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断声声繁华梦(中)——牧云岚卿
牧云岚卿  发于:2009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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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金雕突然从身旁的胡杨树上一飞冲天,盘旋几圈之后,消失在明月的光辉里。

    待到晨曦亮透,才回到沧海郡。

    处理缴获物资的事情自有官员去处理,我刚脱下头盔,和士兵们说了几句话,苏清就迎了上来。

    两年的分别,我都有些认不出他了,苏清的面容被边境的风尘吹的沧桑了不少,眼角溢出了微微的疲惫,却依然神情坚毅,身板挺直。

    他在我面前单脚跪地,抱拳致敬道:“将军!”

    我微笑,上前一步将他扶起,道:“不必多礼了!”

    城里人来人往,到处是嘈杂声,我和苏清登上城墙,缓缓的踱着步子。城外的草原已经返青,大片大片的肥沃土地等待着开垦。

    “这些土地为何还不耕种?要是误了时节,那恐怕会拉下粮荒的。”我问。

    苏清笑了笑,说:“将军有所不知,自从皇上要是打算对鲜狄人开战,就下旨不许开垦周围的土地。”

    “是要断绝鲜狄人抢劫的来源吧,这个法子虽有效,但吃苦的终究是百姓啊。”

    苏清点头:“现在粮草全凭供应,原来的平阳太守在时,粮草还能保证供给,现在换了新太守,粮草到达的时间就会晚上一两天,一次最严重的晚到了将近十天。”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追问道:“怎么会这样?太守是新换的没错,但我认识,能力不差的,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苏清无奈的摇摇头,道:“将军,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平阳郡的地位甚是重要,周围的匪寇比起一般的地方要多出许多,我见过这太守,文文弱弱,一看就知道是个白面书生。他还以为当太守不过就是坐在衙门里处理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其实这兵马调度,政务处理,粮草运输,哪样他都要经手。况且粮草运往沧海,路途漫长,如此一来,有时接济不上,也在情理之中。”

    我眉头紧锁,心里觉得有些不妙,看来我还是高估了柳林徽的能力,开始只是希望不要让这个位子被慕风林的门生抢去,现在战事正紧,这太守估计还得换。

    抬眼看到苏清,我道:“这个事情我会考虑。苏清,这两年,你在边境过得怎么样?”

    苏清豪爽一笑,道:“说不苦那是假的,刚来的时候,没有住的地方,粮草常常接济不上,冬天冷得能冻死人。去年城筑好了之后,情况才稍微好了一些,后来鲜狄人时常侵扰,好在末将和他们打交道打的多了,再加上一些民间的贸易,情况倒也过得去。”

    我转头看向远方,叹道:“苏清,我知道你很苦,等这仗打完,鲜狄人应该就不会来侵扰了,到时候你再做一段时间太守,我想皇上就会把你调职,应该能回帝都了。”

    苏清也将目光投向远方,道:“将军,其实末将觉得,帝都反倒不如这边境。末将还记得随您刚回帝都的情形,那时虽然脸上无比荣光,可老感觉自己就融不进去,走到哪里都是一个外人。”说罢收起笑意,说,“回到边境,苦是苦了点,可心里好受,一草一木都是自己熟悉的,不生分。”

    我静默了很久,才说:“是啊,咱们武人,最受不了那些繁文缛节。我也觉得,哪里能比的上这边境呢,帝都里到哪里都是整齐的建筑,憋都能憋死。”

    苏清听闻,却轻轻的笑道:“将军,您是个尊贵人,哪能和我们这些人比,您要是不喜欢帝都,我们岂不是都是些土包子了?”

    我笑着摇头,帝都里的记忆突然间泛上,随即被硬生生的压了下去。笑着揽过他的肩膀,我大声道:“不提让人不开心的事了,走,刚打了胜仗,喝酒去!”

    “既然将军开了口,那末将就一定奉陪。您最喜欢的醇酿魂,整整四坛,听说您要挂帅,末将早早的就备好了,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苏清,你忘记我的规矩了?”

    “喝酒只许七份醉,我没忘,您的规矩,苏清哪敢忘啊。”他说着大笑。

    走下台阶的时候,我问他道:“单永和叶楚寒的消息传回来了没有?”

    他点头道:“就在您回来之前回来的,是从兰昌郡过来的信鸽。”

    “情况怎样?”

    “伤亡了将近一千人,消灭鲜狄车耆部的骑兵共一千二百,缴获了牲畜辎重无数,”他说着从铠甲里掏出一张纸条,道:“知道您要问,就早早的带在身上,也省得您不高兴。”

    我笑着接了过来,展开扫了一眼,又受了起,递给他道:“我知道了,这里的太守还是你,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驾着马一路走一路聊,不多时就走到了太守的府邸前,刚刚下马,就有军士快步跑上来,牵过马对我道:“大将军,有您的两封信件。”

    顿时心生疑惑,这个时候有我的信件?

    回到房间里,便看到桌上有两封信,都以火蜡封口,一封是正常的官员信件,落款是从默涵,另一封却是……是他的密函。

    心顿时颤抖起来,我咬牙拿过丛墨涵的信,几下撕开,坐在窗边展开,略微扫了一遍,松了口气。也没什么大事,不外乎是朝中的政治斗争,利益撕扯,然后叮嘱我一定要小心谨慎,还有一件事情,就是皇后怀孕了。

    皇后怀孕干我何事?那个朝廷和我即将没有关联,可笑。

    放下丛墨涵的信,我看着那封密函,眼睛里却微微的模糊起来,手微微颤抖,悬在半空停了很久,才把它捏在手心。我没觉得自己用力,信件在我手中却慢慢的变形,发出“咯吱”的声响,又过了很久很久,我才慢慢的展开了信纸。

    他秀丽雅致的手迹映入眼帘。

    以轩:

    自你出征已经一月有余,朕心思念。

    奔袭漠北的捷报频频传来,朕欣喜若狂,不能自已。每日抚摸你的发丝,就好像你仍在朕身边一般。

    朕不担忧你是否会取胜,因为你是大澜战神,多少人在你面前尽是灰飞烟灭。朕只望你能毫发无伤,平安归来。

    朝中几日,朕正在着手整治,其他的世家大族皆已铲除,慕氏也已摇摇欲坠。本来朕想一鼓作气就此拔掉这盘根错节的大树,却因皇后怀孕不能有血光之灾而作罢。思来想去,其实也倒无妨,等你回来,你我二人携手除掉隐患,岂不是一桩美谈。

    漠北奔袭,天寒地冻,寒气透骨,你定要多多注意身体,不可再因事务繁杂就忽略自己寒疾,记得每日按时吃药,及时添衣。

    刀剑不长眼,小心为上,切记。

    朕此刻最盼望战事结束,你即可搬师回朝,也好缓解朕思念之情。

    又:你竟敢犯上,将朕打晕,等你回来,看朕怎么收拾你,至少也要让你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我拿着那信,眼前变得迷蒙,本以为不可能再痛的心,居然又是一下彻骨刺痛。长叹一声,瘫坐在椅上,捏着信纸的手不住的颤抖。

    转头看向窗外,满地的炽热阳光,却成了晒不化的寥落。外边的叫喊声,兵器碰撞声,叫骂声,操练声,瞬间统统的消失了,静静的,静静的,就像只有我一个人。

    阳光慢慢的流走,渐渐的变淡,我却一下子清醒过来。何以轩,你已经决定要走,为何还在这里为一封信件而留恋?

    犹豫了许久,我还是将信收了起来,我对自己说,现在他依旧还是我的皇上,君臣之礼不能没有,而我,只是在履行做一个臣子的义务。

    “大将军!各路将领请您过去,说是有要事商量!”有小厮在门外喊道。

    我将手中的两封信收好,环顾四周,想了想,还是把它们压在了被褥之下,起身应了一声,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待到吃过晚饭,和各位将领聊了聊战事发展的状况,察看了沧海的军防,又和苏清走了一会儿,我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案头的残烛半明半灭,床上的帐幔低低垂着,后边的屋子里,早已有小厮准备好的洗澡水,烛光下热气袅然升起,在屋里弥散出一股难得的暖意。

    一天一夜的作战奔袭和议事,再加上披霜冒寒,露湿重衣,铠甲下的衣物已经湿透了,贴在肌肤上的时间太长,连冰冷都已经麻木。我有些疲惫不堪,快速的脱去铠甲,脱去战袍,直至褪下里衣。

    手指触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心下疑惑,正要细看,它却从衣襟里滑落出来,落到我的脚下。

    眼睛一下冻住。

    胤琅塞给我的那个鲤鱼锦囊。

    闪烁的灯火下,交缠的鲤鱼似乎活了,在暗色的地上游动,生机勃勃。我慢慢的蹲下身,将它拾了起来。捏捏,里边软软的,手指伸了进去,抽出里面的东西——是一块洁白的丝绢,绢上写着字。

    “加——餐——食——,长——相——忆——”

    他秀丽雅致的手迹再度出现在面前。

    无数的念头与纷杂的回忆宛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与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我嘴里苦涩,为什么,为什么,当我决定要彻底的放开手,远远的离开时,他却要给我这么多的羁绊和温柔?

    仰头望着屋顶的方向,目光却仿佛穿过了屋顶,遥遥地投向了远方的天际。

    “为什么……”

    我喃喃地说道,淡若轻烟的语声伴随着一声悠悠轻叹,渐渐消散在空气里。

第二十八章

  战事并不是非常顺利,脂魅山和欲隔山的奔袭虽然很成功,但是鲜狄人的抵抗也是异常的顽强。叶楚寒的两万铁骑在剿灭车耆部之后,已经损失了十至七八,我思索了一番,从自己麾下给他分过去一万五千骑,还有不少辎重,令他和单永继续扫清余孽。

    几日里除了作战,就是在房间里和诸位将领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叶将军破了车耆部之后,鲜狄在漠北的兵力减少了三分之一,现今仍有极强战斗力的,就数王庭精锐,赤楝部的骑兵,还有盘踞在漠西的胡图部。”苏清在地图上画了个大圈,面向众人道,“不过,胡图部并不用上心,他们很早之前就脱离了鲜狄可汗的控制,一直在往西迁移。”

    “也就是说,眼下对我们仍有威胁的,就是可汗本人,和赤楝王。”

    “对,前几日有斥候回报,赤楝的精锐骑兵已经开始向西缓慢的进发,估计是车耆部被破之后,余下的散王不能再抵挡大规模的进攻,鲜狄可汗只能调集赤楝的骑兵,来抵抗我们的进攻。”

    我打断他的话,问道:“现在我们北边的散王还有多少?”

    “只剩下瀚海王和野襄王,兵力总计四万人。”

    “王庭精锐和赤楝骑兵加起来一共有十一万人,王庭六万,赤楝五万。王庭精锐盘踞在定襄,我们还没有和他们碰过头,他们的战斗力不容小窥。”

    单永看了看地图,走上前去,指在云从的方向,对我道:“预计赤楝会在三天内赶到定襄,与鲜狄可汗会合。末将以为,应该赶在他们会合的前头,分而歼之。”

    我看着地图,快速的思索起来,不一会儿,心里就有了主意。

    “我打算这样,”说着我指向沧海和兰昌的中点,慢慢的上移,直至到了大漠的中心,停下道:“在这里,就按单将军说的,赶在他们会合的前头,将西进的赤楝部歼灭。”放下手,回视众人,我道:“我率四万人挺进广漠,居于中路,直面赤楝;再令两将各率一万,左右两路绵延数里,待我中路直接与会赤楝,由中路牵制敌人,会战之时,左右两路仍然向前挺进,而左右两路形成包围之势,将赤楝锁死在阵中。诸位看,怎样?”

    室内一时静默,诸将脸上神色各异,有凝重,有思索,有赞同。我环顾一圈,又问了一遍,只听叶楚寒道:“将军,打法好是好,末将只怕倒时收口不及,将军危矣。”

    我神色未变。

    这中路军将面临什么,我自己还不知道?赤楝王的五万精兵,到时候绝对是一场恶战,可我岂能让那些年轻人去?他们年轻,才华横溢,都是国家的栋梁。想当年,我每每奔袭作战,先帝皆部署老将为我做牵制掩护。而今我该以为老将,牵制敌人,以保年轻的将军。

    “无事,”我摆摆手道,“我和这赤楝王交锋过,知己知彼,不会有事。”

    他们听我这么说,也就不再言语了。我道:“众将听令!”

    众人纷纷撩起战甲,在我面前单膝拱手而跪,我大声道:“我为中路,统兵四万;单永为右路,统兵一万;叶楚寒为左路,统兵一万;方瑾洪以沧海和兰昌为屏,固守后方!”

    “喏!”

    “后日出战!”

    夕阳给城郭涂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远处晚霞将天空烧得分外灼热,远处的草原一片安宁,晚风拂过,带起一片土的腥气。我在高大的城郭上慢慢的走着,俯视着底下杂乱的人群。

    每次大战之前和大战之后,都是营妓生意极好的时候,今天亦然。天还没有暗下来,就已经有衣着暴露的妓女和军士们们勾肩搭背,女子娇笑的声音不绝于耳,酒的气味扑鼻而来。

    加快步子,将喧闹声抛在身后。

    我轻轻的叹口气,刀尖上舔血的军旅生活也就在这个时候能够短暂享乐。不光弟兄们,连我自己都有一种极欲放纵的强烈欲望,我也很想和这些憨直豪爽的部下们一起尽情奔放。但,我不能,我和他们不一样!从生下来开始就不一样!

    在城郭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下来,场上的火把正在熊熊燃烧,照得就如白昼一般。那些相互调笑的男女们,也已经躲进了营妓的帐篷里,压抑的呻吟缓缓传了出来。

    我决定去查哨,一路走去,岗哨上的士兵皆是精神抖擞,高度戒备,不知不觉走到了树丛深处。四下里月影重重,阴风阵阵,树枝不断的晃动,我顿时发现了问题——这个岗哨上没有人!

    唰的拔出宝剑,我立即四处环顾,四下皆是无人,不由得心里一紧,凝神观察,突然听到树林里传来轻微的响动,男人疯狂的低吼,夹杂着女人的娇啼婉转。脚碰到了什么东西,借着月光,竟然是洒落一地的兵刃甲胄,旁边还有艳丽的裙边。

    我的怒火陡然间上升,混帐!居然在站哨时玩女人!我皱紧了眉头,这显然是一个部下在进行战前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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