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柑——花衣沙久罗
花衣沙久罗  发于:2009年02月28日

关灯
护眼

远文看了一眼那放在行李箱盖上的一对东西,那是像小碟子一样的骨头。大概前天的时候,香耶子曾经很开心地拿着它跳起舞来。听说那是膝盖上的髌骨。那上面还带着血迹。
远文摇了摇再度被绝望充满的头脑。
(可是一个浮世绘师又能做什么?我能做的也只是画画而已。)
然后远文提起了提灯,照着后面的土壁。
那土壁上张着一张大大的和纸。那是还没有贴在屏风上的屏风画。这也是托香耶子从画室里拿来的。
虽然说自己还要画,但这画已经润饰到接近完全完成的地步了。接着就只剩再补充一点背景而已。
呼,远文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如果就这样把这幅画完成的话之后我又要做什么呢?)
远文也有自觉,自己也被香耶子的混乱卷进去了。
本来的话,自己只要画着画,就什么都不会去想了。
只把精神集中在画上,把自己关闭起来,让自己失去逃脱的力气,那么就不用去考虑自己那愚蠢的爱情、和作为人的义务了。
可是,这幅屏风画的模特是香耶子。画着画着,香耶子的意念就传达了出来。
剧烈的愤怒,杀意,以及深深的悲哀。
(说不定,她其实是希望我阻止她的。她知道我的力量,也就是说,她也预测到总有一天自己的罪行会暴露的。但她无法阻止她自己也许她正是为谁来个她一个惩罚,才把我叫到这个宅邸来的。)
远文的手伸向自己的左边胸襟,取出了一个小小的药袋。
那是之前本想画伦太郎的梦绘而准备的安眠药。
(如果用了这个,也许我能再一次使用梦绘语的力量吧。)
你会杀死你在这个世界上最憎恨的人。
香耶子的声音在耳中回响起来。
憎恨。也许,真的被憎恨支配了的人是自己才对吧?
(这是不可能的。杀死了画中的人并不是我。我用梦绘画出下次会遭到杀害的人,想办法把画送出去,应该就能救那个人了吧。可是,我又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为什么就是鼓不起勇气来这样做呢?)
远文用指尖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画中伫立着的天使。
他想起了身为花魁的母亲。
真不可思议。为什么从这张画上想到了母亲呢。
一回想起来,胸口就泛起了融融的暖意。
甚至忘记了这是在冰冷的地下。
他想起了在母亲身边的那种明朗和温暖。又有胸怀,又有气度的母亲,被许许多多服饰艳丽的大姐姐们崇敬着。
(母亲大人)
一分钟之后。
远文吞下了安眠药。
再次醒来的时候。
正如远文所期待的,自己身边有一张画。
而在那上面,描绘着一张远文最想看到的,也是最不想看到的面容。
真广!


焰焚
紫朗仰天吼叫:
可恶!那个女人!
那是足以令大地为之裂开的充满愤慨的怒吼。
可是,就算他再怎么激烈地叫喊,恐怕也是无法传到外面的吧。
因为紫朗已经被龙一样盘卷着的火焰包围了。
稍许之前紫朗和香耶子还对坐着享受优雅的下午茶时间的画室,如今已经充满了眩目的火焰。
紫朗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理由。就在刚才,他还确实是坐在画室的长椅上,眺望着窗外的夕阳的。可是记忆却突然中断了,然后等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一片火海。
而且本来应该藏在怀里的手枪也不见了踪影。
不管怎么想,这都只能是请自己喝茶的香耶子的阴谋。
可恶!她端给我的东西我明明一滴也没喝的啊!为什么还是会睡着了!畜牲!
是香的缘故吧?
(!?)
有些香只要组合在一起,就可以起到和安眠药同样的效果的。
一个悠然而冷静的、与这非常事态极端合不来的声音传来。
紫朗这才感觉到身边有另一个男人的存在,大吃一惊。
真难以相信自己会一点感觉也没有,虽然也算不上是什么武艺高手,但紫朗至少是有着能察觉对方动作的本事的。
(这家伙什么时候起就在这里了?)
在一片黑烟里看不清对方的面孔,紫朗对着旁边就问:
你是谁?
我吗?我叫鹰司真广。
唔!先生的弟弟!
嗯。您认识我哥哥啊。听说他被找到这里画屏风画,真没想到是这么热的地方呢,我衣服穿太厚了。
不是这个问题吧!
这对兄弟搞什么?
不但说话方式非常的像,连思考方式都和远文一模一样。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必须赶快逃出这里才行!可恶,这火让我连左边右边都分不清了。你是从哪儿进来的?
不,我最初进来的房间不是这一间的。可是等发现到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
也就是说,你迷路了是吗!
这话说着都让人脱力。但是,下一个瞬间紫朗就看到了天花板上即将掉落下来的枝形大吊灯,他的头脑立刻切换成了临战态势。
危险!
一把抱住身边男人的脖子,用力把他按倒在地板上。
咔嚓!!
飞散的碎片刺进了紫朗的右腕,脸颊也被划破了。趴在地板上,看着完全沉入了火海的吊灯,紫朗发出了咆哮:
可恶啊啊啊啊!我已经完全被激怒了!我绝对不会原谅那个女人!等抓到她,我要好好给她点颜色看!!
嗯,为此我们必须要先找到不见的她才行。
咚。紫朗的手肘无力地垂落到了地板上。
多么难得一见的脑袋啊。难道高贵过头的男人都是这个模样吗?
你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啊。
谢谢夸奖。您也是个让人感兴趣的人呢。
那还真是多谢了。
现在是说相声的时候吗?
看起来,着火的不只是这个画室,整个宅邸都已经烧起来了。听到旁边的房间发出巨大的爆炸声,紫狼变了脸色。
快走。从刚才的声音就能辨别方位了。别站起来,就这样爬到窗子那边去。就算火会烧出来,只要跳到院子里去就总有办法了!
紫朗催促着远文的弟弟真广向前走。
不,这不是个好主意。
啊!?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说什么!快点往前
我想,她刚才消失的地方恐怕是有什么逃生的道路的。
啊?
在呆掉的紫朗眼前,真广伸出一只手臂,指着壁炉的方向。
推动那个暖炉旁边的书橱,就会出现通向地下的台阶。
你说什么?
这是个机关宅邸。我认识这个宅子的设计者。他就是个以此为乐的男人。我们拜托他设计过公爵邸的温室的。
温室?就是先生遭到袭击的那个地方吗?
你知道?
是啊,听他说过。先生杀死了那些袭击自己的混蛋,他也因此很痛苦
杀?这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死掉的啊?
咦?那先生没有杀人?可是他亲口说是自己杀死的啊?
我哥哥没有杀过任何人。他说他杀了人,那恐怕只是在哥哥的心里。在那之后,哥哥一次都没对我说过,是为我没能做出任何事来而愤怒吧。的确袭击我哥哥的男人们里,也有我过去的同学在。
等一下!你想错了!先生他最害怕的就是被你
正当紫朗要开口说出远文的真意的时候。
真广大人!真广大人在这里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窗子的方向传了过来。同时,八角形的窗子被砸碎了,前来救援的警察们跳了进来。
真广大人!雨宫君!你们没事吧!
你来得太慢了吧!四条伯爵!

要到哪里去啊,雨宫君!宅子里已经是没法进人的状态了!
好不容易才把他救出来,紫朗却转身就要冲回画室的熊熊大火里去,四条实爱慌忙大声怒吼。可是把自己泼了一身水的紫朗却头都不回地道:
先生还在那里!别管我!你们也去庭院里搜索!啊对了,林子那边有个仓库!那边就拜托你了!
雨宫君!
没关系!我不找到先生是不会死的!
那么,如果找到我哥哥的话,请您转告他我想看他的画哦!
真广那难得一见的大喊让身边的四条伯爵也瞪圆了眼睛。火焰中的紫朗回过头来:
我知道了!一定告诉他!
真广所说的书橱底下的确有一条台阶。
火焰追逐了过来。紫朗以跳进陷阱一样的心情冲进了里面。
是条地下通道。到底会延伸到哪里去呢。
紫朗扔了湿漉漉的外套就跑了起来。如果宅邸被烧得塌下来的话,这条通路也许会被堵死。那么必须在这之前找到远文才行。
先生!先生你在哪里?
地下通路的土墙反射着紫朗的叫声。
这个声音很快就传到了仓库下远文的耳朵里。
在宅邸被用来做画室的房间和仓库的地下室间,是存在着一条秘密的地下通道的。
那是连藤堂男爵本人都不知道的,这个宅邸的秘密。

不要啊!放手!好难过!
仓库的下面正回响着香耶子的悲鸣。而骑坐在香耶子的身体上,掐着她的咽喉的远文也以悲鸣一样的声音叫道:
不行!我不能让你走!怎么能放开你!如果要我看着真广被你杀掉的话,那还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然后再自杀!
啊啊啊!
远文绞住香耶子纤细脖颈的双手又增加了力量。
唔不要、不
住手,先生!!

远文的双肩顿时颤抖了一下。
他缓缓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过头去,格子对面站着一个男人。
紫朗?
啊,是我。已经没事了,先生。真广先生平安无事。
平安?
远文的双手放松了,最终离开了香耶子的颈项。香耶子瘫软在地上,不过还有呼吸。
是啊,他没事。我亲眼确认了的,绝对不会有错。所以你不用杀死香耶子了。警察已经来了,接着只要交给他们就好。呐。
紫朗把双手伸进了格子里。
来啊,先生。请来确认你还活着的事情吧。
远文摇晃着站起身来,向格子的方向走去。
紫朗啊啊,这是你的手
紫朗那比火焰还要灼热的手,包住了远文的脸颊。
已经没事了。全部都结束了。什么也不用担心了哟。我们马上就从这里出去。回家去好好睡一觉吧,先生。

十分钟后,仓库周围已经聚满了带着警棍的警官们。
在被夜的帷幕包围着的林子对面,藤堂御殿正在绯红的火焰中燃烧。
火焰照亮了曼珠沙华的花朵。
雨宫先生!雨宫紫朗在吗!
一个警视分开茂密的草丛寻找着紫朗。紫朗正坐在草上接受者烧伤的处理。身穿长大衣的警视把一个东西递了过来。
您是雨宫先生?有一封川名浩史先生给您来的电报。
谢谢。虽然现在已经晚了。
紫朗笑着接过了川名从四国发来的电报。
但等他读完之后,笑容顿时从他的脸上消失。
等一下!你去哪儿?你的伤口还没处理完啊!
无事救护员的叫喊,紫朗向着林中就冲了过去。
先生!?你在哪里?先生!
拼命地搜寻着,但远文却不见踪影。紫朗抓住仓库边的警视就问:
喂!你知道不知道千秋先生去了哪里?
千秋先生?他刚才说要把自己的画拿回来,回仓库的地下去了。
!先生!

就在紫朗急到脸色苍白的时候。
远文又一次回到了地下室,站在了贴着那张屏风化的墙壁跟前。
背后是来来往往忙着把东西搬出去的警察们。
但是远文把全副的心思都扑在墙壁上的画上,根本没有去在意身后的骚动。在警官们带来的提灯的照耀下,终于可以看清那张画的全貌了。
地下封闭的空间中,自己的画浮现在淡淡的照明里,令远文觉得十分有趣。
这张画是谁也没有见过的崭新类型的画作。它不是西洋画,也不是日本画。它兼有这两者的因素,却又超越了这两者。
因为考虑到屏风的形状,构图是左右对称的。
以辉煌的金箔为背景,中央矗立着一棵巨大的枝垂樱。
在樱树的两侧,各画着一个以香耶子为模特的女性。
左侧的身穿和服,右侧的则是穿洋装。
穿着鲜艳的红色与黄色和服的那一边,以身披的透明天女的羽衣来表示天使的翅膀,而身穿鹿鸣馆样式的长裙的那一边,背上则生着西洋风格的大大的天使的羽翼。
有趣的是,一般总是画为静态的和装女性却伸展着手臂,长长的衣袖优美地舞动着,作出像是游女一般的奔放动作。而洋装的女性则把白皙的双手交握在身前,楚楚动人地低垂着双眼。
再仔细端详,身披天女羽衣的这边仿佛流动着自由的空气,表现出轻捷的动态,而与之相对的,洋装女性的羽翼却重叠着,没有任何的动作。
这西洋天使的双翼,一边是洁白的,另一边却涂成了墨黑色。
远文大人。看来您的绘画暴露了我的秘密呢。
突然间,身边传来一个声音。
蓦地回过头去后,远文把眼睛瞪得大大地僵硬住了。他看到的,是一个身穿曳地的西洋长裙的高雅女性,正面带着优雅清纯的微笑站在那里。
香、香耶子,小姐!?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被逮捕了吗?
被逮捕?呵呵呵,那我又怎么会在这里呢?
香耶子那颜色单薄的眼睛催促着远文。
刚才被警察带走的,是我的娃娃哟。
娃娃?
和我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娃娃。叫做香奈子。不过,她应该已经不在世了。因为昨天晚上我给她喝了慢性的毒药。现在宅邸也已经烧掉,一切都已经消失了。
香耶子以轻轻的,但是却很明显能判断出她的神经是正常的声音,缓缓地说了下去。
父亲的遗体也一起被烧掉了。接着只要你不在了,就不会有任何人能制裁我了。
香耶子小姐!
远文不禁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身后的警察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都不在了。香耶子定定地眺望着墙壁上的画,以奇妙的声音说道:
能制裁我的,只有这幅画而已了。
我并不是为了制裁谁才画这张画的!
啊,是这样吗?
我会画它,只是因为画画让我快乐而已!看到这张画,我才刚刚想起来!我之所以会开始画画,都是因为我想让母亲高兴!
是吗我的乐趣却只有一个呢,那就是杀人。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
香耶子手中的手枪闪出乌油油的光,远文睁大了眼睛。
您走好哦,远文大人。有人来接我了,我这就失陪了。
这么说着的香耶子,背后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影子,是高崎。
香耶子小
远文的眼睛死死盯着香耶子的手指,看着它慢慢扣动手枪的扳机。
死。
要被杀死了。
不过这样一来,一切就可以结束了。什么都可以忘记,结局即将到来。
好慢啊,时间似乎都变慢了,就像是冻结了一样
就在这时。
有谁远远地叫着。
是谁呢?
似乎是个自己很熟悉的人,一直都陪在自己的身边的。
住手!
砰!
一瞬间,冻结的时间融化了。
中弹的人并不是远文。
远文发射性地伸出双臂。一团温暖的东西无力地倒进了他的手臂中。
紫朗?紫朗!!
紫朗用他的身体保护了自己。远文保住了那满是鲜血的身体,一遍遍地叫着紫朗的名字。过了一会儿,紫朗紧闭的双眼瞬间睁开了。
啊没关系了。我活着的,先生。子弹只打到我的肩膀而已。
紫朗!
刚才的声音,就好像自己心脏破碎的声音一样。自己这一辈子恐怕也不会忘记那声枪响了吧,远文想着。而紫朗也牵挂着自己救了的人。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紧得好像灵魂都要融合了一样。
只是彼此拥抱着,时间的经过和香耶子的动向都被他们忘在了脑后。
喂,是不是有什么糊味?
紫朗先发现了异变。
火灾?不好了,紫朗,火!
香耶子的身影消失了,代替的,从地下室的台阶到地道里开满了火焰的火花。
那个女人,她又放火了!他妈的!她怎么就这么喜欢火啊!
是曼珠沙华的花野。
啊?
紫朗,如果能和你一起死在这花野里的话,我死而无憾!
先生!?喂,你说什么傻话!?振作一点啊,先生!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