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长安——冬小树
冬小树  发于:2009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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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搞......搞什么啊?
  全部都是女子。
  轻裳罗衫,丝绦飘飘,似乎刹那间全梨州的女子都约好出现在这里一般,漫天遍地皆是楚楚衣衫。且莺声燕语,绕耳不停。但每个人脸上都浮现焦虑之色,有的还不断向前张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闻人衍只震惊了几秒,就看见阿天已经绕过这人群,已经往前面一间铺子里去了。那铺子门帘上垂的满是红花,看样子倒像是刚开了不久。而这人群也是正是从那里开始排起。
  这是什么时候的铺子啊?闻人衍想这胭脂街虽并不归自己管但还是感觉奇怪,最近不记得大人的册子上没有新近登住的铺子啊。不禁又抬眼冲那铺子望了过去。却见上面门牌上书海棠二字。而在门厅两侧悬着一副对子。
  海能溶日月星辰光,棠不甩春夏秋冬色。
  为首海棠二字是劲笔轻描,颜色暗红发金,在阳光照耀下熠熠发光。
  这边厢。
  那个陆......大哥,下面我们去干什么啊?对面是一个小捕快因为认真而紧绷着的脸。
  哎?陆祭听着那个陆大哥心里是无限的别扭,对面那个捕快年龄不一定比自己小多少,但是在衙内一般却是以资历深的为长,长久而来这竟演变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陆祭只因为比那新捕快早进门几天便要充当大哥角色。无怪对方也那么不情愿。
  恩......那再去广盛街去看下好了。跟惯了闻人衍,陆祭感觉连其实就一直喝茶到天黑都很好这种话都差点脱口而出。
  哦......新捕快带着很复杂的表情看了他一眼,撇撇嘴但仍低着头过去了。
  陆祭轻轻叹口气,顿时无精打采起来。心里边想着回到衙门后就能看见老衍了边要转身跟过去,却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拍他肩膀。
  等闻人衍好不容易挤进来了才发现这原来是一家胭脂铺子。
  怪不得会觉得这样眼熟啊。心里才刚想起来:原来那天花满楼上小丫鬟说的海棠;应该就是这家没错了。说实话他真的挺想进去看看那个妆儿在这里买的宝贝胭脂到底是个什么样,只不过自己一个大男人在这里感觉影响不太好,于是就准备退出去。
  但是突然又想起那个阿天也进来了。他也是男人啊,莫非他对这种女儿家的东西还感兴趣?然后又抬起眼睛往那柜台上扫去。于是就发现了在某个角落,一个与众不同的靛色长衫夹杂在一堆花红柳绿中是那么得不协调,可那正是他。
  他竟很娴熟的在那精致箩筐之中挑选着钗饰环佩,一双手在那镶金嵌玉,做工精美的小巧环饰中来回穿梭。旁边的姑娘亦忙于挑选,把整个柜台围个水泄不通,几乎都眼花缭乱。
  这是大鸿掠雪......是采自塞北山上雪莲用其汁液酿成......
  这是红袖添香......,这是梨花带雨......,这是映日荷花......
  似乎每一种胭脂都有一个惊艳绝伦与众不同的名字,似乎每个锦盒中还都盛着新奇篇章。一位女子从中一路介绍,看来像是这海棠店中管事模样。只是一笼绝色凉白罗纱,挽一头漆黑长发,虽不着粉黛,但皮肤却似月胜雪,配上那恰好恬淡笑容,竟让人错觉不似人间烟火。
  她慢慢走到阿天面前,正好看到他埋首于那些女儿之物中,于是笑道。难道这位公子也是来买这些东西的么?
  阿天面上一红,但立即颔首微笑。可是手上东西却已轻轻放下。眼睛似不舍的又望了两眼,已经掉头往回走去。管事女子没想到他会这般腼腆,自悔刚才说话莽撞,刚要出声阻拦时,却听见后面有人叫。
  月白姐姐!是一个紫衣小姑娘飞跑过来,神情急切一把拉住她。闻人衍发现两人神色异常凝重,那小姑娘眼里似乎还是泪光点点,不禁往那里集中了一下注意力,却刚好听到了略带哭腔的下半句,......那她到底是不是姐姐?是不是嘛?!。
  ......姐姐?
  闻人衍还站在门口正纳闷时,却看见阿天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正好和自己擦肩而过。想起日前几次碰面,戏谑之心顿起。于是就突然转过身来。
  这位公子......可是为你家那位风流少爷来挑胭脂的?声音不缓不急,语调不轻不重,但讽刺之意已经夹杂在嗓音之中,随着呼吸吐纳,透过短暂距离,直逼对方心里。阿天微微一愣,抬头看时见竟是闻人衍,瞬间眼角眉梢已挂上怒色。
  哼!但不知为何,他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就甩身出去了,甚至连发作的意思都没有。
  相反,闻人衍不禁愣了一愣。只在那一刹那,他竟感觉这阿天的面庞也是那么精致。也许前几次只是远观而没有在意,但这一次面对面的一瞬,竟让闻人衍自心里产生了一种似有似无的错觉。
  莫非他......
  这时突然外面有人不断地涌进来。闻人衍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被一股强大的人流给推了进来,一直到了柜台下才好不容易站稳。这些姑娘怎么这么疯狂?闻人衍伸出手去扶柜台,想借力转过身去,却不小心打翻了某一个瓷盒。只听得清脆的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跌个粉碎,闻人衍心里也就跟着哗啦一下翻腾。正琢磨要不要趁乱逃走时,却感觉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自己肩膀,顿时心提上去半截。
  完了......要赔钱了!
  敢问这位是......梨州府的官爷吧?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闻人衍赶紧回过头去,并赶紧得摆上一副我真的是无意的不骗你请望着我的眼睛;的解释表情来。
  不好意思啊!那个胭脂其实我......
  哈哈,小小胭脂而已,官爷还请不要在意才是。那男子拢起手笑着揖下去:小可姓谢,这家小店正是由鄙人经营。看起来竟然是个温文儒雅的年轻男子。不知官爷来这店里可有事盘查?
  啊?闻人衍连连摆手,总不能说原因其实是追随一个男子而来吧?就赶紧道:我只是看见你们店外面排得人山人海,好奇进来看个热闹而已,不想被挤到这里--谢老板看来您这生意做的还是挺不错的么!
  哈哈!哈哈!过奖了!谢老板直起身子,嘴里说着谦逊之词,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之色:还是多亏了梨州百姓们捧场赏脸才是啊。
  哦......听谢老板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哦。
  小可其实是江南人氏,世代做这胭脂生意。听说贵地商贸繁盛,才千里迢迢赶来做点小生意。谢老板笑道:以后还请官爷多多照顾才是呢。
  那......闻人衍知道他是老板后,有意要调查那妆儿胭脂一事:这店里定是有什么宝物才是吧?
  宝物?谢老板以为他是在暗示有无油水可捞的意思,忙回道:请官爷进内堂让小可奉茶一杯,再慢慢示下。
  不不,闻人衍听懂他的意思,就指了指身后的柜台:我说的胭脂。他直觉认为在花满楼里如能因为争抢胭脂闹出命案来,那胭脂定是在这新开的店里为上等最好货色才是,他几次觉得那起火灾蹊跷,想再去调查,只是怕贝老板再翻脸,所以在这店里想弄个明白。就故意抬高声调:贵店难不成连这这压轴;的东西都还不曾准备?
  谢老板听他话里有话,语气更是高傲,像是在讽刺自己店小无真龙,不禁有点气恼。小店虽小,还是有些真东西的--只怕这些女人之物,拿出来官爷也不认得。他依然笑容不变,但语调已经开始不自然的生硬起来了。
  那好啊~我倒真要看看这我不认得之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闻人衍嘴角一扬,就靠在旁边的柜台上,伸手做了个拿出来看看;的动作。
  那么......请稍等。谢老板不动声色,只稍一躬身,就亲自进入内堂。不一会就攥着个精致小盒子走出来,轻轻打开盖子,捧到闻人衍面前,为难的笑容故意的挂在脸上。官爷,那您说这盒子里的东西算得上算不上压轴;的呢?
  那盒子里的东西不可名状,说不上是静止的或流动的,但颜色嫣红无比却异常灿烂,看起来竟像是明快色与暗媚色的完美融合,沉淀在那小小盒底大放异彩,娇媚却丝毫不显艳俗。而且自他打开盒子的那一刹那,芳香顿时一片,莫名的香气让人嗅着竟然有些想晕眩的错觉。
  闻人衍吃了一惊,他的确是不懂这些东西的,但也能分别出来这盒胭脂定是极品东西,心里不禁暗暗庆幸刚才自己打碎的幸好并不是这一盒。这......到底是什么?他在脑子里转过是迷香?是大麻?;等念头之后突然感觉这跟那天自己在花满楼花厅案几上查到的东西竟有点相似。
  谢老板看清楚他吃惊的样子,手指一动便啪;的一声扣上盖子,得意的笑毫不掩饰的荡漾在脸上。
  这个么......便是小店里的宝物--海棠红;了。

  东起朝霞,西尽阳。南招繁星,北揽月。
  春含春露,夏浮荷。秋抖秋枫,冬飞雪。
  一朝一夕,一昼暖。一时一季,一离别。
  --《锦四季续章》
  这......这是在做什么?
  陆祭现在正坐在梨州最大的酒楼醉八仙;二楼临窗的座位上,他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双手不断的在桌下来回搓动。
  这里摆的是海棠梨木桌子。然而比桌上耀眼的枣红漆更为吸引人的是桌上放着的东西。
  这是三丝栗子陷糕,这是鹅油小酥肉,这是纯酒酿的小鱼丸子,还有这个是金丝冰糖肘子。对面坐着的是自称叫做于誊的年轻男子,他微微一笑,手中握的折扇对着桌上糕点略略指点一二,陆公子,这是答应了请你的点心~这都是醉八仙的名点啊。
  这个便是在路上拍陆祭肩膀的男子,面容秀美,身材挺拔,一身长衫,一把折扇,看起来像个儒雅的书生。但是笑容神秘,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让陆祭捉摸不透的东西。
  陆祭明知道自己这样眼光光;的望着桌上的东西是很不礼貌但还是忍不住只好眼光光;的看着。直到愣了许久,才勉强抬起头来:可是......然后吞口水,你为什么要请我?
  于誊拿扇子轻轻遮住嘴角,眼神里透出熹微的光来。
  想和你......做一笔交易而已。
  趁着天色还没过午,闻人衍就已经赶回了衙门。只是刚刚才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却正好看见陆祭正坐在床上发呆。
  喂!愣什么神呢?闻人衍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伸长胳膊揽过陆祭的肩膀就往后倒去。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听小光(陆祭带的新人)说你巡街半道上跟个长的像狐狸的男人跑啦?他是谁啊?干什么去啦?陆祭听见愣了一下,就这样被他扳倒在床上,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挣扎着再爬起来,而是顺着他的动作轻轻倒了下去。头上的帽子也跟随着在床上画了一个半圆,随意的歪在了一边。
  可是只有陆祭脸上的表情在一成不变。他大睁着眼睛,只是愣愣的看着闻人衍。
  闻人衍觉得有点不对劲,他连忙又把陆祭给拉了起来,拿手贴在他的额头上。你......没事吧?
  陆祭还是没反应,还是微微仰着头看着他。
  喂!中邪啦?闻人衍小心地揪揪陆祭的脸,因为要是在平常的话这家伙一定会蹦起来,狠狠的返掐自己的脸的。可是陆祭只是轻轻的把闻人衍的手抓下来。然后没有放开,却是握进了手里。
  你......闻人衍本能感觉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他不禁蹙起眉毛。
  我......陆祭终于开口说话了,他使劲的抓着闻人衍的右手,慢慢的翕动着嘴唇。眼神却由刚才的散乱正逐渐变得坚定。有声音像是想要迸发出来。
  我......可是话的下半句依然消失在了喉咙里。
  你到底怎么啦?闻人衍严肃起来,竟然感觉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是不是那人对你做了什么?!告诉我。
  陆祭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来,他躲开一边,低着头紧紧的咬着下唇,而手也一下被放开。眼神在瞬间变得漂浮不定。
  入夜已深。
  外面好像都已经打了三更,可是陆祭在床上反过来覆过去怎么都无法睡着。脑子里像被塞满了东西,好像千万种被积压了好久的事情都在这一刻被记忆了起来。像预知了雨季的河鱼,纷纷的都浮出了水面。
  陆祭从床上坐起来,窗外好像要下雨,空气被凝固在帐子里,闷热的像已经燃起火的熔炉。他决定往外面透透气再回来。可是屋子里静静的,连平常闻人衍的鼾声的消失的一干二净。陆祭仅仅奇怪了一下,仍是小心的圾了鞋,连外衣都没套就出了屋子。
  外面也是干燥异常。眼前好像不只是漆黑一片,几盏还在亮着的灯火在忽远忽近的闪烁。陆祭懵懵懂懂的跟着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出了大门。街道更是寂静,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只是偶尔有几声猫叫在某个角落传出。此刻与白昼时刻的繁华截然相反,却不知是为什么,总感觉远远处好像还有叫卖声传来。
  不知走了多久,陆祭都分不清自己去了哪里。只感觉不断的走过十字路口,白天盛世过后留下的残壑都在自己的身边缓慢的老化,逐渐变的模糊起来,然后好像被遗忘。陆祭正感到有凉风从自己的脖颈处钻过,耳边却隐隐的传来哭叫声,像是在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发生在耳边。凄凄惨惨的抽泣中好像还含有不断的呢喃声。
  陆祭不由自主的跟着这哭声走去,在绕过了一个拐角之后,进入了一个大院子。刚要跨上门槛的时候,却看见门开了,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一蹦一跳的从里面迎过来。
  你......
  陆祭刚要开口问她,那小姑娘却似没看见自己一样,直接从旁边跑过去了。陆祭很诧异的看着她,想这么晚了怎么她还在往外跑。可是里面的哭声却越来越大,使得陆祭顾不上多想,抬腿就进去了。
  周围一切的事物都模糊了,陆祭只看见在院子中央,有两个人正抱着一个什么东西正在痛哭。他很好奇的就走过去,走了几步耳边环绕的全是我的儿啊之类哀号声,才发现好像是这家死了孩子。在痛哭的正是那孩子的父母。
  陆祭见了于心不忍,就连忙想过去安慰几句。谁知还没走到跟前,却猛然发现某些地方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看不见那孩子的脸,却看得出那孩子身上流的全是血,好像自脖子下正在炯炯流出,顺着身上的小花衫,已经浸透了正抱着她的手上挽起的长袖。那血却由浓郁深红的本色正渐渐变浅,从模糊到越来越清晰,泛着五颜六色的光色,最后竟像极了女子梳妆盒里的胭脂!
  陆祭刚忍不住要叫出声来,却发现有东西靠在自己肩膀上,回头看时,却发现是刚才那从自己身边跑过去的小女孩。
  你瞧,他们在哭我呢!
  孩子咯咯的笑着,脸色却铁青,还不断有各种颜色的血液正从她的脖子下面流出来,而且正在慢慢浸入到自己的身上。
  啊!!!!
  陆祭失声尖叫。周围一切事物--什么院子,大门,女孩,哭声却都在瞬间化为乌有,消失的干干净净。眼前只是一片漆黑,并且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剧烈的喘息声。
  怎么啦?!帐子被一下拉开,闻人衍钻了进来,满脸奇怪的望着还在不断发抖的陆祭。做噩梦啦?
  陆祭也正惊恐着望着他,狂烈的心跳中思想正被渐渐被拉回现实,才发现只是一场梦。一下却生出了无限踏实的安全感。
  做什么梦啊叫的这么惨烈?害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知道了他没事后的闻人衍打了个呵欠,拿手在他头上抓了两把算是表以安慰。没事啦,睡吧。说着转身就要回去。
  手却突然被抓住。
  老衍......陆祭紧紧抓着他的手,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像一个受了惊吓了的小孩子。
  陪我坐一会吧?就一小会,好吧?
  做的什么梦啊?闻人衍连打了几个呵欠,摆出个让自己觉得最舒服的姿势靠在陆祭的床上,把床的主人却给挤到最里面角落。给我说说吧?胆小鬼。
  陆祭已经恢复过来,仔细想想刚才梦里的情节其实已经变得模糊,那种恐惧感也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其实那个......刚要说话,却看见闻人衍正呈大;字状躺在自己床上,脸上表情分明是正在熟睡,反而倒产生了种想把他一拳给打下床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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