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柑——花衣沙久罗
花衣沙久罗  发于:2009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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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盖。
膝盖?
是的。两条腿的膝盖骨头都被剜下来了。看起来犯人喜欢细小的部分。
女人,吗?
紫朗低低地自言自语。
难道犯人是女人!?
咦?不可能的,我觉得怎么也不可能啊。
记者满脸惊愕地看着紫朗,但紫朗重重地摇了摇头。
是女人。这样想的话,就能理解那种奇妙的切割法了。正因为没有力气,所以只能把比较软的地方切下来!
啊!雨宫君!你、你不会是对香耶子小姐!
瞪着到了这个时候还对那个女人留情的好友,紫朗严肃地道:
川名!你的话应该知道的吧!被杀死的那些死者都是被什么毒药给毒死的!?
呜。
代替哑口无言的川名,分社的记者看了看笔记答道:
是石蒜碱。
石蒜?
是生物碱一类的毒。似乎是从彼岸花的鳞茎,也就是地下的球根里提取出来的。
彼岸花
别名叫曼珠沙华,是开红花的植物。野地里长得一大片一大片的。这一带都叫它舌曲。
!!
紫朗的脑海里,顿时浮现了盛开着一望无际的曼珠沙华花的田野。
最初到藤堂男爵别墅的时候,令远文看得入神的赤红花野。
山村家的女儿是会吃男人的夜叉。
紫朗整个人弹了起来,高叫着:
先生危险了!

那之后,紫朗迅速地采取了行动。
川名!我马上回东京去!
我、我知道了!我也回去!
不,川名。你不可以回去。你要留在这里,这里还有事要做!
什么!?你要丢下我吗!?
不是!是那个婆婆!崛田的婆婆!虽然只是我的直觉,但她一定知道香耶子的什么事情!你问出来,告诉我!
不,这是交给这里的人不就
笨蛋!这可是除了油嘴滑舌的你以外谁也干不来的事情,川名!现在就是显示你手段的时候,难道你要夹着尾巴逃走吗?

激怒对手,煽动对手,让对手愤怒,从而引出超乎水准的实力,这是能干的出版人紫朗最得意的招数。
畜牲!你看我干得了干不了!你只管回东京等我的电报就好了!
好!牛肉饭一百碗,我等着你!


花暗
在不知是多少种的香料混合而成的强烈香气下,远文醒了过来。

这里是个阴暗又冰冷的地方,连空气都冷冰冰的。
好黑,是自己还没完全清醒吗?
(这里是哪里啊?)
意识渐渐地鲜明起来。后脑一跳一跳地作痛。
(我被人给打昏了。)
被谁?
问都不用问。当时在仓库里的,只有自己和香耶子两个人而已。
远文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的情况。
这里是个手都伸不开的狭小场所。
(是在那个行李箱里头!盖子关上了。我难道,是被关在这里了!?)
远文慌忙去推那个盖子。
外面似乎捆上了绳子,就是拼命摇晃也弄不开。
但是身体是自由的,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被捆起来。
远文从箱子里用力地敲打着,大声呼喊:
来人!有人在吗!打开箱子!我在这里!在这里啊!
其实远文知道不会有任何人在,他也是半分放弃地在叫着的,但是
你想要把这个打开吗?人偶先生?
香耶子小姐!你在这里!?
哦呵呵。我在这里啊。你要打开吗?我的娃娃。
听起来她就在行李箱的旁边。远文的耳朵甚至能听得到香耶子的呼吸声。
请你打开!立刻打开!
如果我打开的话,您能给我什么呢?
不管你想要什么都给你!
不管什么都给吗?
除了杀人之外。
哎呀,那真遗憾呢。
香耶子小姐!
不用怕的哟。现在是娃娃先生吃东西的时候了。我会把箱子打开的。
香耶子吃吃的笑声回响着。
在远文听来,那真是无邪的孩子一样的声音。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非要把自己推下这痛苦的深渊呢。
香耶子的确按照说得打开了行李箱的盖子。
看到你了。我的娃娃。
她一只手提着铜质的提灯,向箱子里照着。
在晃动着的幽暗的照明中,远文看到香耶子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长和服,一副没有防备的样子。那是一件有着大红色镶边的樱色长和服。
香耶子把身体向着行李箱倾斜下去,长长的黑发披在了远文的肩头上。
我的娃娃,你肚子一定饿了吧?
不,我
远文想要推开香耶子的身体,从行李箱里出来。
那么就吃我好了。就像父亲大人那样。
!?
远文悚然地看向香耶子的面孔。
仍旧是那么无邪的少女的面庞。
远文想起了被打昏之前香耶子说过的话。
你的父亲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是啊。父亲大人已经不在了。
什么时候亡故的?
什么时候?嗯,不知道呢。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是还很冷的时候吧?
(冬天?她是说去年冬天就去世了吗?怎么会!)
所以呢,你就代替他来吃我吧,我的娃娃。
吃你?
你不知道吃的方法吗?呵呵,和伦太郎说了一样的话呢。
咦!?
(伦太郎!?难道,她在这里!?)
土。
这里很湿,所以应该是地下吧。
远文扫视着四周。光线极其微弱,看不清旁边。
但是远文仍然马上就知道了,这里是个像地牢一样的地方。
因为香耶子移动了,她手中的提灯照出了粗粗的木质格子。
然后是黑沉沉的土质的天花板,和同样的地面,这是一个被切割出来的四方的狭小空间,没有人能从这里逃出去吧。
香、香耶子小姐,这里到底是哪里?
这里?就是仓库的正底下啊。
仓库下面有这样的地方?
远文回想着仓库的内部。可是,当时远文完全沉浸在古董品里,根本就没有去确认一楼的样子。就是想起来也没有用处。
呵呵,你不好好看着可是不行的哦。你看,我的娃娃。我的胸很漂亮吧?
香耶子小姐!
没有问题的。在这里不管做什么都是允许的。父亲大人他们总是这么说呢。
藤堂男爵他们?
呵呵呵。
香耶子嫣然地微笑了,她拉起远文的手,把她导向自己赤裸的胸部。
到了这个时候,一个恐怖的想象终于浮现在了远文的脑海里。
病态的养女,与病态的养父的虚像。
怎么会,怎么会。远文拼命地摇着头,要打消掉这个想象。
可不管怎么打消,那个妄想却又会重新钻回心的门扉里。
心理病态的父女。父亲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为所欲为,时时会招待共享秘密的友人,一同享受快乐的时间。女儿则不知什么时候也被悦乐驯服了。
画师眼中的阴暗里,描绘出了一个魑魅魍魉横行的浮世绘世界。
被那双习惯的手引导着的手指滑过了肚脐,仍在向下前进。
请、请住手。
远文用力想要把手抽回来,但香耶子却有着比想象更强的力量,紧紧地抓住了他。

在远文的手指碰到目的的瞬间,香耶子皱起眉头,小声地喘息起来。
香耶子小姐!
即使叫着住手,香耶子却不允许远文获得自由。远文的手指被香耶子操纵着,滑向了那灼热的部分。
住手!
呀啊!
远文再也难以忍受厌恶感,空着的那一只手响亮地甩在了香耶子的面颊上。
被打得横倒在土上的香耶子按着脸颊,含着眼泪怨恨地盯着远文。
好过分啊。如果没有这个意思,那从一开始就说出来嘛。
不是的。香耶子小姐。请让我们离开这里。
出去?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总之让我出去。如果伦太郎也在这里的话,那么让我们一起出去。
伦太郎?伦太郎出不去的。因为他的身体还没有齐全啊。
(!?)
全身的血似乎都在一瞬间逆流了。
身体,没有齐全?
远文颤抖着声音问。香耶子带着无垢的微笑答道:
嗯,是啊。我现在还正在收集呢。
那、那个,现在是在哪里?
哎呀,还没有收集好的,您现在就想看吗?
是的。对不起,我喜欢人偶。
呵呵。真是受不够教训呢。好吧,我允许你。既然你那么想看我可爱的娃娃,我就特别让你看。跟我来好不好?
在香耶子的引导下,他们向地牢的深处走去。
就在那里。远文看到,装自己的那个行李箱旁边,其实还有着另外一个行李箱。
香耶子把提灯放在地面上,走到那个箱子面前,打开了盖子。
呐。还只收集了一小部分呢。
华族连续杀人事件的犯人真正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人偶的部件。肉体的零件。
远文渐渐明白藤堂别墅里为什么必须要焚香了。
这的确是香耶子的爱好。因为香耶子无论如何都需要它对收集腐烂的肉块的香耶子来说。
呜!
比起如今已经干燥,失去了散发恶臭的力量的肉块来,香耶子那被毁坏的心更让远文感到痛苦。因为那破坏的力量正属于远文能够理解的范畴。
弟弟。
居住在自己内心最深的深处,如今仍然是所有痛苦的源头的,弟弟。
即使明白那是自己的弟弟,却仍然爱着他的女性情念,令远文心中的黑暗愈发扩散开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样
滚烫的水滴从远文的眼中滴落下来,这到底是为了谁而流的泪呢?
为了怜悯香耶子那愚蠢的爱吗?
还是说,是为了哀怜自己那无法实现的恋情?
不知道。
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就连自己是不是该活着都不知道。
在忙然地呆立当场,只是落下滚滚的泪珠的远文面前,香耶子像花一样地微笑了。
因为伦太郎啊,他说他要丢下我,去和其他的女人结婚呢。没有办法,我为了不让他逃走,就把他埋在了土里。可是这样一来,身体就不够了呢。
行李的对面有一个影子。
香耶子移动着提灯,照出了地面上的那个东西。
你看,伦太郎不是只剩下一个头了吗?
蜜柑。
远文想着。
一个枯萎的蜜柑,滚落在黑暗的土地上


对峙
紫朗回到四国再次踏入位于芝的藤堂男爵家别墅时,是远文被香耶子关进仓库下的地下室的七天后的傍晚时分。
先生在哪里?高崎先生!今天我无论如何也必须要和先生直接会面!别怪我不客气了!
听都不听管家的阻止,紫朗漆黑的外套衣裾翻动着,大步向着画室走去。
抬起一脚,踹开画室的门,果然,远文并不在那里。
那个,千秋大人他是去散步了!
他没有出去对吧。
紫朗根本不理管家的解释。可想而知,这个管家是不可能对香耶子的秘密完全没有察觉的。紫朗回想起穿过森林的香耶子的样子。他是共犯。
虽然决对不允许他人的阻碍,但现在也没有必要使用暴力。
紫朗穿着皮鞋就走过散落了一地的和纸,径直走到画室中间。
他在一块摊在地板上的大大布前站住了。
怎么,画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啊,雨宫大人!不可以,那边还!
无视高崎的声音,紫朗唰地掀起了那块大大的布。

(没有?)
本以为布下面就是已经完成的画,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只有木质的地板而已。紫朗呆住了。
远文大人的屏风画,似乎还是没有完成最后的润饰。
从紫朗背后传来的声音,是香耶子的。
紫朗头都不回地答道:
也就是说,直到完成为止谁都不能看了。
是的。就连身为模特的我,他也不给我看呢。
原来如此。是幅很中意的作品啊。一定是因为模特很好的缘故吧。模特能给画师带来灵感,看来这次是非同寻常呢。
哎呀。我真高兴,雨宫先生。可是这都是因为远文大人的才能使然的。我只是协助了这位天赋英才的大师而已。
呵。不仅美丽,而且还如此地谦虚。实在是失礼,可是一看到您,就觉得先生在模特方面委实是受惠良多呢。
紫朗的嘴甜可以说是天下第一的。
男爵小姐的双颊上染上了樱花般的红晕,因为紫朗定定地盯着她看。
沐浴在男人投来的热烈到近乎野蛮的视线里,小姐也无法再保持镇定自若。
香耶子不安地用手指玩弄着胸口的缎带,说道:
雨宫先生。那个,您在找远文大人吗?
是的,您知道吗?
我想他差不多该是回来的时候了。远文大人说有必要转换心情,最近经常在林子那边散心。如果可以的话,您就在这里用茶,等到远文大人回来可好?
啊,那我就不客气地等了。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那么请到那边的座位去吧。
香耶子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是高雅清纯的贵妇人。
紫朗跟着香耶子向窗边走去。
(还没有露馅呢。)
香耶子还没有看出自己的目的来。紫朗想着。
紫朗的目的有两个。
第一个,就是把远文平安无事地从这里带出去。
而另外一个,就是找到香耶子是华族连续杀人事件的真正犯人的证据。
拜托四条伯爵去请的警察队再过一会儿就要到了。
自己要等到那个时候。可是一想到在这里等着的时候远文到底遭到了什么样的对待,紫朗就没办法老实地呆着。
秋日的夕阳从八角形的画室窗子中照射进来。
孤身一个踏进这里,是不是太过无谋了呢?
(不管了。反正我也准备了东西。)
跟在香耶子身后,紫朗缓缓地把手伸进外套的内侧。
他确定了那硬硬的感触。
那是紫朗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在决定性的场面是必定会随身携带的手枪。


因业
(到底已经是第几天了?)
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中,根本无从计算时间。
最初远文还用送来食物的回数算着天数,但现在也已经放弃了。
和被活埋的尸体那干瘪的头颅,还有曾经是人体的一部分的部件们呆在一起,说老实话这实在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至少对一般的人来说是这样。
但即使远文看着这些时,也感到自己并没有那么混乱了。
混乱的只有刚刚看到这些的最初一瞬而已。
对如今的远文来说,它们是新的兴趣对象。
那个时候,远文拜托香耶子把纸笔拿了过来,最近他还开始对尸体做了写生。
这是我的业啊,他这样想着。
业梵语中的karma,又写作羯磨。
过去所做的善与恶的行为,因为因果的道理,一定会在未来产生它的结果。这是佛教的思想之一。这个过去可以一直追溯到人世起源之初。
转生轮回。因果应报。
画师的业恐怕是罪孽深重的吧。
(这么说起来,晓斋先生在年轻的时候也曾经画过发洪水的神田川中流下来的人头,结果被父亲训斥了一顿。)
远文这样想着,却没有停下绘画尸骸的手。
为什么自己会想要画这样的东西呢。
为什么自己会成为浮世绘师呢。
(为了从那个人那里逃走。因为无法忍受那个人清澈的瞳孔映照出我体内的污秽。)
离开公爵家,渐渐觉得自己自由了。而在离开鹰司真广后,那异质的力量也完全不再出现,自己确信它已经消失了的。
可是,那种力量却再次苏醒了。这是为什么?
是香耶子的存在,让自己受到了那么大的影响吧。
的确在刚刚来到这个宅邸见到她的时候,远文就感到了她内心的什么东西。
如果紫朗知道了的话,会生气的吧。实际上,紫朗也叮嘱过自己不要接近她的。
现在想起来,那是与自己的梦绘语不同的力量,但却是非常相似的东西。
而正是有着激起这份力量的自己来到这个家里,才唤醒了香耶子那哀伤的灵魂吧。
(伤害了香耶子小姐灵魂的藤堂男爵也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想到这里,远文在写生的手骤然停止。
(如果香耶子小姐的灵魂不能得到拯救的话,她一定会继续会去杀人的吧。而我能默默地看着她就这样去杀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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