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刹笑了,笑得很惨,嘴角扯着,却是扭曲的弧度。眼里隐隐泛着泪光,有悔恨却无法回头。
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从未遇见过你。
他肌肉一动。
韩凉惊得几乎肝胆俱裂。
他爱的是我!
他突然喊了出来。
阿刹猛地转过头,手上一松。
接着韩凉听见一声巨大的声响,阿刹的头喷出鲜血,他的手一紧,刀子滑过韩净脖子旁的床单。
然后他轰然倒下。
韩凉不敢置信地转头看身边的那个小警察:你
那个警察也是一脸惊慌失措:我
36
韩凉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闭着眼。
血与脑浆喷在韩净的脸上,可他仍旧平静地躺在那里,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一切都只是宛如就好了。
有人走到他身边,他睁开眼,是唐政平。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韩凉。
那是个新来的,没经验,又太紧张,打头了,要处分的。
韩凉笑笑:人死了就回不来了。
唐政平低下眼睛:也说不上谁对谁错,但不管怎么说,算是告一段落了。
嗯。韩凉疲惫地应了一声。
唐政平在他身边坐下。
这件案子,还真古怪。韩净可能是真想死,否则不说那点安眠药根本放不倒他,他真想自救的话,又何必等健去救他。
韩凉只是听着,没有出声。
我觉得。唐政平侧着头,盯着韩凉的侧脸,韩净可能是想制造点轰动的事,把你招回来。
韩凉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只是手肘撑在双膝上,脸埋在手掌里。
这世界真他妈疯了。唐政平拍拍韩凉的背。
你少说两句,我正烦着。韩凉闷着声音。
唐政平笑起来,拍着韩凉的力道加大,发出啪啪的声音,韩凉起身,瞪了他一眼。
唐政平咧着嘴笑:别弯了脊梁啊,韩先生,未来还长着呢。
韩凉瞪了他一会,突然笑了出来:说什么呢,真是。
不管怎样,事情真的算是告一段落了。
×××
阿刹在韩净的病房里出了事,不可能隐瞒住,新闻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韩凉理都懒得理。
突然很悲哀。
自以为轰轰烈烈的爱情,在别人眼里,不过是闹剧一场。
流过的血与泪水,在世人的玩笑中从温热变得冰冷,从湿润变得干涸。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痛苦而痛苦,为了恨而恨,为了伤害,所以不顾一切。
明明已经有着很惨淡的过去,可为什么要让现在甚至是未来更加惨淡,为什么总在质疑,为什么不能好好地活着。
想得到爱,可是他们难道不知道只是伤害是得不到的啊。
为什么他这么愚笨的人都懂得的道理,他们都不懂。
所以,是给他惩罚吗?
看着一个一个在他面前死去,他无法挽留。
韩凉坐在家里,窗外是白天还是黑夜,他也无法分辨,只有光照进来,照过地面,照过房间的每一件物品。
不晓得是昏黄还是灰白,模糊的色调很不清晰。
韩凉想看清眼前的事物,可总是看不清。
看不清眼前,看不清未来,一片混沌。
门铃突然响起。
他几乎是跑过去开门的,一路跌跌撞撞,碰到了一些东西,小腿也被磕疼了,但他都不管。
打开门,他扑进来人的怀抱里。
那个人抱着他,低柔的声音很温暖。
我想好了,我一辈子跟着你,你去美国我也去。
×××
被眷养在高级公寓里,接受那个人端来的食物,让那个人抱着去浴室,承受他的粗暴与温柔。
韩凉觉得自己是只凭借他的吻就能存活的生物。
我走了,今天可能会很晚回,我订了外卖,中午记得吃。
韩凉迷迷糊糊地听着他说话,哼哼一声,把头埋进被子。
被子被拉开,那个人笑了笑,亲了亲他的额角,在他耳边说:大概明天你家的宅子就要拆了,要我陪你回去吗?
不用了,你忙。
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弱弱地响起。
那好,那我走了,你继续睡。
门被打开又关上,动作很轻。
可韩凉睁开眼,一片清明。
他看着雪白的枕头,愣了一会,决定再次闭上眼。
让过去沉默地过去吧。
快到中午的时候,电话响起,韩凉还赖在床上。直到过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
抓抓头,起来接电话。
嗨,老板。
韩凉懒得纠正他了。
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我好伤心
韩凉笑了:少肉麻。
说真的,你回来我还没有好好款待你,怎么样,出来吃顿饭?
你终于良心发现了?韩凉进了浴室。
去哪?
你决定。
老板,你不会在刷牙吧。
嗯哼。
现在快十二点了!
嗯哼。
约好了地点,韩凉刚准备出门,外卖就来了。
接了之后放在桌上,当宵夜好了。反正晚上大概会睡得很晚
走到约好的中餐馆,韩凉远远地就看到了他的合伙人。
他半长的头发几乎垂到肩上,笑眯眯的样子。
又帅了啊,朱岚。
朱岚嘻嘻地说:托老板的福啊。
还是这么皮。
朱岚突然正色:哪能了,在你面前我最严肃了。
嘿,我还想看看你背着我怎么不严肃了。
没有,我最多把嘴巴挂到头顶上,然后说着说着,嘴巴里长出一朵花来。
韩凉摇着头笑。
点了菜,两个人都不客气。
我说,老板,听说你要回美国?朱岚灵动的眼睛看着韩凉。
你怎么知道的?
朱岚笑笑:因为林大少要把重心迁去美国了嘛。
韩凉也笑,点点头,算是做出肯定回答。
朱岚的目光突然异常柔软:很抱歉,我不能帮什么忙。
韩凉诧异道:我要你帮什么忙?我每年躺着不动就能拿你的钱,就已经很过分了。
朱岚笑:这叫分红,当初你不把你的产业给我打点,我又哪来的钱赚。他低头,搅搅碗里的东西,而且,当初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成了下水道老鼠的食物了。
这么多年了,你还这么说。韩凉埋怨道。
凉哥。朱岚突然改口,我真想帮你赚很多的钱回报你,但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所以需要抽款,所以
韩凉也柔软下来,轻声问:是傅家的事?
朱岚点点头。
韩凉道:我明白了,我的帐户什么的本来就是交给你管的,你要多少拿多少,我在国外的几处不动产,你也可以先周转着。
朱岚突然脸红起来:还没到那个地步,只是回原点了。
韩凉笑着说:这有什么,我又不差钱。
谢谢了,凉哥。
笨,这有什么谢的,我什么事都找你,我还要谢谢你呢。
我还想成老板的御用家臣呢。朱岚明朗地露出白牙齿。
韩凉看着他爽朗的笑,突然有点感动。
朋友吗?算是吧。
比朋友深一点的情谊,韩凉突然想到,在离开韩净的世界里,他还有很多东西。
×××
回到林栎棠的公寓,他还没有回。桌上的外卖早就凉了,可散发的味道却很怡人。
晚饭估计也早就被安排好,韩凉也不急,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自动忽略娱乐版,其实社会版也很娱乐。
看着看着,电话又响起。
他接了,劈头就是一句英文。
他笑了:莫莉。
我的丹尼尔,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
你还好吗?
韩凉停顿了三秒,说:很好。
哼,有问题。
韩凉笑:没有任何问题。我准备回美国了。
真的吗?太好了!我要抱着你转三个圈!
韩凉大笑了出来:如果你有那个力气的话。
扯着些不着边际的话,莫莉问起了韩凉的那位。
韩凉说,托福,他很好。
莫莉快活地揶揄,让韩凉也快活起来。
末了,莫莉说:丹尼尔,你记得我上次问你的话吗?一个人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韩凉沉默下来。
她继续说:或许我们找不到答案,但是我想说,不管怎样,你都不只有一个人。
韩凉的鼻子突然有点酸。
朋友
这个词,真的很温暖。
37
林宪正看着自己的儿子。
仿佛昨天还正把他抱在手上,教他喊爸爸,今天他就已经可以撑起整个林氏了。
听说你要去美国。林宪正问,然后他哼了一声,自己儿子的消息还要别人来通知。
林栎棠无奈笑笑:爸爸,我不是还没有最后敲定吗。他放柔声音,爸爸,我们一起过去吧。
林宪正又哼了一声:我才不去美国佬的地盘。他陷进椅子里,反正你翅膀硬了,把老父的位置抢了,然后跑到国外逍遥,我也管不了了。
林栎棠哭笑不得:爸爸,您怎么说也是我的爸爸,哪有儿子不孝顺自己父亲的。
林宪正道:孝顺?你要是真孝顺,就不会不听我的安排,非要跟我对着干,还找了个男人!
林栎棠叹口气:我只能说人与人的想法不同,即使父子也一样,虽然这么说有点要求太高,但爸爸,请您为我考虑考虑。我无法始终顺着您的意也是有我的原因。
别告诉你要追求什么自由啊,爱情啊。林宪正嗤之以鼻。
林栎棠笑:谈不上什么追求,只是想着如果不那么做的话,自己一定会后悔。爸爸也一定经历过吧,有些事非要去做才会安心,如果错过的话,就像踩空了一样,那种不踏实的感觉实在称不上好。
林宪正看了林栎棠一眼:即使现在去做了,也难保今后不会后悔,会想如果那时没有做是不是好一些,人不都是这样。
如果真的是那样,也让我自己承担吧,爸爸告诫过我,可我没有听,今后我要是栽了,也是我自己的错,不会怨恨爸爸。但在那之前,我还是想试一试。
林宪正哼了第三次:随便你,反正我是不去美国的。
林栎棠走到父亲身边,说:我会常回来看您的。
林栎棠回到公寓,用钥匙开了门。
屋子里是黑的。
小凉?他叫了一声,打开灯,看着韩凉正躺在沙发上。
韩凉睁开眼,冲着他笑。
林栎棠走过去,摸他的额头,说:吵醒你了?
韩凉摇摇头:早上睡多了,本来就没有睡着。
那躺着干什么?不舒服?
不是,因为等你,结果做什么事都很无聊,就躺下了。
林栎棠笑起来,抱起他,亲。
韩凉舔舔他的尖牙,问:吃饭了吗?
林栎棠摇摇头。
韩凉起身:中午的外卖还没有吃,我去帮你热一热。
林栎棠跟在他后面,问:怎么没吃呢。
中午朱岚请我吃了餐饭。韩凉转身,你认得朱岚吧。
林栎棠点点头:我知道他。
韩凉一笑。
他知道林栎棠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
韩凉把中午的外卖放进微波炉里,林栎棠从后面抱住他。
听说林氏安定了?韩凉偏头,躲避他的吻。
嗯,听朱岚说的?
是啊,他还说你在把重心外迁。
嗯,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你弟弟接过去?
韩凉侧头,望着他,说:应该是不久之后,看警察局那边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没有办完的。
林栎棠亲亲他的眼睛,说:我跟你一去过去,我住你的房子,你暂时先养养我。
没问题,养一辈子都行。韩凉的眼睛里有着笑意。
林栎棠看着自己的恋人,以前觉得他是个冷淡的人,现在觉得他温热而美好。带着笑意的眼眸漆黑而生动,让人感动。
忍不住撬开他的唇,寻找更深的温暖。
韩凉被吻得喘不上气:喂这里是厨房
林栎棠低低地笑:怕什么,我早就想在这里试试了。
说着,就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
喂
韩凉被他的手挑拨得微微颤抖。
以后,我每次进厨房的时候,就能想到你现在的样子了。林栎棠坏心地咬着韩凉的耳朵。
晕红浮上韩凉的脸,他瞪了林栎棠一眼:厚脸皮。
呵呵。林栎棠一手在他胸前游移,一手伸进他的裤子里。
韩凉双手撑在台子上,忍受着他的折磨。
林栎棠抱着他,抽出他身体的手指,挺身进去。
呻吟在厨房响起,韩凉扣在流理台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林栎棠的手掌覆上他的手,亲吻他的脖子。
韩凉觉得拂在脖子上的热气要将他烫伤了,只能无助地仰起头。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某种铃声响起,感觉很遥远,不分明。
电、电话
不要管他。林栎棠不满地捏了一下他的下身,韩凉一抖,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完事之后,韩凉几乎瘫软在台子上,林栎棠扶着他,一起等待喘息平静。
韩凉这才又听见电话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一直在响,还是又打来了。
是自己的手机,看来是急事。
韩凉埋怨地推开林栎棠,慢慢走到客厅,接了电话。
喂,请问是韩先生吗?
韩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杨医生?
是我,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韩净恢复意识了。
×××
韩凉坐在林栎棠的车里,平静地看着前方的路。
林栎棠开着车,也没有说话。
他抬眼看看后视镜里的韩凉,一脸冷漠,眼神冰冷。
他不知道说什么,也确实不能说什么,只有默默地开车。
医院到了,韩凉下了车,林栎棠也想下车,被韩凉制止。
你不要去,我去就好了。他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睛黑得吓人。
可是
没有可是,你回去吧。
林栎棠叹口气,又坐回去。
韩凉这才朝住院大楼走去。
不想让林栎棠见到韩净,最起码现在不行。
韩凉果然还是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鼻腔,神经绷得紧张。神情憔悴的人们的眼里充满着怜悯与绝望。
韩凉站在电梯里,看着护士打扮的电梯小姐喊着楼号。
从人们漠然的脸上,韩凉突然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走出电梯,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缓慢而有节奏。
他走到病房前面,里面医生护士正在忙碌。
旁边的护士提醒,杨慕转身看见了韩凉,走了出来,对他说:我们对他进行了基本的检查,一切良好,更深的检查会进一步进行,他先进去跟他说说话吧。他刚恢复意识,对外界反射比较迟钝,可能说不了话。
韩凉点点头,走进病房。
终于看见他睁开双眼了。
虽然茫然而涣散,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漂亮,好像里面有一潭清泠的水。
韩凉站在他床前,只是看着他。
韩净躺在病床上,微微张着嘴,苍白无助得让人心疼。
他缓缓地闭眼又张开眼,只是抬抬眼皮的动作,却仿佛好像要耗费所有的力气。
你他翕动干涸的嘴唇,艰难地发出一个音。
韩凉凑近他,温声问:你要说什么?
空气摩擦嘴唇,发出气音,虽然模糊不清,但是韩凉还是懂了。
你是谁他问。
38
虽然韩凉刻意去回避,但他还是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韩净醒过来,他会跟自己说什么话。
他恨自己,还是会继续说爱。
会激动吗?说实话,韩凉还从来没有见过韩净激动的样子。或是冷淡,理都不理。
但韩凉觉得韩净总是超越自己的想象。
结果,自己的预感真是该死的准。
他没有想过韩净用这么茫然的神态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你是谁。
韩凉突然觉得很伤心。
那些难以忍受的过往,那些阴暗的、苍白的记忆,本来属于两个人。
可现在,只剩他一个了吗,他要独自抱着那些记忆直到终老。
不公平。
韩凉想逃走,既然不再相识,不如一走了之。
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还是像以前一样,到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韩凉看着韩净瘦削的脸。
韩净缓慢地眨着眼睛,然后仿佛累了一般,闭上了眼。
韩凉转过身,问杨慕:怎么回事,他不认得我。
杨慕的脸色有些古怪,说:会不是因为你离开太久,变化有点大。
韩凉这才平静了点。但他不认为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