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断声声繁华梦(中)——牧云岚卿
牧云岚卿  发于:2009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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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领旨!”

    群臣都散了,我从地上站起来,转身也想走出去,没想到胤琅在身后叫:“以轩,你留下。”

    迈出去的脚硬生生地停住了,深吸一口气,我转过身,对上他炯炯有神的眼睛。

    “皇上可还有要臣记下的话?”

    胤琅走近,双手搭上我的肩膀,凑近了说:“这些老顽固们,非要让你出征,朕拗不过他们,只能让你去挂帅。天知道,朕看你出征,心都跟着去了。”

    我稍稍后仰,平静的说:“臣身受皇恩,无以为报,唯有保家卫国,守土开疆,才能报答皇上。”

    他皱眉,随即一下子放开,轻声说:“以轩,朕知道你还在怨朕,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朕只是不愿让你离开朕,想要你的心罢了。”

    “是。陛下,臣何以轩的一切全是陛下所赐,包括臣的性命,还有,这颗心,永远效忠陛下。陛下乃一代圣君,当要开创不世基业。臣愿为陛下甘脑涂地,效死杀敌。”

    我侃侃一番言来,滴水不漏。

    胤琅放开我,好一会才冷笑一声,道:“朕竟不知你忠心如此之深,这种时候还说得出效死杀敌的话。”

    “臣生而为国效命,为皇上分忧,漠北奔袭,自当竭功尽力,放才能回报陛下的一番恩情。”

    “你现在回报朕的恩情也可以!”他咬牙,抓住我的衣襟,另一支手向腰带伸去,我神色未动,只是淡淡的说:“皇上,臣说过了,臣的一切都是您的。只不过明日就要出征,您如今这么做,难道想让我澜军主帅到时连马都上不得吗?”

    胤琅手上的动作停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推开他,我撩起下摆向胤琅一拜,“陛下保重,臣去了……”

    “不准走,朕不准你走,朕后悔了,什么主帅,朕才不管!”

    他看着我,突然一下子把我扑来,我猝不及防,摔在地上。他胸脯一起一伏,身子颤抖,冲我发疯一般的吼:“朕不准你去,不准!”

    “陛下金口玉言,怎能出尔反尔。”

    话语依然平静,我努力的控制自己,不让心底深处的疼痛泛上。

    他一下子攥住了我的手,使劲的捏,似乎要捏碎一般,身子剧烈的抖动,整间大殿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朕昨晚做梦了,梦到大军班师回朝,所有的人都回来了,唯独没有你。朕到处找你,就是找不到你……就是找不到……朕着急……着急得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后来朕就再没睡着……朕担心,朕害怕……只是想到要你在千军万马中撕杀,朕的心也要跟到那去撕扯了……以轩,你怎么就还不明白呢?朕……”

    说着说着,他的手抓的死紧,在我手上留下一道一道的红印,“朕老觉得,你这次一去漠北,就再也回不来了,朕有预感……朕不敢再去想……朕害怕你真的回不来……”

    他把脸埋在我的衣服里,声音里带了哽咽,不住的摇晃着我的身子,“你有没有心?你的心在哪里?那你的心拿给朕看!朕要看你的心!”

    他突然直起身子,扯开我的衣服,脸贴了上去,温热的胸口突然贴上冰冷的东西,我缩了一下,他张开双臂,紧紧扣住我的腰身,窝在我的怀里。

    “朕最喜欢你的怀抱……小时候朕怕黑,你总是抱着朕睡觉……现在,你一次也不主动的抱朕……”

    那看着我的恳切双眼,神色痛楚,是在诉说着期待?

    我的心软了,慢慢的抬起手,慢慢的抚上他的身子,慢慢的抱住了他。

    他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双手紧紧的恰住我的后背,抓得死死的,我真的心软了,拍拍他的后背,却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一切,从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并非我不爱他,而是我,不能爱。

    他不再是我试图倾尽全力来维护的那个跳脱飞扬的少年,亲吻我的不再是一尘不染的双唇,他是万里大澜是整个天下的主宰,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可以坐拥后宫三千佳丽,他也可以养着娈童不伤大雅,而恰恰,他不能拥有我。

    我是他的臣子,我是他的哥哥,我们……我们都是男人……倘若他落了天下人的口实,一代明君,因我却在青史上留下千古骂名,让我情何以堪?

    我亦有家族的荣光要维护,有娇妻稚子要抚养,有先帝的遗言要履行,有着千般责任万般义务要承担,肩上的东西太多,我不可能像他一样不顾一切,紧紧抓住自己的所爱。

    身上的皇家血脉,终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定会生出诸多事端,以帝王的本性,不可能不怀疑,到时候,让我怎么办?又该如何保全家人?

    处在夹缝,我如何行走……

    我用力抱紧怀里温暖的身体,柔软的超乎我的想象。

    喑哑低沉的话语在我耳畔响起:“以轩,你对朕说,你到底爱不爱朕……”

    我苦笑着开口:“臣不能啊……”

    话音未落,炙热的一样事物封住了我的口,呼吸里渗透着丝丝绝望的气息,他的舌到处游走,攻城略地,疯狂的热情拥有烧毁一切理智的力量,我被迫的回应,嘴里有着甜蜜,铺天盖地的甜蜜,足以让我沉溺。

    沉溺……

    我疯了么……

    难道……沉溺的还不够……

    我不顾一切的咬了下去,嘴里顿时喷薄出血的气息,他的血,我的血,在唇间盛开,伴随着丝丝的疼痛,痛入骨髓。

    呼吸越来越急促,理智也在一点一点的抽离,我看着他的眸子,流露出绝望和疯狂。

    疲惫的闭上眼睛,我仍然紧紧地搂住了他,往日的一点一滴,此刻尽数在心中泛上。突然浑身无力,我微微侧头,再度狠狠的咬了下去,连同他的舌和我的舌。

    胤琅仍不肯放开,受伤的唇蛮横地压在我的唇上,受伤的舌一点一点的扫过我嘴中的伤口,舔噬着流出的血液。

    血的腥气充满口中,谁也不肯先放开,仍在纠缠。

    我们果然是兄弟,无论我是怎样的隐忍,或者他是怎样的霸气,骨子里相同的一点,就是固执,无法撼动的固执。

    他终于放开了我,嘴角有着细细的血丝,红得刺眼。两人相拥着对视,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胤琅在袖子里慢慢的掏出一个鲤鱼锦囊,递到我的手里,抓住我的手,一点一点的将我的手合拢,放在嘴边吻了吻,血染上我的手背。随后,他把手伸到我的面前,摊开,微微颤抖,说:“给朕一个念想!”

    我瞅了瞅那个锦囊,做的精美绝伦,抬头看他,他的眸子里有着隐隐的期盼。

    我摇头,说:“臣一介武人,哪里会有这种东西?陛下强求了。”

    他凄惨的笑,说:“你不给?那朕自己拿!”

    说着,胤琅的手慢慢的下移,伸进我的朝靴,拿出那把匕首,闪着寒光的刀刃在我眼前狰狞。

    “把眼睛闭上。”

    我疲惫的闭上眼睛,一点一点的平静。

    无所谓,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就算你都要拿走,我亦毫无怨言。

    先帝在临终前说过,以轩,你是为胤琅而生的。

    冰冷的触感在额头上流过,我的身体微微的发颤,突然感觉头上一阵响动,鼻尖上微微发痒,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的发冠被他解开,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

    胤琅手里攥着一把青丝,把匕首还给我,说:“朕要这个。”

    随你,我把锦囊揣进怀里,插好匕首,开始整理发冠,弄好之后转头,凝视着近在身边的胤琅,眼光交会,这张绝美的俊颜是早就看熟的,此刻却多了陌生的慌乱和不知所措,黑眸里隐隐透出的恐惧令人心痛。

    我站起身,拍了拍袍子,看到窗外日落西山,满天晚霞。

    他从身后靠过来,说:“晚上和朕一起,好么?你要走那么长时间,朕受不了。”

    “您还有皇后,贵妃,臣走了和臣在,没什么区别。”

    他握住我的手,说:“你和她们不一样。”

    望出窗外,夕阳的光芒映照在两人的脸上,是璀璨,也是末日的余晖。

    连瞪他都免了,厌恶地将手抽出来,掌心似乎还能感到他的心跳。如若今晚不答应他,又不知会怎么样,想到这里,我打好了主意,回身,将他抱在怀里,他惊诧了一下,随即紧紧的抱住我。

    说时迟那时快,我操起刀手,在他后颈部的穴位上狠狠地拍了一掌,他猝不及防,顿时瘫在我的怀里。我把他抱起,走进内室,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好。

    胤琅睡着的时候很漂亮,有着一种近乎的孩子气的笑容,嘴角微微的向上扬,霞光把血色洒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像黑羽般的垂下,在霞光里忽明忽暗的闪烁。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前额,后退几步跪下。

    “皇上,臣对您不敬,还请您原谅。”

    我忍下心里的千般滋味,一字一句说道:“您经常问臣爱不爱您,臣从来没有对您说过。今天,臣说了,臣爱您,可臣不能爱您,臣身上的负担太重,不能像您一般无所顾忌。倘若臣和您能相望于朝堂,那样不失为一种可以接受的结局,但是,您逼得太紧了,臣受不了,臣真得受不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看着他,说:“你以为我忘了以前的事情吗?我没有,第一次见到你,给你过生日,在皇宫里到处找你,为你守土开疆,忍受别人的轻蔑,我都毫无怨言。我对你许下了的诺言,说我会一生一世的陪你,保你平安,这些,都是因为对你有情。可我,终究是男子,无法和你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后来,您我都知道了,我们是兄弟,你可以不在意,但我不能不在意,如果我只做你的臣子,在朝堂上相望,未尝不可以,但是,你却不接受。”

    感到喉咙里一阵腥甜泛上,我突然笑了起来,说:“其实我也是恨你的,恨到了骨髓里。在你第一次强迫我的时候,我就恨你了,我是一个男人,没有哪个正常的男人会喜欢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所以我恨,就算我对你有爱,可我照样会恨。我们是兄弟,就算我可能会威胁到你的江山,难道我的耿耿忠心,竟然连离开的自由也换不到?我的尊严被你赤裸裸的践踏,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被人羞辱,可我连离开的自由也没有,你说,一个男人到了这步田地,唯一的路,就是只能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就算被你夺了军权,我依然可以做得到,你低估了我在军中的影响,南北二军,羽林郎,沪丰大营,哪一个我无法调动?可我怎么鱼死网破?我难道真要践踏自己对先帝许下的诺言?我做不到,我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也不能让何家的荣耀蒙上阴影,就算我成功的逼宫篡位,史书里我依然是一介逆臣!而我死后,又以什么面目去见先帝和何家的列祖列宗?”

    我边说边笑,最后竟然抑制不住,哽咽了起来,扶着地板,我起身,不住的后退。

    是啊,我在笑,可心里,何尝不是在哭。

    那些曾是我生命中重要的,守护的,温暖的,珍贵的东西,在这一刻彻底的跌落在尘土中,瞬间灰飞烟灭。

    “所以,我要走,我不再是你的臣子,我也不是什么大司马大将军,等待这场战事一旦结束,我就会悄然离去。你拿墨岚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来威胁我,你够狠毒,可你也不会想到,我依然有法子接走他们,我不会再信任你,这万里大澜,这社稷江山,它的死活,从此和我再无半分的关联!”

    心,寸寸成冰,但既然做了就做个彻底吧!不问后悔,只问将来。

    “皇上,您保重,臣这就走了,就此别过!”

    我猛地跪下,叩头,然后站起,步履缓慢的走到门口,费力的打开门,满目的霞光一下子直射近来,刺痛了我的双眼。

    回眸一瞬,再看了他一眼。

    胤琅,你我过往从今开始,一刀两断,今后再无牵扯。

    沉重的殿门在我身后缓缓闭合,我喘着气靠于其上,眼前满目的霞光渐甚,逐日而走,终浸染出遍天的烟紫熏红。

    “以轩,你明日就要出征,不在府里陪陪墨岚,反倒我这长韶宫里来做甚?”

    太后身着白丝衣衫,斜靠于榻上,手支着头看我。

    “臣来请求太后,帮臣一个忙。”我冷静地说道。

    她微微笑,眼角荡漾出一丝温和,就如同多年之前她注视还是幼儿的我一般。

    我也笑,道:“臣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请太后多照顾墨岚一点,她有了身孕,臣将近三十才有了孩儿,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太后听闻,坐直身子,拈起一颗葡萄,打量了我几下,道:“这照顾是自然的,她是哀家的女儿,怎么能不多加照顾?再说,皇上也曾到哀家这里,让哀家把她接进宫来,也省得你在外作战不放心。”

    果然,我的预料没有错。

    “太后,臣的意思,您也是知道的,为何一定要遮掩呢?”

    她收起笑容,直视我,我坦然开口,道:“臣的身世,您知道,所以您也必定知道皇上让您把臣的妻子接进宫的意图。”

    太后露出笑容,依然是和蔼可亲,但是,里边,有很多东西却已经变了。

    “哀家当然知道,如果不把你的妻子接进宫,又怎么能放心得让你统领二十万精骑呢?以轩,不要怨恨皇上,他有很多的苦衷。”

    我淡淡的笑:“臣自然知道,不过是怕臣拥兵自重,继而威胁了陛下的权威和江山。臣的妻小,留在宫中,臣自然得俯首听命,誓死效忠。”

    太后也不慌张,抿起嘴,半晌之后,轻笑道:“以轩,你是个聪明人,这点哀家很早就知道。皇上刚登基那年,帝都不稳,还是你震慑住了那些犯上之徒。本来凭你的能力,你完全可以取而代之,可你没有,所以,现在你更不要生出那些想法。”

    我捧起茶杯,浅浅的啜了一口,道:“太后圣明,臣发誓要对皇上效忠,自然不会做背信弃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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