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很想她————Pico山鬼
Pico山鬼  发于:2009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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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甚麽时候养起狗来了?」
他摘下头上压得极低的鸭舌帽,「这是送你的圣诞礼物。」
「嗄?」我愣住,「我并没有喜欢小狗到多多益善的地步。」
「你连到海边都带著Chester。」语气异样地低沉。
「我只是不想麻烦母亲帮忙照顾,这家伙爱黏人,而且每天得侍候它梳毛,一个月至少还要洗三次澡,她上班已经够累的了。」
Fany搔了搔头,「其实就是我前阵子太想Chester,於是买了这小家伙回来陪我玩,没想到照顾起来还真花时间,我妈又一直抱怨狗毛让她打喷嚏。」
我眯起眼,「所以就想丢给我?」
「反正Chester也喜欢它。」他有点得意地望著已经玩起扑打游戏的两只小狗。
「我不要。」
他抬头凝视著我,「别人送的你肯收,我送的你却不要?」
那受伤的目光让我心虚到极点,但还是板起脸说:「就是有你这种没责任心的人,抱著好玩的心养小狗,嫌麻烦便一脚把它踢出门,街上才有这许多受苦的流浪动物。」
「它跟著你会很幸福。」
「Fany,」我别开脸,「你该学著长大了。」
他没再纠缠,迳自走进我的房间将窗子推开,点起烟用力吸了几口。
两只小狗奔奔跳跳的跟了过去,我也跟著进去把房门关上,免得烟味飘进客厅去。
「演唱会顺利吗?」
「你又不是真的在意,何必问?」他冷笑一声。
我苦笑,「你分明知道这不是事实。」
他顿了顿,缓缓地吐出一口烟,「练习了这麽久,又反覆彩排过无数次,不顺利我只好切腹自杀了。」声线已经放软下来。
「我很高兴你还活著。」
Fany一时又沉默下来,我愣愣地看住他把一缕又一缕白雾送入夜空中,良久才回过神来,刚拿过梳子准备帮玩疯了的Chester整理毛发,他忽地再度开了金口:「昨晚我跟Chris睡了。」
「哦。」这种事我已听到麻木,过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坐直身子,瞪大眼问:「你的形象设计师?」
「嗯。」
「他不是男的吗?」
Fany掀起嘴角笑了笑,「是呀!」然後笑容越扯越大,彷佛这事真的非常有趣,「我喝到烂醉,只隐约记起做得很激烈,醒来後看到身边躺著的是个男人,吓到当场大叫,几乎没因此失声。」
我忍无可忍,跳起身来冲过去对著他的脸一拳揍下去。
他半边身应声往旁边倒去,又缓缓地回头看著我,脸上仍然挂著那碍眼的笑,「Brian,原来男人的唇一样柔软。」
「闭嘴。」我握紧拳头再次揍了他的脸,「每次都说自己醉了,你到底有过清醒的时候没有?」
Fany从窗台上滚下来瘫在地上,不还手也不挣扎,只是抬起臂膀盖在眼睛上护住脸,「没有吧!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没有过了。」
「润亚怎麽办?润亚怎麽办?」我用力踹他的大腿,「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他又低笑起来,「她大概不会在意了,她昨天说要跟我分手。」
我怔了怔,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是会有这麽一天的,我早就知道了。
「你本来就配不起她。」我再抬脚踢他,却重心一失,整个人跌坐地上。
「嗯,我知道。」
我叼起一根烟,两手却哆嗦到擦不著打火机,好不容易点起了火,烟头又抖到无法凑在火苗上,试了半天,我终於失去耐性,把香烟摘下来连著打火机一道掷向墙角。
Fany静静地说:「Brian,润亚哭了。」语气平板。
是吗?那个从来不肯在人前落泪的倔强女孩?
无力地靠在书桌上,我闭紧嘴巴看著Fany往两边耳朵弯起的唇角。
「她说不会後悔曾经跟我走过这一段,但後来又自打嘴巴地说,如果当初有守住那个当一辈子朋友的承诺就好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我用力地吸了好几口大气,才勉强挤得出微弱沙哑的声音答:「不好笑,你不想笑也不要再笑。」
「可是Brian,」他静了好一会儿,口气仍旧僵硬地平板,「不笑的话,我就要哭了。」
「哭死是你活该。」
「我曾经那麽的喜欢她,从小就很喜欢,以为自己可以给她想要的幸福,我却让她哭了。」
他两眼一直隐藏在手臂下,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哭了,但他的唇角终於不再虚假地往上勾,而是抿成一条凄苦的直线。
我抬起脸瞪著白茫茫一片的天花,不想也没有力气再言语。
待到父亲母亲临近黎明时份尽兴而归,一进门还嚷著说买了蛋糕给我作宵夜,我才低下头对Fany说:「你该回去了。」
「嗯。」
我蹒跚地爬起来先行走出客厅,四肢肩膊酸痛到让人眩晕,但我不敢停下来。
我不想看到他的脸。
难得母亲彻夜未睡仍旧不累,端了蛋糕给我又沏起花茶来,还烤了吐司给父亲吃,甫坐下来,见Fany从我房间走出来,惊问:「你怎麽了?」
我把脸往蛋糕里埋得更深。
耳边只听得Fany淡淡地说:「没甚麽,庆功宴有人喝太多闹起事来,我遭了池鱼之殃。」
他离开後,母亲马上转头看著我,「你们打架啦?」
「没有。」都是我揍他。
「Fany今晚不是要参演电视台的直播节目吗?脸颊眼眶红肿成这样怎麽上镜。」
「............」
「他不会是开罪了人被埋伏吧?」
我刚想吼叫说不要再问了,父亲已经咳嗽一声,说:「别问了,人家的事你少管。」
母亲皱了皱眉头,倒是没再作声。
勉强把甜腻的蛋糕吃完,我一回房间便倒在床上,将脸孔深深地埋入枕头里去,呼吸有点困难,但我胸口似被一只巨大的手狠狠捏著,痛如火烧,我需要那份难受的感觉来分散注意力。
後来,我就这麽睡著了。
梦里Fany不再牵著我的手,而是好紧好紧地抱著我。
我靠在他耳边低问:「润亚真的走失了,怎麽办?」
他只是将我搂得更紧。
「我们会遭报应的吧?」我彷佛觉得自己的脸孔湿了,又好像没有,「会吧?对不对?」
Fany还是没有说话。
其实我也不需要他的答案。

我也很想她【24】

傍晚时份,是母亲把我摇醒的,说:「听电话,Fany找你。」
他打的是家里的电话,我只好爬起床来接听。
「今晚的节目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让润亚看到。」
「我不看电视。」
「Brian,」他长长地吐一口气,「我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
「我只有你了。」
挂线後,我坐在沙发上出了一会儿神,便抬声对母亲说:「妈,多煮一人份的晚饭可以吗?」
「谁要来?」
「润亚。」
说我没出息好了,真要解释的话,我只能说除了功课以外,Fany从没这麽低声下气求过我为他做任何事。
电话里的润亚似没事人一样,爽快答应:「好呀!反正爸加班去了,姨煮的饭比外卖饭盒好吃多了。」
一进门来,还夸张地吸著鼻子,大声说:「好香好香,姨你当文员真是浪费,应该去开餐厅才对。」然後便急步走进厨房帮忙端菜。
这麽明显地回避我,我只好随她被母亲嫌弃帮倒忙去。
好不容易等到坐下来吃饭,我才有机会看清她的脸。
藏在胶框眼镜後的眼睛有一点肿,脸有一点病态的白,但愉快的神情却是那麽地自然,我鼻子一酸,急忙别开脸去。
在润亚活泼的閒话家常间,母亲反而安静到有点异常。
晚饭後,她甚至没有再阻止润亚帮忙收拾。
趁著她们在厨房切水果时,我咬了咬牙,将电视机打开。
直播的乐坛颁奖礼节目刚开始播映,母亲端著梨子出来一看,马上对润亚说:「你爸还没那麽快回家吧?一个人待在家里没意思,乾脆陪姨看电视好了。」
她抿了抿唇,乖乖在沙发上坐下来。
我才晓得母亲果然是对的,这个倔强的女孩,大概是注定要吃苦的。
胸口有点痛又有点麻,我也坐在电视机前坐下。
母亲有点惊讶地看我一眼,却没有作声。
颁奖礼并不好看,司仪胡闹地说著冷笑话,颁奖嘉宾强作幽默地说著赞叹词,领奖人又虚伪地说著场面话。
Fany是怎麽说的?记得他曾撇著嘴说:「哪有甚麽惊喜,奖项都可以用『买』的,就看你肯付出甚麽代价,给档期拍剧集可以换个小奖,公司愿意全力配合,让旗下歌手随传随到配合节目宣传表演,令电视台可以争取到更多广告赞助费,说不定还能争到个年度大奖。」
然後他又咧开嘴笑道:「不过到最後关头电视台怕太过火招来抨击,又或者想以惊喜为颁奖礼增加收视,临时来个翻脸不认人也是有可能的,这种闷亏又不能搬到桌面上来抱怨,你难度就敢从此闹杯葛不上他们的节目吗?断了这宣传途径,吃亏的还是你自己罢了。」
「所以坐在现场或电视机前为偶像穷紧张的人都是傻瓜?」我好像是这样回答的。
「也不能这样说,」他眯起眼吐一口烟,「他们有他们的乐趣。」
我越看越累,彷佛等了整整一个世纪,颁奖礼终於到达尾声,Fany出场领了个年度最佳男歌手奖项,简单地表示感激公司栽培和歌迷支持後,便在一片夹杂著喝倒彩声音的欢呼尖叫中开始表演。
唱的,却不是他自己的歌。
旋律非常熟悉,属於我和他曾经非常喜欢的一个外国歌手。
润亚带著微笑的脸孔渐渐挂下来,视线只落在地板上,但回盪在房子里的《Shoulda Coulda Woulda》,即使掩起耳朵大概也是逃不掉的吧!
为甚麽唱这歌呢?我紧紧地咬住唇。
与其说是挽留或者忏悔,不如说是道别。
曲终人散後,润亚缓缓地抬起头看著我,问:「你知道了?」
到这地步,已没说谎的必要,「嗯。」
母亲适时地站起来,「你们慢慢聊,我明天得早起上班,先去睡了。」也不等我俩回答,便转身走回房间去。
润亚轻轻笑了笑,「你一向偏袒Fany。」
「我才......」
她抬手打断我,「但我也知道你一直疼惜我。」
那疲累的笑容太过刺眼,我不敢直视,低下头骂道:「那个笨蛋。」
「这是Fany式的体贴,你分明懂得。」
我当然懂,但我不想在这样的时刻,看到他这样的温柔,不想看到这样的道别。
「我以为......我一直希望...你们......会天长地久。」我哽咽起来。
润亚低声说:「Brian,你的肩膊可以借我靠一下吗?」
我走过去坐到她旁边,她拉起我的手环在自己肩上,把头靠在我的肩窝处。
「你从来不看报章杂志大概不知道,其实我们为了他的绯闻已经吵过太多次,吵到太疲累了。」
「何必看那种东西自寻烦恼。」
「他老是说那些报道只是媒体炒作,我也很想相信他说的都是真话,但就像没有不晓得孩子偷偷抽烟的父母一样,女人总是能嗅到出轨的蛛丝马迹。」
我心虚地说:「我妈就不知道我抽烟。」
她低笑一声,「其实我早已知道自己不是他心里的唯一,也以为自己可以接受,但我跟他之间的时间太少,空间跟旁鹜却又太多,应该生生不息的感情与信心快被磨蚀到一点不剩了。」
我将脸孔贴在她的发间。
「Brian,所以我非放手不可了,再不放手,我就真的要恨他了。」
「希望你有狠狠扇他两巴掌才放手。」这回轮到我强笑。
「我没有,让他内疚一辈子不是更好?」润亚动了动,索性将脸孔埋在我身侧,喑默良久,又说:「输了感情,我总得留著这最後一点尊严自救。」
我只能轻轻拍著她的背。e
「Brian,我也许真的想错了,女孩子果然比较喜欢有一副坚强的肩膊可以依靠,当身边人不再单纯只是朋友,会希望他能在你落泪时,温柔地替你抹掉泪水。」她鼻音太过浓重,让我几乎听不清她在说甚麽。
但我身上的衣服始终没被沾湿,她在沉默中只是缓缓地睡去。
我半边身子被压得又麻又痛,却不舍得动弹。
如果Chester刚来到我身边时,都能让我一动不动地坐上两小时,只为不想惊醒窝在我腿上取暖後睡熟的它,为了这个因外表坚强而总是被误会不怕受伤害的女孩,我应该可以坐到海枯石烂吧!

我也很想她【25】

早上是父亲和母亲准备出门上班的声音把润亚吵醒的,她揉著惺忪睡眼坐直身子,对母亲尴尬地笑了笑,偷偷用力推我一把,「干嘛不唤我起来?」
「怕甚麽?我们念幼稚园时还大被同眠过。」
她一边用手狼狈地整理头发,一边放声大笑。
母亲招手对我们说:「过来吃早餐。」
我手脚一动便似针刺般疼痛,挣扎多时,还是靠润亚搀扶才站得起来。
只喝了几口鲜奶,她便急急告辞,吐著舌头说:「一夜不归,我得赶快回去安抚我爸。」
母亲把一个盛满吐司、鸡蛋和烟肉的盘子塞入润亚手中。
待到大门关上来後,我才对母亲说:「别误会。」
「你都念大学了,这些事我不会再管。」
「不是那麽回事。」
「我知道。」母亲坐下来叹一口气,「她跟Fany分了吧?」
我苦笑。
如果岁月能催生智慧,甚麽时候我才能有这样的智慧?
「感情事本来就变幻无常,你不要想太多。」
结果父亲又说:「好了,别人的事你们少管少谈论。」
我忽然就反感起来,不想就这样结束这一场对话,「他们不是别人,他们是我的手足。」
父亲深深地看我一眼,并没作声。
母亲却斥责起我来,「注意你的态度。」半晌,又放软声音说:「你哥毕业後搬出去便如甩绳马骝,三数个月不现身是寻常事,他还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血脉呢!我们不也得学著放手吗?」
我无言以对,只能低头,「对不起。」
父亲反过来安慰我说:「早餐吃不下就去好好睡一觉。」
混乱中,Fany的小狗就这样住进了我家。
母亲倒是在不意,说:「白天家里没人的时候多,Chester能有个伴也好。」
我本来打算为它取名祸害,惨遭母亲白眼後,只能帮它起了个普通的名字叫Jersey。
其实它本来的主人根本就是个祸害。
Jersey比Chester还爱撒娇,连我上厕所都要跟过来,每日出门上学时,还一直黏在我脚边悲鸣,搞得天天似生离死别。
润亚说:「太恐布了,简直像恶灵缠身。」
一手逗著蜷缩在我膝上的Jersey,一手轻抚紧靠著我在打瞌睡的Chester,我轻笑道:「妈说小孩子都这样,还说它们根本是我小时候的翻版,将来你生小孩後,就知道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有多窝心。」
「听你这麽说,我忽然觉得孤独终老未尝不是坏事。」
「等你爱上它们後,付出便成为本能,你不会感到委屈的。」
润亚咋舌,「这样更可怕。」
「是是是,祝你求仁得仁,一辈子生不出小孩来。」
「哎呀,你真恶毒,」她用力捏我的脸,「我不想生是一回事,生不出来可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真贪心。」
润亚理直气壮地说:「人类就是这种德性,拥有的东西未必会珍惜,没有的东西却总觉得特别美好。」
我自己就是其中的表表者,只能沉默地掀了掀唇角。
那天我们出门去逛书店时,Jersey又缠住我不放,润亚看我一边用零食引开它的注意力,一边还得喂Chester怕它感到受冷落,笑到前仰後仆。
我窥著空档拉她闪身出门,刚要抬头叫她闭嘴,就见Fany从自己家里走出来。
一瞬间,四周静到灰尘堕地都听得出来,连空气都似被凝固住。
还好Jersey很快便隔著门板打破这尴尬的寂静,润亚首先回过神来,匆匆向Fany点了点头,便拉著我往外走,「你家那只小魔怪真让人受不了,你上辈子肯定欠下它很多钱没还。」
嘀咕的声音太大,我知道她根本不是说给我听。
阳光很猛,天很蓝,她即使笑著,脸上却仍然罩著一层退不掉的阴霾。
她回头看我一眼,说:「表情别那麽难看,我不是幼稚园学生,不会迫你选边站,跟我玩便不能跟他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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