  “他们是翠碧山庄的人,他们庄主是总管这一带的香主。”

  路萧掀开小窗上的帘子,往外望去,好一会儿,他才说:“你昨天晚上去的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巫水梦。”

  路萧本无反应,慕容雪衣却补充一句,“我是去办正事。”

  陆萧一怔,回过头来,“你对我解释做什么。”

  慕容雪衣说:“我看你有些在意……”

  路萧板着脸,“谁在意了?”

  “……你今天问第二遍了。”

  路萧的脸有些发红,他大声说:“没有!”

  慕容雪衣笑了笑。

  “你笑什么!”路萧似乎有些动气。

  慕容雪衣也不说话,只是笑,

  路萧拔了刀。

  “不准笑!”他说,“不然我真杀了你!”

  他把刀抵在慕容雪衣的咽喉上。

  就在这个时候,车子突然停了,路萧一愣,整个人跌进了慕容雪衣的怀里。

  两个人都大惊失色。

  路萧惊得是手里的刀。

  慕容雪衣惊的是路萧本人。

  “我没事,”他看着脸色大变的路萧说,“只割破了点皮。”

  帘子被掀起来,很快又放下。

  门外有个人说,“公子……到了”,声音有些僵硬,好像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慕容雪衣也有些僵硬,他不敢动,因为路萧就在他怀里。

  路萧低了头,爬起来,把刀收好。

  翠碧山庄的庄主是个女人。

  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漂亮的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不忍心再把目光移开的那种。

  她不安道:“我没有料到公子会如此张扬的在大街上逗留,故以为是有人做局,才派了他们去……还望公子……”

  慕容雪衣倒不会为这点事生气。

  路萧在屋里没待多久就去院子里玩了。他也不知道慕容雪衣同那位名叫水云初的美丽女子在谈些什么人生大事。

  夜。

  下人已全都离开。

  路萧皱着眉问:“他们什么意思?”

  慕容雪衣问,“你什么意思?”

  “我们两个人,他们却只备一间房。”

  慕容雪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出去一下,你先睡。”

  路萧奇怪道:“你这个时候出去做什么?”

  慕容雪衣面不改色,“水香主邀我赏月。”

  路萧冷笑一声,心想,“今天又不是十五,赏个头啊。”

  待慕容雪衣离开,他便偷溜出去,这庄内全部人看见他都当没看见一样,照旧低头做自己的事。

  路萧在偌大的园林里打着转,转来转去就瞟到了慕容雪衣和水云初。

  他们居然真的在赏月。

  至少看起来是。

  那是一座水中央的小亭,慕容雪衣站在亭边的柱子那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水云初坐在亭中石桌旁的小凳上,看着慕容雪衣。石桌上,摆着各色瓜果糕点。

  一个丫鬟仆人都没有

  可真正的关键是,水云初是宫内自家人。慕容雪衣在她面前没有蒙面。

  过了一会,水云初站起来,说着什么,慢悠悠的走到慕容雪衣的身边,仿佛是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手。

  慕容雪衣转过头去看她。

  路萧眼睛都瞪大了。他想慕容雪衣虽然抵死不认,可丁冼之说的原来才是真的。

  他转身回屋,想慕容雪衣今晚应该是不会回来的。

  第二日,路萧在屋里用早点,慕容雪衣开门进来了。

  路萧笑一声,“赏月赏到天亮啊,你是赏云还是赏月啊?”

  慕容雪衣却并不争辩,“我这几日和水香主出门办事,你正好在翠碧山庄待着。”

  路萧不高兴了,“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待着?”

  慕容雪衣正色道,“这里安全。”

  路萧冷着脸一言不发。

  慕容雪衣离开后,路萧在山庄里又闷闷的待了两日,全部人还是当他不存在,只是按时送膳。

  路萧白日闲逛,夜晚睡觉,实在是无聊到待不下去,见无人管他,便溜出了门。

  这是座颇繁华的城市,路萧沿街乱走,见着新奇的玩意就耽一会,无趣了就走开。不知不觉中时间转眼即过,街面上的行人渐少,有些起风,天沉了下来。

  他看看天色,知道已近傍晚,人虽不累,却有些饿了,但就是不想回翠碧山庄。正巧眼前出现一座寺庙,想也没想就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是一个宽敞的庭院,两面有池,池上各有一块照壁,一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个字,另一面满满的似是经文。

  路萧顺着青石板路走上这庭院正当中的一个圆形平台,低头看时,发现整个台子是一个太极符印。

  路萧觉得很是奇怪,这里明明是个佛庙,怎么会有道教的符印。

  庙里有些香客,有些已准备离开了。

  他信步走去后殿,见那里散落着些善男信女,有人在讲经,他在门边听了会,有僧人请他进去坐着,他摇摇头。

  有乌鸦在树间环绕,哑哑的吵着。

  讲经的人仍不紧不慢的说着,声音微弱的从里间传出来,在微漠的夜色里却显得十分清晰。

  路萧怔怔的站在门旁

  突然觉得自己无处可去。

  一个僧人过来对他行了个礼,问他是否要留在庙里用斋。

  他没有回答,转身离开。

  天已完全黑了,庙里用来照明的灯烛很少,几乎看不清来人的面目,有僧人在整齐的诵经。

  他走着走着,神情恍惚起来,看身旁穿行的人仿佛鬼影般。

  仿佛是走到前面的庭院时,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人说了一句话,声音熟悉又遥远。

  路萧恍惚的抬头,看见慕容雪衣的脸。

  他看着他,觉得这景象很不真实,“雪衣?”他含糊的说。

  慕容雪衣见他有些失神,第一感觉是被人迷了,忙抓过他来点了醒神的穴位。

  “雪衣你做什么?”路萧说,推开他,已有些清醒了。

  他看见水云初站在慕容雪衣的身后,穿一身极素雅的衣裙。

  慕容雪衣皱眉看一眼水云初,她便低了头,轻唤一声“思桓”。

  一个男子忽然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路萧一看,正是那个绿衫人。

  他跪着说:“我整日都跟着他,并无差错。”

  路萧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这一日的行为举止一直被这个人盯着,他生起气来,转身便走。

  慕容雪衣由着他,跟他一同出了寺。

  刚出寺,一辆马车就行到跟前,有人打起帘子,慕容雪衣要带路萧上车,他却站住不动。

  “怎么?”慕容雪衣问。

  “我不要回那个什么山庄。”路萧说,看样子还有点生气。

  慕容雪衣沉思片刻,“……那你想去哪里?”

  路萧想了想,“我们就住这寺里。”

  他抬头看慕容雪衣。

  用一种命令般的口吻说道。

  水云初看了他一眼。

  慕容雪衣说好。

  前篇·韶光.十七

  夜间的寺庙现出一副与白天全然不同的肃杀景象。

  黯淡的夜色中环绕着氤氲烟雾,无风,松柏静默。空气中隐约传来唱经的声音。

  慕容雪衣在房外交待了一些事情,走进来。

  “雪衣,”路萧无精打采的问,“你怎么也会到这里来?”

  “我们办完事回来,正经过这里,水香主说她许的愿灵验了,要来还愿。”

  路萧不说话。

  “我一进来……就看到你在那台子上漫无目的的乱走。”

  路萧嗯一声。

  “你当时在想什么?”慕容雪衣走近来,“我和你说话也没有反应。”

  “……不知道,”路萧低声说,“……我听了会儿讲经,便一直晕晕的。”

  “讲经?”慕容雪衣意外道,“讲的什么?”

  路萧久久不言,只一笑。

  笑得很浅。

  清晨

  时辰尚早,慕容雪衣在庭院里看那照壁上的字。

  他素来早起,路萧还在睡。

  昨日来时,他已注意到这照壁上刻着一字,笔法清逸,颇有仙骨。

  与此相比,对面那满满的一篇文字,就显得平庸多了。

  正看着,庙外来了辆马车,下来的是水云初。慕容雪衣知她到来,仍只默默地看那一个字。

  水云初走至慕容雪衣身边,轻柔的说:“这里原本是个道观,因着一些机缘,才成了佛寺。但这两面照壁及那太极图仍保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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