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碧云西————千帆狂舞[上]
千帆狂舞[上]  发于:2009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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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绾淡然一笑:"所以,他们遣了你过来送膳,是吗?"卓乐点点头,抬眼瞧了瞧太傅,见那人脸带微笑,忍不住开口:"太傅,您是个好人,我喜欢您,以後我天天来给您送膳,好不好?"
蔚绾垂下眼睫:"天天送膳麽?"复又展颜笑道:"好,你天天来!我且问你,除了送膳,御膳房可还安排你别的活计?"
卓乐笑嘻嘻地回答:"我只负责送膳,李公公瞧我腿脚勤快,让我专门负责跑腿!"
太傅继续问:"除了我这一处,还为哪些主子送膳?"
卓乐歪著头想了想:"还有淑妃娘娘、柳才人、何嫔娘娘......"
蔚绾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心里有了数,这些都是早已失宠、又没什麽娘家背景的嫔妃。御膳房说什麽缺人,原来是那些太监一个个推诿,不愿为落魄之人送膳罢了。
太傅略略沈吟,心中已下了个决定,眼光瞥向孩子年轻青涩的面庞,缓缓问道:"小乐,你可曾读过书?识字吗?"
卓乐有些怔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太傅的那句"小乐"喊的是自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有读过,不过,在家时我常常躲在学堂的窗子下面听先生讲课!只识得几个简单的字。"
太傅微笑道:"识得自是更好,便是不识也不要紧,你还想读书吗?"
卓乐点点头,稚嫩的脸颊染上一层淡淡的惆怅之色,垂下眼:"想,可是......"
蔚绾接口道:"我教你读书识字,可好?"
卓乐倏地抬起头来,面带喜色,眼中露出渴求之意:"太傅,您真的愿意教我?"
蔚绾缓缓点头:"我不仅教你读书识字,还要教你习武练功。虽然你起步晚了一些,不过无妨,你根骨不差,只要愿意努力,一定能够学好!"
卓乐站起来,"咚"地一声跪在踏板上,深深叩首:"多谢太傅,我一定努力,好好习字练功!"
蔚绾伸手将他拉起,长叹道:"且莫谢我,我教你本是为了另一个人......"语声忽地顿住,似是有些迷惘,神情竟有几分痴愣。
卓乐好奇地望著蔚绾:"太傅,那人在宫里吗?是谁啊?"
蔚绾猛然回过神来,笑了笑:"你现下还见不到他,再过得八九个月,或许便能见著他了。小乐,你既向我叩过头,便是我的弟子,日後唤我师父,不要再称太傅了!"
卓乐乖乖地点头:"太......师父,那人要到八九个月後才进宫吗?他是个贵人主子吗?师父要让我服侍他?"
蔚绾轻轻一笑,不置可否:"你只管在我这儿磨蹭,不怕御膳房的李公公找你?"
卓乐跳了起来:"是的是的,我还要去收回各位主子用膳的器具,太......师父,我得走了!"
太傅笑了开来:"师父便师父,那个太字可不能加上去!去吧,待做完了差事记得过来!"
卓乐大声答应著,端著托盘走了出去,孩子轻快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寿仁殿内,绕梁不绝,凭添了几份生气。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
一瞬间,蔚绾觉得心情轻快了几分,踱到窗前。入眼处,梅林枝头花正茂,如烟如霞,高标逸韵,清气满乾坤。
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散了太傅赏梅的心情,蔚绾微微皱眉,转过身,但见潘海快步行进殿内,拂尘轻甩,行礼恭身:"太傅,皇上命奴才请太傅往太极殿送行!"
"送行?"蔚绾微微怔愣:"吉时快到了吗?"
潘海忙道:"长公主已在太极殿向圣母皇太後、皇上辞行。皇上下旨,文武大臣俱都到齐,从太极殿出发,将长公主送出城外!太傅,您快些换衣服,随奴才走吧!"
蔚绾微微点头,随意取了挂在床头的朝服添加在白衫之上,潘海瞧著,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麽却不曾说出来。
蔚绾整理好衣冠,轻声道:"走吧!"衣袂生风,云袖翻摇,已领先走出了寿仁殿,潘海急忙跟上。
太极殿内文武大臣俱已到齐,一个个敛眉肃目,列成两排。蔚绾步履轻盈走进殿内,便见到皇太後端坐帘後,皇帝面无表情高据御阶之上,身下左侧加了个椅子,坐著的却是凤冠霞披、容光焕发的圣朝长公主、原圣朝圣女方柔。
方柔一改平日淡妆素服的清秀模样,刻意妆点了一番,头戴帝姬凤钗玉冠,身穿大红云罗绣凤嫁衣,肌肤如玉,眉目绝丽,黛螺轻颦,朱唇似樱,香腮堪比春笋嫩,俏脸犹胜雪中梅。瞧见蔚绾走进殿内,眼神倏地冷冽了几分。
蔚绾垂下头,毕恭毕敬地下跪行礼:"臣太子太傅蔚绾叩见我皇陛下、圣母皇太後、长公主殿下!"
方炫眼神轻闪,似有意似无意地瞟了瞟身侧的亲姐姐,声音平和:"太傅请起。今日皇姐远嫁,乃是国之喜事,诸位爱卿当与朕一同为长公主送嫁!"
众臣纷纷伏跪:"臣等恭贺长公主大喜!"
潘海早已跑到御阶前,宫外锺声"当当"响起,老太监尖细的嗓子亮了起来:"吉时已到,长公主凤驾起鸾!"
众臣起立行至一旁列队站好,皇帝执起姐姐的手,一步一步踏下御阶,帘後似有轻微的啜泣声传来,谷梁文芳眼睁睁地望著女儿缓缓走出大殿,终是忍不住,珠泪盈腮,伤情难舍,身旁宫女低声相劝,尽皆恻然。
皇城内御林军早已戒严有度,街上的老百姓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廊下,眼巴巴地望向宫门,直盼著瞧一瞧长公主的丽容。据传这位长公主虽已年长,却姿容秀美,胜过闺阁少女,是圣朝第一大美人。
宫门轰隆隆带著几分沈重地大敞开来,领头是数十匹高头俊马,马上的骑士英容肃穆,红衣裂裂。後头跟著两队彩衣宫女,手持红绸球,妆容整洁。紧接著是两队红衣太监,拂尘挂在左臂弯处,步履缓慢,神情庄重。
车辕滚动声"扎扎"响起,皇帝高坐在御辇上,龙冠垂珠颤颤挂下,面容俊逸,瞧见街边的百姓,渐渐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长公主的凤辇终於出现在百姓的眼底,流苏扶帐,云罗锦锻,身披红霞,头戴珠冠,红巾覆面,只留一双流盼如云的杏眼露了出来,瞧著街上人头攒动,微微弯起眼角,似是淡雪落梅,不著痕迹。
凤辇後又是两列彩衣宫女,提著红灯,姗姗而过,目不斜视,端庄文雅。
两列宫女而後便是文武大臣送嫁的队伍,亦是左右两列,蔚绾与谷梁文华分列左右首位,随著宫女飘逸的步伐缓缓前行。
谷梁文华似是耐不住不说话,悄声致意:"太傅已有多日不曾上朝理事,近来可好?"语中虽显关切,眉眼间却是一派意气风发。
蔚绾淡然而笑:"多谢太师关心,在下一切安好。怡居永安,日来赏梅迎春,十分闲适!"
谷梁文华愈发得意,点著头:"那便好那便好!陛下宣称太傅身体违和,故而特赐免朝怡养。太傅乃朝中栋梁之臣,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蔚绾压低声音:"陛下隆恩,莫死敢忘!"侧过脸去,眼瞧著百姓欢快的笑颜,微觉开怀。
谷梁文华见蔚绾别过头,不便再行纠缠,讪讪地闭了嘴,瞧向前头,神情额尔转回端正之态。
惜别伤离方寸乱,自此後,帝城天样远,天易见,见君难。
方柔端坐凤辇之上,柔肠百转,千头万绪,那人便在这队伍之中,自己竟不能回身再望他一望,今日殿上故作的冷漠,那人可曾瞧见?可曾微觉伤怀?这一去,山高水远,也不知还能再见否?那人可会有半点挂怀?前头城门在望,多想跳下凤辇,再问他一句,为何不愿回应自己一番真情?岁月如水,年华似梦,多少事,欲说还休?蔚绾啊蔚绾,你的心究竟在何处?
城外旗帜飞扬,裂裂迎风,威武的军队、神勇的骏马、意气风发的男人,苏赫巴鲁红衣似锦,亲来迎娶十几年来梦寐以求的心爱佳人。
霞衣凤冠的女子身姿楚楚,形态优雅,玉手微露,娇弱无力地顺著宫女的扶持缓缓行下凤辇。苏赫巴鲁翻身下马,将手中马鞭交给一旁的侍从,健步如飞,迎上前去。
方炫从宫女手中接过姐姐的纤纤玉手,带著姐姐慢慢走向苏赫巴鲁。方柔长睫下敛,眼角余光瞥向了一旁的大臣队列,立在首位的蔚绾微微垂著头,神情淡然,阳光下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方柔心下一恸,慌忙调转目光,望向自己未来的夫婿。
圣朝长公主美目盈盈,顾盼之间华彩流转,微风拂起覆脸红巾,明丽娇颜若隐若现。夷邦汗王心迷神醉,眼睁睁瞧著那柔若无骨的玉手送到自己面前,来不及思考,忙不迭握在掌中,犹自轻轻执著,不敢分毫用力。
红衣红甲的夷族战士们齐声欢呼,方炫微微一笑:"苏赫汗王,柔阳长公主乃是我朝圣女,朕之亲姐,而今下嫁於你,望你二人相敬如宾,共偕白头!"
苏赫巴鲁大笑:"多谢汉主吉言,长公主嫁与本王,便是本王的正宫汗妃,本王愿与她琴瑟和鸣、白头到老!自此往後,汉夷便是一家,再无征战!"
方炫举起右手:"你我击掌为盟!"苏赫巴鲁更无犹豫,抬手拍了过去,"啪"地一声,场中欢声雷动!
夷族队伍中走出八名秀丽女子,身著汉人服饰,头簪红花,紧接著八匹高头大马拉著一辆锦缎绣凤、丝帐如云的辇车行了出来,苏赫巴鲁执起长公主的纤手,亲自将她扶送上车,飞身跃上车辕,昂首大笑:"儿郎们,今日与本王一起,将我们的汗妃迎回去吧!"战士们轰然高呼,苏赫巴鲁挥鞭长歌,在骑兵的促拥下,凤辇向北行去。
方炫负手长望,久立不语,默然沈肃,待得迎亲的队伍渐渐瞧不见了,方才轻轻叹息一声,潘海小声请示:"陛下,可否回宫?"
方炫状似随意地瞟了瞟,却见原本凝立不动的太傅倏然色变,身形展开,直直向自己飞扑而来:"陛下,快闪开!"
第十二章
随著蔚绾身形腾空而起,方炫一把扯住潘海的右臂硬生生向後挪移了三尺,剑光暴涨,三柄青锋利刃直刺而来。
方炫吃了一惊,三名刺客身手不凡,身边还有一个不懂武功的潘海,猛咬牙,挥手待以肉掌迎敌。
蔚绾瞥眼间已瞧见了皇帝的举动,大呼:"不可!"真气提到极处,快若闪电,跃到方炫身前,软剑出怀,内力透至剑体,剑身嗡嗡作响,出手如风,一瞬间削断三柄长剑。
三名刺客吃了一惊,一击不中,立时便要退下,却在这电光火石之前,已被御林军团团围住。
三人互望一眼,心知今日逃脱不了,齐声高呼:"大汗万岁!"手中削断的剑锋"扑"地一声刺入胸口,当即倒地气绝身亡。
众大臣尽皆失色,谷梁文华头一个冲上前来:"陛下受惊了,臣等护驾不力,罪该万死!""扑通通"跪倒一大片。
皇帝瞧向太傅,心头一凛,太子太傅原本苍白的脸此时竟有些微微发青,嘴唇紫得发黑,紧紧抿著,脚步莫名迟缓,似是十分费力一般,慢慢跪在谷梁文华右侧,深深叩首下去。
方炫忍不住伸出手便欲扶起蔚绾,却在半途中生生停住,脊背傲然立挺:"都起来吧!朕没事。"
谷梁文华站起身,横眉怒目:"将这三个逆贼碎尸万段!"方炫的眼睛不由自主复又瞟向蔚绾,太傅已站了起来,身形晃了晃,脚下微带踉跄,默默走到一旁立好,眉眼下垂,神情一如往常平淡沈静。
方炫皱了皱眉头:"查一查刺客究竟是何人所派?"
谷梁文华抢先开口:"这还用问吗?贼人临死前高呼‘大汗',定是苏赫巴鲁言而无信,借迎亲之名偷袭我皇!"
皇帝不理他,反而转向蔚绾:"太傅以为如何?"
蔚绾似是不愿开口讲话,隔了片刻方道:"臣以为......非是汗王食言......"语声顿住,喉头轻微动了动,又抿住了嘴。
谷梁文华皱眉,待要反驳,却听皇帝又开了口:"太傅为何如此肯定?"
蔚绾抬头瞧了瞧皇帝,沈吟道:"苏赫巴鲁求亲於我朝,应是有意休好。连年征战,我朝固然疲乏,夷邦也是伤兵残将,急需休整。若苏赫巴鲁心怀不轨,想要刺杀陛下,方才便可趁著迎娶长公主之时就近下手,何必舍易求难?"
方炫若有所思,谷梁文华沈声道:"太傅所言虽有理,然夷人性情不驯,臣以为,苏赫巴鲁仍是脱不了嫌疑!"
蔚绾淡淡一笑,缓缓走到刺客身前,俯身拔出一柄断剑,拭去血迹,捧在手中:"陛下请看,夷人擅用刀,这种青锋却不多见。况这等锋芒之剑非上等精铁不得其厉也!夷人用钢成刀,铁器却多用作农具,并不炼兵刃。"
方炫眼神带了几分专注,直直瞧向太傅清俊的容颜,慢慢点头:"依太傅之见,这三名刺客是受谁指使?"
蔚绾摇了摇头:"臣现下还看不出来。郊野人杂,实不是久留之地,请陛下速速回宫!"
谷梁文华趋前一步:"恭请陛下速速回宫!"众臣忙不迭效仿:"请陛下速速回宫!"
方炫深深看了一眼垂首肃立的太子太傅,转身走回御辇,在潘海的扶持下登上龙驾,吩咐道:"将这三名刺客的尸体送到刑部。给朕仔细地查一查,究竟是谁竟敢行刺於朕!"
刑部尚书淳於晔行出队列,伏跪於地:"臣必定竭尽全力,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微微点头,挥手吩咐:"回宫!"车轮滚滚,舆驾回转,君臣同行,往皇城而去。
蔚绾此番并未行在群臣首位,却独自一人落後数步,眼瞧著众人恭整地走向城门,并无一人回头张望,忍不住抬起右手抚上胸口,左手掏出一块丝帕捂住嘴,低低咳嗽两声,展开巾帕看了看,眼见著素白的帕面血迹铺晕开来,淡淡一笑,随手甩落尘埃,紧赶几步,追上前头长队,坠著队尾,默然返城。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坤宁宫乃是後宫之首,重楼深庭,富丽堂皇,椽柱琢凤雕之形,檐角铺琉璃之彩,舞殿暖袖,春光融融,香气四溢,宫人端秀,行之有礼,国母温慈,一肌一容,尽态极妍,古之贤妇亦如是。
蔚绾缓步行入坤宁宫椒兰殿,淡淡的麝香味悠悠沁入心脾,胸腹间舒坦了几分,精神微振。
谷梁文芳正坐著与儿媳闲聊,瞧见蔚绾进殿的身影,笑道:"太傅可来了!"
蔚绾端端正正地行礼:"微臣叩见圣母皇太後、皇後娘娘!"
谷梁文芳笑道:"好了好了,偏你这般多礼!赐坐!"
皇後乃是谷梁文华的长女,闺名唤作毓珠,与谷梁文芳是嫡亲的姑侄之亲,贤良淑惠,眼见姑母温和,接口道:"太傅一向多礼,算来还是儿媳的族叔,却每每见了儿媳便行大礼,真正是折煞儿媳了!"谷梁文芳但笑不语。
蔚绾撩袍落座,微拱手:"娘娘贤德,臣下岂敢随意,君臣之礼自古皆然,断不可因人而废!"
谷梁文芳与媳妇相视而笑,挥退殿中宫女内侍,目光更见柔和:"哀家已与皇後商议过了,此番请太傅前来,还望太傅细细瞧瞧,皇後身体究竟如何?"
蔚绾立起身,缓步走到皇後身前,谷梁毓珠伸出皓腕:"有劳太傅了!"
蔚绾谦恭有礼,三指微搭,静静诊脉,额尔倏然开颜:"臣请问娘娘,这三月来可有月事?"
谷梁毓珠点头道:"有!"
蔚绾蹙了蹙眉,似是颇为不解,想了想复又问道:"微臣冒昧,娘娘这三月的月事可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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