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莲曲————石生【上部】
石生【上部】  发于:2009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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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远洲掩著衣襟爬起身,勉强後退几步,手忙脚乱地系衣带,站得离床边更远了,尴尬地盯著对面的人
烛火摇摇晃晃地照在他脸上,清亮的杏眼里含了雾气,水光点点随著灯影忽明忽暗。安季言这时酒也醒了大半,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别这样看著我......"
语气里透著心虚,石远洲不知从哪冒出一股无名火,淡淡道:"在下还未开口说什麽,世兄怎麽怕了?"
"你这是什麽话,"安季言知他怒气越盛语气越是冷淡,却也无奈,方才是自己作了非礼之举,现在如何辩解也是无用,只得问了一句,"你不愿意?"
"你我是会榜同年,俱是饱读圣贤书之人,同在朝堂互为僚友,更应修私德正身行,怎可作这等苟且之事?"话一出口,便见安季言面色微变
石远洲自悔失言,一时飞红了脸,觉得话说得太重,怕伤了他,心里乱极,想出言劝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手指神经质地攀著衣带绕来绕去绞作一团,低了头不敢看他
安季言沈声道:"你敢说,方才当真不曾有半分动心麽?"
石远洲面色发白,绞著衣带的食指被勒出了红印,闭了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拉下花纹繁复的袖口,盖住手指上的痕迹,漆黑的瞳仁如一潭深水,看著安季言道:"世兄,你醉了。"
"醉又如何,我心里清明得很,方才之事我全不後悔,我对你......"
"安世兄!言尽於此,不要再说了。"c
安季言语滞,颓然一笑:"也罢,也罢,是我鲁莽,你无意於我,我便不该如此对你。你放心,今後,我不会再纠缠於你了。"
听到意料中的答复,却不知为什麽,心里像是缺了一块,一下子空掉了。
果真是舍不得他?石远洲咬紧下唇,不敢再想下去,只愿尽快离开此处。极力维持平和的神情,朝安季言施然一礼:"世兄不必自责,是远洲越礼了......只请世兄忘了今日之事,远洲就此告辞。"
出了安府,怀砚迎了上来,见了他有些惊讶:"少爷你怎麽了?"石远洲抬眼看向他,这才觉得眼角处已被满是泪水,抬手轻轻拭去,回身望去,安府朱红深漆的宅门已是紧紧合上,苍白脸上挂起惨淡笑容:"没什麽,回去吧。"

17
  
翌日,安季言接了调令,离开翰林院,编修石远洲升任翰林院修撰,补他的缺。只是石远洲仍在养病休假,安季言直到最後一刻竟是没能见到他。
安季言不免有些失落,转念一想,这样也好,经过昨夜一事,大概他也不愿见到自己,他称病在家,自己这个时候离开,却也省了多少尴尬。私情暂搁一边,接下来要伺候的那位小祖宗才是最让他头疼的
不管怎麽说,该去的还是得去。太子现年十四,课业安排得甚紧,安季言当日下午便要与他这位学生见面授课。一进东宫就见到一名少年太监领著几个小内侍朝他走来,安季言觉得领头的太监有些面熟,仔细一想竟是之前在顺天府衙见过的,算得上熟人了,他心里苦笑一声,正欲开口,那少年太监已是笑嘻嘻对他行了礼:"安先生,又见面了──奴才苏喜,见过先生。"
头回被人称作先生,安季言一时还习惯不了,还礼道:"苏公公客气了。"
"奴才奉太子爷之命在此等候安先生,今儿是先生第一次来,太子爷刚用了午膳便在书房侯著您了,奴才这就给您老带路。"
"如此,便有劳公公了。"安季言一笑,认识归认识,该打点得还是得打点,他素来认为这种钱省不得,从不吝惜,从袖中掏出事先备好的一张银票,递在对方手中
"安先生您这是做什麽,您是太子爷的师傅,为您效力是奴才的本分,这不是折杀奴才了......"
苏喜嘴上推辞,却还是把银票接过来,一瞧竟是五百两,直乐得合不拢嘴,心道这年轻官爷不但人长得俊,还挺会做人,比那些顽固的老头子懂事多了。拂尘朝肩上一搭,把银票塞进怀里,连连欠身:"先生太客气了,奴才们日後还多有要仰仗您老先生的地方,今後有什麽事,您老只管吩咐。请。"
一口一个您老叫得安季言哭笑不得,他才二十出头连老婆都还没讨呢,在这倒成了老字辈,本来有些不悦,一想到宫中对讲师的称呼一惯如此,也只得作罢
进门就看见太子端坐在书案後,挑著眉毛看他。一见这个神情,安季言心里直打鼓,硬著头皮上前,撩起大红色的袍角跪下:"臣安季言,叩见太子千岁。"
太子起身下来扶他:"安师傅快快请起。"
一边抬眼打量,这人的相貌他是记得最清楚的,丰神俊逸如昔,只是比起刚中状元那会,眉眼间少了之前的狂傲,倒是多了一份沈敛,一身补服上纤尘不染,大红锦缎平整得无一丝褶皱,太子又是一笑:"半年不见,安师傅别来无恙?"
"蒙殿下挂念,臣......一切安好。"
"好,真是好,难为安师傅还记得本宫,本宫还以为您贵人事忙,把什麽都忘了。"
安季言深吸一口气,站得笔直,正色回道:"臣惶恐,自恭聆殿下雅训,臣在翰林院供职半载,无时不以报效於家国为念,尽忠於万岁为责。如今承蒙圣上恩典为殿下侍讲,臣不胜惶恐,自当为殿下尽力。"
苏喜在一旁抱著拂尘闷闷地笑,太子斜眼瞅著他这师傅,心道这会儿倒人模狗样地打起官腔了──还惶恐,半年前倒是一派有恃无恐,这时候装孙子,早干吗去了?
伸出食指在他胸前一戳,改口自称学生,笑道:"学生可不记得,给过安师傅什麽训示啊。"
"区区一介书生,本不该劳殿下挂怀,殿下不记得,也是应该的。"抬起衣袖擦把汗
"师傅这话错了,学生对您可是一直惦记得紧,"忽地一拍桌子,勃然作色朝他喝道,"大胆安季言!对本宫无礼在先,不但不思悔过,还敢巧言诡辩,本宫面前岂容你这等奴才放肆?跪下!"

18 (付攻君档案)
  
得,这小娃儿摆明一副秋後算帐的架势,安季言想自己这条命说不定今天得交代在这了,也罢,横竖躲不过,豁出去了。直挺挺跪下,中气十足地回了一句:"臣不服!"
太子厉声问:"你有何不服?"
苏喜急得连忙给安季言打眼色,意思是催他赶紧认个错,太子本来也只是故意作怒,心里却还是向著他的,刚才那一出,图的就是让他服个软,道了歉也就没事了
安季言却会错了意,以为是让他住口,但他觉得这时候什麽都不说无异於束手待弊,想斟酌下用辞,却越发紧张,紧张起来一开口,说话就跟连珠炮也似:"臣寒窗十载,连中三元两榜出身,乃是天子门生,非殿下之家奴!当日殿下出言折辱,臣一时激愤,所作所为确有失礼,但对殿下绝无不敬之心。殿下若认为臣触犯律例,当时何不降罪於臣?如今臣奉圣上之命督导太子功课,臣感於圣恩,誓当尽心竭力以全人师之道,可今日一来,殿下不但不执学生礼,反而挟私仇以求报复,臣以为殿下所为有负储君之名,对一名小小讲官尚且如此,何谈日後以仁德泽被天下苍生?"
太子俏生生的一张娃娃脸绷得死紧,面色越来越黑,苏喜两眼一翻,心道完了完了,安大人,这回咱家也难救你了。忙把书案上一碗甜汤端来,递到太子面前,谄笑两声:"安先生真是好学问,一出口就跟文章似的,太子爷,喝碗甜汤消消气,安先生也不是存心......"
太子接过甜汤,踹他一脚:"多嘴的奴才,没你的事,都给我滚下去。"
苏喜无缘无故挨了一脚,见太子在气头上,也不敢多话,立马就退出书房。其他宫女太监们见总管都挨了打,更是不敢耽搁,一时纷纷退走,偌大的书房只剩下二人
安季言说了一通话,倒觉得胸中舒畅许多,仔细想来,太子本来就是得罪定了,难道他还真斩了自己不成──名不正言不顺的,太子那当皇帝的爹就头一个不会准。自己这条命还是保得了,最多不过寻个错处将他罢官回家,倒也没什麽好怕,只是舍不得石远洲。这麽一想他倒坦然了,伏身跪倒:"微臣所言已毕,听候殿下发落。"
太子拿起银制小勺搅弄著那碗甜汤,面色却是缓和下来,走近他跟前道:"安师傅说了那麽多话,不累麽?要不要来点甜汤润润嗓子,好接著讲啊?"
"臣不敢!"安季言伏著身,看到光滑的大理石砖上映著明黄色的倒影,不由得向後挪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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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上状元哥档案
姓名:安季言,字子扬
年龄:21
身高:178 CM
体重:63KG
祖籍:湖广襄阳府
学历:乡试解元,会试会元,殿试状元(介就素嚣张的资本哪)
目前职位:詹事府左春坊大学士 - 正五品
     (詹事府就是专管太子教育问题的部门 - -||||||)
家庭成分:父 安文宇 浙江布政使
     母 曹氏  侧室
婚姻状况:未定亲,未娶妻,大大的单身公害一个
性格:有理想无道德有文化无原则的BH复合性人才
   总之,是块当官的料
缺点:自认为没缺点,就是长得太招人待见
爱好:状元哥热爱生活兴趣广泛
   在家平日里呼朋唤友行酒狎妓捧小官,当京官後略有收敛
最怕的人:没有
最头疼的人:太子
最喜欢的人:翰林院供职期间对某同事曾有企图,勾搭未遂只得作罢

19
  
"还有什麽是你不敢的?"太子嗤笑一声,"安大人果然够胆识,不枉本宫费那麽多心思从父皇那把你要来。"
"啊?"
"师傅请起,"伸手将他扶起,另端了一碗茶双手奉上,"师傅请用茶。"
安季言被他搞懵了,恍惚接了茶,一时竟不知该说什麽好,莫非这就算是行拜师礼了?
太子倒自顾自地把话说开了:"只可恨齐濂那老东西,明知是本宫向父皇推荐的人,还故意阻挠,分明是不拿本宫当太子,还好父皇这次没听那老妖精的话。"
安季言一惊,太子竟然当著他的面骂首辅,"老妖精"都骂出来了,看来积怨颇深
虽然他对权臣齐濂也无好感,但他绝不能跟著骂,只能劝:"首辅大人也有他的考虑......"
"安师傅不用替他说话,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本宫既然选定了,就没打算拿你当外人看。"
太子看他一眼,赌气似地继续道,"你不说我也明白,你是方准的人,老妖精最怕就是方准势力大了挤他下台,肯定不想让你来东宫,他平日里仗著父皇宠信,从没把本宫放在眼里,本宫就偏不如他的意,就算现在斗不倒他,等本宫长大後接了位,也定要杀了那个老妖精。"
晕,不用说得这麽直白吧?安季言差点把手里的茶碗给跌了,方才还觉得这太子少年老成深不可测来著,一听这话才觉得果然还是十四岁的孩子,无奈地顿了顿音道:"殿下慎言。奸相多行不义,日後必有报应。有些事,殿下现在还做不了,来日方长,还请殿下戒急戒躁,蓄势方可後发啊。"
他想著自己居然哄起小孩了,这种事做多了早晚得变老头子,不过冲这小孩说的这番话,估计齐阁老的人头是迟早不保
"恩,就听安师傅的,"太子竟乖顺起来,微红了脸一笑,"学生记得,今天是该讲《中庸》吧?"

20
  
这一个多月里安季言给太子讲解中庸孟子,他是靠八股文章一路考出来的人,四书五经早已烂熟於心,讲起来竟也得心应手。太子一口一个"安师傅"对他十分恭敬,也学得格外用心,皇帝亲自考了他几次功课,都比以往胜出许多,太子趁机替师傅讨赏,皇帝一高兴就又给安季言升了官:詹事府少詹兼国子监司业。少詹是四品的衔,国子监是本朝最高学府,司业主管训导儒学,地位仅次於祭酒。自他中了进士也不过半年多,现在俨然成了高级官员,升迁之速满朝侧目
转眼到了腊月。年关即近,安季言家中一时几乎被踏破门槛,除开京里头有交情的来送贺礼,从老家湖广和他父亲任职的浙江两省来京的地方官,都想攀他的关系搭上太子这班车,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抢著给他送炭敬,名义上是送给他买炭的钱,也就是变相向他行贿
虽然这项收入都是默认合法,但安季言自觉刚在朝中立足,多少双眼睛盯著自己,绝不能落人口实。前来拜会的官员他全都客客气气地接待,但除开一些交情特别的,其余人的礼金竟是分文未收
就快到年三十,早已放了年假,他备了贺礼去方准府上拜年,刚走在正厅外的长廊上,却见著了石远洲,从一旁的月洞门里和他外婆一起走出来,裹著白色的裘衣,越发衬得杏眼桃腮面如敷粉,安季言许久没见著他,一时失了神
石远洲站在雪地里瞧见了他,想起之前的事觉得有些尴尬,远远地朝他略一颔首,扶著方老夫人往正厅里去了
等安季言进了花厅,给二老拜了年,和方老爷叙著近况,明知心上人就站在方老夫人身後,却又顾忌著场合不能好好瞧他。偏生方老爷子对他看重得很,聊完太子功课又讲起了朝中形势,一时竟没放他走的意思。石远洲在一旁看出他心不在焉,也不插话,忽地有丫头过来说有事请他,便告辞出门
他这一走,安季言的心也就跟著飞了,好不容易捱到老爷子把话说完,告了辞出来,却又被方孰一把抓住,一副"总算逮住你"的样
安季言想今儿你们俩父子是存了心还是怎麽?没奈何,总不能跟人说我急著追你外甥。被他抓著到了方府东院,这边搭了台子开堂会,正在唱西厢记的长亭送别。座上的都是熟人,见了礼,却没发现石远洲,不禁问:"石弟怎麽不在?"
"我还以为你们熟得很了,竟连这都认不出?"方孰朝前边一指,"你看台上那张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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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你们熟得很了,竟连这都认不出?"方孰朝前边一指,"你看台上那张生是谁。"
安季言看过去,台上跟崔莺莺演对手的那俊俏小生不正是石远洲麽,笑道:"早知他是才子,竟是扮什麽像什麽,把其他人都比下去了。"
"都这麽觉得,以他的身段相貌,不去扮崔小姐可惜了,今天都是轮流串几场玩玩,他不肯唱旦角,也没法。"
却有好事的插口道:"要扮崔小姐,这里就有个更合适的。"
众人闻言俱是眼睛一亮:"对对,难得子扬兄来了,上去唱两段?"
安季言一听就往後退,连连摆手:"我哪里上得台,改日吧。"
"那不行。"众人不依,截了退路拽住他
"各位年兄饶了我吧......"
方孰笑得奸诈:"方才连我都唱了,你同年榜友又正在台上,你还跑得了?"
走到台前叫停,一时丝乐嘎止,又唤那名正旦下来:"香宛,有大人物来替你了。"
唱崔莺莺那位叫杜蕙君,字香宛,是方孰的相好,携著石远洲一道下了台,朝方孰笑道:"不知是哪位大人物?"
方孰朝安季言一指:"他还不是大人物?国子监的大儒,太子的恩师,他这相貌,你班里那些红相公又有几个及得上的?"安季言顾著石远洲在场,面上有些难堪,只当没听见
杜蕙君何等伶俐的人,见状啐了方孰一口:"尽糟蹋你兄弟,我们这些人,怎能拿来跟他比?"转身朝安季言施了礼,一干人却是等不及,让蕙君脱了大红团蝶水袖衫给安季言换上,又催著他去上妆,石远洲从头到尾都不做声,站在他对面只是笑,目光里没了先前在正厅看他时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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