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不用管我，你做自己的事情吧！」
「你很难伺候耶！」
阳崇煜嘴里抱怨著，回到电脑桌前开机。
明明是萧硕恩说身体不舒服，才带他到自己的宿舍休息，同房的室友也都不在，才省得被追问一堆的麻烦。
所幸他们几个共住的大男生并不邋遢，不像其他人的房间那样阴森恐怖，好像随时会有异形生物从哪个角落或垃圾堆里爬出来。
虽然不明白自己干嘛像第一次邀请女朋友到家里的纯情少年一样紧张，他还是先冲进房间整理一番。
大家传阅的A书就扫到床底下，乱丢的衣物塞进某人的衣柜就可以了，挂在窗口的内衣裤藏在窗帘後面，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不过，没想到萧硕恩只问了他的床在哪，就大剌剌地躺了上去。
这个女朋友一点也不娇羞可爱。
「还真是不懂得客气...」
「你在嘟囔什麽？」
拿下眼镜的萧硕恩转过身来，阳崇煜摇摇头。
「没什麽...对了，许老爷叫你考虑什麽啊？」
在那一瞬间，萧硕恩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很快又恢复往常的冷淡。
「不干你的事。」
「不说就不说。」
口气干嘛这麽冲啊？
阳崇煜不悦地将眼光调回电脑萤幕，但可以感觉到身後传来一股视线，胶著在自己背上。
其实他很明白，对方似乎对刚才的态度感到後悔，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也很清楚，自己喜欢上的，就是这样一个不善言词的人。
但他不想先解决这个困境，他要等到对方先开口，等到有一天，对方鼓起勇气先打破他们之间不上不下的关系。
奇异的气氛维持了一阵子，背後的目光还是放弃似地转移了目标。
「盆栽...你有好好照顾吗？」
听到萧硕恩的疑问，阳崇煜看著搁在窗台的小盆栽，露出苦笑。
「当然有啊！只是...我不知道它为什麽不开花，我每天都乖乖浇水啊！」
闻言的萧硕恩，只是凝视著小盆栽的绿叶，沉默不语。
尽管阳崇煜自认已经非常懂得察言观色，但实在猜不出来对方现在的心情，他们之间总是这样暧昧不明。
『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给我一点时间。』
忘了是自己第几次以威胁利诱沟通「交往」问题之後，对方给了这样的期限─等到只有繁叶的小盆栽开出花朵，他们之间就会得到解答。
所以，这个一时兴起买的礼物，回到自己手中。只有原本摆在里面的瓦片，被对方收下了。
但是，要等到什麽时候呢？
把盆栽拿去请教身为花店店长的萧颖瑞，对方给了同样不明确的答案。
『这是玫瑰天竺葵吧！好好照顾的话，就会顺利开花了。』
好好照顾...
要付出多少心力，才能让美丽的花朵绽放？才能让那冰冷的容颜，向自己展开醉人的笑靥？
阳崇煜伸手触碰小小的叶片，压抑著苦涩的心情开了口。
「萧硕恩，有件事情拜托你。」
「嗯？」
「这个周末到星期二不是有连续假期吗？我们社团要出去比赛。」
「所以呢？」
好冷淡...自己不在身边，对方都不会感到寂寞吗？
「来帮我浇浇花吧！我怕花会枯死。」
「真那麽担心，干嘛不带去比赛算了。」
萧硕恩的冷言冷言惹来阳崇煜怒目相视，自觉说了风凉话，萧硕恩叹口气，主动让步。
「算了，那我带回家照顾。」
「不行！瑞哥说这种盆栽带来带去的，会影响生长状况。」
「是吗？」
萧硕恩皱起姣好的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叫你的室友浇啦！」
「我问过啦！他们都要回家。如果不是没其他办法，我也不想拜托你啊！」
「很麻烦耶！」
「拜托啦！我还不是常去你们花店帮忙。」
「那是帮叔叔赚钱，干我什麽事？」
「我才不是为了瑞哥咧！我是...」
是为了去看你啊！
在冰冷的蜂蜜色双眸注视下，阳崇煜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24
「是什麽啊？」
萧硕恩开始催促下文，阳崇煜的口气也转为强硬。
「总之，如果你不帮忙的话，现在就把你的答案告诉我，反正花很快就会枯死了。」
「好啦！好啦！我会帮你浇花的。」
萧硕恩赌气地瞪著阳崇煜。
「你什麽时候回来？」
「星期二晚上，本来赛程应该2天就会结束，可是海尧说要带我们去玩。」
「所以...你要离开4天罗？这麽久啊！」
听到萧硕恩的低语，阳崇煜的眼睛开始发亮，难道大冰块会舍不得他了吗？
但他真的只是想太多而已。
「要来这麽多天，很麻烦耶！」
「我就知道...你要抱怨到什麽时候啊？」
「等你回来，也要还给我4天。」
「咦？」
「晚餐啦！想到哪去了...4天晚餐交给你负责，叔叔买的饭团难吃死了。」
「没问题，成交！」
阳崇煜比出「OK」的手势，反正他几乎每天都跑去萧硕恩家里，这个报酬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麽。
「好啦！那就这样了...」
萧硕恩伸了个懒腰，闭上双眼。
「不要吵，我要睡了。」
真是很不懂得客气耶！
尽管阳崇煜十分不甘心，但看到那沉静的侧脸躺在自己的枕头上，一点也气不起来。
他已经对这个原本碰都不想碰的大冰块过度沉迷了...
尽管对方还是没有接受他的意思。
阳崇煜轻声叹息，苦笑著戴上耳机，播放自己最喜欢的歌曲。
或许自己的心情，就像这首歌一样徬徨吧！其实他很清楚如何让自己脱离眼前的困境，却没有决心实现。
「你在唱哪首歌？」
原本以为在沉睡中的人，突然开口。
阳崇煜有点尴尬，或许他又不自觉地哼唱出来了，但萧硕恩没有面露不悦，只是好奇的问。
「好像很常听到这首歌，旋律很熟悉，不过我没注意内容在唱什麽。」
「这样啊！...大概是因为这首歌最近突然爆红起来吧！」
阳崇煜耸耸肩，这首歌躺在他的电脑里很久了，几乎成为每天必听的歌曲。
「我可不是跟风喔！我以前就很喜欢这首歌了。」
「为什麽？」
「啊？」
「为什麽喜欢？」
面对萧硕恩的追问，阳崇煜歪著头，努力描述自己的心境。
「你知道，就是那种听到的时候，心会『嘎』地被揪紧的那种感觉，有点难过，也有点感动。」
「我不知道。」
萧硕恩一脸漠然，冷冷的抛下一句话。
「小鬼才会被芭乐歌感动。」
那你干嘛问啊？
阳崇煜忍住发飙的冲动，睨了萧硕恩一眼。
「好啦！休息吧！你不是说要睡觉，叫我不要吵吗？自己还那麽多话。」
萧硕恩抿著唇想再说些什麽，却也无从反驳，最後乖乖地阖上眼。
阳崇煜看著恢复宁静的脸庞，他们之间，只有在其中一方睡著的时候，才会这麽平稳，也更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已经膨胀到即将难以掩饰。
摘下耳机，阳崇煜拉开萧硕恩身上的薄被，钻进床上仅剩的狭窄空间。
「喂！萧硕恩，躺过去一点。」
萧硕恩被挤得有点不高兴，闭著眼懒洋洋地应著。
「干嘛啦？」
「什麽干嘛？这是我的床耶！」
「你不是说要借我睡吗？」
抵挡不住阳崇煜的强势入侵，已经被睡意占据的萧硕恩，只能顺从地挪动身体。
两个大男生挤在宿舍狭小的床上，阳崇煜悄悄注视著近在咫尺的白皙脸庞，压抑自己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
「不知道为什麽，看到你睡，我也想睡了。」
「你...下午还有课...」
薄薄的唇瓣蠕动著，高挺鼻梁呼出的气息迎面袭来，长睫毛下的剪影轻轻颤动，阳崇煜收回差点伸出的手，轻声回应。
「嗯...我知道啦...」
为什麽，这个自己曾经完全不在意的人，现在就连凝视著他的睡脸，都会感到心满意足呢？
就这样，直到听见平稳的呼吸声，阳崇煜才发现自己早已睡意全无，凝视著这张睡脸好半晌了。
自己似乎病得不轻...
「喀嚓！」c
门把转动的声音响起，阳崇煜转头看向门口，三个同班的室友从门缝钻了进来。
「亲爱的班代，你竟然在家啊！真稀奇。」
「咦？你还把马子带回来睡喔？好大胆！」
「天大的八卦耶！我们班最有价值的单身汉竟然死会啦！」
这三个家伙的吵闹程度一点也不输给号称扩音器的小开。
感觉到身边的人不安稳地动了一下，阳崇煜紧张了起来。
「你们小声点好不好！他不是我马子啦！」
「那是谁啊？」
三个好奇宝宝探头探脑地围了过来，即使阳崇煜想要阻挡，却双拳难敌六手。
「是萧学长！」
其中一个像发现新大陆似地嚷了起来，又在阳崇煜的必杀视线下捂住嘴，三个人像观赏珍禽异兽般挤在床边，你一言我一语地悄声讨论起来。
「没戴眼镜耶！真的好漂亮喔！」
「睫毛超~超长的！他真的是男人吗？皮肤怎麽这麽白啊？好想摸摸看。」
「住手！敢碰他我就揍死你！」
阳崇煜像保护主人的忠犬露齿恐吓陌生人，却只惹得其他人吃吃地笑。
「哎哟！护花使者喔！」
「拜托！逞凶斗狠不适合你啦！」
阳崇煜无奈地叹口气，萧硕恩，你现在可千万别醒过来啊！
25
「班代啊！从实招来，你和萧学长什麽时候变得这麽亲密啊？他可是冰山美人耶！太靠近会被冷冻的喔！」
「笨蛋，你很冷耶！我们同一组报告啦！他说身体不舒服，所以我才...」
「萧学长的下巴真的有颗痣耶！看起来好煽情喔！」
听人家说话好不好！什麽煽情啊？
阳崇煜瞪著音量又逐渐提高的室友，一边挪动身体试图遮蔽其他人的视线。
「不要看啦！如果他醒来发现你们这样偷窥他，一定会大发脾气。」
「你很小气耶！有美景要和好朋友分享啊！」
「就是说嘛！这麽小心翼翼地呵护，你和萧学长该不会在搞什麽断袖情吧？」
「咦？...」
此言虽不中亦不远矣。
阳崇煜面对这样的玩笑话，反而不知道该怎麽回应。
其他人倒是没注意他的不对劲，依旧痴迷地望著萧硕恩的睡脸。
「不过，如果对象是萧学长的话，说不定我也愿意...」
「愿意什麽啊？」
「哎哟！就是那个...好害羞喔！」
「好色喔！你在想什麽啊？」
「嘘~」
阳崇煜忿忿然地比出「禁声」的手势，这些家伙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好啦！好啦！不当电灯泡了，我们该去上课了。」
「不对啊！班代也有上这堂课吧！赶快来啦！你已经翘过一次了。」
「嗯，我晚点到，帮我留个位置。」
「才不要！谁叫你独占萧学长。」
「喂！喂...」
「我们去上课罗！拜拜！」
如同来时一样喧闹，三个人拿了课本，又挤眉弄眼地嬉笑离去。
室内再度恢复宁静，阳崇煜小心窥探身边人的动静，才终於松口气。
倚在枕畔的清透侧脸依旧神情平稳，阳崇煜忍不住皱起眉喃喃自语。
「反正我就是小气...」
他的确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这张冷冰冰的脸，呈现如此无防备的状态，他希望只有自己才能看尽这个人所有的情绪和面貌。
温暖的体温，无意间流露的脆弱，深深结合时的媚态，偶然才会绽放的绝美笑靥...一切都令他著迷。
每多仔细凝视一次，他越发现自己真的是全心全意地，喜欢著这个人。
「你什麽时候才会了解呢？...」
阳崇煜轻抚著萧硕恩发色稍淡的浏海，俯身在发梢烙下一吻。
虽然一开始认定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一旦真心喜欢上之後，就像陷入泥沼一样难以自拔。
或许真正的情感，是无法被原则或条件所囿限的。
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阳崇煜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从抽屉拿出课本，回头再看了一眼令他沉迷的平和睡颜，才轻声哼著歌，心满意足地走出了房间。
少了主人的房间，除了偶尔透进窗外的鸟鸣和笑语，只剩下寂静的空气。过了好半晌，伴随著叹息的低语，淡淡地飘散其中。
「白痴小鬼，这样我怎麽睡得著...」
埋在枕边的浅色薄唇，漾起苦涩的弧线。
「你到底...要我了解什麽呢？」
26
『我需要自己的空间和时间。』
不知道是那个人第几次为了研究工作临时失约，他跑进研究室和对方理论时，那个人只是用一贯的淡然口气说了这句话。
而这句话，也成为分手的理由。
当时的自己只是默默地离开，他们再也没有任何激烈争吵，没有恶言相向，只是渐行渐远。
两人交往的过程并没有什麽问题，他曾经以为自己说不定真的可以就此喜欢上对方。
或许爱情就是这样，久了就会麻痹，味道会变，在还没有深陷之前抽身，受的伤会轻一点。
而自己再也不需要那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东西。
他不需要...
可是，为什麽发梢还残留著另一个轻吻的温度？
『你什麽时候才会了解呢？』
耳畔持续回盪的是温柔低语，每当独自咀嚼这个问题背後的意涵，脑海跟著浮现那总是跟著自己身後团团转，如阳光般开朗的年轻笑靥。
「想念你说的话，想念你的模样...」
身旁传来和广播歌曲应和的轻哼，萧硕恩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是一脸愉快地做关店准备的萧颖瑞。
即使key比唱歌的女歌手低了八度，甚至还有些跟不上，但萧颖瑞丝毫不在意，一看就知道他心情很好，或许是因为晚点要和青梅竹马的好朋友见面的关系。
看到叔叔兴高采烈的样子，萧硕恩暗自叹口气。
他竟然瞬间以为是那个老是被芭乐歌感动的笨小鬼。他明明就去比赛了，还强迫自己去浇花不是吗？
想到就令人焦躁...
「叔叔，我到学校去一下。」
「咦？这麽晚了，你要干嘛？」
面对一脸不解的萧颖瑞，萧硕恩开口抱怨。
「白痴小鬼叫我去帮他浇花啊！还不都是你跟他乱讲什麽不能把盆栽搬来搬去，害我麻烦得要死。」
「我哪有跟他乱讲，我只是想起他那天抱著一盆花跑来找我的样子很好笑...不是，是很可怜啦！就像带著重病的孩子胡乱投医的妈妈，我是不忍他饱受奔波之苦耶！」
「最好是...」
萧硕恩低声咕哝著，他常搞不清楚叔叔在安什麽心眼，他也懒得过问，但萧颖瑞投射过来的目光，让他不得不心惊胆颤起来。
「说到浇花啊...」
一看到萧颖瑞的微笑，萧硕恩知道，这表示他又想说些什麽作弄自己。
「我是不知道你们两个小鬼在搞什麽猜谜游戏啦！不过你也真是的，花期根本还没到，害他每天眼巴巴地等，有什麽事情直接跟人家说清楚嘛！干嘛欺负小学弟呢？」
能直接说清楚，他何必这麽辛苦？
有办法断绝胸口突如其来的抽痛，他何必这麽麻烦？
「你不懂啦！」
萧硕恩简单地拒绝对方的追问，解下围裙直接朝门口走去，但身後的萧颖瑞还是不死心地继续问话。
「话说回来，他把自己房间的钥匙给你了喔？」
「是啊！要不然咧？」
「所以说，等他凯旋归来，第一个要见的人就是你啊！」
「咦？」
终於，萧硕恩还是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保持微笑的萧颖瑞。
「没有钥匙他进不了门啊！所以他回来以後一定会马上来找你。啊！青春真好，真是珍贵的友情...」
看到萧颖瑞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萧硕恩就觉得头痛。
「谁跟他青春友情啊！」
不想多费唇舌的萧硕恩，这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店里，往学校走去。
「原来想念是这样，原来寂寞是这样，原来爱一个人会是这样...」
临去前，广播里的柔美歌声像驱之不散的幽灵，飘散在自己身後，直到他加快脚步再也听不见为止。
果真，这些流行歌曲太容易影响人心，会害他也跟著感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