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柑——花衣沙久罗
花衣沙久罗  发于:2009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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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添麻烦,我有东西要送给先生,很快就好。
是,可是。
结果外套,管家为要不要指出他的一头乱发而苦恼着。
西服上也沾满了泥巴。平时看着总是那么时尚的文明人,却出现了这么大的落差,无法不让人感到吃惊。
先生呢?啊,还在画室吗?
是,可是。
管家那重复着的同一句话,让紫朗忍不住焦躁起来。
是工作上的事。请您不要拦阻我。
我自然不会拦阻您。可是,我不知道千秋先生是否已经起身哪。
他还没起?
与紫朗认识的众多浮世绘师比较起来,远文的生活是比较有规律的。只是不是紧急的工作,他就是个与太阳一起活动的男人。
最近他经常这样吗?
紫朗问道,尽量装出平静的声音。
是的。千秋先生很疲劳,最近他总是工作到很晚。这样下去都要住在画室里了。要不是香耶子小姐亲手把餐点送到画室里,他几乎都不用餐。
是吗。
脚步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胸口也重得好像压了一块大石。
但是,自己还有要确认的地方。紫朗问道:
这里有仓库吗?
啊?您说仓库吗?
突然问到这个问题,管家的眼睛都睁圆了。
一副很少听到这个问题的表情。
是的。的确外面的森林里有间很大的仓库。
这个仓库如今有人在使用吗?
不,没有任何人在用。那个仓库很早就建了起来,然后就这样作为保存祖先历代的古董品的地方使用了下来。老爷身体好的时候,常常在休息日的时候到那里去。老爷在仓库里建造了读书室,招待来访的客人去参观。因为从外国来的客人很多,很多人也对搜集古董有兴趣,所以评价非常的好呢。
那么现在谁也不会去了?
是的。除了每年两次整理防虫之外,基本都被忘记了。有价值的古董基本也都从那里拿走了。
是吗。
不用担心有任何人来的旧仓库。
在秋之长夜里,就是恋人们的最好的隐蔽处。
透过走廊上纵长的拱形窗户,紫朗看着闪耀着金色光辉的秋天的杂木林,然后,他用一只手抚了抚乱乱的头发,迅速地走了起来。

画室的门打开了。
这是间以没有树节的上等桧木做地板的房间。八角形的墙壁上,装点着几个拱形窗子,合理地取进了太阳光。
光线耀眼,紫朗眯起了眼睛。
被降注下来的秋之光祝福着的影子。
身穿和服的远文就躺在地板上,与光线一体化了。他正热心地看着手中的什么东西,连紫朗进来也没有发觉到。香耶子并不在房间里。
哟,先生,你又熬夜了吗?
紫朗!
他惊讶地回过头来,看到门前的紫朗的时候,远文以很开心的表情啊地站了起来。
你还是那么喜欢吓唬人呢。什么时候来的?
正确来说是昨天的夜里。可是途中迷路了。
迷路了?呵呵,还真像你呢。
你心情很好啊。构图已经决定了吗?
是的!就是这个,紫朗,你来看!
看他高兴得像个孩子,原因不用说也知道。
远文拉着紫朗西服的袖口,走到房间中央。
画室里散乱着画具,以及之前画的素描,但远文斯毫不以为意。远文就是一个踩到东西脏了脚也不在乎的人。
是这个?
在整木挖成的大大桌子上,摊开着一张和纸。
是啊。你怎么想,紫朗?我正想听你的意见呢。
紫朗拿起那张草稿,将视线投了上去。
但是,如今紫朗的心根本没有放在画上。而且一想到这幅画画的是情敌,心闷也就关闭得更加严密了。
怎么了?紫朗你没有意见吗?
从背后趴在紫朗的肩上,远文瞟着紫朗的侧脸。
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紫朗的样子与平时不同。
紫朗?
我要看的不是这个人。
这么说着,紫朗把手中草稿丢在一边。
远文吃了一惊。
你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构思出来的构图呢,你就这么不喜欢吗?
远文慢慢地去捡飘落在地板上的草稿,他很少露出慌乱的样子。
看着那悠然的背影,紫朗说道:
我不喜欢的,是你的谎话。
谎话?我什么时候撒谎了?
你不管什么时候都在撒谎,先生。
紫朗。
向着面带不悦表情的远文,紫朗从西服内袋里掏出那张画来。
?什么东西?
是你画的画。
我?
这次远文从紫朗那里接过那张和纸,用被墨弄脏的手指展开那皱巴巴的纸头。
这是!
远文脸色大变,紫朗尖锐地询问道:
你果然记得?
不,不是的。不是的
远文死死地盯着那幅画看。一样的花,和那张画上的陌生的花一样的花瓣
左边有一张人的脸,中央大大地画着一双手,连构图都是相同的。
带着对自己不知道的符号的微微恐惧,远文问道:
你是怎么弄到这个的,紫朗?
在你家里。我看着你画出了这幅画。
是我画的?
是啊,是你,先生。你夜里自己爬了起来,画了这画。

远文身体一颤。
应该已经消失了的梦绘语的能力。
在那个能力发挥作用的时候,自己根本不会记得画了什么。
怎么会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
的确有。我都不想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也没有办法。你最近画过其他相同的画吧?
啊,你怎么会知道?
果然有啊。
紫朗充满绝望地呻吟着。
看了紫朗的表情,远文带着一抹不安开始找起那张让人不舒服的画来。
有了。是这个。
他从书架上的古书后面找到了那张揉成一团的画。
远文默默地把那张画递给紫朗。
紫朗只看了一眼,就扔回给远文。
紫朗?
果然是你吗
啊?
紫朗的声音断续而且沙哑,几乎听不清楚。
他厌恶似地从远文身边退开,以那嘶哑的声音重复着:
果然是你做的吗,先生
做、做什么啊?
看看这个!
紫朗又从西服内袋里掏出一件东西来,粗暴地扔到远文的胸口上。
远文接住,打量着。
是照片,照着一个肥胖的男人的上半身。
这个是刚才画上的那个男人?
没错。你知道川名吧,我在新闻社工作的朋友。这张照片就是从他那里借来的。照片上的男人就是刚刚被杀掉的华族。
被被杀掉?
是的。松浦男爵,你认识吗?
不,从没听说过。
哼。那你又为什么会画出从没听说过的男人?
你这么说我也恨为难,这并不是我想画才画出来的啊。
别垂死挣扎了,先生。我是用这双眼睛看着你亲手画出来的,刚才也说过了吧。
可、可是
这个胖子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可是这个下巴上有黑痣的人千真万确就是你画出来的。然后这个人也被杀了,而且这一点没有向一般人公布,尸体是残缺的。木桧子爵的双手被切断了,而松浦男爵的脚趾趾甲全都被拔了下来。
!?
你看,这张照片就是木桧子爵。下巴上有个黑痣吧。这是华族连续杀人事件。就算你再怎么不出门,总该听人说起过的吧。
华族连续杀人事件。
这是春天开始就一直让世间为之骚动的事件。远文点了点头。
四条伯爵说让我也小心点的,我当然也知道。
但是,四条伯爵的担心搞错了方向。对着一个犯人说小心又有什么用?

远文惊愕地凝视着紫朗。
你、你在怀疑我吗?
紫朗面无表情地发出了坚硬的声音。
你明明身为公爵家的继承人,却被弟弟夺取了地位,所以你对华族怀恨在心吧。
离开公爵家是我自己的意思!
你的母亲被公爵抛弃而死,你会憎恨华族也是理所当然的。
紫朗!
忍受不住地远文叫着。
不是我的!!
那谁又能证明?我并不在你的身边。
紫朗刻薄地道。远文以颤抖着的声音回答:
香、香耶子小姐能帮我作证,我一直都留在这个宅邸里。
啊,是这样吗。可是,情人的证词是不能做准的。
情人?那是什么意思?
现在你还跟我装什么傻。
你说什么?
先生,我知道你和那个女人有关系。别想再蒙骗我了,根本骗不过去的。
关系?怎么会!
昨晚你们睡过了吧。

远文的手掌啪地打在紫朗的脸颊上。
怎么可以说这么失礼的事情!香耶子小姐是我绘画的模特而已!我才没有与她有私情!
理都不理被甩了一巴掌的脸颊,紫朗嘲笑地扭歪了嘴唇。
这也可以由大小姐证明是吗?

他抱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的远文的腰,用力地拉到自己身边。
紫朗,你放手!
远文抵抗着,但根本敌不过紫朗的力气,他把自己的脸埋在了远文的颈项上。
紫朗把抵抗着的远文所在臂弯中,在他的耳畔轻声低语:
我记得这个味道,是小姐的香水啊。
不是!
不会错的。我对我自己的嗅觉很有自信。
啊!?
腿忽然被抬了起来,远文的身体丧失了平衡。还来不及调整姿势,远文的身体就被翻转过来,那个习惯于暴力的男人把远文的双手抓住,迅速地捆在了身后。无论论反射神经还是运动能力,远文都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紫朗这个男人自打出生起,就有着远远超过其他人的运动感。而在离家出走去流浪之后,这种感觉被磨练的更加出色。对紫朗来说,与各种各样的人相遇,经历了许许多多的背叛与别离的个人经历是他的一种财产。
把远文瘦弱的身体压向桌子,体格差别相当大的紫朗用力地压住了他。
紫朗!
老实一点,不然杀了你。
背后传来低沉的咆哮声。远文低低地叹了口气。

狰狞凶猛的野兽的呼吸吹拂在被按在桌子上的远文脸颊上。
紫、紫朗
不许动。
猎物在紫朗的身下抽搐了一下,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远文难以忍受地叫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紫朗!我什么也没有做!
我也想相信啊!

让人不能相信的是你才对吧!
啊呜
远文能够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隔着紫朗的男性和服顶着自己的背骨。是那么灼热,而且仿佛充斥着异常的激愤一样,坚硬地屹立着。
那过度的热量让远文的头脑眩晕了起来。
先生。
紫朗的嘴唇在远文的脖颈上移动着,嘴唇也热得烫人。
恐怖蒙住了鲜烈的欲望,令它变成了别的什么。
紫朗低低地说道:
我再也不会把眼睛从你身上转开了。


花淫
紫朗并没有贯穿远文的身体。
对紫朗来说,这是对没有能够守护最心爱的人的惩罚,但对远文来说却造成了正相反的结果。
在远文看来,他没有像平时一样抱自己,是因为自己已经完全被紫朗轻视了的缘故。

不是的,不是这样!
他有愤愤地撕裂纸张,把画笔扔到墙上的冲动。
太阳已经西斜。画室里也染成了令人生气的橘黄色。远文连早饭也没有吃,一直都关在这个画室里。
只要走到外面一步,紫朗就立刻会知道。因为他在监视着自己。
为了让自己不再杀人?
昨夜紫朗也住在了远文的房间里,不过他们并没有同床共而眠。紫朗睡在沙发上。
无法忍受。自己从来没有被这样疏远过。
远文心焦万分,然后做了一个决定。
被人怀疑是很痛苦的,而且如果只是哀叹的话,就不会有任何开始,所以自己必须要来清洗自己的嫌疑。
远文打算为此行动起来。
听紫朗说,那两张画是在杀人之前的日子里画的。
也就是说,这是杀人的预告了。
如果画那些画的真是自己的话,那么就会再画。
然后,只要找到画上的人物,去保护他就好了。
华族是很稀少的,一定能够找到这个人。然后只要让紫朗或者其他的谁看着自己,证明自己的无辜就行了。
所以远文才把自己关在画室里。
在地板上正座着,阖上眼帘,将精神集中在纸上,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时间就这样白白地过去。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同样的失败。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在责备自己,自己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一样。
冷静下来。
远文自己对自己说。
(没错,冷静下来,慢慢地回想那个时候的感觉。)
在鹰司公爵家的时候,别人在拜托自己进行梦绘语的时候,自己面对纸张的感觉。
在回想起这些的时候,一定会浮现出鹰司真广的面孔。
(没有办法啊。那个时候我只是为了获得真广的承认,才留在鹰司家的。)
对真广的回忆并不是很多的。因为远文进入公爵家后,住的不是本邸,而是公爵家的别墅。远文能够见到住在本邸的弟弟,只限于有特别的行事的时候,也就是差不多只限于鹿鸣馆召开舞会的时候。
弟弟,即使这样称呼,真广的出生也只是远文之后一个月的事情。他的实际年龄和远文相同。可是,谁在先谁在后,这对继承人来说是很大的问题。
(真广让我用那个力量找到丢失的东西的时候,我非常高兴。我正是为了想要看到真广高兴的表情,才在鹿鸣馆里兴奋地使用了那个力量的)
只是希望得到真广的称赞而已。
这个与自己没有年龄差别,却十分孩子气的弟弟,对自己来说是个异质的存在。
十二岁时,身为花魁的母亲死去,自己来到了鹰司家,那一年第一次与弟弟见了面。
远文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时的惊愕。
在那个时候,自己一瞬间就理解了所谓养育的不同。
从此以后,鹰司真广就成为了远文心中的圣域。
即使自己已经离开了家,也没有任何改变。
(这么说起来,我为什么会失去那个力量呢?)
在试着引出自己的力量的时候,心中便浮起了这样的疑问。而不可思议的是,关于这一点,远文并没有明确的记忆。
(为什么呢?难道是自然消灭了吗?)
似乎不是这样,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在的。
(最后的梦绘语是在什么时候?到底是拜托我找什么东西来着?)
这段记忆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自己似乎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您说安眠药吗?
藤堂家的管家高崎问道。
远文点点头。
是的。请您务必帮我这个忙。我最近画画入神过度,晚上睡不着觉。
这可不行呢。我明白了。我会请医生帮忙开来。
您帮了我大忙。拜托您了。
结果。
只凭自己一个人怎么也无法引出梦绘语的力量。想要放弃尝试集中精力工作,可是如今还是做不到。好不容易决定下来的构图,如今也和纸屑没什么两样。
孤高之鬼已经远离了远文,远文迷失了自己的道路。
悲惨的孤独袭击了远文。而且他并不是对画师来说充满魅力的孤独,而是什么都不会改变、什么也无法得到的孤独。
这样下去自己会迷失自己站立的位置。自己也有自觉,现在很危险了。
自己需要完全的深深睡眠。
远文在那一天用完了晚餐,从高崎那里接过了安眠药,再次把自己关在了画室里。
从里面锁上画室的门,八面的窗户也统统锁死。
这是为了自己万一失去自我的时候,不会从这里逃走去杀死谁。
他没有关灯。如果一片黑暗的时候,紫朗也许会觉得异常而冲进来的。
远文拉上了窗帘,处于与自己工作是相同的状态。
他轻轻地吐了口气,坐在地板上。
身边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画具,还有一张洁白的和纸。
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说不定那里就已经画着什么了。不,应该说自己希望那里画了什么。
远文拿起杯子,带着祈祷的心情,吞下了安眠药。

在梦中,远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远文在广阔的绿色草坪上走着。
某个令人目眩的夏日。
草坪上四处栽植着松树,伸展着繁茂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浓郁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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