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问题应该是，了解真正的我之後，我能还请你留在我身边吗？...
>33
『喔！萧硕恩喜欢陈建平！萧硕恩喜欢陈建平！...』
鼓噪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好奇的目光像刺一样，让他几乎抬不起头。
『我没有喜欢他。』
『那你干嘛一直看他？你一定是喜欢陈建平。』
瞄到话题中的主角，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疑惑地盯著他看，他只能保持镇定装作不在意。
『我才不喜欢他，他连走路都会摔倒，常忘记写作业，功课又烂，还很爱哭。』
『你乱说！我没有爱哭！』
总是笑眯眯的开朗笑脸因羞愤而泛红，连耳根都红通通。
『你明明就很爱哭，你妈跟我叔叔说，你前天想爸爸想到躲在被子里哭！』
『喔~陈建平是爱哭鬼！爱哭鬼！』
看热闹的人群再度开始喧闹，笑脸逐渐变得扭曲。
『我才不是爱哭鬼！』
『那你为什麽要偷偷躲起来哭？』
总是挂著笑容的嘴角激动得颤抖，说不出反驳的话，只是用受伤和责备的眼光瞪视著他。
其实，他明明知道，对方的爸爸去年车祸去世，却还是在大家面前这样问了。
『这不是爱哭是什麽？』
『我才不是爱哭鬼！我不是啦！...呜呜...』
自己喜欢的笑脸，被泪水和鼻涕弄得惨兮兮，委屈得令他感到罪恶。
但最後，他只是一再说出打击对方的话，只为了逞强，只为了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心意。
因为他太害怕了...
「为什麽想起这种事情？」
萧硕恩叹口气，垂头丧气地往教室走去。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还必须去上「旅游行程规划与实作」，更令人难过。
面对被自己断然拒绝的旧情人是一回事，最难过的是，如果遇到那个人，他该怎麽办？
不是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吗？
因为胆怯而曲解自己真正的心意，伤害喜欢的人之後，再懊悔自己的笨拙。过一阵子就会好了...他是这样告诉自己的。更何况，这样的自己早就失去被爱的资格。
然而，几天以来，眼睁睁看著对方离去的画面，始终在脑海挥之不去。当时梗塞在胸口的闷痛，总是不知不觉地突然苏醒。
晚上辗转难眠，昏沉睡去之後，再惊醒过来，才赫然想起，少了那个人的笑语，少了那个人的体温，自己的房间竟然如此宽敞而冷清。
想要见到他，却又害怕见到他...
痛苦什麽时候才能平息？挣扎什麽时候才能结束？
「咦？那不是萧学长吗？」
突然间，身後传来一阵骚动，萧硕恩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一群刚从楼梯口爬上来的年轻学弟，正朝自己热情挥手，嘴里还亲热地喊著「萧学长」，但他对这些人的脸没有任何印象。
虽然感到疑惑，萧硕恩还是意思一下向他们点点头，後来才想起来，这些聒噪的声音有点熟悉。
这时，从他们身後逐渐浮现的高大身影，抓住了他的目光。
而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他，四目相接的瞬间，立刻尴尬地低下头去。
「喂！班代，是『你的』萧学长耶！快打招呼啊！」
「罗唆！」
阳崇煜推开同学顶撞他的手肘，别扭地瞄了萧硕恩一眼，很快又挪开视线。
「你很奇怪耶！你们之前不是感情很好吗？还同床共枕呢！」
「对啊！我们都是见证人。」
「不要乱说啦！我们报告完就两不相干了，哪来的感情好？你这样说会让学长很困扰...」
这样说的阳崇煜始终没有再看他一眼，萧硕恩只觉得胸口又是一阵抽痛，转身朝教室前进。
和自己不再相干的喧闹，仍持续喧哗著。
「班代，你好无情喔！」z
「好了啦！你们快滚去自己的教室啦！我要去上课了。」
「吼！我是关心你耶！你昨天哭得那麽惨，想多陪你一下啊！」
「不会吧！班代哭了喔？」
又是一阵惊呼，萧硕恩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即使不应该继续听下去，却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
「是啊！那天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回家的，谁知道一回去，竟然看到这家伙窝在床上抽搐，我还以为他不舒服，结果他老兄挂著耳机，一边听歌一边哭得昏天黑地，连我回来都没发现，眼睛鼻子还红得像小兔子一样，真是我见犹怜啊！」
「你很烦耶！说够了没啊？」
即使看不到表情，也听得出阳崇煜有点恼羞成怒，却吓阻不了那群损友。
「这麽可怜喔？来，到哥哥这里哭吧！还是要我唱你最喜欢的歌给你听？就是你在送旧唱的那首啊！乖，一起哭个痛快吧！」
「滚开啦！」
尽管阳崇煜发出不悦的低吼，扯著喉咙乱喊的难听歌声，还是在鼓噪声中回盪。
「紧紧相依的心如何say goodbye？你比我清楚还要我说明白...」
「闭嘴啦！有完没完啊！」
忍无可忍的大吼之後，萧硕恩感觉到身後有人急速接近，即使知道是谁，他还是忍不住回头。
只见阳崇煜绷著一张脸，夹杂困窘和愤怒的复杂情绪，快步向他走来。
心跳随著两人逐渐拉近的距离愈加快速，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阳崇煜看也没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冲进教室。
望著已在脑中播放无数次的熟悉背影，萧硕恩露出苦笑，这样简直就像...眼里已经没有他的存在。
本来就应该这样吧！这样就好了...
「不要生气嘛！」
其中一名同学厚脸皮地追了过去，亲腻地勾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阳崇煜。
「失恋了还有我们这群好朋友安慰你啊！」
「失恋你个头啦！我根本连『恋』都没有...」
自嘲的低语逐渐埋没在教室的纷乱之中，身边又开始围绕许多同学的阳崇煜，也跟著隐没在喧哗的人群里。
是啊！他们本来就连开始都没有。
萧硕恩收回自己的视线，回到属於他的角落坐下，专注地盯著课本，等待讲台上严谨的声音宣布开始上课。
心痛、想念、後悔...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
>34
「这样真的好吗？」
彷佛从内心蹦出的疑问，让萧硕恩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来，只见萧颖瑞神情复杂地看著他。
「硕恩，客人订的是500元的花耶！你包成这样好像太豪华了...」
「咦？...喔...抱歉...」
低头一看，手中原本设计淡雅的花束，已经被自己弄得五彩缤纷，萧硕恩赶紧拆开这束不伦不类的花。
「真是的，你这几天怎麽都魂不守舍的啊？」
萧颖瑞无奈地摇摇头，突然嚷了起来。
「对了！今天是你生日呢！该不会是兴奋过头了吧？难道你一直很期待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吗？」
生日礼物？
萧硕恩微微地苦笑，这种日子已经没有什麽好期待的了。
从小到大，生日最快乐的记忆，就是和爷爷一起吃到牙齿痛的冰淇淋蛋糕。
而另一个会为自己过生日的萧颖瑞，送他的礼物不是书就是拼图。小时候还觉得新奇，长大以後，只剩下对这位亲人的感激而已，已经没有任何惊喜可言。
『喂！萧硕恩，帮我包一束粉红色的玫瑰花。』
怀念的声音彷佛在耳畔响起。
对了，那个人曾经说，要他全心全意为自己准备生日礼物...
「硕恩，你就说吧！」
「嗯？」
萧硕恩发现自己又失神了，赶紧拉回涣散的意识。
「生日礼物想要什麽？我等一下就去买给你。」
「不用了，我只希望晚餐不是饭团就好。」
「喂！太过分了吧！难得我这麽大方。」
萧颖瑞一脸无趣地趴在柜台，看著橱窗外的滂沱大雨。
「啊...好无聊喔！一个客人也没有，小学弟也不来，无聊死了...」
心跳猛地狂跳，萧硕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答腔，直到萧颖瑞把注意力拉回他身上。
「硕恩，你跟小学弟吵架了吗？他最近怎麽都不来玩啊？」
「来做什麽？报告都已经结束了。」
「不会吧！他这麽无情喔？」
真要说无情的话，应该是自己吧...
萧硕恩正暗自叹息时，门口的迎客风铃清脆地响起。
「喔？难道小学弟终於来了吗？」
萧颖瑞促狭地笑著，叔侄俩各自怀抱不同的期望，同时抬头看向来者。
「欢迎光临...呿！原来是航生啊！」
「瑞哥，你太现实了吧！」
颜航生苦笑著收起雨伞，踏进冷清的店里。
「你怎麽知道我今天不是来光顾的？」
「你是来光顾的吗？」
「很可惜，今天不是啦！我是来给硕硕看点好东西。」
颜航生走到萧硕恩身边，拍拍他有些丧气的肩头。
萧颖瑞则是失望地叹口气。
「我就知道...那你们俩玩吧！我去隔壁的商场逛逛，顺便给硕恩买生日礼物。」
「瑞哥，这样太随便了吧？」
「心意最重要啦！」
用随便的口气抛下这句话，萧颖瑞向两人摆摆手，拎著雨伞走出店外。
萧硕恩勉强打起精神，拉张椅子让颜航生坐下。
「你今天怎麽有空来？」
「你生日啊！」
颜航生露出万人迷的笑容，伸手揉著萧硕恩的发顶。
「虽然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快乐，我还是要跟你说声生日快乐。」
「嗯...谢谢。」
面对颜航生的好意，即使萧硕恩努力挤出微笑，但他自己也知道有多难看。
颜航生却不以为意，兴致勃勃地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他的宝贝DV。
「不过我保证，看到这个你一定会变得很开心啦！对了，那个臭小鬼呢？他不是老爱来你这儿晃吗？」
「他...」
意识到颜航生嘴里的「臭小鬼」是谁，那种喉咙被哽住的郁闷感又出现了。
「你找他干嘛？」
「他可是主角耶！没有一起看太可惜了。」
「主角？...」r
「就是你们观光系的送旧晚会啊！算了，以你的个性根本不会去凑热闹吧？」
颜航生耸耸肩，打开了DV的萤幕。
「小皓说他那台要用来记录比赛，不能用，所以只好借我的拍...我本来是不太情愿啦！可是看到内容以後，我决定拿来跟你好好『分享』。你看！就是这里！...」
不...既然有那个人的话，还是不要看比较好...可是，好想见他...
「来了！硕硕，你快看啊！」
虽然不断警告自己，萧硕恩还是屈服於好奇心探过头去。
萤幕呈现一片漆黑，似乎是灯光昏暗的舞台，隐约看得见台下簇拥著热闹人群，不时传来窃窃私语。
这时，伴奏的钢琴声响起，拉开序幕的掌声跟著此起彼落。
那是非常熟悉的旋律，就是这段日子以来，不知为何总是在脑海萦绕的旋律。
舞台上可以看到几个人蹲在黑暗中，开始洒起银白色的纸花。
『雨...不停落下来...』
随著飘扬的纸花，富有磁性、却过於做作的歌声，穿透喧嚣拉住所有人的注意力。台下立刻爆出如雷的欢呼声，气氛瞬间变得相当热络。
『花...怎麽都不开...』
突然，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穿著花样独特的T恤和牛仔裤，被纸花环绕的挺拔身影，在胸口捧著小小的盆栽，另一手认真地执起麦克风，彷佛拥有风靡众生的神采，如同真正的歌手般陶醉开唱。
『尽管我细心灌溉，你说不爱就不爱，我一个人，欣赏悲哀...』
舞台的主角深情款款地凝视著小盆栽，还要摆出一脸哀痛欲绝的表情，看到这里，颜航生已经忍不住发出笑声。
「他的表情够经典吧？你一定知道是谁了喔？」
萧硕恩愣愣地凝视著萤幕中的身影，他怎麽可能会忘记呢？
每天都让他想念、让他痛苦、让他懊悔的脸庞，和那曾经属於自己的礼物，却被自己一再推托的玫瑰天竺葵...
尽管歌声中夹杂著喧哗与笑声，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紧紧相依的心如何say goodbye？你比我清楚还要我说明白...』
再熟悉不过的副歌旋律引起大合唱，让全场气氛瞬间冲到最高点。
尽管耳朵和眼睛体会到现场热烈的气氛，然而，只要想起那个人独自听著这首歌，独自哭泣...
『把手放开不问一句Say goodbye，当作最後一次对你的溺爱...冷冷清清淡淡今後都不管，只要你能...愉快...』
只要想起那个人是怎样的心情，还有被自己伤得多深，他真的笑不出来。
好想拥住那孤寂的背影，好想把一切都说出口，说出自己有多麽想念他，说出自己究竟在害怕什麽。
就算会造成对方的困扰，就算会被狠狠拒绝...
「真扫兴，今天商场没开呢！咦？你们在看什麽？」
萧颖瑞丝毫没有察觉萧硕恩的不对劲，一回到店里就挤进两人中间。
「咦？这不是小学弟吗？哈哈...他还满有明星架式的嘛！唱得不错！」
「是吗？我觉得他去当谐星还差不多，看他矫情得咧！」
听完颜航生严厉的批评，萧颖瑞才猛然想起什麽，转头看向默默不语的萧硕恩。
「对了！硕恩，我刚有遇到小学弟喔！」
「咦？...」
相对於萧硕恩讶异的神情，萧颖瑞还是一脸从容。
「他说留了生日礼物在你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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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年庆MSN聚会就在星期六下午喔！详情请见会客室
>35
他来过了？他...
一想到阳崇煜曾经进在咫尺而不自知，萧硕恩忍不住激动起来。
「你怎麽不叫我？...不是！你干嘛不叫他直接拿给我？」
「我有啊！」
萧颖瑞无辜地耸耸肩。
「我看外面下那麽大雨，叫他先进来坐，他说看到你在忙，不想打扰你，坚持要走，我怎麽讲都不听。」
「那他人呢？」
「早就走啦！...喂！你去哪？他早就走了嘛！」
不理会萧颖瑞的叫唤，萧硕恩冲出花店，一推开玻璃门，斜洒而下的雨丝立刻模糊了视线，他焦急地左顾右盼，但长长的坡道除了雨滴串成的涟漪，已没有任何人影。
「阳崇煜！」
或许他会听到自己的声音停下脚步，或许他会从哪个转角出现...
萧硕恩沿著湿滑的道路奔跑，一边呼唤著对方的名字。
「阳崇煜！」
很快地，身上也和地面一样湿淋淋的，但怎麽也找不回对方曾经出现的踪迹。
也对，他应该早就走了...
萧硕恩丧气地走回来时路，才赫然想起留在自己房门口的礼物，之前因奔跑而急促的呼吸尚未平复，他又再度迈开步伐狂奔。
「呼...呼呼...」
呼吸越来越急促，很久没有这样跑了...开始上气不接下气的萧硕恩，抬头望著通往房门的楼梯，第一次，觉得这条楼梯这麽漫长。
「快啊！快啊...」
两步并作一步，萧硕恩冲上楼梯来到再熟悉不过的门前，胸口因剧烈喘息而不断起伏，深吸一口气，专注地凝视著放置在门口的生日礼物。
小小的、只拥有绿叶而显得莫名孤寂的盆栽，犹如被抛下的小孩，孤伶伶地伫立在门边一角。
萧硕恩愣愣地捧起盆栽，全身的力量彷佛被抽光了，缓缓滑坐在门边。
这就是那个人送他的生日礼物吗？...
这只是被追著要求交往的自己想出的推托理由。
『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给我一点时间。』
所以，这小小的盆栽成为他们的默契。
花开了，也就是自己揭晓答案的时刻，宣告自己是否能安心地眷恋著那个人。
『我不知道它为什麽不开花，我每天都乖乖浇水啊！』
曾经，那个人日夜期待著自己的答案。
『来帮我浇浇花吧！我怕花会枯死。』
曾经，那个人小心翼翼地呵护著他们之间脆弱的联系。
但现在...他们之间的默契，回到自己手上。
「这是什麽意思？...」
萧硕恩凝视著依旧翠绿的小巧叶片，嘴角泛起苦笑。
「你已经不想知道我的答案了吗？你已经不在乎了是吧？...」
将盆栽紧紧抱在手中，压抑著胸口的疼痛。
「这个死小鬼...明明是我捡你回来的，真是忘恩负义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