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上)——少微子
少微子  发于:2009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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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雪衣没有说话。

  水云初微微一笑,“公子可知这字有个说法?”

  慕容雪衣转头看她。

  “据说此字能映照出人心所念,不同的人看,是不同的字。”

  慕容雪衣略有些惊异。

  水云初轻声说:“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情’字。”她嫣然一笑,“公子看它是什么?”

  慕容雪衣沉默片刻,道:“命。”

  这两人说话间,路萧已走到慕容雪衣身旁,听得他们仿佛在说这是个什么字,结果一听到慕容雪衣的话,便不由得脱口而出:“这不是个‘空’字吗?”

  旁上一个扫地的僧人猛然抬头看他。水云初的眼色似也有些讶然。

  路萧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们一眼。

  慕容雪衣在一阵静默之后说

  “我们回宫吧。”

  待回了宫,慕容雪衣去丁冼之处复命。

  却见他一身男装,是要出宫的样子。

  “雪衣,”丁冼之一见他,说,“祝稷那边说新修了个园子,请我去瞧瞧,你既回来了,随我一起去吧。”他瞟一眼慕容雪衣身后的路萧,道,“你也去吧。”

  路萧甚少见丁冼之着男装,半晌没有说话。

  觉得他还是女装顺眼。

  他想起一件传闻,这蒙面的规矩本是丁冼之订的,他自己却很少履行,随心意想蒙就蒙,想露就露,于是一次外出时被当成女扮男装,惹上了采花贼。

  丁冼之似乎觉得这事很有趣,仍然不改。

  陪同丁冼之出宫,便有厢车接送。

  路萧和丁冼之在车内,慕容雪衣依旧例坐在车外守卫的位置。

  没有人要赶时间,车缓缓而行。

  路萧默不作声的坐着,偶尔掀开小巧的挂帘看看外面的景色。丁冼之在铺的舒舒服服的坐塌上睡了片刻,醒了,便眯着眼看路萧。

  “你过来,”他说,“陪我下盘棋”,遂起身从旁边的小匣子里拿出棋具。

  路萧也知这时间十分难打发,在丁冼之面前的地上坐下,执了白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路萧的白子渐已失势,忽然车身一震,棋盘微倾,丁冼之虽及时按住盘面,仍有部分棋子混作一团。

  路萧随手去拿那些棋子,一一将他们按原本的位置放好。

  丁冼之看着,露出一丝笑。

  路萧正摆着棋子,忽然瞥见丁冼之的笑容,心中一动,便面无表情的在一处极不显眼的地方作了些手脚。

  丁冼之并未察觉,两人走了几步,丁冼之只觉路萧那边形势突变,以一处为突破点,做星火燎原之势,一连吃掉他好几处。他这才醒悟过来,盯着面前的路萧冷笑。

  路萧仍面上无异,只低头沉思,正想好了要放下棋子,手却被丁冼之捉住。

  他尚未反应过来,丁冼之已一把推开棋盘将他抓过去,棋子如雨般倾泻,黑白子混在一起,不出声的滚落在锦缎上。

  路萧推开丁冼之起身想逃,却被丁冼之拦腰揽住,跌在地上,丁冼之再一扯已拉开了他的衣裳,他挣不开,被丁冼之压在了身下。

  他惊惶的看着丁冼之,“雪衣……雪衣在外面……”

  丁冼之低下头去亲他,轻声地笑,“那你忍着点,别出声。”

  慕容雪衣在车外守着,眼看着天色沉下来。

  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周边环境,没有去在意车厢里的动静,开始只觉得静的出奇,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突然间,有什么被打翻的声响,但车里铺满了缎子,声音闷闷的,也听不真切。

  他正奇怪,又听得路萧一声含含糊糊的喊叫。

  再听

  却没了声响。

  车子有些摇晃。

  他一动不动的坐着。

  马车仍缓慢而沉着的行进。

  天已全黑。

  至一处落脚点,车停了。

  慕容雪衣下车去,在厢门口低声说一句,“宫主,请下车休息。”

  丁冼之嗯了一声。

  慕容雪衣拉开好几层帘子,一个下人赶忙拿凳子放在厢门口。

  丁冼之懒洋洋的走下车来。

  手里抱着路萧。

  路萧的衣裳有些凌乱,他转过脸,不愿意看慕容雪衣。

  慕容雪衣也没有看他。

  有人拿着灯引路,神情卑微。

  丁冼之遂抱着路萧进了那栋宅子。慕容雪衣跟在最后。

  这是缥缈宫旗下一处产业,平日披着商户的外衣,做些正常买卖。丁冼之若外出,多半宿在这样的地方。

  慕容雪衣的房间仍在丁冼之的隔壁,眼看着路萧被抱进房去。

  那夜,静的连一丝虫鸣也没有。

  隔日,慕容雪衣收拾停当,来请丁冼之下楼。

  丁冼之起的很晚。被伺候着梳洗了,用过饭,才懒懒的下楼来。

  路萧在他身旁。

  慕容雪衣在楼下,也不知站了多久。

  马车停在宅子里,临上车了,路萧突然说:“车里闷,我要坐外面。”

  丁冼之已坐上车,听了这句,笑一声,“随你。”

  路萧这才露出一丝轻松的神情,在慕容雪衣身旁坐下。

  行车间,慕容雪衣不发一言。

  “雪衣,”路萧问,“还有几天的路程?”

  慕容雪衣并没有看他,“照这速度,至少还要六七天。”

  路萧不说话了。

  当夜,待宿下,路萧突然又说:“我今天不舒服。”

  丁冼之看了他一眼。

  路萧掉开目光,神情有些不自然。

  丁冼之漫不经心的说:“雪衣,照顾好你师弟。”

  慕容雪衣低着头应一声。

  “别让他把你给吃了。”丁冼之冷笑着说。

  前篇·韶光.十八

  这一路行了将近十天,路萧每日皆以各种借口为由,不与丁冼之同房。

  丁冼之只是冷笑。

  祝稷那边眼巴巴的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得丁冼之大驾光临,拿出最高规格接风洗尘。丁冼之始终懒懒的,似提不起什么兴致。路萧跟住慕容雪衣,尽量不和丁冼之打照面。

  那新修的园子,不外是圈了片地,有些山山水水,自己又依景修了些别致的住所,现在时节正好,景致自是不错。

  时值午后,风和日暖,山青水碧,一叶竹筏随流而飘。

  筏上就四个人。

  撑筏的位于尾部,前面不远处站着慕容雪衣,他前面安放着一张舒适的竹椅,坐的是丁冼之。他撑着头,眼微开,似睡非睡。他几乎整天都被人抬着逛山水,却始终不发一言,心不在焉。

  刚上筏时,路萧还坐在他身旁,可漂了一阵,丁冼之便忍不住要和他亲昵,路萧一察觉丁冼之的意图,便立刻挣开他说一句“我去玩水!”,人跑开了,丁冼之抱了个空。

  他本也不是很认真,路萧跑掉后他也只是轻笑一声。

  路萧脱了鞋,挽了裤脚,坐在筏头上,脚浸在水里,偶或有水草小鱼等蜿蜒过脚背,他笑起来,伸手去捉。

  丁冼之撑着头瞧他。竹筏轻飘飘的在水面上滑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慕容雪衣几乎以为丁冼之睡着了,却听到他说:“雪衣,你有没有觉得他长大了一点。”

  慕容雪衣也一直在看着玩水的路萧,道是。

  “想他初来时,还不到十五,”丁冼之自言自语道,“已快一年了啊……”

  慕容雪衣没有说话。

  丁冼之叹了一口气,“日子过得真快啊……想当初,我出山那会,每日里只是杀人,遇上好多事,好多人……过得是又自在又快活。后来,事一了,便无聊了。雪衣,你觉得这日子难过吗?”

  慕容雪衣无言以答。

  丁冼之继续说下去:“你看你师弟,整日里无忧无虑的,”他冷笑一声,“也不知道他这些天真的模样是要做给谁看!”

  那日夜,安排了府中乐班做余兴,琴台设于一湖心小岛。

  慕容雪衣和路萧在岸上的看台里坐着。丁冼之一个人在二楼的主位。

  他本想要路萧作陪,却被他找借口逃掉。

  袅袅丝竹扑面而来,是极暧昧柔情的调子。路萧在玩一个连环套,慕容雪衣便看他玩。

  “雪衣,你玩过吗?”

  “看别人玩过。”

  路萧以前曾玩过,没用多少功夫便解开来,

  “……那,你会玩吗?”

  “不会。”

  路萧觉得不尽兴,又自己套回去,来来回回解了好几次,慕容雪衣觉得很无聊,四处闲看,眼光无意间便落在了那个坐在首位的琴姬身上。

  他看她的眉眼,看她蜿蜒乌黑的发髻,看她发髻下隐隐露出的一段雪白晶莹的肌肤。

  他下意识的看着她,心里也没有想什么,路萧说:“雪衣,我不玩了,你来解。”

  慕容雪衣便应一声,伸手去接,忽然眼前闪过一片衣角。

  路萧人已经不在了。

  银子打的锁套掉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慕容雪衣怔怔的,手还伸在那里,听见二楼有路萧挣扎的喊叫,以及衣帛被撕裂的声响。

  垂在二楼台阁里的成串珠帘因突然的碰撞相互击打着,有些被扯断了来,得到释放的珠子四散逃亡,滚落一地。

  乐声忽如潮水般次第涌来,急促剧烈,宛如一波月夜下翻涌的激流,潮起,潮落,无情风月,雨打花落。

  那一刻慕容雪衣的心突然随这音乐乱作一团,指尖冰凉,有一种疯狂的杀意毫无缘由的侵占四肢头脑。

  而这乱无章法的乐音却猛然止住,一顿之后,又是细水长流,蜿蜒绵长。

  慕容雪衣回过神,眼光落回原处。

  那琴姬仍低眉顺目的弹拨着琴弦,不经意间抬眼一晃,对上了慕容雪衣,她含羞低头,有一丝淡淡的妩媚在眉眼间晕开。

  夜已深。

  慕容雪衣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经很晚很晚。

  丁冼之还没尽兴,慕容雪衣离开的时候还听到他的笑声。

  那丝竹班子也不知换了几轮。

  慕容雪衣在园子里绕着路,到了地方,却有人在门房等候。

  那人见了他,暧昧道:“公子,我看你似乎很中意,已安排了她在房里。”

  慕容雪衣一言不发的越过那人,进了房。

  那琴姬已换过一身装束,梳洗停当,候在他的床上。

  慕容雪衣灭掉房里仅有的微弱烛火,走近那名女子。

  她见他靠近,往旁边微避了些,低下头去,也不说话。

  他拂开她下垂的发丝,手指在她脸上摩挲着,慢慢转向后颈,插入她冰凉顺滑的发丝,顺着向下,那女子的衣襟便无声滑落。

  “公子,”她含笑低语道,人软软的靠在他怀里。

  他的手却停住了。

  他看见的那一段雪白诱人的肌肤,就掩盖在这散发着暗香的发丝之下。

  人已在他唾手可得的距离,他却完全没有兴致。

  他越是感觉着这柔软的肌肤,就越是清晰的想起路萧,想起他说雪衣,我不玩了,你来解

  有东西掉在地上的铮铮声响。

  “你回去吧,”他低声说,走开了。

  那女子惊异抬头,“公子?”似乎有些害怕。

  “我今天很累,”他转身离开。“你回去吧。”

  慕容雪衣在黑沉沉的园子里乱走。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会忽然乱了。

  路萧的脸反反复复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在无心的说,雪衣,我不玩了,你来解。

  他伸出手去。

  却什么也没接到。

  那成串的银环仿佛是掉落在他的心上。

  撞击着,发出脆生生的音色。

  而说话的人已不在身旁。

  天渐已微亮。

  他醒悟过来时,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走到了看台的附近。

  寂静中有鸟雀醒来的稀少微鸣,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慢慢的走过去,猛然看到通往二楼的台阶底下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头发散着,抱着自己缩在偌大的看台旁,显得小小的。

  时候不过初春,早时的风颇有些寒意。

  慕容雪衣快步走过去,“你怎么在这风口里坐着!”

  路萧一动不动的抱着自己,几缕乱发盖在脸上,被风吹着,微微的动。

  他似乎并没有发现慕容雪衣,没有反应,就像睁着眼在睡。

  慕容雪衣下意识的把自己的衣服披在他身上,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一抬眼看见慕容雪衣,脸上有一瞬惊恐的神情,站起来就想往楼上跑。

  却不知为何腿软了一下,几近摔倒。

  慕容雪衣的衣服落在地上。

  他挣起来,扶着墙似乎有些艰难的往上走着。

  慕容雪衣喊了一声萧。

  路萧停了停。

  可片刻的停顿后却并没有回头。

  慕容雪衣看着他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再来,是丁冼之怜惜的声音:“唉呀,怎么冰成这个样子,来,我给你捂捂……”

  没有路萧的声音。

  接着,有悉悉挲挲的声响,含义暧昧。

  丁冼之在温柔的说:“叫你披件衣裳,都说了外面冷了……”

  慕容雪衣一动不动的在清晨的冷风里站着。

  鸟雀晨起的鸣叫此起彼伏的响起来,逐渐连成了片。

  中篇·锦瑟.一

  夏去秋来,秋过冬至。

  路萧不与其他人接触,在丁冼之那里也很少说话,只专注潜心修行。日子过得很慢,慕容雪衣仍然时常带他出宫。

  两人平日里在宫中的行为态度越发的亲密起来。

  宫里已有谣言。

  转眼春来,宫内海棠树遍开,花团锦簇。

  一日午后

  丁冼之悠然坐于一株开的特别繁茂的海棠树下,周边陈铺着各色糕品点心,纯酿美酒。

  路萧着一身纯白而单薄的绸衣,面无表情的坐在丁冼之的身旁。慕容雪衣站在一旁,着一身黑衣,再远处是些丫鬟随从端着各式应急之物候着。

  有一二八少女,容颜娇俏,身穿霓裳彩绸,在丁冼之前方不远处,身旁有人吹笛拨筝,她便翩翩做舞。

  这是丁冼之不久前带回宫的新宠,名为小乔,丁冼之贪新,得了小乔便有半个多月没有召过路萧,路萧倒是落得轻松自在,日日与慕容雪衣习武欢谈。今日不知丁冼之为何心血来潮,突召他们同赏海棠。

  慕容雪衣的视线只停留在路萧脚边大约一寸多的地方,他既与路萧十分交好,便站在路萧这边,丁冼之倒也不怎么在意。

  眼前有佳人仙乐,丁冼之撑着头,唇角一丝隐隐微笑,过了不多一会,小乔便如一只轻盈蝴蝶飘过来,贴近丁冼之撒娇,她虽知道路萧的身份,却不明白为何独路萧可以坐在丁冼之的身旁,娇笑言语间便会敌意的瞟他一眼。

  路萧看也没有看她,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不光独路萧可以坐在丁冼之的身边,就连丁冼之的床,也只有路萧可以睡,丁冼之若要别的姬妾,自会去她们的居所。

  这看似给了路萧特权,其实正因为他是个没身份的人。

  光看他居住的那间房子便可探知一二,那屋子只是个睡觉的地方,不要说服侍的人,连饮食也没人负责,路萧每日只能去丁冼之或是慕容雪衣那里“蹭饭吃”。

  丁冼之知道路萧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才故意用这方法压他。

  他要他过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他要他明白自己在宫里的地位。

  这一边小乔说完,丁冼之一笑,抚过她娇艳的脸,耳语间轻噬小乔耳廓,她面色染绯,格格娇笑。

  这一边两人在情挑意迷,另一边却如平静水面,路萧默默地坐着,因有慕容雪衣在旁,他依约没有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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