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买骨(出书版)上部 ——罪化
罪化  发于:2009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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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金买骨(上)
    第一章
    雪国明月夜。
    良驹句芒青扬起一行雪尘,鞍上的英俊男人微扬双眉。预言中的树林近在眼前,
    他翻身下马。
    白的雪,紫的林,不远处有一抹暗红。
    竟然毋需寻找,那人就倒在林中空地上,一身大红喜服虽残损,但霞披华丽,
    依旧暗示了豪门新妇的身份。
    男人拴了马,走近那雪地里的红衣,预言提及此人应是男性,但若是寻常
    男子,又怎会身披嫁衣,昏倒在这雪地冰天之中。
    在他低头思索的同时,红衣突然醒了,伸出一只带血的手,牢牢捉住男人下
    摆的裘皮。
    「救我......」
    虽略嫌青涩,但的确是青年男子的声音。红衣间乱发披纷的人抬头,露出
    一张半褪浓妆的脸。
    精致太过,反而呆板如同人偶,玉簪粉未褪的地方!白素颜则冻成了青紫。
    再加上似血点的口脂,只觉得像凄厉女鬼,没有半点美好的影子。
    「救我罢!给你钱......很多钱。」
    像女鬼的青年拽着男人,许给他百两黄金来救自己的性命。策马而来的男
    人沉默一会,俯身将他抱起。
    北国的冬日很冷,在明白自己获救以后,青年再度失去知觉,男人想脱下
    自己的狐裘替他保暖.摆弄对方衣物时发现青年腹部有一道新鲜的血口,而腰
    上紧紧束着个染血的包袱。
    包袱上的血干涸发黑,显然不属于青年。
    事后男人解开了包袱,里面滚出一粒人头。
    「百两黄金?那自然是骗人的。」
    五天后,养伤的青年端着碗靠在床上笑道。
    「挨不到小半个时辰我就会冻死,不骗人就只能去骗鬼了。」
    青年笑得好看,精致的五官生龙起来,像朵开错了时节的榴花。
    他叫常留瑟。足月椿堂先叙,足岁萱堂病亡,三年前阿姐被郡守捉去行乐
    后投井自尽,一路坎坷走来,方二八年华已是孑然孤身。
    常留瑟六岁拜入武林小门,十余年所习的挚脚功夫,便都用在了复仇上。
    那个冬夜,他扮作太守新纳的姬妾混进府中,又带着仇人的头颅负伤逃亡,
    被踏雪而来的垂丝君所救。
    垂丝君,句芒轻骑、依循预言而来的男人。天下第一刺客,无人知晓他的真
    名姓,仅以垂丝君代之。
    「我救你,非是为钱。」
    垂丝君正色回答常留瑟。他是天下第一刺客,也收天下第一的酬金,这其
    中有真金白银、珠宝玉器,也有神兵利器、字画古玩。垂丝君觉得没有炫耀的必
    要。但就算是隐瞒了三分的数量,也让常留瑟咂舌。
    「我会将你练成下一任天下无双的刺客。财产也会分你一半。」男人许诺,
    「只要你答应与我一起除掉尸陀林主。」
    尸陀林主并非是那传说中的死神,而是与死神齐名的人。当朝崇仰密宗,
    二十年前尸陀林主护送密宗佛像西来,后遁入江湖自成邪派尸陀林,以扭曲教
    义,行血腥术怯为营。死于其手上的男女不知凡几。
    「堂堂垂丝君尚不能解决之人,在下草莽芥子,又如何能够帮得上忙?」常
    留瑟匆忙吃掉碗里最后一枚莲子。「还请趁早另找高明吧。」
    垂丝君不语,只从怀里取出一张檀纸,递到常留瑟面前。
    「望之夜玄武之野,火燃紫木,得此子相助可焚尸陀之林。」
    常留瑟读完,舔去唇上残留的糖霜。「就凭这张草纸,垂丝君便救了在下一
    条性命?」
    男人点头,「就凭这张草纸,换了我一斗夜明珠。」他同时伸出一掌翻了番。
    「东极预言顶上的仙家,能知未来,但极顶天险,仙家亦索要不菲,是故百年来登
    顶问仙之人,仅十指之数。」
    常留瑟讶异道:「竟有如此高明之神仙,那你有没有问刺杀尸陀林主后,是
    否能全身而退?」
    垂丝君顿了顿,「大仇得报,虽死而无憾。」
    「你竟然是为了报仇?」常留瑟好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究竟是谁有这么
    大的荣幸,让垂丝君不计酬劳地替他报仇?」
    垂丝君毫无预兆地沉了脸,道:「你若答应,我自然会择日告知。」
    常留瑟看出他不悦,却也没有胆怯的意思。「若是我不同意呢?」
    「你若不同意,我只能再将你扔回雪地里。」垂丝君回答得坦诚,「或者你拿
    出百两黄金来赎命。」
    「我倒是真的已经大仇得报,死而无憾了。」常留瑟学着口气回答,「家人恐
    怕还在转轮司前等着我呢。」
    垂丝君冷笑。「既然毫无留恋,那日又为何要我救你?」
    「为了那粒人头啊。我当时还不知应该怎么处置,现在好了。」顿了顿,常留
    瑟又问了一遍,「那粒人头真的处置了么?」
    垂丝君点头。「片了颊上的肉条入太守府厨房的肉糜里,剩下那个骷髅就
    摆在你门外晾着,想必是有别的用处,所以你还是舍不得死。」
    被说中了心思,真留瑟干笑两声伸手去拨垂到额前的长发。他的手细瘦森
    白而骨节分明,发却黑亮,交错在一起竟真然有了些禅意的对比。
    他最后说道:「大仇已报,以后本就打算混吃等死,不过若能与垂丝君在一
    起,我亦觉得荣幸。」
    于是这毫无选择的选择,便在没有应承的应承中决定下来。
    凭着年轻,常留瑟的刀伤恢复得快,七日后垂丝君便要开始教他武功。
    武功不只是简单的教与学,常留瑟内力贫弱,心法漏洞百出,即便日后苦
    修,恐怕亦无臻进的余地。是以垂丝君决定先破后立,让他散功。
    散功是极艰苦的过程,常留瑟功底虽弱,过程却仍需得七七四十九日。此
    间每隅七日服一次散功丹,井药浴两个时辰。昼夜运功,不得间断超过一个时辰。
    于是刚下地的人,又回到了塌上,催动内息将十余年来的功体一点点从血
    髓中逼出。其感觉就像是敲碎骨头,从内里榨出汁液来。垂丝君用功护住了常
    留瑟的心脉,同时在他口中塞了软木,饶是如此,半个月下来,那沉檀木的浴桶
    沿上还是被常留瑟细细十指抠出了三寸长的深痕。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说的......就是这么回事?」
    被垂丝君从浴桶里赤条条捞出来,绵软无力的常留瑟只剩双唇尚能蠕动。
    于是索性窝在垂丝君身上全力以赴地碎念,直到被抢白了一句。
    「从没有见过如你这般聒噪的人。」
    「这叫自来熟。」常留瑟脸色虽白却依旧能笑,他微敛了眼睫,很是受用垂丝
    君怀中的温度。「人生本就是苦,又为何要再战战兢兢的活。大不过被你一把
    掐死,可是你又舍不得。」
    垂丝君听了他的胡言乱语,也只是眉头微蹙,抓起布巾将青年雪白的身躯
    擦干。深山里的宅院,只有四五个上年纪的老朴,以及三名心智障碍的粗使。
    常留瑟因为散功而暂时成了瘫子,垂丝君便经常亲自过问他的起居。后来的十
    来天里,还隔日带常留瑟去寒泉,籍由寒气麻痹疼痛,闭合体内随功力散出而被
    冲破的细小伤口。
    或许这也算是练功的一部分,垂丝君没有怨言。相反,他很是佩服于常留
    瑟的超常的耐性。
    散功比照剐肉凌迟亦不为逊色,然而青年只是面色灰败、偶有痉挛抽搐,却
    从未出声求饶,或者落下半滴眼泪。甚至在药效稍退的时候,还有心情与垂丝
    君作些调笑。
    若是仅从这一点上看,他便已经胜过某些江湖老手几分。
    四十九日的散功终于挨了过去,那天垂丝君将自己的内力灌入常留瑟印堂,
    只觉得阻挡之力消失,青年的身躯如同中空囊袋,将内力尽数吸纳。
    「这下就算你赶我走,我也决计不走了。」
    常留瑟笑道。
    又在床上调养了十日,青年能握起重物的第二天,垂丝君将他领到了后院
    的练功场上。
    垂丝君的宅院,只不过是修筑在无名深山中连缀的十数间木房,从式样上
    来似乎是古已有之,垂丝君只是拿来做了修缮,所谓的练功场,竟是三面环着
    峭壁的一个深潭,上面浮一大片竹捧,排角用铁链牵了钉在岩石上,却依旧余了
    很大的空间得以摇动。
    常留瑟是大病初愈的身体,一站到排上就发晕,于是每每要倒在垂丝君怀
    里。然而垂丝君只扶了几次,便站到边上由他自己折腾。
    「喂,你不是要教我武功的么?」常留瑟大窘。
    垂丝君悠然道:「先在排上站稳了,再计较下一步。」
    于是常留瑟就花费了三日学习在排上躲闪腾挪的技巧,倒为日后轻功的研
    习奠定了不错的基础。
    三日后垂丝君开始在竹排上教授他基础武学,这其中大部分常留瑟都曾
    研习,颇有些心得,是故精进迅速。月末垂丝君便让常留瑟选择兵器。常留瑟
    选择剑,理由无他,仅仅是因为看见垂丝君随身携带的那柄宝剑,心中忍不住地
    喜欢。
    那柄宝剑是垂丝君最惯常的兵器,不知是用何种材质锻造而成,通体呈现
    由青至蓝的明艳渐变。剑首上用银铸了小尊衔灵芝的凤凰.此剑也因此有了「太
    凤惊蓝」的美名。
    然而常留瑟上手的第一柄剑却是木制,仅用来摆招式而已。
    或许是因为「求之而不得」的心情,常留瑟决心用心研习剑招。毕竟出了这
    座深山,他也不知应该往何处去。现在这种关系虽然古怪.但至少一年两载并
    不会断绝。常留瑟心想这或许就是命数,谁知道数年之后,又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垂丝君教授他的是一套行剑,并不需要太过深厚的内力,反而依靠敏捷精
    准与随机应变的能力取得上游。常留瑟是聪明人,很有些武学上的天赋。一套
    剑招二十式,一旬下来已经耍得行云流水。只是力道与精准尚欠,但对于初学
    者来说已是难得。
    从第二月开始,垂丝君便安排常留瑟上午练剑法,下午练轻功提纵,夜里熟
    记各种武功心法及江湖要诀,睡前再服下一枚倍增功体的珍贵丹药,再一个月
    下来,饶是常留瑟本人,亦能觉察出精进之迅速。
    每隔一旬垂丝君都会特意安排一日休息,着宅子里的老仆教导常留瑟一些
    修炼耐性的技艺。常留瑟不曾想见,那些看似垂垂老矣的仆人,各个都是深藏
    不露的高手--并非武学,而是书法棋艺,总之是那些需要静心凝神、或者慢得
    可以的本事。
    而听说垂丝君本人对垂钓之术亦十分精通,甚至能将那细小的鱼钩,化为
    瞬息之间取人性命的利器。他那「垂丝」的雅号,便是一次在以鱼钩连取七人性
    命之后响彻江湖。
    垂丝君要常留瑟在书法,棋弈、茶道与垂钓中选择一项。然而常留瑟对这些
    都兴趣缺缺,只是被垂丝君逼得紧了,胡乱捡了书法来学。不过很快他就明白,
    这运笔中的一撇一捺,都是呼应着剑招的起落,收势起势,其力道都能够化作剑
    舞,得以融会贯通。
    而每次看到常留瑟将所悟心得揉进剑招之中,垂丝君眼中的赞赏就会加深
    几分。
    若说开始相处的那个月仅仅是常留瑟单方面的自来熟,那么此后的二人,
    便是真正进入了亦师亦友的磨合期。
    不知不觉之中,北国的冬季就快要过去。入春,虽然还有些料峭,但人心似
    乎已经循着时令鲜活起来,垂丝君布在江湖上的眼线开始为他呈来源源不断
    的名册,他要做的只不过是动笔,圈上几个有兴趣的人名,再由飞鸽送回线人的
    手中,叫他们与那些雇主谈价钱。
    在垂丝君口中,接单杀人叫做「放生」。常留瑟曾经在书房里见过一口牛皮
    大箱,里面迭着三厚本娟面线装名册,便是这十年来,垂丝君「放生」的记录。
    男人的脾性,不接雇主不明的「放生」,所有名册都横过来批成四列,分别记
    录着雇主、猎物、酬金以及其它一些简要记录。
    常留瑟粗略地看了几页,在雇主那行上,竟然不乏当今武林上有名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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