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买骨(出书版)上部 ——罪化
罪化  发于:2009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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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往常留瑟的住处去了。
    从回来到现在,不下大半个时辰。棋叟和书叟想必已经将稍息支给了常留
    瑟。垂丝君料想依照青年狡诈的性格,绝不会乖乖儿俯首帖耳。还不知道会耍
    出什么花样逃避责罚。
    可就算是有了准备,却还是被推门见到的景象怔了一怔。
    常留瑟躺尸似的仰在床上,周边一片珠光。他竟然把得手的六箱宝贝尽数
    铺在身边,这其中还有些是能穿戴的对象,于是垂丝君就看见常留瑟头戴獬豸
    冠、身披紫金深衣,下围湘夫人水火裙,就连足趾上都套了亮闪闪的戒指。
    那模样,非但不好看,反而像足了趣怪的一只大粽子。
    垂丝君心中虽然好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这是做什么?」
    常留瑟见来的是垂丝君,硬梆梆就要挺着身子站起来。无奈身上压的宝贝
    太重,只能扁了扁嘴,哀声道:「我知道我急功近利,我知道我任性妄为,你要为
    那些十全大补丹报仇,但请给我留个全尸,我还要拿这些来陪葬,好歹也算是这
    些月的辛苦钱。」
    说着,乌黑的眼里硬生生蒸出一抹云气来,倒挂眉毛做出我见尤怜的模样。
    垂丝君明白常留瑟性格狡狯,这自然又是一场哀兵之计。其实常留瑟应该
    比谁都清楚,垂死君绝不可能伤他性命,却偏还要得了便宜再卖乖,妄想扮个丑
    角,将所有的责罚都推掉。
    「我不杀你。」男人!开一片宝贝,在床沿上坐了,皮笑肉不笑道,「但也不会
    叫你好过。我看你的伤已无大碍,明天便与我入山,摘了草药赎回过失。」又提
    醒道,「山上蛇虫八脚,过惊蛰就都醒了。晚些你去找棋叟要些防护,偷懒是你
    自己倒霉。「
    这几天来,常留瑟因为亏了功体而懊丧,索性瘫着叫人服侍,甚至连饭都在
    床上凑合。然而垂丝君归来,随手一掂就知道了他的斤两。他便也只能乖乖打
    起精神来应对。
    到前厅吃了晚饭,垂丝君说今夜不讲武学,常留瑟便摸黑回屋。他沿横贯
    宅院的游廊走着,半路上想起采药的事,便要去找棋叟讨防护。可到了老头子
    的屋前,却又听茶叟说人在书房。于是再一路寻到书房,老远就看见里面亮着
    灯,剪出两个人影儿。
    是棋叟与垂丝君。
    从西陵带回的乌木箱子打开摊在桌上,内衬金色漳绒。里面再整齐地码着
    大小扁长六个匣子。垂丝君坐在案边的太师椅上,看棋叟一样样清查。
    常留瑟听见了箱子开启的声音,便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凑到门缝上。正看
    见那六个匣子被棒出来验看。
    一尊小臂高的翡翠佛像、两盒四十锭十两的黄金,一卷名家字画、一株七宝
    玲珑珊瑚盆景以及一溜六个琉璃内画小瓶。棋奥依依拿来用各种稀奇古怪的
    法子鉴定了。最后带着几分疑惑,拈起其中一个小瓶来。
    「主人,这瓶子并不在酬单上。」老头子边说,又掂了掂分量,「里面似乎还有
    些东西。」
    垂丝君「哦」一声,吩咐道:「仔细打开。」
    棋叟应了,戴上鹿皮手套将琉璃瓶拿出一段距离,瓶盖子很轻松便被拔开,
    没什么异常动静,常留瑟不知道棋叟做了什么动作,突然「哎哟」地叫骂了一声,
    道:「安得什么心,竟送这种荒唐的东西过来!」
    另一边,垂丝君也取了一瓶拿在手里,却只是看了眼内画,就又搁下了。他
    对棋叟道:「你一定是老花了罢,这内容都在瓶身上画着,何必去验。」
    棋奥听了,再眯起眼睛去看自己手上的瓶子,当即「啊」了一声,尴尬地扭过
    头去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从常留瑟这边看不清楚瓶子上的花样。这愈发激起了他莫大的好奇心,猜
    想着什么东西才是应该「非礼勿视」。这时候,他又听垂丝君道:「这次的雇主,
    本就是荒唐至极,想来是个要与我搞好关系,却又不幸以己度人的蠢材。这东
    西我留着没有用处,你且处理了。」
    棋臭点头应了,却又勾起了关于另一件事的想法:「主人,您真的还要为陆
    公子报仇?」
    垂丝君立刻变脸色,低喝道:「这事我已做出决定,不需再提。」
    屋外,常留瑟听明白了垂丝君是要替一位姓「陆」的男子报仇。然而详情却
    没有再听人提起。正好奇难耐之际,书房里的人突然说要散,常留瑟缓慢翻身
    躲进一旁的树丛里,接着就见书房灯灭,垂丝君与棋叟两人一左一右各自离开。
    棋叟手中正捧着那六个准备处理的小瓶,常留瑟权衡片刻,便跟在了老头子的
    后面。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后门头的竹林里,老头子停下,取了火镰再将瓶子看了
    看,叹气道:「物是好物,可惜我家主人心中只有一个陆公子,这东西以前不能用,
    今后也用不着,我老头子更消受不了,你们就且躺在这林子里,直待有缘人吧。」
    说着,便蹲下身子扒开一层薄土,将盒子埋了进去。踩实以后又看了看周
    围茂盛的竹林,自言自语地笑道:「不知道那些竹匾会不会生到瓶子里去,若是
    有更多鲜笋可吃倒也算一件好事。」
    常留瑟听棋叟莫名其妙的一席话,心里已经痒得像猫抓,老头子一走,他就
    迫不及特地冲出来刨开薄土,抱着那细长的盒子逃回自己屋里。
    回了屋,挑亮灯。常留瑟打开盒子看,里面六个琉璃内画小瓶温润可爱,
    青年先是庆幸捡到了宝贝,再细看第二眼,却将整张脸羞成了通红。
    原来那六个瓶子上的内画是春宫图。
    工笔的假山树木之间,一对对成衣杉半褪,或赤裸露体的人形交抱,以各种
    姿态行云雨之事。常留瑟大骇,终子明白了所谓「非礼勿视」的意思。既然装饰
    如此,那么瓶子里的东西,不用想也就猜得到了。
    青年原本雀跃的心霎时失落,然而少年心性,正是好奇这些云雨之事。于
    是虽然脸红得不行,却还是要看。而且看着看着,就全然忘记了脸红,变成了一
    派忘我的讶异。
    这些春宫图中,除了两幅是男女交媾之外,另外的竟然都是男子间的合欢。
    其私密处纤毫毕现,更有甚者,其中一瓶画着三个男人连缀在一起,常留瑟初时
    觉得不可思议,待看清楚了其交合的方式,却又觉得新奇而刺激。
    他原本是在江湖小派中长大,师兄弟间嬉闹,也有私相授受一些男女之事,
    甚至偷偷传阅不知来历的禁书。然而龙阳之好余桃之癖,却还算是头一遭撞见。
    常留瑟怔怔地看着,心里突然像被针尖扎了一下。
    刚才棋叟说过什么。
    物是好物...可惜...主人心中只有一个......陆公子。
    只一个陆公子。
    垂丝君心里头有个男人,一个放在心里喜欢的男人。那人被尸陀林主害
    死,所以垂丝君才会不计报酬地要去报仇,甚至是怀着「死而无憾」的心情。
    常留瑟心中那尖尖的针,忽然将所有零碎的片断串联起来。他手里捏着琉
    璃小瓶,看上面画着的员外少年,竟然模模糊糊变成了垂丝君与那「陆公子」纠
    缠的模样。
    这算是什么情状,常留瑟靠在床边上呆呆地想。似乎是应该得意自己聪慧
    过人,料事如神罢,可胸中哪有半丝雀跃。反而觉得闷堵,更胜过那六箱子宝物
    压在身上。
    定了定神,他再低头去看那内画上的小官娈童,脸皮红了红,又下意识地往
    桌上的铜鉴里看自己的模样。只觉得那画中人一个个如肉剥老鼠那般丑陋,哪
    里比得上自己神采飞扬。
    他就这样痴痴地坐在床上,一会儿看小瓶,怔怔,再去看铜鉴。来回十余次
    方才觉得荒唐,嗤了一声将手里的瓶子狠狠扔到后窗下水池里,吹了灯蒙上被
    子倒头要睡。
    然而很长一段时间中,常留瑟都只是辗转反侧,就好像穿起片断的那根针,
    同样也穿过了他的心尖儿。
    突然间他又摸黑一骨碌下了床,将那剩下的五个小瓶重新装匣,仔细地塞
    进床下。
    是夜,常留瑟怪梦连连。子时后就不能入眠,干脆呆坐着到了天亮。第二
    天早膳时候,茶叟笑着说,宝库里不欠狮皮豹皮,正想请主人去蜀地捉一只食铁
    兽来,这宅子里就自己出了一头。
    第二章
    「啊呀,我忘记拿防护了。」看着垂丝君手上的竹棍,常留瑟拍头,「我把上山
    的事忘得干净,你且等我一会,我去要了来便走。」
    说着他便要跑去找棋叟,却被垂丝君一把捏住手腕,阻止道:「我昨日就知
    会你了,你不理会是咎由自取,不需要准备了,就这样上山。」言毕,不由分说地
    将药娄塞进地怀里拖着就走。而仅仅被捉住了手腕的常留瑟,则破天荒地红脸,
    乖乖儿由他摆布。
    垂丝君说起宅外的山中有机拓,但后山却没有。因为后山的另一头是百
    丈断崖,崖下云缭雾绕,传说是老龙潭穴,从未有人靠近。
    山上一条小路,垂丝君走在前面道:「这山上不常有人走动,药材生得极多。
    你这次跟着我走,若有下次便一人上来。」
    相对于常留瑟的寻常穿着,垂丝君则显得审慎很多。他头戴竹笠,扎紧了
    领口袖口,加厚了绑腿,并穿了特制的厚鞋。
    「这山里的蛇喜欢上树,也就容易从树上掉下来。所以才需要戴斗笠,以防
    它们挂在脖子上。」宝剑换成了柴刀,顺手砍下一裁细竹让常留瑟当拐杖,垂丝
    君不动生色地吓唬道,「我这里有点雄黄,你先抹在脖子上罢。」说着拿出一代金
    黄色粉末来。
    常留瑟是极怕蛇的,一听如此,便立刻夺过袋子将雄黄粉和着叶片上的雾
    水抹匀。不仅仅脖子,便是脸上也照顾周全,好端端一个精致神气的青年成了
    花脸猫。看得垂丝君既好气又想笑。
    二人在山里向上走着,这路本就是采药时所开辟,通向的便多是药材丛生
    之处,垂丝君让常留瑟将常见的草药记在心里,他本来没有认真期望能采到什
    么正儿八经的草药,反倒是常留瑟,左一块何首乌右一条野山参,将那野番薯与
    土萝卜装了满满一篓,压得自己走三步喘一喘。垂丝君也正想教训一下他的贪
    婪,于是决定下山之后再点破他。
    二人就这样走走停停到了山上,眼前便没了路,多迈几步净是氤氲的浓雾。
    垂丝君说那雾气是从崖底龙穴里起来。
    时辰算来正是晌午,常留瑟的肚子准时叫了起来。他背上的药篓里放了几
    块糕点,便不待垂丝君吩咐,直接找了块岩石坐了大嚼起来。垂丝君见状也不
    去阻止,只是同坐在岩石上,取了鹿皮水囊喝水。
    常留瑟突然想起了前几天棋叟书叟吓唬他的那件事,没头没尾地问道:「你
    真的杀了那个琴叟么?」
    「什么?」垂丝君被他问了个措手不及,「什么禽兽?」
    常留瑟撇嘴一笑,道:「果然是他们匡我的。」于是将那棋叟骗人的事添油加
    醋说了一遍。岂料他说得来劲,垂丝君却看穿了他的把戏,淡淡道:「你这状告
    得倒是巧妙。若不是看过你如何对待仇人的脑袋,还真的要以为你是个隐忍委
    屈的角色。」
    被他不着痕迹地数落,常留瑟却也不生气,只是在嘴里嘟囔道:「谁说我不
    良,只是有仇必报而已。」
    又在岩石上坐了一会儿,垂丝君起身,常留瑟原以为总应该可以沿路下山,
    却没料到男人反而又朝雾气深处迈近了一步,回头让常留瑟跟上。
    「把药篓留在这里便可,你人过来。」
    常留瑟虽然有些狐疑,却还是站了过去。那边雾更大,但还是看得清楚一
    步开外便是悬崖,他正猜想垂丝君葫芦里卖什么药,却突然被一双强有力的手
    揽进怀中紧紧箍了起来。
    「这、这是......」
    他还来下及做出联想与反应,耳边就传来呼呼的风声。垂丝君竟然抱着他,
    一跃翻下了深崖!
    因为疾速落下而产生的痛痒在身体里爆发,常留瑟难以控制地发出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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