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世流宵 上 ——蓝旗左衽
蓝旗左衽  发于:2009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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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癸朔...』他难得严肃的凛起了脸孔,『有件事我想请问你...』
  癸朔略微诧然的迟疑了片刻,『说吧。』
  鎏宵凝重而沉重的开口,『逆五星本部...』
  『嗯?』
  『...可不可以养山猪...』
  癸朔沉默了几秒,与其说是在思索答案,不如说是呆滞。
  『你想表达什麽。』
  『我想要一只差遣妖。』虽然他没有巫力,但是他可以找萨枢诔帮忙。
  萨枢诔就养了只有趣的猫,他想要那种像宠物的役妖。
  『山猪的?』
  『嗯。白色的,要肥一点的。』
  听起来像是速食餐厅里的店员和顾客的对话。
  癸朔轻嗤,给了个飘渺不定的答案,『有机会的话...』
  『喔。』鎏宵不在意的笑了笑,转身离去。
  回到房间的路上,他看见萨枢诔和殷睿洹在走廊上争吵。本以为能看见咒术大斗法的场景,他迫不及待的跑回房间,拿了包饼乾前来观战。但折返时,走廊上除了多了几个窟窿之外,主角们却不见踪影,显然是早一步退场了。
  啧啧,错过了...
  鎏宵有点失望的拆开饼乾,嚼著洋芋片,悠閒的踱回房间。
  夜晚,在看完电视,吃完宵夜後。他换上卡通图案的睡衣,戴上员工旅游时在纪念品店买的粉橘色睡帽,将床头上的海绵宝宝闹钟设定好时间,关上灯,准备入眠。
  闭上眼睛,等待著入梦,他在脑中回想著所要占卜的问题。
  癸朔的龙纹...逆五星近期的运势...还有萨枢诔的任务...
  眼底下的黑暗中,忽然浮现了一双精锐的眸子。
  嗯?这个眼神好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啊对了,是今天在员工餐厅里看到的人。
  不过,好像又不是...感觉上,对於这双眼的印象,是在更久远以前的记忆里...
  什麽时候的记忆呢...上辈子?还是更久之前的前世?
  带著疑问,鎏宵深沉的睡去。
  这夜,他做了个不一样的梦。
  不属於预知的未来,而是溯往於数世之前的梦。
  千世之梦。

  2
  混帐...混帐东西...
  四周静谧无声,仓皇的脚步踏过草石发出细微的声响。入秋,枯黄的叶片和青苍的叶片参杂的栖在树稍,垂死的和将死的生命,并列而立。
  不过,到了夜晚,任何色彩全会被夜色染黑,掩盖掉所有的表相。
  该死的杂碎...无礼的狗东西!
  脚步声更加急促,随著脚步,林荫愈加茂密,月光窒碍难行的从叶缝间穿透,点点滴滴的洒落地面。
  虽然离村落已远,但是那恶意的嘲讽讥笑,却犹如在耳,不断回响。
  神棍。
  不是!
  骗子。
  不是!!
  皇室的劣种。
  住口!低下的贱种!
  身旁的景色被一一抛在後头,他不断的向前奔跑,不断的想甩开那些惹人心烦的杂念,但是越跑,却越无助,越孤寂。
  他是占官的孩子。
  他的家族世代是皇世的测命者。占官一职最早之前是有皇世里的成员来担任。因此纵使经过了数代,血缘和正统皇世已趋於淡薄,但因为占官是特殊的圣职,出於尊敬,至今仍将之列入皇族。
  历代的占官都是了不起的预知者,父亲更是藉由那出色的观星术,为族人免於卷入西夏和大宋王朝的战火里。
  贤明的先祖,却未必有贤明的子孙。
  初春才过行过成人礼的他,一点都没有展露占官之家的特殊才能。和凡人没啥两样。不仅看不透天象隐喻,也看不到宿世的因缘,测不准未来的命道。
  这使得他在同辈的皇族里并不受到尊重,就连一般的官吏平民也都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才勉强对他保持表面上的恭敬。
  有辱家国。
  闭嘴!
  傍晚时分,他和皇族的世子们又吵架了。原因很简单,因为某位世子吃饱撑著,拿了篮鸡蛋摆在他面前,要他这位未来的占官大人以占测之术,挑出里头有双黄卵的蛋。
  就算是占官始祖也猜不出吧!这种愚蠢的事!摆明就是羞辱人!!
  那时,他很有肚量的对著那群无聊的世子们笑了笑,接过篮子,然後──
  把整篮的蛋砸在那群蠢世子身上。
  那是鸭蛋。他对著满身蛋液的世子冷笑,白痴。
  想当然尔,闹了这麽大的风波,当然不可能待在原地。於是他跑出宫殿,一直跑,跑到山林里,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躲避那些令他窒息的人群。
  脚步渐渐的缓了下来,林荫懋然,月光变得更加稀薄,看起来像是沾在黑绸上的石灰。
  他停下脚步,喘著气,回过头。只见来时路彻底被融入黑暗之中,村落的灯火被阻隔在山林之外,完全不见踪影。周围宁静得彷佛连地底下的蝉蜕声都能听见。
  啧,似乎走太远了。这下要回去的话可麻烦了...
  回去?不,他才不要回去。回去当笑柄,回去玷污占官之族的名誉...
  『啪啦!!』
  停憩在树上的鸟,赫然拍翅,吓得林中人缩瑟了一阵。独处於黑暗中的恐惧,此时才一点一点的袭上心头。
  呃...好吧,至少得等天亮再回去...现在看不见路,也不知道方向。
  唉。又要害爹娘担心了......
  长叹了一声,缓缓的拖著脚步,寻找著今晚的栖息地。
  走了一会儿,一个古老的建筑忽然出现在眼前。残破的门柱和结满蛛网的栋粱,透露著此处已许久无人来访。
  深山里怎麽会有这个房子?
  他缓缓走近,发现这是一个小小的祭殿,里头祭祀的神只是族里信仰的月神。占官的守护者。
  大概是以前建的吧...不过,这只雕像却从没在族里见过。
  祭殿的外头,设了尊石象,是只巨大的野兽,浑身散发出野性的气息,体态却又异常的优雅,彷佛是野兽中的皇族一样。
  是豹吗?好像不太一样。那浑圆的眼眸里,除了狂野,还带著点狡媚。
  石像的下方有座碑,上面刻著几乎被风化磨损的文字。他藉著细微的月光,勉强的辨识著上头的字。
  『胤禅乃占官之族,为皇世之镜鉴,德泽无尽於朝...』啊...又是称赞胤禅家的东西...伟大的占官之族,很可惜,这个伟大的名声会在他的手上终结。
  或许几年之後他的名字会被当成负面教材流传在世代之间,父母会这样告戒自己的儿女:要多努力呀,不要像胤禅家的九世一样,辱没了祖先之名。
  名留青史不成,遗臭万年也不赖。至少都是会被後人所怀念。
  他无奈的苦笑,继续看著碑文,碑文的中央磨损的太过严重,字体已经被减损成凌落的笔划,直到末段才又变得清楚了点。
  『扰乱常道之妖...封妖者勒尔玛...』啥?勒尔玛?那不是号称御命者的第三世占官吗?封妖?
  他抬起头,看了看那巨大的雕琢,在夜影和月色的笼罩下,石像彷佛有了生命一般,静静的低头垂视著碑前的人。
  他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
  八成是前人夸大其辞的颂文,搞不好三世只是抓到在田里捣蛋的黄鼠狼,就硬说是降伏了大妖精...
  『...胤禅一族......则得役使之......永垂千古,万世其昌,世世为皇者之师。』
  皇者师个屁!他今天就是被那群该称他为老师的杂碎恶整!
  看著碑文,过去的新愁旧恨,绩了数年的怨气忽然像是隆冬的雪山一样,稍稍一震,便造成滚滚浩大的雪崩。
  『混帐东西!』为什麽他会是这样!?既然命运让他诞生在胤禅家,为什麽却让他毫无半点身为占官该有的能力!
  先世的祖先难到都没有预测到这点吗!就让他这无能的废人诞生?
  怒火占满了胸口,静默的石像低头宁视著他,那露著兽牙的嘴角,彷佛在嘲笑他一般,若有似无的扬起。
  『可恶!』
  他一个拳头挥向石像的脸中央,泄恨般的连搥了好几下。虽然疼痛,但是他不在意,因为指头传来的刺痛,反而让他的心情稍微冷静了点。
  持续了一会儿後,他停止了动作。无力的重叹了一声,抬头望了石像一眼,指节被磨出的血,点点沾付在巨兽的脸上。使得石像看起来像是狩猎完的野兽一样。
  『唉...』算了...认命吧...
  他颓然的转过身,继续寻找著栖身的场所。
  这麽诡异的祭殿,他一点都不想继续逗留...
  『喂。』
  低沉的声音从背後响起,他停住了脚步。
  什麽?是谁在说话?
  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周围并没有半个人。
  『喂,小子...』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他吓得回过头。
  『揍完人之後打算拍拍屁股走掉?』
  这次,他知道了出声者是谁了。
  『胤禅家的人真是一代比一代没品。』
  碑後的石像,动了起来。此时的石像已不再是无生命的石头,而是变成一只活生生的巨大野兽。
  『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野兽轻蔑而慵懒的伸了伸懒腰,缓缓的走到他的面前。
  『这...你...这是...』超於常理的画面出现在眼前,他的说话能力突然丧失,瞠目结舌的瞪著眼前的妖魔。
  『我是斛琏,三百年前被你祖先封印在这里。』它打了个呵欠,『只有在初弦月之夜,滴上胤禅一族的血才能够解开封印...』
  巨大的野兽露出了人类般的笑容,一步一步的走向误入的迷途者。
  巨大的...
  猫。

  这是在做梦吗?但是眼前这只正撩著长尾触弄他的巨猫,看起来确是这麽的真实。细细的毛搔过耳边的感觉,让他寒毛竖立。
  『怎麽不说话?』自称斛琏的猫,高傲的轻笑,『吓到了?』
  『呃嗯...』看到这种场面,很难有人能保持冷静吧...
  『我还以为你是有备而来的呢...』猫妖再次打了个呵欠,看不出来是想睡觉,还是睡太饱。
  他不希望是後者,因为睡饱的动物通常会把精力花在觅食上。
  当下,他是看起来最有可能变成宵夜的食材。
  要逃吗?
  脚根稍稍向後挪了几寸,但这个企图还没付诸行动前,就被冷冷制止。
  『你要是敢跑的话,我就把你的子孙袋给扯下来...』斛琏抬起雪白的前肢,亮出尖锐的爪子。
  唔!听起来很痛...
  他下意识的夹了夹腿。
  『小子,虽然我不晓得你来这里的目的,不过,你有胤禅家的血统无庸置疑....』
  『封印你的人...是勒尔玛?』他战战兢兢的开口。
  『是的。』猫咪咬牙切齿,『那个卑鄙又狂妄的小人,用下流的手段封印我就算了,之後还不要脸的自己立碑建庙来歌颂自己...』活了近千年,第一次领悟到为什麽人类这种生物能够主宰六合四方...
  因为无耻!
  『这个碑是勒尔玛立的?!』不会吧?这麽自恋的行为是出於他祖先之手?!斛琏说的话,和印象中的三世完全不同...古史里记载的三世,是个巍峨岸然的大英雄啊...
  『是啊,胤禅家的小子...』猫妖弯下腰,打量著对方,『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麽?』
  『我...』
  『既然是胤禅家的,想必是从哪种占术里得知我的存在对吧...』
  『我不是...』
  『喔?』斛琏挑了挑眉,『难不成你和那讨人厌的勒尔玛一样,能直接用肉眼看到命运之轨?』不用借助任何工具,直接能望穿太虚的中观之眼。
  『没有!』猫妖的话,刺中了他心底最不愿意被触碰的弱点,『我什麽都没有!!』
  『没有?没有什麽?』
  『什麽能力都没有!』他瞪著对方,愤恨的咆哮,『星命、式占、测梦、观象、言谶...全都不会!我完全没有胤禅一族的能力!』他忘了自己的处境,一股脑的吼出内心的愤懑,他瞪著一脸兴趣盎然的斛琏一眼,放手一搏的咬紧牙,『你要杀了我来泄恨就来吧!不要去为难我的家人!看你要扯下我的子孙袋还是要吃了它都可以!!』语毕,露出一副从容就义的表情。
  『谁要吃那种东西!你这是在羞辱人吗?!』这小子和勒尔玛一样白痴!
  『好吧。那你想吃哪里就吃哪里!请便!』他闭上眼,忍著恐惧,『不过,你要报复的话找我一个就好,不要危害我爹娘!』
  『臭小子!』雪白的猫掌一拳将对方挥倒在地,『你可不可以听完别人讲话在开口!!烦死了!』
  『啊!』巨大的冲击袭上胸口,他重心一个不稳,向後跌座在地,还来不急爬起,那粗状的猫掌迅速扑来,将他踩在前脚下。
  『听著,你──』
  『我会乖乖就范的!你不要伤害我爹和我娘!!』他愤然的仰视著猫妖,在近距离的观看下,他赫然发现对方的两只眼睛是不一样的颜色。
  一边是蜜腊般的深琥珀,一边是清澈的天蓝。
  『闭嘴!!』可恶,这家伙怎麽这麽吵!
  『我爹娘都是好人,我爹虽然最近越来越痴肥,但是他是个很好的占官!请你不要杀了他也不要扯下他的子孙袋!猫妖大爷!!』
  他凄厉的哀求,看起来像是被恶吏给欺压的可怜百姓。
  『你给我闭嘴!谁说要扯他的子孙袋了!』吵死了!哪来这麽多话!这家伙的脑子是豆渣做的吗!
  『我娘她已经年纪一大把了,但是前些日子太医诊出她又有了身孕,虽然她没有子孙袋,但也请你不要因此而含怨伤害她!!』
  『住口!!』斛琏怒吼,踩在对方胸口的脚不耐烦的连踏了好几下,让地上的人咳个不停,『闭上你的嘴!!』
  『你别这样──』
  『我不会伤害你,不会伤害胤禅一族的人。』斛琏在对方吐出一长串莫名其妙的肯求之前,赶紧开口,『我不会把勒尔玛的帐算到你们身上。』
  『喔?真的?』他停止了哀求,诧然的瞪大了眼。
  『但是有个条件。』
  『什麽条件?』
  『帮我个忙...』斛琏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晓得是因为被封在石象里三百年的原因,还是因为方才的折腾搞的它精神衰弱。
  『嗯?』
  『帮我完全的解开勒尔玛的封印。』
  『什麽?』
  『当啷啦啦啦啦啦!早安,起床罗!!!呵呵呵呵呵呵呵!!』
  刺耳的铃声响起,跨越了真实与虚幻的两个空间,将飘游於梦境的人拉回现实世界。
  呃!什麽?什麽?!!
  鎏宵猛的从床上弹起,滚下床,坐在地面,惊魂未定的环视著四周。
  这是他房间...
  那刚才的情境...是梦?
  他呆滞的望著空中,沉淀著思绪,意识和思路渐渐清析。
  对...他做梦了...这是当然的,因为他是占梦师。
  但是昨晚的梦不对劲...
  一切都颠倒了过来,原本覆叠在占梦之下的影像翻转到上层,使得梦占的内容反而变的模糊不清。
  甚至到最後,那段影象甚至将他给吞噬,让他忘了自身原本的存在。
  这怎麽回事?是在暗示什麽吗...
  如果真的是照他所猜测,那些影象是前世的记忆的话,那麽这些记忆突然浮上表层,是不是代表著有事件要发生...
  鎏宵呀...你今生是来还前世之债的...
  前世未解开的羁绊,今生必须解清偿还。

  『动作快一点!多推两张椅子过来!』头顶半秃的孙课长踩著纸箱,高人一等的站在高层会议室中央,指高气昂的吆喝下令,『十一点就要开会了!姜逸宸,中午的餐点你订了没!!』
  『还没还没,等会就要去。』姜逸宸从前方的桌面下探出头,手忙脚乱的处理著投影机的线路。『单枪的画面有问题,前一梯开会的人好像把它调坏了。』他皱了皱眉,瞪著那不断闪红灯的机器。『要不要向高层禀报一下,说有人破坏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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