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世流宵 上 ——蓝旗左衽
蓝旗左衽  发于:2009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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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公司的员工餐厅在哪里?』他打算在这里简单解决掉午餐再回去。
  『地下一楼...』方纵横拉开抽屉,取出张辨识卡,隔著桌子扔给宫千世,『我们这里是用员工储值卡来消费的。』
  宫千世俐落的接下磁卡,『谢了。』
  语毕,转过身,从容的昂首阔步离去。

  午餐时间,位於地下楼的员工餐厅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宫千世的出现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并不是知道他的身份,而是单纯的为那出色的外表而停驻目光。加上宫千世使用的员工卡是高级主管所有,更是让人好奇他的来历。
  宫千世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他早就习惯受人注目这件事。他从容自适的随意走到某个柜台,入境随俗的排著队,等著点餐。
  人真多...
  他边等著队伍前进,边慵懒的四处打量环境。
  来往的员工很明显的可以分成两类,一种是文官,一种是武将。
  穿著松垮垮的衬衫,戴著无框眼镜,穿著皮鞋,驼著背的是待在办公室里,整天和公文为伍的文职人员。
  同样是穿著衬衫,但是衬衫下发达的肌肉将布料撑的紧绷,肌肉的纹理若隐若线,胸前有著明显激突,步伐虎虎生风的,是偶尔回到办公大楼里待命,大部分的时间和铁与血为伴的武职人员。
  男的女的都一样,就算是女人,也能一眼辨识出职分,比方说排在他面前的这位小姐,魁梧剽悍得彷佛光是用脸上的颧骨肌,就能狠狠的赏他一记右勾拳。
  不过比起右勾拳,他个人认为对方频频对他传送的秋波,更具有毁灭性的杀伤力。
  『鎏宵前辈,我去占位置,你先买吧!』不远处,和鎏宵一起上楼用餐的姜逸宸,在吵杂的人群中,拉高音量开口。
  『好。』
  『真是,来晚了一步...』都是那肥秃害的。『不晓得还有没有空位...』
  鎏宵沉默了几秒,『你去少了一盆长寿花的梁柱旁看一看...』
  『啊?』
  『先去服务处借条抹布。』鎏宵不顾对方不解的表情,迳自开口。『去吧。』
  『喔...』姜逸宸盯著鎏宵片刻,眼底闪过诡异的神色,『我知道了。』
  『嗯。』
  这是他昨天在梦里看见的东西。他从来没梦过和自己切身相关的梦,不过,却常常会见到生活环境中,一些可有可无,和本身无直接关连的未来。
  鎏宵静静的排著队,对方才的话语不以为意。却不知,有个路人已将这不寻常的对话听入耳中。
  这家伙是从那来的奇葩...
  宫千世侧著头,注视著那在日光灯下油亮油亮的胶发,扎得过紧而露出一小截内裤的西装裤裆,以及那疑似是用雨鞋材质做成的橡胶仿皮鞋,不断的在心里啧啧称奇。
  怪异的装扮。除了大冒险输了被处罚这个理由之外,他想不出一般正常人会为了什麽原因穿成这样。
  还有一个可能:这家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他发现排在鎏宵前後的人,有意无意的和对方保持距离,怪异的装扮虽然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但是那目光全都像是在闪避某种不洁之物一样,迅速而不著痕迹的移开。
  沉默的疏离,无形的排挤。
  不过当事者似乎不以为意,完全不管他人的眼神与态度,自适而从容的处在人群中,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家伙...和千岁有点像...
  正被观察的对象,不晓得是出於无意的回头张望,或是感受到不寻常的视线,还是出於某种潜藏於事理常象中的羁绊,忽然回过头,和正在观察窥伺的宫千世四目相对。
  呃!
  空气彷佛冻结,令人窒息。
  两人之间好似有条透明的线,连系著双方,这条线,突然被拉紧,像是弓上的弦一般被拉的死紧。
  深黑色的瞳眸像是夜里的山泉,暗淡的星光将天慕和深林投映在水面,复制了另一个无尽的黑夜,幽阒的水底,蕴藏著隐晦而难以看透的天道,无法望穿的因果命运...
  宫千世盯著那双黑眸,觉得自己彷佛掉入了那无尽的深邃之中。
  好熟悉的感觉...他好像看过这个眼神,好像曾经看过这个人...
  是之前来方晁开会的时候吗?还是走在路上曾经和这怪异的家伙擦身而过?不对,这麽惊世骇俗的装扮,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那麽,难道不成是学生时代曾和对方同校?不...更不可能...从小到大他读的都是明星学校,他不认为对方有和他并驾齐驱的能力。况且...
  总觉得这股熟悉感是在更早...更久远之前...
  不属於今生的记忆...
  他凝视著对方的眼眸,企图从中偷得几丝端倪。
  嗯哼,胆子挺大的嘛...很少有人被他这样注视还能不移开眼。
  是不怕呢,还是不知道怕呢...
  宫千世挑衅的持续瞪视著那双黑眸,而鎏宵也一动也不动的任对方观视。
  片刻,宫千世的眼珠转了转,默默的移开了那双深邃无尽的黑潭。
  『先生。』
  『嗯?』细微的叫唤拉回了他的思绪。
  『队伍前进罗!』身後的小姐战战兢兢的开口。
  『抱歉。』
  宫千世前进了几步,递补上空位。站定後,他再次朝鎏宵的方向望去。
  只见早一步点完餐的鎏宵,正端著餐盘,朝反方向离去。
  有趣的家伙...怪家伙...
  记得是叫刘宵是吧?...
  不过,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不晓得是因为昨晚又做了怪梦而睡不好的缘故,使得他今日的状况反常...
  这是他第一次做出这麽失礼又幼稚的行为。猛盯著别人看,对著不认识的陌生人挑衅,这不像是他宫大律师会做的事...
  宫千世扯了扯嘴角,不在意的耸了耸肩,继续排他的队。
  领完餐点後,地下餐厅仍然人山人海。宫千世皱了皱眉,端著餐盘在餐厅里游移,寻找座位。好不容易才在偏僻的角落找到个空位。正准备开动时,那熟悉的身影闪入眼中。
  是他!
  鎏宵和姜逸宸正面对面的坐在宫千世斜对角的位置,愉快的用著餐。木制的桌面上放了一块抹布,白色的布料上染著不均匀的污渍,上面还沾黏著一些菜渣,看起来是刚擦过某些菜汤类的液体。
  柱梁上挂著一圈装饰的盆栽,但是在面对鎏宵的正上方位置,却少了一盆。
  宫千世挑了挑眉。
  为什麽他会知道呢...
  这个问题显然不只有宫千世感到困惑,姜逸宸像是在呼应他的疑惑一般,好奇的开口。
  『鎏宵前辈,你怎麽知道这里没人坐?』
  『前一个人汤打翻了,桌上脏成一片,所以没人坐。』
  『你怎麽知道有人打翻汤?』
  鎏宵望著空中,沉默了几秒,『好像是刚下楼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说这件事吧。』
  『是这样吗...』好烂的答案。
  好烂的答案。
  宫千世在心里暗忖,意外的和姜逸宸在心中异口同声。
  但是除了这个答案,他也想不出有别的理由。
  『嗯...』
  无聊。
  宫千世在冷笑了一声,笑自己失常的表现。将注意放回餐点,专心的吃起自己的午餐,但却又不自觉的注意著姜逸宸和鎏宵的谈话。
  『...鎏宵前辈,你点的是鱼排餐呀?』
  『嗯...』鎏宵应了一声,『你点的是鸡排餐。』
  『是的。』
  无聊!
  宫千世将饭送入口中,在心里冷冷的嗤笑。
  『鎏宵前辈,你一个人住吗?』
  『是的。我一个人住在我房间里。』
  无聊!
  这是什麽对话!好像中学生的蹩脚英翻中句子。
  『你没和家人同住呀?』
  『是的。』家人?嗯...严格说的话,他从来没有家人这种东西。
  『鎏宵前辈,你的姓很特别呢。』姜逸宸相当有耐性,或者说无聊到极点,依旧持续著对话。
  这个话题倒是引起了宫千世的兴趣。
  姓刘算特别?他们事务所里就有四五个姓刘的员工...
  『流水的流底下加上一个金,这什麽意思?』
  『呃。』鎏宵停顿了一下,『好像是...美好的金属。』这名字是他外婆取的,印象中那老迈的长者曾向他解释过。
  鎏是美好的金属。流金岁月,璀璨晨宵。
  今世你是生来还债的啊...鎏宵...
  既然是还债,哪来的美好岁月...他不该叫鎏宵,而是要叫鎏年不利才对...
  『喔,原来是这样呀。』姜逸宸点了点头。
  『嗯...』
  接下来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插不上话,话题用尽的尴尬沉默。
  『嗯呃...』似乎是想要挽回局面,化解掉後辈的尴尬,鎏宵生硬的开口,『你的姓...也很特别...』
  『是吗,还好吧...』姜逸宸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笑意里,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屑。
  『是,真的很特别。』鎏宵努力的想著称赞的词句,『姜是一个羊下面一个女,所以是母羊...』
  『鎏宵前辈...』姜逸宸的笑容有点僵硬。
  『母羊很不错呢!』鎏宵尽力的扳回情势,『羔羊都得跪著才能喝乳...』糟糕,他最不会和人聊天了...虽然在特教中心练习过很多次,但是他还是对此感到苦手...
  『喔嗯...』
  『非常孝顺,孝顺是好事。』
  『谢谢...』姜逸宸抽了抽嘴角,勉强的为这诡异的称赞道谢。
  一旁的宫千世则低著头,身体因憋笑而轻微颤抖。
  这家伙是哪来的天兵...
  他抬起头,望了鎏宵一眼。
  真的和千岁很像...少根筋这方面。
  宫千世把那谈话声当成是背景音乐,悠閒的吃著饭,从容的渡过了个难得的午餐时光。
  临走时他回看了鎏宵一眼,发现对方还坐在位置上。同夥的姜逸宸早已进食完毕,撑著头打量著专注於餐盘的前辈。
  宫世好奇的从鎏宵旁边的走道经过,发现对方的餐盘,竖立了一座一座由玉米粒堆叠而成的高塔。
  而建造者的手未曾停止,继续的用筷子将玉米粒向上堆砌。
  唷!挺厉害的嘛...
  宫千世放慢了脚步,以便让视线有更多时间停留,聆听到更多的对白。
  『鎏宵前辈,你的平衡感真好。』
  『嗯...』
  『你好像很喜欢把东西堆成一叠一叠的?』
  『嗯...』这是他从小就有的习惯,从有记忆开始,他就已经在用各种东西进行这个动作了...
  『为什麽?』
  『因为...』鎏宵反射的开口,几乎要说出答案,但是在话要吐出的瞬间,猝然停止。
  为什麽?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堆叠,不晓得自己为什麽会反复这个动作,不明白这样的行为代表著什麽,暗示著什麽...
  或许,这是前世的他所留下来的习惯吧...
  那麽,前世的他又是为了什麽呢?

  夜晚,被课长临时多加了两个小时的班之後,鎏宵披著夜色,骑著那台破旧的轻型机车,伴著噗噗作响的引擎声,颠颠簸簸的回到他的住处,隐藏於荒郊废屋中,被重重结界包围著的逆五星本部。
  打开大门,踏入屋内,癸朔的差遣妖就像是烟花一样,突然迸现在眼前。
  这是癸朔召唤人的讯号。
  『咕啾咕啾小兔兔...』鎏宵伸著食指,逗弄著浮在空中的毛绒绒小妖,『我马上去找你的主人...』
  差遣妖闪躲著鎏宵的逗弄,露出个和主人一样的冷傲眼光,甩过头,领著鎏宵到自己的主子身边。
  『你吃红萝卜吗?』鎏宵悠哉的跟在差遣妖的後方,自顾自的发问,『你的主子是不是因为讨厌吃红萝卜,所以选你当差遣妖,要你帮他解决挑食的困扰呢?』
  像他就很讨厌小黄瓜。如果他也有役妖之力的话,他一定会收一只河童来当差遣妖来帮他解决夹在三明治里的黄瓜丝。
  不,若是这样的话,还不如收只猪来当差遣妖,一次解决所有厨馀。不过,变成精的妖大多是山猪,山猪似乎不吃厨馀。要是想养山猪的话,得需要很大的空间,逆五星的空房是很多,收容只山猪应该没问题...
  当鎏宵在胡思乱想之际,镂满符纹的深黑色大门出现在眼前。
  差遣妖停在门前,回头望了鎏宵一眼,接著穿过门板,消失在门後。片刻,门扉自动向内开启。
  『你来迟了。』癸朔一如往常的坐在那中式长椅中,用无视於万物的眼神,冷冽的声调迎接著来者。房内除了癸朔之外,韩炜、殷睿洹,以及萨枢诔也在场。
  『因为课长加我的班。』鎏宵老实的回答。
  癸朔抬眼,盯著对方几秒,冷淡的开口,『把你的安全帽和口罩拿下来......』
  『喔好。』方才进门就遇见差遣妖,忘了把这身配备给脱下。
  『看起来像要去抢银行。』韩炜讥笑。
  癸朔环视了众人一眼,撑著头,以他特有的慵懒语调低声沉吟,『龙王宝珠已经到手了,现在只差黄帝宝镜...』他望向萨枢诔,『已经过了七天了,司徒暘谷查出宝镜的位置了吗?』
  『查到了。』萨枢诔用复杂的眼神看了殷睿洹一眼,『资料今天已送达,这几天属下会去现场探勘,宝镜的持有者...不太好应付。』
  『是吗。』癸朔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接著将目光移向韩炜,『仪式的祭礼和祭地,进行的如何?』
  『祭地方面已经办妥,最适合举行仪式的方位是在中部的某座灵山上,已经封下结界,进行净化。至於祭礼还差一些。』
  听见祭礼,鎏宵的脑子又回想起刚才胡思乱想的东西,『要放猪公在祭坛上?』
  『把你摆在坛上如何?』韩炜恶毒的瞪了鎏宵一眼。
  『需要全裸吗?』鎏宵认真的发问。
  他会不好意思呢。
  韩炜皱了皱眉,厌恶的低咒了声,不再理会鎏宵。
  癸朔冷淡的询问了其他人几个问题之後,便要众人退下,只留下鎏宵一人。
  『鎏宵,你做梦了吗?』他淡淡的开口。
  『有。』
  『关於什麽?』
  『你吩咐下去的任务,在近期内都会顺利完成。』鎏宵停顿了一会儿,『除了萨枢诔的部分还不太确定,不过一定不会是坏的结果。我今晚会看状况再占一次。』
  『是吗...』癸朔悠悠的低吟,沉默了好几秒之後才再度开口,『那麽你可看见了有关这只应龙的事?』
  撑著头的手缓缓向後滑动了几分,覆盖在黑发的半边脸颊被拨开,不健康的白皙肌肤上,有只黑色纹路,看起来像是一条龙的剪影。
  有著双翼的应龙。
  从脸颊一路向下延伸到衣领里,龙首正对著眼,看起来像是要吞噬掉那带著靛紫的深黑瞳眸。
  『没有。』鎏宵照实回答。『可能是契机不对,我会多占几次的。』
  『无妨...』癸朔扬了扬嘴角,『反正我自己会找到答案的。』事实上,逆五星的存在,一切的任务,全是为了追寻他所欲知的真相而运转。
  『嗯...』肚子好饿,他好想回房间边吃宵夜,边看重播的卡通...
  『你可以退下了。』癸朔漠然的开口。
  『好,晚安。』
  『你还是住在本部里?』
  『是啊。』
  癸朔挑了挑眉,罕见的对他人产生兴趣,『还没被妖物攻击?』
  『没有。』只有被蚊虫攻击。
  『为什麽像你这种毫无半点巫力的人,竟能避开妖魔的搔扰...』
  『因为我看起来比较有亲切感。』
  『呵,是吗...』癸朔冷笑了几声,『退下吧。』
  『嗯...』
  鎏宵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突然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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