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消失之前所见到的,犹如玻璃的碎屑,漂浮在黑与白的边界,翻滚一下又沈到了死寂中。
不要看......不要看......
真的不记得了,就让我彻底的不记得吧!
兀自压抑下凌乱的幻影,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我什麽都不记得......我什麽都不记得......
闪电的白光刹那让房间里的一切无所遁形,伴著随後的轰鸣我猛的惊醒过来。夜深依旧,平稳了呼吸,意识异常清晰,简直到了毛骨悚然的地步,抱紧被子,上面只有我一个人的味道,几乎被淡淡的药味盖过,侧过身体,连膝盖也圈了起来,不够,还不够,还是无法驱赶走脉管里那种挥之不去的寒意,顺著血管悄悄的流淌著,然後沦陷了心脏。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够不在夜晚里一个人对自己不厌其烦的暗示?如果忘记的彻底,为什麽自己还要做这种事情?
好冷......南方人的房间里是没有暖气的。
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移动,掀开了被子,像梦游的人一样离开了床边,潜进了大厅。
沙发上,他睡的很熟,半个身体却露在了外面。如果他因此著凉了,会是我的错吗?我才不要承担这种莫名其妙的责任呢!
轻轻的将地上的被子翻上去,好好的盖住了他的身体,顺便再快速的把他冰凉的像尸体的手塞进去。
为什麽我非要做这种事情呢?e
夜太长了,闲著也是闲著,对自己这样的举动莫明的厌恶起来。
辰颢却因为这小小的异动醒了:"......季维?"
想马上就从他狭窄的视线里逃开,可是身体变的僵硬了。
"天还没亮,你怎麽醒著?......没有睡著吗?......怎麽了?做恶梦了吗?"
摇摇头,黑暗中他看不清我的脸,我想,可能是有点想哭的表情。
"那怎麽起来了?哪里不舒服吗?"他坐起身,语句忽然变的异常清晰。
"......冷......"我细细的出声了,讲著这样的台词,觉得自己像一只刚从河里爬上来的溺死鬼。
"冷?......窗户没有关好吧?"
"要不要......"
"嗯?"
"要不要到床上睡?"忽然听见自己细小的声音飘忽在冰冷的空气里,简直怀疑自己正清醒著在梦游。
"......你想睡沙发?"
"......不是。"
他沈默了几秒锺,太暗了看不清他的表情,大概正揣摩著我,而我也正揣摩著他。那一秒锺,我後悔了,觉得自己像个笨蛋。
正想抽身离去,他开口了:"......你是说,一起......?"
"要不要?不要算了,看你这样睡,好像会著凉......"
"好啊。"说著,收拾起沙发上狼藉的被单。
9
雨依旧不停的下著,而且更大了。
身旁多了一个人的气息,和我一样的沐浴乳,和我一样的洗发水,混杂著属於他的味道,多了一个人的体温,便不再觉得冷。隐隐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稳定而有力,意识渐渐游走在我与他的心跳之间,融解在浓浓的黑里。
怀里的布偶小熊,大概又被甩到了地板上,伸手搂过身旁暖暖的被子,连脚也搭上去,好舒服,好温暖,好久没这麽安心的睡过了。
从小我就有抱著东西睡觉的习惯,大概是遗传自母亲,不但手上有东西搂,连脚也要搭上去,因为这个毛病,中学的死党笑过我,还在我生日的时候送我女孩子玩的毛绒布偶,不知为什麽後来收到的礼物都是这样的东西,我的床上曾经堆过小山一样高,简直不像男孩子的床,後来上大学陆续扔掉了不少,最後只剩下这只小熊了,也忘记是谁送的,被当太久的抱枕,都变的扁扁的了,但是还是舍不得扔掉,一定要有东西抱著,才能入睡。
那一夜,梦见一只一层楼那麽高的布偶棕熊来抓我,拼命的跑啊跑啊,结果还是被抓到了,熊吼叫著扑上来,我赤手空拳的跟它搏斗,到後面,一边惨叫一边挣扎──
忽然怀里的被子动了动,我醒了,觉得额头上好像冒了汗,暖暖的被子伸出一只细长的手,轻轻将我的手从被子上拉开,被子坐起身来,把巴在上面的一只脚也拉下去,然後悄悄的下了床。
我眯著眼睛,一动不动的任他摆布,说白了,我在装睡。
从狭窄的视线里,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出房间,闷闷的脚步声,随後是厕所门开的声音。
闭上眼睛,再一次陷入朦胧状态,夜色依旧,却听见不知名的鸟在窗外叫著,渐渐的,一只,两只,三只,四只,再睁开眼睛,窗外已经些微的亮了起来,这个时候,辰颢才回到房间,摸上床来。
我闭紧了眼继续装睡,却听见他只是在床边坐下便不再做什麽大的动作,一动不动不知在做什麽,只觉得有暖暖的气息吹拂在额角上,痒痒的,想抬起眼皮却又发沈了,接著有手在颊边拂过,指尖撩过发梢,微麻,手掌停在了耳边,麽指擦过下唇的瞬间,忽然反应过来他想做什麽,本来犹豫著的眼睛倏地大大张开,我迅速伸出的手指,正挡住了他的唇。
他的眸里划过慌乱,匆匆收回手,本来正靠近的脸庞也远去了,瞬间那慌乱镇定下来,抿紧了唇,冷冷看我。
"几点了?"我半闭著眼,开口打破尴尬的气氛。
"......大概......快六点了。"晨光柔柔的在他的脸上布下柔柔的光影。
再度眯起眼,目光游离在他的锁骨周边。
"......还早著,你再多睡一会。"柔柔的优雅声线,像是催眠一般的在耳边道。
"嗯,那你呢?"
"不睡了。"
"要做什麽?"
"泡杯咖啡。"
"空腹不要喝咖啡。"
"习惯了。"
"所以,都告诉过你好几次了!"忽然不耐烦起来。
"......季维......?"他呆然。
似乎说了什麽不该说的话了,翻个身抱过被子:"我继续睡了,不管你,......不过,你最好还是继续睡一下,昨天晚上都没怎麽睡吧?"
"嗯......"
他乖乖躺下,片刻恢复了昨晚刚开始各面东西的情形。
"天气好像越来越冷了......"我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
"嗯。"
"以後就都这样睡在一起吧?"
".................."
"不行吗?"
"可以啊,很好。"
10
11月中旬,总裁去广州出差,大概要去一个礼拜,中午便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晚上大家一起吃饭。虽然觉得诡异,还是答应了。没有和家人联系,大概有半个月了吧,习惯了以前淡薄的关系,几乎从不主动打电话回家,总觉得会被骂似的,母亲有时打过来,问我过的好不好,和那个人处的怎麽样,那种口气好像我是嫁出去的女儿,而他是我的谁似的,挂下电话,全身不由起一层鸡皮疙瘩,抖了一下,再次确认了晚上的行程,的确没有工作。
地点在京华酒店,连父亲也要回来一起聚餐,还说带了老朋友,究竟今天是什麽日子?
总觉得自己答应的动机不纯,是为了好奇吧?不过确实很久没在一起吃顿饭了。
打的去了酒店,来的早,两人却已经在那里等著我了。一段时间未见的父亲,不知是不是灯光关系,表情比平日柔和许多,母亲拉过我的手,闲扯了一通叫我坐在旁边,还帮我正了正领带。
"最近工作很忙吧?"
"嗯,还好。"
"平时要加班到很晚吗?"
"不一定,现在大概一周那麽一两次吧!"
"平常休息的时候都在做什麽?"
"随便啊,运动,看书,上网等等。"
"季维,你今年多大了?"
问题的跳跃性也太强了些,我愣了愣:"嗯......二十八了呀。"
"真快啊,转眼就这麽大了,眼看就要三十了呢!"母亲一声叹息,眸子里涌起了淡淡的无法名状的东西。
我瞄了瞄父亲的脸,不知为什麽他的脸色又恢复了平日的严肃,心里打个冷战,说:"我去一下洗手间。"暂时抽身了。
回来的时候,饭桌前多了两个人,疑似走错房间,就被母亲叫住了。
"哦,这就是你儿子?真是好俊啊!"餐桌那头陌生的中年男子,好一把爽朗的嗓音,带著浓浓的闽南腔说著,带著几丝银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虽然略微发福却也不失清爽感。
"世伯好!"我职业的微笑著。
"好乖好乖,有这麽好的儿子真是羡慕!"
"哪里哪里,我们还羡慕陈先生有这麽好的女儿呢!"
我坐下,他们继续扯话,旁边多了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子,摇了摇杯子里的水,从进门的时候我就用余光盯著她了,先是看到大波浪的卷发,然後是婀娜的背影。现在我借著看世伯的角度,继续不动声色的观察她,脸小,肤色白皙,坐姿优雅,发觉我在看她,她也转过脸来大大方方的看我,一霎那眼神交会。
好一双清澈的眼眸!看著我的眼睛里几乎可说是高傲,偷瞄也就忽然转为含笑的对视,可以说,我喜欢她的眼睛,一看就是那种聪明的女人,而非普通的小家碧玉,而对方嫣红的唇角一斜,胶著长达一秒的两股视线也就散开了。
心里有了底,刹那有种被骗的感觉。但还是觉得不虚此行,今天是否就是我人生的转折点呢?
吃吃喝喝说话,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小时,三个人热烈的聊天,我和那位美女就是那话题的中心,不停的被对方家长问问题,我一边微笑一边回答一边反复检查著话里有没有什麽不该说的东西,不知不觉的就撒了几个谎,而被那双美眸看著的时候就觉得背上发冷。於是在他们说话的空档,我就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清空了眼前的拔丝芋头。
我猜过不了几天,母亲就会逼我和她去看电影或者听音乐会,这种把戏,以前又不是没玩过,只是我从来没认真过,如果光我凭著这张脸,还需要这种把戏来讨老婆的话,说出去岂不被人笑死?可是今天却又有点不太一样的感觉,如果是这样的美女,家境又不错的话,就算是相亲讨来的老婆也足够让一堆人嫉妒死了,如果是要和这样的人结婚的话也未尝不可。
而且,如果我结婚的话,就有足够的理由离开他了吧。
有可能的话,我还可以跳槽到对方父亲旗下?
我一边想著不自觉的弯起嘴角。
回到家里,暗摸摸一片,这才想起他去出差了。草草洗了澡就躺了下去。
裹紧了被子,嗅到了他的味道,虽然人很烦,但不知为何就是喜欢他的味道。既然有了他的味道,一个人睡也觉得很舒服,打开手机,今天为止他还没给我打过电话,也没发过一个短信,和意料中的不一样呢。
他不在的话就不会有人在耳边唠叨,也不会有人包办三餐自己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也不会......
忽然来了一条短信震的我一惊,看号码就是今天看见的那个美女。有趣,居然不是我先出手──
没有吵到你吧?可不可以问一下,今天你是不是被逼著去的?
我轻笑,哒哒回了过去:不,你是被逼的吗?
我等著她回短信,等了半个多小时,最後坚持不住睡著了......
11
清晨被鸟叫声吵醒了,全身发软,裹著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怎麽还没人叫我起床?
不对,辰颢不在,哪里有人叫我起床啊?!
这才惊醒,跳起来,居然已经八点半了!
裤子,衬衫,领带,外套......来不及吃早饭了,我抓起公文包套上鞋子就往外跑。
如果迟到就太丢脸了!这样想著,我在路上狂奔起来。
结果还是迟到了。
总裁办公室里,小美用含笑的目光不停看著我,说了几句话,低头看目录,抬起头,还在看。
我缓缓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和脸颊,她终於笑出声来了。
"你笑什麽?"我皱起眉。
"没事,脸上没什麽啦!只是为什麽今天的领结觉得......怪怪的?"
"啊?哪里怪怪的啦?"我低头看了一下,端正完美的领结啊,简直可以拍照来做广告。
"嗯......"她用一支原子笔支起圆圆的下颌:"和平常的打法不一样吧?"
"哦,这你都注意到了?偶尔换种打法也不错。"
"不过说实话,觉得以前的打法比较帅耶!那种有个性的打法和总裁是一样──"
"......和总裁一样就比较帅吗?"语气明显不满,"和他一样打法的满大街都是啊。"
"没有啦~"她笑,"随便说说而已。......啊,对了,总裁叫你看一下他昨天传真过来的东西。"
"‘叫我看一下'?"
"他昨天打电话给我,叫我把文件拿给你,还跟我抱怨那边宾馆太烂呢。"
"他打电话给你?"我愣愣的看著小美,去了那边一个短信也不发给我却知道给美女打电话,......他大概是太放心了吧?
"方特助?你怎麽了?他平时出差都会打电话给我啊!"
"哦,没事,就这样,继续工作吧!"我低头刷刷写字,脑袋里却嗡嗡的回响著小美的话:
他昨天打电话给我,叫我把文件拿给你,还跟我抱怨那边宾馆太烂呢
他昨天打电话给我,叫我把文件拿给你,还跟我抱怨那边宾馆太烂呢
他昨天打电话给我,叫我把文件拿给你,还跟我抱怨那边宾馆太烂呢
我摸出手机,吧嗒吧嗒关了,省的烦人。过了5分锺,想想不对,又开机了。
我究竟在做些什麽啊?b
美女叫陈萦萦,比我小两岁,从事广告设计,父亲开公司,不大不小。
星期三晚上便和她一起吃饭,之後短信联络,说好两天一次,结果还是发展到一天数次,有时连上班时都在发短信,以前的我是坚决不会做这种事的。
今天早上真是好冷哦,听说又有冷空气要下来了,不要感冒哦-萦
是啊,差点又爬不起来,我已经连著迟到两天了-维
还以为你是很敬业的员工呢!那我早上叫你起来好了,哈哈,开玩笑的-萦
说真的,你叫我起床吧!我一定会很快爬起来的,记得是早上七点半哦!-维
真的吗?那我一定会叫你起来的~为了叫你起来我也不会睡懒觉了-萦
叫我起床?她大概是在开玩笑吧?
离总裁回来还有三天,最好在这三天之内搞定,半个月至一个月之後就可以订婚,然後正大光明的搬出来,帐户里的数目,买房子都够了。
小美端咖啡进来,劈头就道:"你干嘛这样笑啊,很诡异耶!"
"哪里诡异啦?"看也不看她,我径自将短信删的一条不留。
"是不是有什麽开心事?"
究竟是谁笑的诡异?不想回答,我接过咖啡。
12
一大早就被铃声吵醒,抓起枕边的手机,不悦的开口:"喂──"
"喂,七点半了,该起床了哦!"悦耳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一下子全身无力。很好,今天是礼拜六,我正打算睡到中午才起来的。
"............"
"怎麽了?睡著了吗?"
"没有......太刺激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无奈的起身,头脑清醒无比,泡了杯牛奶喝就出门了。今天依旧是抓紧时间约会。
看完一份日报,女主角终於出现。总共迟到了十五分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