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鸭鹅刚刚捉来的时候最难伺候,一般放在木盆里养。晚上用白炙灯保暖,还要防着半夜里的老鼠。饲料一般是青菜和碎米的混合物,每天至少要喂5次,半夜还要起来喂一次。一旦鸡宝宝鸭宝宝还有鹅宝宝开始换毛,就基本上不用操心了。从小喂食的时候,一定要用特定的语调来呼唤,这样放养以后,每天晚上一呼百应,相当的省事,晚上喂一顿食再等它们进了笼子就OK了。
笼子是父亲用木板钉的,还特地在菜园旁边搭了个小木蓬,将这些笼子放了进去。一有空我就将小木蓬还有笼子都清扫一下,粪便当化肥去轧田。
经过一年的相处,高宝跟我的友谊已根深蒂固,他一个半大的孩子成天跟在比他矮一个头的小孩子屁股后头转。记得第二次单元测试的时候,虽然他数学只考了52分,但老聋子相当的兴奋,连说进步神速,不但不罚,还奖励了他十本算术本。四年级的期末考试,他语文考了68,数学考了88,他母亲特地炖了一只小公鸡犒劳他,父亲也给他买了新书包。
暑假的时候,他会来找我。如果三姐不在他会到我家里来,如果三姐在家他会喊我出来。二年级的那件事他还放在心上,现在想想,高宝其实并不那么坏,只是没什么主见,而且好玩而已。
我忙着养家禽,一般不太搭理他。但有时也会找他一起到世业洲去拾玉米,一起到空地里去挖蚯蚓,一起到江边掏螃蟹和龙虾。玉米和蚯蚓用来喂鸡喂鸭,螃蟹和龙虾我会洗洗干净,然后用面一夥,再到油锅里炸一炸就吃。
所谓付出就有收获,鸡鸭生的蛋我每天都要用小簸箕来收。鹅一般还没开始长主翅就被母亲卖到熟菜店。母亲会将卖的钱四六分账,我得四,母亲得六。等到鸡蛋鸭蛋多的吃不完,母亲也会拿出去卖,同样四六分账。这样下来,我俨然是一个小财主,而且是葛朗台类型的——铅笔盒里已经满满当当的全是钞票,一到没人的时候我会悄悄的拿出来一张一张的数。
这年暑假木船社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搬厂。木船社已经几乎没有船来修,丹徒县航运公司决定将木船社合并到丹徒船厂。搬家的时候,木船河里停了整条船队,大家闹哄哄的开始搬,厂子的设备还有工人的家当通通都搬了上去。我看到二姑一家也在搬,表弟在木船河里套着救生圈游泳。
我不记得小姑和奶奶有没有来帮忙,或许有,或许没有,当时我没看多久就失了兴趣,随手扛了一块铁墩子回家。
整个木船社就剩下了一些老头老太,小孩只有我们家的,郭豆腐家的,还有卞癞子家。这也导致了后来小卞三跟我甜如蜜糖一般,没人玩了,只好找我了。郭豆腐的儿子郭月兵讲过一句吓人的话:“十年一过,这里除了我们几个年轻人,就是一群乱飞的老鬼了。”不过,十年还没过完,他首先成了一个冤鬼。
十
我跟高宝之间的故事揭幕时间是1988年夏暮,高宝脱离了老聋子的魔爪成功的升入五年级。那时刚开学没多久,他就迷上台球,一到放学就不见了人影。其实我当时清楚,就是不管他,我想让他清楚成功的滋味与失败的痛苦。不过有人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做出来的事情也就不会出人意料。
一天下课,高宝将我拽出教室,上学时间有什么事他还是尽量找我。“邵,跟你借一块钱。”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尽量不让其他人听到。
“我没带钱。”平时我身上很少带钱,连根冰棍都舍不得吃。
“那怎么办?”高宝着急的揪着耳垂。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我抬着头瞪他,他的喉节突出,嘴唇已经有些茸毛,明显一看就知道开始发育。
“当然很急了。”高宝的家庭状况也不是很好,一块钱对于穷人的孩子来说真的很多了。
“你打台球欠了别人的钱?”我只是随口猜猜。
高宝连忙点头,“嗯”并很小声的哼出声音。
“晚上到我家来。”
高宝开心的将我抱了起来兜了个圈,我吓的忙揪住他的头发乱晃他的脑袋:“快放我下来!”万一被校长或是教导主任发现免不了一顿好刮。
当天晚上高宝跟我一块走回去,走到小树林我让他在这里等着,然后取了钱回来。
我丢给他一只钢笔和一张纸。“钱呢?”高宝没看到钱很不乐意,“你这是干嘛?”
“写个字据吧。”我倒是一派悠闲,“怕你以后死不认帐。”
“切!”他拿起笔迅速的写了个借条,还不忘签下他的大名。
“我是这种人么?”他将纸条递给我,眼神有点模糊。
我看了看,然后收起,顺便掏出几张纸币:“难说,你这人没带保险。”
后来高宝确实将钱还了给我,课间的时候还给我买了根冰棍。
“怎么,有钱了?”我允着冰棍问道,还是我最喜欢的巧克力味的。
“哈哈,这个你就不用烦了。”高宝搓了搓我的头发,“有的吃还问这么多。”他那开心的样子就跟第一次考了60分一样的神气。
没过多久他又开始向我借钱,我早就到镇上的百货大楼买了一个章红等他。以后他每写一张借条不仅要签下自己的大名还要盖上一个手印。
其实,在他第一次借钱的时候我就到村子唯一一家台球室打听过,高宝经常来这里打球,还跟别人赌博,他这个臭球篓子不输球才怪。当然赌资很简单,就是付球费。
期中考试他这个臭球篓子终于傻了眼:两盏红灯高高挂。回家后理所当然的又遭到他父亲的拳打脚踢,他父母还取消了每个月三块钱的零花钱,这可是他辛辛苦苦在四年级的时候熬出来的,没想到半个学期就被他一手给毁了。怪不到一开始的每个月总能还上一些欠我的钱,不过以后他就是矮子泮(注1)河,越泮越深。
那是一个周日的午后,高宝在屋子外面喊我,我刚写完作业准备睡午觉。
“什么事?”我来到院子外面,发现高宝的额头有些青肿,想来高宝又遭到他父亲的一顿打。考试结果发下来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怎么还打个不歇?
“有没有钱?”高宝挠挠头发。
“没有,”这次我不再借钱给他,“高宝,别玩了。”我劝他,不知怎的,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心的。
高宝没应我,转身就要离去。我一把抓住他,“你等我一会。”
出来的时候我递给他两个煮鸡蛋,准备当下午的点心的,我猜他可能没吃中午饭。高宝尴尬的笑了笑,不肯接。
我塞到他手里:“我们出去玩吧。”
我俩从小树林走到藕塘,再从藕塘来到晒谷场。水稻刚刚收割过,晒谷场四周是五个高高大大的草堆,足有篮球场那么大,七八个人那么高。
我如一只灵活的小猴子一下子就爬到了其中一个草堆的顶上,然后向下面的高宝招手,也让他上来。高宝先是犹豫了一下,后来还是爬了上来。
我俩就躺在草堆顶上,深秋的阳光温暖的有些醉人,天空瓦兰瓦兰的,几乎没有云,有风从头顶吹过,是新鲜的稻草的清香。
不知躺了多久,我翻了个身,压在他的身上,看着他。他双眼看着天空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推了推他,他看了我一眼,可能我阁在他身上不舒服怎么的,他将我的身子挪了挪,我整个身子就彻底的平摊在他身上。
“你知道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我问他。
他怔了怔,看了看我,没说话。
“闭上眼。”
他依言闭上了眼睛,将双手向脑袋上一压。
当时我只是个孩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审美观,以现在的观点来看其实高宝长的并不好看,普普通通的一农家男孩。
我的手轻轻的覆在他裤腰下的凸起,明显的感受到他浑身上下反射性的颤动一下。那时候的孩子只有两三个已经开始发育,高宝大我们三岁早已是个小大人,男人该有的他基本上都有。大家对他的评价是“左边又有毛,右边又有毛,上下都是毛,中间一根黑油条。”
我从他的身子上滑下来,带着好奇,带着兴奋,解开他的皮带(人造革的),松开裤子。在蓬松的阴毛间,赫然垂着一根软软的物体。以当时的眼光看来它是巨大的,至少比同年人还有我的要大上许多。
我用手将它握住,紧紧的,然后闭上眼睛躺在高宝的身侧,用心去感受手下的东西,我感觉得到它在慢慢的膨胀,感觉得到它在慢慢的坚硬,也感觉得到高宝的心跳在加速——因为手中的它也在跳动。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阳光金灿灿的,照耀着高宝的头发也有些发亮。我俩陷在草堆里,可能是压太久的缘故。
高宝裤子早已整理好,我俩的身上合盖着他的外套。
“回去吧,”高宝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草屑,“我也要回家。”
我点点头,其实当时应该邀请到到我家里吃晚饭什么的,从他吃鸡蛋的模样我知道他毕竟中饭没吃,可是后来我什么都没做也没说就各自回家。
我问过高宝为什么当时允许我那样做,他笑着说:“大家都是男的,看了就看了,摸了就摸了,没觉得什么。”
“你知道我是蓄谋已久的么?”我揪着他的耳朵说道。
“看不出来,”他还是笑,“你那时才十二岁,毛还没长齐,哪知道那么鬼灵精。”
这是我看到他对我笑的最久的一次,后来他再也没笑过,因为我的生命容不下那么多的人,我是自私的。
注1 泮 (pan) 涉水过河
十一
如果有了第一次肯定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比如我跟高宝的关系,再比如他去台球室的次数。高宝已经债台高筑,我铅笔盒里面的钞票也变成了一张张白纸黑字的空头支票。
回想一下当年连我自己都要笑出口:“小小年纪就开始包二爷!”不过,我不会承认,高宝肯定也不会承认。我俩之间的关系除了摸摸碰碰真的什么都没有,毕竟农村的信息不发达,年纪也尚小,如果在城里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
高宝确实是个没主见的人,我逼他以后不准再去台球室,不然就将那一摞子签着他大名盖着他红手印的借条拿给他父母。自此,他就收敛了许多。
以前都是他经常来找我,后来是我经常去找他。晒谷场的草堆是我俩经常光顾的地方,爬上草堆,一起做作业,一起看天空,一起看星星。四周静静的,偶尔飞过一两只噪舌的小鸟,如平静的湖面刮起了一阵风,一漾一漾的传开。
一天晚上,我抓起他的左手,问是谁将他和小卞三的小指给剁掉的。他看着我,夜空下眼睛黑的吓人,我隐约感觉到可能跟我有关,没敢再追问下去。就算姐夫告诉了我真相,我也没有问过他。其实人真的很奇怪,照理来说他应该很恨我,至少不应该跟我在一块才对,偏偏我俩就纠缠不清的。
当然我也没有去问小卞三,他不说,我也不提,正如我前面所说,生活的继续只是为了问题的解答,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是红色,到底还是黑色?到现在我都说不清楚,不过有一件事是高宝必须感谢我的,如果没有我他可能连小学都毕业不了。
我学习,他必须跟我一块学,那时我感觉自己真的很伟大似乎可以操控一切,现在想来觉得非常可笑,人是渺小的,有时连自己都操控不了自己。
我也看小说,是姐姐们买的,红楼梦,三国我是看不懂,不过看西游记挺过瘾,可是后来拍电视剧了,这本书都没看完。有时也翻看姐姐的红宝书,没看两章就觉得没意思,什么情啊,什么爱的,离我实在太远。
高宝渐渐的也习惯了我动不动就将手伸到他底裤里揪住他老二的坏习惯,当时我确实不像十二三岁的孩子,那么矮小,跟二三年级的学生差不多高,还成天别着个大队长的肩章在学校里耀武扬威。高宝曾经说过,“瞧你那样,如果有个尾(音yi)巴,非翘上天不可。”
我问过他,“你当时怎么没想过要摸我的?”
高宝很不屑,“小屁孩,毛都没有,没兴趣。”
其实我跟高宝在一块也不是成天看书学习,偷鸡摸狗的事情我俩从来没干过,不过偷吃东西倒是时常的事。(其实这也是偷鸡摸狗的事情,哈哈。)
二队李巴子家有六颗枇杷树,五队曹根子家有六颗桃树,三队土狗子家有一颗水梨树,还有某某家的柿子树,某某家的葡萄,我俩一律虎视眈眈,一旦成熟就找机会下手。
记得有次去偷曹根子家的桃子,被他老婆发现了,他老婆拿了铦锄就来追赶我俩。高宝人高腿长一下子就跑了没影,我被曹根子老婆追的脚不择路陷到荸荠田里爬不出来。最最凄惨的不是被曹根子老婆追上,而是我陷进去的地方前面有条毒蛇在睡觉。我虽属蛇,却天生怕蛇,偏偏前面的还是条毒蛇——火赤练,红红的,盘在我的面前,很是吓人。
我吓得眼泪直淌,都不敢出声,只希望当时昏了过去才好。
曹根子老婆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小兔崽子,看你往哪跑!”
我哭着说:“大婶,你别叫,我前面有蛇。”
曹根子老婆一看是毒蛇,连忙用铦锄将蛇挑开,然后用力几下就将蛇的脑袋砸烂。
我哭哭啼啼的从荸荠田里爬出来,小腿肚子抖的站都站不动,一屁股坐在了田埂。
曹根子老婆看我这种样子也没有继续追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离去:“如果再看到你来偷,非把你手给斩掉!”
后来高宝回头把我背了回去,我在高宝背上呜呜的哭:“狗日的,就把我给扔了,我如果被蛇咬死变成鬼也要天天找你算账!”
高宝从兜里掏出偷的那个大杨桃:“诺,给你吃,我洗过了,都还没吃呢。”
平时偷到东西一般对半分着吃,不过这次我没有客气,一边哭一边啃桃子,嘴里还骂骂咧咧:“别以为你给我吃我就不骂,你他妈是人么,曹根子老婆多凶,万一一铦锄铲到腿上,我不就瘸了!”
别以为这次事件后我俩就会金盆洗手,没过两个星期,我们就跑到五里外的营村将一户桑农家的桑椹洗劫一空。撑的我俩中饭晚饭没吃不算,手上嘴上全是黑黑的汁迹,三四天都洗不掉。
第二天我都吓傻了,偷偷的去问高宝:“你拉的屎黑不黑?”
高宝钉了我一下:“叫你少摘点,你还特地拿个脸盆去盛。”
“你说万一胃和肠子也都黑了怎么办?”
“多喝点水,洗洗不就干净了。”
本来家里的煤球都是父亲过年回家的时候帮我们打好,一般打上一千二百个左右刚好够用一年。不知道怎么搞的今年刚入冬,煤球就只剩下两百来个,根本不够等到父母过年回来。后来我发现,卞癞子的女儿卞迎俊一乘我不在家就跟二姐过碳。我跟二姐说不准她来过,这样我们家的煤球就不会少这么快。
终于卞迎俊被我逮到一次,我把她拦下来骂:“你都懒死了,成天睡到中午!你家自己有木头你不会自己点,以后不准到我家来过碳!”我还跟二姐说:“让她过碳可以,每次带两个煤球过来。”反正她家有的是钱,个把个煤球不算什么。
前水码头有个煤场,我跟高宝商量着去偷煤,高宝不同意,说看煤的老头有一条狼狗,万一被发现,跳墙都来不及。
我说给老头买一瓶酒两包烟,就说我们不挖新煤,只扫地上的煤屑,剩他不注意挖上一点他也不知道。再说,我们两个小孩,他以为扛不了多少回去的。
星期六我买了一瓶白酒两包大前门香烟一代花生米,总共花去了四块八毛钱。晚上我找上高宝让他将家里的独轮车推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