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雪——月佩环
月佩环  发于:2009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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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是他早上吹的曲谱,吹错的两三个小地方都用红笔勾出来了。
  他为人率性洒脱,吹错了自己也不在意,只因闲极无聊,便请了善才指点,学了一些,那人虽然屡次指摘他吹错,他刚开始还记得住,吹得高兴便忘了。只因曲子十分冷僻,知道的人少,便没多少人指摘他。在这附近住的人也不多,也没人来指摘他扰人清梦。
  本来日子过得极为快活,但是不知为何,上个月雷凤章忽然出现,让他吓了一跳。发现他头发变白的雷凤章又挖苦了他一阵,之後便常常出现,看著他的表情也似笑非笑。
  江南本来就是霹雳堂的地盘,方棠溪无处可去,也只有忍受雷凤章的骚扰。但能避开他时,便尽量避开,於是在住的地方都布下守卫,所幸住得十分偏远,除了雷凤章之外,并没有什麽人知道。
  他翻到最後一页,却见上面加了一行小楷:
  闻君一曲,悠然若梦。不知可否有缘相见?署名那个部分却是空白。
  错了还要见,难道是想抓住他再骂一顿麽?
  方棠溪苦笑,正在犹豫之时,忽然发现字迹是如此的熟悉,手忽然颤抖了一下,册子登时掉在地上。
  那侍从又为他捡起,看著他茫然的表情,不由说道:公子,你怎麽了?
  方棠溪微笑起来,说道:没什麽,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去了,那个人若是再来,你便说......方棠溪低头想著借口,没提防有人接了一句:
  便说什麽?
  方棠溪吃了一惊,抬起头,只见一个白裳男子,自他房屋的後门缓缓走了出来,远远地便已瞧见他风仪无双,神情淡漠,毫无喜怒之色,正是他又爱又怕的人──蓝吹寒。
  方棠溪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吹寒,你怎麽来啦?
  怎麽?我就不能来?蓝吹寒在他面前站定,俯视他发丝如雪,神情却如昨日一般无赖。
  蓝吹寒原先只是觉得好奇,怎会有人如此悠闲自得,虽然吹错了曲子,但浑然如意,仿佛天生便该如此一般,心道此人必是不知如何的潇洒风流。不管如何也要结交一下,於是先设法引起他的注意,再不请自来地登堂入室,总会见得此人一面。
  谁知见到这人时,却让他吃了一惊。
  竟然是他......竟然是他......
  蓝吹寒心里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有种被骗的感觉,却又慢慢地被伤感弥漫。原来不知什麽时候,他竟然白了发。
  怎麽弄的?蓝吹寒低头看著方棠溪只盖了一张毯子的双腿,从露出的部分看得出比胳膊大不了多少,可见已经很久没有动过。
  方棠溪轻声笑了一下:你猜?
  说!蓝吹寒显然没什麽耐性忍受他的油滑,冷冷地道。
  方棠溪嘿嘿笑了几声:从马背上摔下来,断了。
  38
  是吗?
  感到蓝吹寒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目光,方棠溪心虚地垂下眼睛,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吹寒,你怎麽忽然到杭州来了?
  到处走走。蓝吹寒的声音显得十分温和。
  我让人带你四处去逛逛,略尽地主之谊吧。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只有当地人知道。方棠溪正要招手叫人,却被蓝吹寒打断。
  不用。
  不喜欢逛?那麽吃些东西也好......
  你的腿断了多久了?蓝吹寒低声道,是不是......那天......
  哪天?方棠溪疑惑地看著他,吹寒,你到底想说什麽啊?
  我想知道,是不是那天从悬崖上落下时,是你救了我,所以才......
  方棠溪哈哈一笑:那天你都没事,我会有事麽?怎麽啦,吹寒?如果我是因为救了你才瘸了,你是不是准备以身相许?
  蓝吹寒立刻沈下脸。
  方棠溪缓缓说道:我说笑的,吹寒,你别介意。玉钗既然已经还给你了,我自然信守言诺,不再纠缠你。我已经想通了,男人跟男人,这算什麽回事呢?你我都是独子,以後两家无後,岂不是成了罪人。如今......你我可否只做朋友?
  你能想通......那是最好了......你把玉钗还给我了......我也该把你以前送我的东西还给你才对。但是我不记得是什麽了,你能告诉我麽?蓝吹寒轻声道。
  一些小玩意儿,不值得一提。我以前说的傻话,你忘了吧!方棠溪哈哈一笑。
  蓝吹寒点了点头。那支玉钗其实也不是什麽贵重东西,最多也就值几十文罢了。小孩子会拿来玩的,恐怕也是一些小玩意儿而已。
  吹寒,你有落脚之处麽?如果没有,就搬到我家来住吧,这里还有几间客房。
  蓝吹寒说道:那就麻烦了。他从来没见过方棠溪如此正经说话,有些吃惊,但见他神色坦然,果然是对待客人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方棠溪点了点头,唤了一个侍从,吩咐他去为蓝吹寒整理房间,拍了拍双膝,笑道:吹寒,我的腿不争气,不能陪你啦,你多见谅罢!
  蓝吹寒点了点头,随著那侍从向房间走去。穿过回廊时,正看到一个侍从在方棠溪身前俯下身子,方棠溪慢慢伏在那人背上,毯子从他膝盖上滑下来,露出瘦弱细小的双腿,无力地支在地上。
  那侍从背著他,紧了紧他的身体,抱住他的双腿往前走去。
  蓝吹寒站在那里,看著那侍从背著方棠溪走远,才发现身边的侍从已经在提醒自己要离开了。
  ×××
  虽然在这座宅邸住下,但蓝吹寒也见不到方棠溪的人影,而方棠溪仿佛像故意避开他一般,几天时间,从不在他面前出现。
  蓝吹寒自然明白是怎麽回事,心里有些内疚,也觉得在这里住著十分无趣,便打算向方棠溪告辞,回到皓月居去。
  正往方棠溪的卧室走去时,迎面走来一个男子,蓝吹寒一见那人,不由停住脚步。
  凤章公子,别来无恙?
  那男子果然便是雷凤章,看到蓝吹寒时,他也停了下来,露出几分笑意,揖身为礼:蓝兄,一别之後,甚为思念。不知蓝兄此次前来,有何要事?
  无事。凤章公子呢?
  我来看望棠溪兄。雷凤章微笑,不打扰蓝兄罢?
  看到雷凤章眸中隐约的谨慎,蓝吹寒微微一怔,说道:凤章公子何出此言?
  随便说说,哈哈。雷凤章看到蓝吹寒的表情,大为高兴,极为爽朗地一笑:蓝兄,既然如此,那便先行告辞。
  39
  看到雷凤章疾步往後院而去,蓝吹寒怀著自己也不知道的复杂心情,跟在後面。
  雷凤章问也不问就知道方棠溪在後院,可见他们之间不仅有了私交,交情还不浅。自己跟方棠溪断绝关系,虽然表面上说还做朋友,但是方棠溪连见自己也不肯见,哪里像对朋友的样子?
  蓝吹寒愠怒地走到後院,正要打算跟方棠溪道别,却听到後院的对话十分奇怪:
  棠溪兄,我这次找到了一支千年灵芝,据说对乌发甚有益处,你要不要试试看?
  谢谢,你以後不要送东西过来了,我自己也有买......
  棠溪兄不收,可见还是在怪我了?
  你不欠我什麽......
  这麽说,棠溪兄是不再怪我啦。
  是......凤章兄,我有些倦了,想回去休息,可以吗?方棠溪的声音有些逢迎无力的虚弱。
  自然可以。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机会效犬马之劳,抱棠溪兄进房?
  抱......抱他?
  蓝吹寒只觉得浑身热血上涌,再也忍耐不住,走入後院:你们在做什麽?
  对上的,是雷凤章愉悦的戏谑表情和方棠溪的一脸尴尬:吹......吹寒,你不要误会......其实......方棠溪直觉地想解释,却发现根本无法解释,而蓝吹寒也不需要他的解释,一句话戛然而止。
  其实什麽?蓝吹寒冷冷地道。
  雷凤章倒是笑得十分坦然:蓝兄,棠溪对你如此痴情,你都没动心,可见意志坚定,雷某是十分佩服的,不过蓝兄既然已经决定放手,此时就不好再过纠缠了吧?他虽然如此说,但眼角却在看著方棠溪,颇有些戏谑之意。
  雷凤章,你乱说什麽!方棠溪又惊又恼,脸色胀得通红。
  发现方棠溪脸色尴尬,又有些微微泛红,与那几天跟自己在一起时情欲的醉人神态十分相似,蓝吹寒神色不由自主地十分温和:雷兄,你今日此言的意思,可是移情别恋了?
  雷凤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这麽做,只觉得捉弄方棠溪时十分痛快,此时听蓝吹寒这句话,自己也吃了一惊:你说什麽?
  凤章公子难道不是看上了方棠溪不成?蓝吹寒冷冷地一句,让方棠溪也有些尴尬,连忙说道:不是的......雷公子只是因为路过杭州,大家相识一场,所以顺道......
  蓝吹寒冷冷地看了方棠溪一眼,方棠溪立刻闭嘴。蓝吹寒悠然道:雷凤章,你当日追求於我,尚且能做得出暗箭伤人之事,今日即便移情方棠溪又能如何?他既然已知道你对所爱之人还能下得狠手,你做这些事,实是愚蠢之极。
  我、我怎麽可能......看上他?雷凤章神色复杂地看了方棠溪一眼,却发现他正用十分无辜的眼神望著蓝吹寒,可见并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登时冷冷道:你不爱他,又何必管他喜欢谁?
  方棠溪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挠了挠头道:你们别吵啦!我这样一个废人,说什麽喜欢不喜欢的,都是笑话。雷公子,多谢你的好意,这支灵芝你拿走吧,我不会用的,以前的事,权当揭过。吹寒,你......没什麽事吧?
  他这句话,自然是对两人都下了逐客令。雷凤章叹息道:棠溪兄,之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凤章兄不必客气。方棠溪这才感到局面终於恢复到他可以控制的情况,刚才那一下的情转直下,把他吓得傻了眼。
  40
  棠溪兄既然不介意,请允许在下再为棠溪兄做一件事好麽?雷凤章欠了欠身。他做事向来只凭喜恶,不顾对错,是以蓝吹寒虽然讥讽他几句,他也厚著脸皮装作没听到。
  什麽事?
  外面风冷,棠溪如果倦了,请容许我略尽绵薄之力吧。他俯下身,便要将方棠溪抱起。
  方棠溪吃了一惊,但苦於不能动弹,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著蓝吹寒,但蓝吹寒神情淡淡,看不出什麽表情,也没有插手的意思。
  方棠溪心里一阵疼痛,目光转到雷凤章脸上,看到他温柔款款的深情,也不知是真戏还是假作,但雷凤章此人多半不好相与,口头上的拒绝多半无法阻止他的蛮横,到头来只会落得更难堪的下场,便干咳一声道:有劳。
  感到自己的身体一轻,已经被雷凤章当著蓝吹寒的面,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方棠溪不由得稍稍移开了眼,不去看蓝吹寒凝视的目光。
  这样悲惨的样子,被他看到了......也只能眼睁睁地,什麽也不做而已。
  正在此时,蓝吹寒忽然出手,往雷凤章身後要穴点去。雷凤章一惊,挥手格开蓝吹寒的指力,方棠溪的身体立刻直直往下落去。
  蓝吹寒的武功与雷凤章相差仿佛,但雷凤章没想到蓝吹寒堂堂皓月居主人,竟然也会做出这种背後伤人之事,立时落了下风,几乎只在一瞬,便被蓝吹寒点住穴道。
  蓝吹寒手一抄,把即将落地的方棠溪抄在怀中。
  雷凤章厉声喝道:蓝吹寒,你好卑鄙!
  蓝吹寒脸上仍然看不出什麽表情,道:阁下并非君子,我也不必以君子之礼。顺手便点了雷凤章哑穴。
  吹寒,你......被蓝吹寒紧紧抱著,方棠溪情不自禁地有些激动,但看到蓝吹寒仿佛面瘫般的表情很快克制下来,轻声问道,你怎麽啦?
  蓝吹寒一言不发,抱著他直接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吹寒......你......你想做什麽?方棠溪脑子里立刻充满了那几夜颠鸾倒凤的场景,登时血流上涌,鼻血几乎都快流了出来。
  很快你就知道了。蓝吹寒冷冷地,给了他暧昧不明的暗示。
  方棠溪心跳加快,被蓝吹寒抱住的羞耻似乎也不那麽令他难过,但这情形仍然让他有些尴尬......一个男人,被自己喜欢的人抱著,这是什麽样的场面啊......
  方棠溪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吹寒,你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吗?
  蓝吹寒一言不发,走进了房门,将他放到床上,关上门。
  你似乎瞒了我不少事。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什麽不好意思说的,现在就说清楚吧。
  就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才不好意思......
  说啊!
  说什麽?方棠溪笑得有些尴尬。
  说你刚才为什麽竟然给雷凤章抱?即使我们不能在一起,你也不用拿雷凤章那个垃圾来糟蹋自己吧。是故意要引起我的注意吗?
  什麽抱......抱的......方棠溪面孔胀得通红,我和雷凤章没什麽啊,我也不是故意要......要引你注意,我早说过,我们只做朋友了啊!方棠溪感到蓝吹寒不同寻常的怒火,不禁有些胆寒,用手爬著往角落缩去,很快缩到床头一角。
  但蓝吹寒显然没打算放过他,步步进逼。
  朋友?你见我一面都不愿意见,说什麽朋友?有这样做朋友的吗?蓝吹寒连番逼问,简直让方棠溪难以置信,这哪里是冷淡无情的蓝吹寒,这简直就是霹雳堂的独门火药嘛。
  我不是故意的......方棠溪扁了扁嘴。也很想做朋友啊,可是克制不了自己,说做朋友只是随便说说,能做朋友的话,之前干嘛死皮赖脸不顾他的挖苦,拼命追求他啊。
  不是故意的?蓝吹寒从进门後脸色就没变过,一直阴沈著脸,却该死的好看,令人不敢逼视。
  是啊是啊!方棠溪像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退无可退,而蓝吹寒正俯身对著自己。
  41
  看到吹寒白皙如玉的绝丽面容如此逼近,方棠溪无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殊不知这样无辜的表情更让蓝吹寒有种原始的冲动。
  蓝吹寒不由自主地慢慢靠近,就在嘴唇快要触碰到方棠溪的那一刻,忽然醒悟过来,迅速地移开自己的身躯,打破两人之间那一瞬的迷障。
  方棠溪的心登时沈了下来,有些讪讪地道:吹寒,我好困喔,想睡一觉......他感到脑子有些混乱,如果蓝吹寒离开,或许能让自己整理好思绪。
  大白天的,睡什麽觉。明知自己应该离开,但蓝吹寒仿佛受到蛊惑一般,无法移动脚步,声音也轻轻的,软得像三月春风。
  方棠溪扯了身旁的被子,就要盖住自己的身体。蓝吹寒低头朝他的腿望去,手情不自禁地抚摸上方棠溪的大腿──他记得方棠溪原先的腿虽然说不上粗壮,但也十分修长有力,如今微微有些凉手,细得仿佛能轻轻折断。
  发现方棠溪并没有反应,蓝吹寒有些焦躁地,直接抚摸上了两腿之间的性器。方棠溪的腿不能动,只能尴尬万分地看著蓝吹寒隔著亵裤略带挑逗的动作。
  蓝吹寒看到方棠溪呆呆的表情,心情大好,伸手轻轻解开了方棠溪的衣带,把手伸到裤子里摸著。
  感到方棠溪的欲望在自己的手中慢慢坚硬,蓝吹寒轻声笑了一下,对方棠溪道:我以为都不能用了,原来......这里还能用。
  方棠溪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羞耻之感,但要拒绝蓝吹寒,却又万万不能做到,忍不住闭上眼睛,脸转到床内。
  看到他无辜的受挫表情,蓝吹寒忍不住想吻他一下,终於还是忍住。几乎就在他一刻,蓝吹寒忽然明白自己做了什麽,迅速收回了手,道:对不起,是我不该......棠溪,我们以後还是做朋友吧。
  发现方棠溪仍然向著里面,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蓝吹寒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讨厌我,所以不愿见我。看来,我们是连朋友也不能再做吧?既然如此,从今以後,我们就......绝交了吧。
  轻轻说出两个想了很久的字,蓝吹寒站在一旁,等待方棠溪的回答,发现方棠溪像没听到般,只是不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望,他忽然明白,两人之间早有了裂痕,再也无法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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