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珠碎圆(男男生子)————千帆狂舞[上]
千帆狂舞[上]  发于:2009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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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扇哭道:"少爷,你嫌弃画扇是个弱女子,帮不了你吗?"
秋子悟一愕,忽地笑道:"你这胡搅蛮缠的招数是跟谁学的?这种话也说了出来!此去山高水远,你年纪轻轻的,难道就跟著我去那边虚度年华?"他看了看林晨宇,转头对著赵熙道:"若有什麽好的人家,还望赵大人替画扇多多留心!"
赵熙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心,也不和他说,只点了点头表示应允了。
画扇知道秋子悟是绝不会带她走的,心里也有了谱:你不让明跟,难道我还不会偷偷跟著吗?说什麽人家?画扇此生只知少爷一人!她自幼跟在秋子悟身边长大,对主子的感情日积月累,早已深似汪洋,再也割舍不下了!
秋子悟看不透他们的心思,看看将近快到五更天了,催促道:"你们回去吧!再过会儿,天就要亮了!"
赵熙和画扇既已打定了主意,不再留恋,准备离开。画扇动手收拾桌上的饭菜,子悟连忙阻止:"别收了,这些菜食留下吧!好歹还能吃顿早饭!"
画扇收了手,对著秋子悟裣衽一礼,随著赵熙等人走了出去!林晨宇微微滞後,看了看秋子悟,想说什麽却又说不出口。
秋子悟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笑道:"师兄......林公子,被逐之事与你无关,你不用感到愧疚,原是......应当的!"
林晨宇叹了口气,实在找不到话来说,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火折子留在了牢中,秋子悟怔怔坐著,心里麻木得很,说不出什麽滋味。他提起筷子,又吃了几口饭,捧了装了鸡汤的暖壶喃喃道:"还能喝吗?"
左手不自觉抚到了腹部,叹了口气:便是自己不想喝,孩子却是需要的!勉强喝了两口,觉得实在喝不下去了,无奈地放下了暖壶,起身慢慢走回床边,仰天躺下,默默闭上双眼。
火折子一闪一闪,暖壶内的鸡汤还剩半壶,血红血红的,早已不是鸡汤原来的颜色!

第十六章
秋子悟闭著眼睛没能睡多久,就被一阵强烈的恶心感生生迫醒了,勉强撑起身来,刚转过头,便再也控制不住,大呕起来,半夜里吃的一点点东西统统吐在了地上。
他无力起身打扫,趴在床边,默默闭上眼睛,额头上一层细细的汗珠,脸色白了几分。透过天窗,外面的天空已笼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颜色:天快要亮了!
好不容易缓了缓,秋子悟慢慢转过身来,仍然仰面平躺著,双手不自觉抚到了腹部:宝宝,今天我们就要离开京城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了,那个地方叫宁古塔,爹爹也没去过呢!这一去山高水远,千里迢迢,爹爹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你还记得你的父亲吗?忘了他吧!是爹爹想差了,不该让你看见他,他永远都不会认你的!他要成亲了,自有人愿意为他生儿育女,便是知道有你的存在,想必也不会怜你半分!爹爹爱你,没有你,爹爹可能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了!你一定要坚强,千万不要离开爹爹......
他默默念叨,认真地与肚里的胎儿说著贴心话,不知不觉,窗外天已大亮,一缕阳光一点点地射了进来:天终於亮了!
秋子悟慢慢起身,走到墙角,抱了一捧稻草将刚才的呕吐物遮住。看看桌上早已冷却的饭菜,抚了抚腹部,犹豫了一下,仍是走到桌前坐下,慢慢吃了起来,强迫自己将剩下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放下筷子,捧起装有鸡汤的暖壶,望著血红的鸡汤,胃里一阵翻涌,实在喝不下去,颓然放下。
想想又觉不妥:也许尚书府会派人来收碗筷,这浸了血的鸡汤叫他们瞧见,只怕又要惹得他们担心了!秋子悟抱著暖壶走到墙角,将半壶鸡汤缓缓倒在地上,倒空了,放回桌上,旋上壶盖。抬头瞧瞧天色似是还早,又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睁著眼睛毫无睡意,林晨宇愧疚的神色蓦然出现在眼前:师兄啊......林大哥,这件事你根本不必感到愧疚,一切都是因果报应,我毫无怨言!幸好武功已经全废了,否则说不得还要劳烦师父亲自来废了我的武功呢!唉,我从来都不能算是师父的弟子,如今也是回到原位罢了!
闭上眼睛:还有多长时间才上路呢?自己这麽疲倦的身体果真能安然到达宁古塔吗?突然觉得有几分不安,想了想,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墙角的草铺旁,翻出装著大小还丹的两个玉瓶,握在手中凝视片刻,仔细地放进了怀里。
慢慢走回床铺,静静躺下,摸摸怀里的玉瓶,叹了口气:带著它们或许会用得著!许是真的太过困乏,又或许玉瓶里的药丸令他安了心,这一次闭上眼睛没多久便睡熟了。
可惜,他永远都不是那种有福气的人!刚睡著不过一个时辰,狱中便来了两名解差,不由分说一通乱摇,将子悟摇醒过来,一把揪起仍有几分迷糊的子悟,带上枷铐,拉出了牢门。
太阳升得很高了,天高气爽,秋子悟不适应地眨了眨眼,上一次因为游街出过一次天牢,这一次出去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心里竟有几分喜悦,终於可以离开这个阴暗晦气的地方了!
他有些踉跄地随著两个解差越走越远,不曾注意到天牢的右墙边闪出一个人来,神色傍惶,怔怔地望著他蹒跚的背影,脸上神情说不出是爱是恨!愣了半晌,突地惊觉,瞧瞧四周,一咬牙,向著秋子悟离开的方向飞奔而去。
出了城门,很快便到了京效的十里亭,十里亭是一个特殊的地方。若有被罚充军者,其亲友便会在上路的当日赶到十里亭来酒水相送,渐渐的,十里亭便成了专为充军的犯人送行的地方。
秋子悟远远看见亭中站了四个人,其中一人背负著手似是不耐般走来走去,不时抬头张望,身上的朝服还未来得及换掉,秋子悟一眼便认出:那人正是赵熙!
赵熙眼尖,头一个看见了正往十里亭走来的三人,一个飞身跃出亭外,转瞬落在子悟面前。
子悟微微一笑:"有劳赵大人相送!"
赵熙低声道:"到亭子里歇会儿再走!"
解差想搭话,瞧瞧赵熙身上穿著的三品官服,吓得不敢吱声,随著二人一起往亭内走去。
画扇见秋子悟身带木枷,昨日给他的包裹却不见踪影,忍不住问道:"少爷,我昨日替您收拾的包袱呢?"
子悟想起是有这麽回事,只是今日走得匆忙,竟是忘记带了,何况便是自己不曾忘记,现下这双手被铐得死死地,怎麽拿得了包袱?
他笑了笑,微带歉意:"早上起得匆忙,忘记了!"画扇一听便明白少爷肯定是被这两个解差强拉起身的,瞧瞧少爷现下的样子,便是不曾忘记,那包袱也带不出来。也罢,反正自己偷偷跟过去,自己带著就行了。
苏平斟了两杯酒递给赵熙,赵熙接过,一杯放在子悟的手上,一杯自己捧著,敬道:"此去千万里,愿君多珍重!赵熙敬公子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子悟捧著酒杯,心里思潮翻涌:这位赵大人对自己可谓是恩深义重,今生恐怕报答不了他了,且以水酒以表谢意!举起酒杯:"多谢赵大人!"也是一饮而尽!
赵熙早有计较,不与他多说,收了酒杯回身递给苏平。
林晨宇缓缓走上前来:"师弟......你别说,听我说。纵然师父逐了你,你仍是我林晨宇的好师弟!宁古塔也不算很远,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也许过不得几年便能回来了!"
因著"师弟"那两个字,秋子悟一瞬间竟有几分激动,勉强压了压,笑道:"师兄旦请放心,子悟必会好好善待自己!"他瞧了瞧画扇,忽又笑道:"花开堪折直须折,师兄可千万不要错过良枝,徒生懊悔!"
林晨宇脸上一红,偷眼瞧了瞧画扇,见她双眼定定地望著秋子悟,脸色不由一黯。
一旁的解差终於鼓起了勇气,有些畏怯地望著赵熙:"大人,时候不早了......"
赵熙皱眉,秋子悟接口道:"大人,子悟多蒙大人相救,感激不尽!现下已将午时,确是该起程了,不可难为两位大哥。"
赵熙心中有了主意,不再强留,对著两个解差冷冷道:"你们两个给我好好照顾著,若是有什麽闪失,你们看看!"他"啪"地一掌拍出,亭内一个石凳四分五裂,两个解差面无人色。
苏平叹息:可怜的石凳!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足足有一百两,上前几步塞给其中一名解差:"这位公子是我家大人的兄弟,请两位大哥一路上好好照顾!"
解差不敢收他的银子,推拒回来:"大人放心,我们两个一定好好照顾公子。银子就不必了!我们要起程了。"
苏平知道他们当著赵熙的面必定不敢收,也不勉强,又把银子放回怀里。
秋子悟与众人一一做别,随著解差一路向北而去。
待三人走得远了,画扇忽然走到赵熙面前,"咚"地一声跪倒在地,赵熙吃了一惊,一把将她扶起,不解地问道:"画扇,你这是做什麽?"
画扇垂著头,低声道:"画扇自幼服侍少爷,实在不放心他一人上路,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大人,画扇要随少爷一起去宁古塔!大人大仁大义,画扇无以为报,还请大人受画扇大礼!"说著又要往下跪。
赵熙跺脚道:"我若真有本事,他还须去什麽宁古塔?你要跟著他,也好,我本也不放心。你跟过去,记住一定要做好标记,过得几日,我便赶去与你会合!"
苏平愣了一下,转瞬明白了赵熙的意思,惊叫道:"大人!"
赵熙横了他一眼:"鬼喊什麽?我自有主意,平,你是了解我的!"
苏平低下头,知道他已下定了决心,再劝是没有用的,可怜的自己看来又要跟著这位大少爷长途奔波了。唉!
默立一边的林晨宇忽然出声:"画扇,你孤身一人行路不便,反正我左右无事,我陪你一起去吧!"
赵熙点头道:"不错,你一个弱女子,若是有什麽变故恐怕自己不能脱身。有林公子陪著,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画扇默默看了林晨宇一眼,却不吱声。她心思细腻,林晨宇对她的那点心思早就看得透了,只是她对秋子悟的情根自幼年时便已深深扎下,再也拔不出来,林晨宇的一片心意终是要辜负了:只盼他早日找到匹配的佳偶,自己永远都不会离开少爷!
几人计议已定,画扇和林晨宇先行追赶秋子悟,赵熙待朝中之事脱身後再携苏平赶去与二人回合。
这四人各怀心事,竟没注意到一个人影悄悄躲在亭外的树後,听了四人的对话,微微沈吟,下了决心。待四人走後,转了出来,运足功力向北而去,竟也是朝著秋子悟离去的方向。

第十七章
虽然歇了三天,秋子悟身体受创过重,又怀有身孕,没走多久便气喘吁吁、力不从心,有些跟不上解差的脚步。好在两个解差被赵熙一掌拍裂石凳的功力吓得不轻,见他确实疲累,常停下来歇息片刻再行赶路。如此磨磨蹭蹭,到天黑时堪堪到达一个小镇,找了一家小客栈,三人要了一间房,住了下来。
两个解差见秋子悟路都走不动,料他逃脱不了,大发善心,帮他把木枷取了下来,让他自己洗漱,吩咐小二将房中的桌子整理一番,铺了垫席,当做秋子悟的睡床。
夜渐渐深了,床上一头一尾睡著的两个解差早已鼾声大作,秋子悟闭著眼睛,身上一阵一阵地寒冷,怎麽也睡不著。桌子上虽铺了一层席子,仍是硬梆梆地,硌著骨头十分难受。他睡得浑身疼痛,索性坐了起来,下了桌子,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皎洁的月色:快到月半了吗?月儿已是这麽圆了!
轻轻抚摸腹部:宝宝,今晚的月色很好!你喜欢吗?不知道宁古塔是否有这样的美景。宝宝,你还未出世,便跟著爹爹受尽了苦楚,爹爹原是罪有应得,可你却是无辜的!但愿你出生後不要象爹爹一样,爹爹此时多受一份罪,也许会为你多积一分福气!
他默默念著,脑中忽然一转,一个问题出现在脑海里:若自己能平安生下胎儿也罢,只是自己原是一介男子,吃灵药硬生生扭转了体质,逆天孕子,如果不能平安生产,留下一个甫出生的婴儿如何是好?
他缓缓坐倒在椅子上,落难後心心念念要留得性命保全胎儿,从未想过孩子出生後该如何安排?便是能平安产下孩子,难道告诉孩子自己便是他的生身之"母" 吗?瞧著自己眼下这模样,一身伤病只怕不能痊愈了,如何能照顾好孩子?若是自己难产而亡,刚临世的孩子没有人照顾能活过几天?心里忽地一痛:孩子该怎麽办?难道自己千方百计保全他,到头来终是一场空吗?
秋子悟慢慢伏在窗台上,一滴泪悄悄滑过:我的孩子,爹爹是不是做错了?若是爹爹死了,你该怎麽办啊?
他静静地伏著,微凉的风轻轻吹过,带来几分倦意,不由自主竟趴在窗台上睡著了。
客栈院中的梧桐树上掠出一个人影,人影一个纵身跃至秋子悟伏著的窗口,默默地望著偏著头睡熟了的子悟。清冷的月光下,子悟的容颜清秀俊美,一滴泪珠兀自挂在脸颊上,晶莹剔透,眉间紧蹙,似乎心中藏有万千忧虑。
黑影呆呆看著,目中渐渐露出几分爱慕怜惜之意,额尔又露出几许困惑,忍不住伸手轻轻擦掉那颗珠泪,喃喃道:"你恨我吗?为什麽流泪?我那般折磨你,你都不曾落泪,为什麽现在却流泪了?"
秋子悟睡梦中似有些不适,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头转向另一侧,也许太过疲惫,如此不舒服的睡姿,他居然也能睡得很沈。
黑影仍旧静静地立著,手指抚过子悟有些零乱的长发,那一头原本如绸缎般顺滑黑亮的青丝,如今已是枯败灰暗,失去了光泽。月光下,黑影甚至看到了黑发中夹杂的几缕刺眼的银丝,不过六七天的牢狱生活,秋子悟竟是心力交瘁,生出了华发。
黑影眼中闪过一丝伤痛,随即又迸出几分愤恨:为什麽你的父兄要如此作孽,干了那麽多坏事?为什麽我快成亲了,却仍是对你念念不忘?为什麽如今我看著慧芳,心里想的全是你?我......我竟然放不下你......
秋子悟似乎感觉到什麽,突然坐了起来,黑影吓了一跳,一个飞身重又跃上梧桐树。只见秋子悟紧闭双眼,一只手捂著嘴,另一只手抚著腹部,竟象是强行忍著身体的不适。可惜,最终没能忍住,身体忽地前倾,头伸出窗口,一张嘴顿时呕了出来。
这一番呕吐足足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秋子悟似是要把体内的五脏六腑也呕了出来一般,怎麽也停不下来。黑影有些痴愣:他这是怎麽了?
渐渐地好不容易停止了磨人的晕吐,秋子悟颓然靠在椅背上,双目仍是紧闭著,只有轻轻揉抚腹部的动作看得出他是清醒的。
黑影倒底年轻,此时已有些忍耐不住了,一个纵身重又跃回窗前,愣愣地看著靠坐在椅子上的子悟。
秋子悟虽然闭著眼睛,仍察觉到窗前似有东西飘了过来,他睁开眼:果然,面前立著一道身影。细细再看,心里不由苦苦一笑:你怎麽又来了?终是不肯放过我吗?
黑影仍是定定地看著他,子悟回头瞧瞧床上犹自睡得人事不知的两名解差,低声招呼:"云将军,半夜出来赏月吗?"
云钰顺著他的眼光瞧到了床上的两人,飞身进屋一指点了两人的昏穴,将那两人拖到桌子上,冷冷道:"你睡这里!"
秋子悟有些发愣:你还关心我吗?笑了笑:"不用,睡在哪儿都一样。这两位官差大哥白日照顾我赶路,著实累了。"
云钰也不逼他,淡淡地瞧了他一眼,又冒出了一句:"你恨我吗?"
秋子悟暗暗叹气:怎麽又问这句?他笑容不改,轻声道:"你并没有做错什麽,这一切原是我罪有应得,恨你做什麽?"
云钰瞧著他仍是云淡风清的笑容,忽地一跺脚:"你不要笑了!"
秋子悟见他突然发急,微微一愕,复又叹了口气:还是个孩子啊!便是有错也可原谅,何况他为恩人报仇,原也没什麽错的!自己得了他一年,害得他与心上人苦苦相思,说来却是自己有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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