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长安——冬小树
冬小树  发于:2009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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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已经由风和日丽变得逐渐闷热,天上云彩被太阳晒纷纷卷起了边。
  你们知道吗?这鬼王母自不肯放人的,她就派下来座前一个水灵灵的小仙女儿来找那负心人来索命......天闷得受不了,在某个茶馆前的凉棚下,几个人堆在一块儿掂壶茶,摇着蒲扇谈天说地,不亦乐乎。其中一个看起来上了年纪花白胡子的老头正扯着嗓门,以特有的嗓音胡吹海编,口沫横飞的看起来兴致很高。
  您又瞎说了,这鬼王母座下怎么会有小仙女呢?可见这又是编的。有几个人抓住了纰漏于是赶紧反驳过来。
  这就不懂了吧,管她是小仙女儿还是小妖精儿你我凡胎肉眼的能看得出来?还不是看了长得漂亮的都称呼是神仙姐姐?没见识了吧!老头抿了口茶,哈哈一笑。
  周围人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但还是想听他说下去。那然后呢?然后呢?
  这小仙女娃子杀人可有自己一套子办法,你看她生的娇娇弱弱的,又长的花容月貌的,就是刀光剑影的也忒蛮横了,所以等她看见那个人后就......老人正说在兴头上,突然感觉有人怕他肩膀,就赶紧回头一瞧,见是个人高马大挺英俊的小伙子。
  正是换了便装的闻人衍。
  老伯,是否看见这么高一个小伙子从这边走过去啊?他拿手在自己胸前比划着,长得白白净净的。
  老头瞪着眼看了他一会,然后摇摇头。没......没啊。
  哦。闻人衍又泄了一口气,他从衙门一路向西,都快走到双洞月桥了,可是还是不知道陆祭在哪。这家伙......到底跑到哪儿去了?......谢了。于是向那老头抱了一下拳,又急匆匆的去了。
  那老头看着他的背影出神。直到旁边的人不断催他才刚听见。
  往下呢?往下怎么了?别说忘了杜撰先不起来了哈!其余的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后来啊......那小女娃见了那男的就下了个咒--也就使了个法术,说是他今生听不得三声叹息,假使听过了这三叹......老头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的往闻人衍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
  听过了怎么样啊?他们正听到兴头上,不满老头卖这个关子。
  听了这三叹啊......便是他阳寿度尽之时,这索命判官就这时取了他命啊......老头好像刚刚说完,天上却传开来一声巨响,如山崩地催一般,把他们都吓了一跳。忙纷纷探出头看时,却看见原本晴朗的天上,竟惊剌剌的划过一道闪电。
  一直像延伸到天尽头,竟亮的刺眼。
  陆祭现在正躺在那华丽锦帐之中。他现在全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还可以自由活动以外,其余地方好像都被绳子紧紧缚住了一样,甚至连手指都不能动一下。
  连声音都不能发出。于是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脏是否都还在跳动。血液都好像已经凝固在了身体里。
  陆祭拼命的左瞻右望,把眼珠来回挪动,以此证明时间还没有停止掉。
  这才发现原来这里其实是一个很奢华的房间。屏风,橱格,珠帘,壁挂,几乎每一寸每一寸的地方都精致到正在往外透露着贵气。而就自己对面,一个男子正背对自己立在窗前案上正写着什么。
  陆祭不知道他张什么样子。他从自己被抓进来放在床上时,然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过头。只是在这个视线上他的背影看起来身材颀长,动作竟优雅至极,时而挥笔,时而凝思,潇洒俊逸,如果画成画儿,倒也像是这屋子里的一卷可以长挂的精美绢帛。
  ......他把我骗来到底要干嘛?只是有一条条的奇怪念头从陆祭脑子里面来回浮现,他没心思去欣赏什么案前美男写作图,心里横冲直撞的只是越想越害怕的猜测。
  正在胡思乱想时,只听见轻轻一声长吁。那男子停下手中的笔,正缓缓转过头来。
  窗外有光芒射进来,阳光就在他身后绽放,几乎把每根发丝都映射的刺眼。像记忆中那日的灯火阑珊处,逆光的脸部也是被大片大片的光影遮住了表情,但却能清楚的看见正扬起的嘴角。
  陆祭不禁使劲的睁大了眼睛。
  男子微笑着在陆祭面前摊开手掌。立即就有一块小小的东西在他手中出现。像一小滩还没来得及融化开的冰,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里,闪耀着碧绿色的幽幽的光。正是陆祭丢失的玉芽儿。
  陆祭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欣喜,但随即就变成更为惊恐眼神的望着他。男子看到后更是微微一笑,于是稍稍歪过头,阳光在他俊美的面部恰好划过短暂的亮部。然后他靠近陆祭的脸庞,轻轻的说话声把他的气息几乎送进他的眼睛里。
  你说在灯会时有个人掉了这个。而这个东西有恰好掉在我的脚下。然后那个丢失的人就很着急。那......我是否该将它物返原主呢?
  ......陆祭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只是尽量用很抵触的加有勉强硬装出来坚毅的目光瞪着他。但是能清楚的感觉到额头上的汗正缓缓的顺着皮肤的脉络流下。心脏隐藏在看似很平静的身体里面疯狂的跳动。
  男子伸手将陆祭的扣在领口上的盘扣打开,伸向他的脖颈轻轻的嗅了一下,却意外看到他的嘴唇正因为惊慌而微微颤抖。
  害怕么?......还是你想说点什么?于是拿手在他的脖颈处只轻轻抚了几下。陆祭正在慌张他的动作,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突然感觉声道像是被刚刚疏通的河道,一股暖流恰似流水涌进了嘴巴里。
  竟是他解开了自己的哑穴!
  你......要干什么!声音像表情一样掩饰不了心里的恐惧,于是陆祭脱口而出的话里还带着微微的颤音。你......你是谁?!
  男子微笑不语,只是继续解着陆祭胸前的其余纽扣。瞬间外衫就已经被他完全的解开,把覆盖在下面的身体刚好暴露于眼前--还算结实的胸脯白皙一片,只是他的手指划过,敏感的皮肤竟不由自主的跟随着起了细细密密的反应。
  陆祭连害怕都还没来得及,就感觉男子的左手手肘靠上他的锁骨,那双戏谑的眼睛却又已经贴近了脸前。
  是问我的名字么......
  话音未落,右手里已拿到一只小楷紫尖毫笔。笔尖饱蘸浓墨,以特有的光泽在空气里闪亮着。
  那我就写给你看~
  ......啊?!
  配合着那几乎坏到极致的笑容,陆祭只觉胸口猛地一凉。就犹如有一道沁人的寒流在自己皮肤上来回游动,那感觉像是被嵌进了骨头里,如灵蛇滑动般的笔尖却峰回路转却恰恰轻抚过某个敏感之处,使陆祭一下如掉云里雾里,眼神一下迷离了出去,各种感觉竟积攒成为喉咙里的声音,刚刚冲破了屏障。
  啊--
  而就在尾音没落之时,笔触突然在某处轻轻点起,感觉跟着噶然而止。
  白底黑字,竟像是在真正画帛上一般。
  朴拙或秀巧,方刚或圆柔,含蓄或张扬,却全全从这两个字上显现出来。笔势以为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是走携肖字,是一业双耳。
  是赵邺。
  邺字的最后一笔正好滑到小腹。赵邺只轻巧的用笔杆将裤带一挑,陆祭就立即感觉到自己最隐秘的部位也将要暴露于他眼前了。
  住、住手!!
  他不禁要痛喊出声。
  但只听见门口突然一阵骚动,接着就一声爆响--是门被一脚踢开的声音。赵邺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已经感觉到一丝冰凉已掠过脖颈--一盏明晃晃的刀刃刚好抵住了下颚。
  住手!!随着一声沉闷的低吼,躺在床上的陆祭正好从侧过的赵邺身后看见闻人衍满是汗水流过铁青的脸。随后便是那次一直站在赵邺身后的年轻男子,他唰的一声抽出长剑,抵住闻人衍的后胸。
  少爷!!
  一瞬间,四个人就突然僵持在这里,却只是一刀一剑在中间来连接。陆祭像一时丢失了意识,只是瞪着眼看着面前的这几人,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天!赵邺突然开口,却像是对着后面的随从吼道。我不是要你把好门的吗?!
  ......少爷!那名为阿天的男子眉宇间闪过一丝恐慌,我......
  这位官爷,我们又见面了。赵邺表情突然变得异常平和,他稍稍转头,像是如那天在此地一般模样对着闻人衍笑道:为什么我们总是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见面呢?
  哼。闻人衍冷冷笑了一下,我想我是已经告诫这位公子了。随即沉下脸来,冲着后面喊道,快放开剑!否则的话......说着又把刀刃向上挪了几分,眼看就要嵌进肉里。
  你!阿天不禁眼里冒火,手里的剑只微微颤抖,眼望着命在旦夕的赵邺,却不知如何是好。
  赵邺闭上眼睛,轻轻的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听见他说。
  阿天,听他的,把剑放下。
  闻人衍背着陆祭,转眼间,已经到了梨州街上。
  因为被点穴而长时间没活动的手脚想软泥一般,陆祭只好趴在闻人衍背上,动也动不得。
  ......让你再乱跑,闻人衍尽量用埋怨的语调,但还是好像掺杂更多的关心在里面,看这次都差点被人给吃了!
  陆祭从最开始无论如何害怕如何恐慌,都坚持始终没有哭。但这时听见了他的话却像受了惊吓的小孩子,再也忍不住了,把头深深埋在闻人衍背上,任自己的肩膀猛烈的抽搐起来。
  闻人衍听见身后的异动,不由得愣了一下,但随即便像平常一样喝起来,但声音已经降到温柔的底限。喂~只是给男人看一下子而已么,又没有什么,别伤心了啊~但是好像突然又想起来,喂喂喂,我上件衣服还没洗啊!又要你给我弄湿了!哎!
  陆祭没搭理他,只是把手臂紧紧的捞住他的脖子。头于是埋得更深了。
  可是天上已经乌云密布。看起来要下雨的样子。
  可是黑漆漆的像是要把梨州整个吞下去似的。
  站在花满楼溅雨阁里,赵邺抱着肩正远远的望着他们。
  阿天远远的立在旁边,却不敢靠近。
  是你吧?
  恩?面对突然发出的声音,阿天不禁惊恐的抬头。
  ......是你故意把他给引来的吧?赵邺轻轻翕动嘴唇,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你的用心我知道的,天儿。
  听他突然叫自己天儿,阿天吃惊的望着他,但瞬间,双眼里聚焦的是无限的温柔,像浮现于天边的柔软。
  终于在雨下大之前两人赶回了衙门,闻人衍把陆祭给安置好之后,望着窗外逐渐磅礴的雨发呆。
  他在回想刚才。
  就当闻人衍找陆祭找的焦头烂额,正在毫无头绪的时候,却忽然有人从背后递给他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花满楼,听秦阁六个小字。
  他忙问那人是谁,那人却说是一个白面书生帮忙让递的。
  他忙四处观望,之间斜对面花满楼正映日而立。
  是那个被称为阿天;的人写的,闻人衍紧锁眉头,心中默默思量。说不定给陆祭的那封信也是他所写......他好像是正在效忠于那个叫赵邺的人,但是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念头像丝线一样纷乱复杂,千头万绪。闻人衍想的脑壳都有点疼了。正想站起来放松一下,却正好听见躺在床上已经睡着的陆祭却发出了点声音。
  我想......你能保护我......很长时间......
  话语含糊不清,是梦中呓语,还断断续续的有点听不真切。
  但是却沉沉的撞进闻人衍的心里。
  刚刚想立起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又重新坐好,他往后看着这个睡相一般不好的小子,刚才竟像小孩一样在自己背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子,还是个心肠好经常会吃亏的小捕快。
  熟睡的侧面似乎永远都那么好看。
  他禁不住去靠近他。他禁不住靠近他的耳边。他禁不住靠近他的耳边对他轻轻的说。
  那么......我答应你这个愿望。
  陆祭突然笑了起来,像是做到了好梦一样,挂在脖子上的玉芽儿,霎那发出绚丽的光芒。

  丹朱引鹅黄
  春和冰释日融融。夏炎蝶惹风正清。秋凉菊谢影。冬秀雪浸冰。
  此季又待彼一季。仅仅海棠红。
  --《锦四季初章》
  那些瓶瓶罐罐像列队般的以一字型排在一条长几上。有大有小。
  不过一眼看去就知都绝对是些做工精致的东西。案上那几盏烛光映照,一个个皆晶莹发亮,竟灿如晚霞。
  还有几双手正在上面忙碌。也不时传出几声莺声燕语。
  你瞧,毛毛躁躁的!你又把那朱砂放错了盒子!
  那里该是花黄,别动别动!
  奇怪的是指责中还夹杂着吃吃笑声,让看似应该严谨的忙碌中却意外的带着几分嬉闹。
  咦......月白姐姐,咱们老板呢?去哪里了啊?忽的从中发出一声疑问来。声音却清脆的讨人喜欢。从刚才就不见他了呢!
  他啊......只见那个被称为月白的白衣女子只稍稍转身,抿嘴一笑,他自然是去寻有让这海棠红;更漂亮的东西去了呀。

  仍然是梨州街道。闻人衍都感觉自己这辈子应该都别想离开这街道了。或许连死都是会在巡街当中寿终正寝。
  离上次的花满楼事件;已经半月有余了,日子像是突然变得风平浪静。除了只有天气在微微转热,几乎都感觉不到时间还在度过中。闻人衍觉得自己就像此刻街旁的那些过了风的垂柳一样无精打采。
  陆祭很突然的被派遣去带新人;来着,于是锦仕私塾所在的这一路一下就变成了闻人衍独行的天下。虽然很不敢想象由陆祭带出来的新人;会成什么样,不过这是由董大人亲自分派下来的东西心里即使纳闷那也只好这样。还有旁边没有了那个叽叽喳喳的家伙会突然变得很不习惯。
  果真是盛世呢~
  闻人衍百无聊赖的斜倚在经常坐的那家茶馆的凉窗下,看着秦江内水纹像绸布一般荡漾在自己眼前。一连好多天除了在市集上遇到个小毛贼,要么就是解决个商贩纠纷等小小事件。日子太平的就像是现在的天空--晴空万里间竟也难看见有一只飞鸟滑过。
  这时却突然想起了某些天前在这里有人发出的感慨。
  哎~心里落空似的感觉更加没意思。甚至连以前总是打瞌睡的毛病都被改得无影无踪,闻人衍直到把背都硌痛了都没能睡着。他无奈的连打了几个呵欠,瞅了瞅天正要过午,于是就起来拍拍屁股准备再溜一圈就回去。
  可是刚站起来,连配合伸懒腰的手臂都还没放下来时,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角里一穿而过。忙转眼看过去时,那人已经从走过秦江岸,从一个弄堂轻轻巧巧的拐了进去。
  是阿天;!那个一直跟在赵邺后面的奇怪小厮。闻人衍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好多天不见踪影的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他进的竟然是一般只有女子才感兴趣的梨州胭脂花红地?
  好奇心不断驱使着闻人衍,他只在原地稍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的跟了过去。
  前面人的脚步走的轻轻巧巧,动作急速却不匆忙,却不是闻人衍前两次碰见的如夜上走墙稍般的身法轻盈,反而更显得优雅自如。甚至在远方偶尔某一处视角概括过去,也许还能让人停下来怀疑一下那宽大的袍子里面裹的是否是一个娉婷婀娜的身体。
  可是他毕竟是个男子。躲在后面不远的一棵柳树下的闻人衍想到这里突然没来头的叹了口气。很自然的又想起陆祭来。--他也是个男子。可是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面分明不会有半分女子的娇媚,反而似乎有另一种气势深深的藏了进去。是无法描述的感觉,却更令人不忍忘掉。
  转眼间,阿天已离自己又远了几丈,眼看就要溶进前面的熙攘人群,闻人衍忙又抬起脚步。
  前面人群像是突然出现的。闻人衍刚刚跟着天儿绕过某个转角,等一座青灰色砖墙转过,其后面所呈现出来的却令自己都不禁吓了一跳。好像刚刚还被遮掩住的人们在这个时候纷纷迫不及待的从自己的眼帘里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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