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不会干预我们的。
我要结婚了。
我抬起头,唇边向上弯起诡异的弧度。
好好笑......
真的......
好好笑......
你要结婚,和我有什麽关系?
我要结婚,和你又有什麽关系?
难道还要征求对方的意见吗?
我抬起头,唇边向上弯起诡异的弧度:我也要......结婚了。
话未说完,心口猛的一刺痛,眼前一黑,恰似落进了万丈深渊。
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
想动一动手,却动弹不得。
"不要动。"
侧脸一看,他坐在床边,拉著我的右手剪指甲。
为什麽我会在床上?不是在浴室里吗?
低头一看,已是换了一身睡衣。
从浴室洗澡到早上的记忆一片空白。
头隐隐作痛起来,就像有群调皮的小毛孩在脆弱的大脑皮层里使劲跳脚,敲锣打鼓放鞭炮。
"几点了?要迟到了。"
"傻瓜,今天是星期六。"
"哦......"我把头靠回枕头上。
"肚子饿吗?"
"不饿。"
锵的一声,长长的指甲又少一弯,举起左手,已然平平整整。而抓著我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也是平平整整的指甲。
"我怎麽会在这里?"
"你在浴室里睡著了,我把你送回床上的。"
"然後呢?"
"给你换上睡衣,我就去洗了。"
"然後呢?"
"我回来睡觉了。"
"......然後呢?"
他复杂的看我一眼:"然後就早上了,......你到底想问什麽?"
"哦,没什麽。"
"那你以为呢?你以为‘然後'怎麽了?"
你很罗嗦啊-我瞪著他的眼神这样说。
"不要瞪我。"
我别过头,闭上眼睛,感觉他轻轻的捧住我的手,像雕塑著一件无价的艺术品,用指甲刀上的小挫子认真的磨指甲上的小刺。
末了,他收了手,说:"我去准备早饭吧。"
听著他走出房间,我缓缓掀起眼帘,从桌上摸出自己手机,给萦发短信:
找个时间我们去看戒指吧!
20
汤辰颢再次不动声色的站到我背後,看见的却是我在用手机玩俄罗斯方块,他轻叹一口气,轻声问:"想喝点什麽?"
"随便。"
"那牛奶好了。"
叮咚──门铃响了,他终於撇下我暂时走开。
进门的是个半人高的小男孩,不过4,5岁的样子,穿著鹅黄的外套,粉嫩的脸蛋上瞪著一双漆黑的大眼,一看见我就喜滋滋的咧开嘴巴大叫一声:"豆奶叔叔──!"
豆,豆奶叔叔?
我愣愣的站在那边,紧了紧睡衣的领子:"小弟弟,你叫我什麽?"
"豆奶叔叔啊──"小男孩看著我发青的脸色,吐了吐舌头:"哦......是......方叔叔......"
我疑惑的看了眼汤辰颢,他把小男孩拎到了沙发上,对我说:"这个是对门那家的孩子,叫‘小易'。"
"呵呵~"小易傻笑著扑上我膝盖,我俯下身,摸摸他的头,柔声问:"为什麽叫我‘豆奶叔叔'啊?"
小易撅起小嘴,看看辰颢又看看我:"因为汤叔叔都叫你‘维维'啊──"
我感到一阵天昏地暗,回头看看他,似乎嘴边还挂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汤叔叔,我要来借电话!"说著,放开我的膝盖,小旋风样的跳上沙发抓起话筒。
看样子是打给了妈妈,然後递给辰颢说了一会儿才放下。
大概是家里人都有事,将孩子寄在了我们家里,中午一点就领回去。
看著小家夥活泼的身影,我想如果我24岁就结婚,孩子差不多也这般大了。
辰颢有事出去了。
我捧著一本书坐在餐桌边,上一秒还看见小家夥坐在沙发上乖乖的看电视,下一秒就又不见了人影,我放下书,"小易──你跑到哪里去了?"转身一看他正扒在窗户往下望。
"啊──你在干什麽?"我冲上去,一把将他抱下来。
小家夥回头看我,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妈妈什麽时候回来啊?"
"很快啦!中午吃过饭就回来了。......你就看看电视吧!"
"没有动画片,不好看!"
"......作业呢?有没有作业?"
小家夥的脸一下子沈了下来。
舒了一口气,给母亲打了电话,一如平常却略显陌生的声线,一接电话就问起我过的好不好,和萦进展的怎麽样,我说商量好就要订婚了。
挂了电话,按下按键的手指居然有些发抖,本应是了结了一件麻烦事,却觉得心里愈加沈重,像是刚杀了人的在逃犯,神经质的环视屋内,确定只有我和小家夥,才又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
再过一段时间也要搬出去了,现在正好把自己的东西整理整理,决定先从衣柜开始。
我的身高和他差不了多少,他也只比我高那麽5,6公分,要分出我的和他的有时还真不容易,尤其是领带,连品味都是接近的,整理的近一个小时,我的耐心几乎快被磨没了。
最後,我从他的箱底扯出一条皱巴巴的东西。
没看错吧?
和我新买的那条一摸一样,只是旧了些,我的脑中闪过了前几天的对话:
你那条领带......
怎麽了?
哪里来的?
我昨天买的。怎麽了?
和你以前送我的一条一摸一样。
他说的就是这条罢,为什麽我会送他领带?想不起来,男人送男人领带,还算正常,他这样压在箱底又是什麽意思?
我拎著领带,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遍,觉得上面似乎有点脏,有点淡淡的黑色污迹,透著些微的暗红......
心里一颤,连忙把它重新塞了回去。c
我不想看见这个东西,一看见就觉得浑身不对劲。我讨厌这个东西......
为什麽我又买了一模一样的?我有病啊?
正当我头痛之际,隔壁房间又传来了哗啦啦的巨响,"小易──"几乎是咆哮著我冲了过去,书房果然一片狼藉,小家夥无辜的望著我,文件夹散落一地,又有两个从书架上滚下来,做自杀运动。
"对不起──"吐吐舌头,小旋风样的跑了出去,从我突突直跳的眼皮地下溜的飞快。
罢了罢了,我已经习惯帮人家处理後事,认命的弯腰一一拣起,无力的堆上去,心里却似一团乱麻,不知该从何处理起。
忽然,文件夹里滑出的一张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21
那是我的照片。
我拿著照片,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该是什麽表情。
那是我前不久的照片。
还是很清晰的,拍到了我英俊的侧脸,连同潇洒的身影。只是照片似乎有点曝光过度,显得白了些,重心有些偏左,构图不够完美,萦站在我的旁边,深情款款的看著我,倒是把人家美女的脸拍的有点肿,不应该照这个角度嘛。
没有把我的帅完全拍出来嘛!我捏著照片的手指隐隐发白。
真是可惜了,怎麽没拍到我们接吻呢?
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可能连请的都是同一个私家侦探呢?老顾客了,说不定还给他打八折?
这种事......他不会是玩上瘾了?染上了奇怪的癖好也说不定。
怪不得老觉得有人在看我,而我又那麽的泰然自若,原来是我早已经习惯了,早已经习惯被他监视著一举一动。
我在气什麽?
我交女朋友关他什麽事?我结婚关他什麽事?要看的话看个够啊,我绝对允许你扛著V8一路拍摄,结婚的时候顺便做成MTV,然後在电视上连续播放好了。
很好......很好......
总裁真是了不起。
都做到了这个地步。
我把照片重新夹进文件里,继续慢条斯理的整理书房。
"豆奶叔叔──"清脆的声音忽然冒起。
"嗯?"出来一看,他趴在客厅的茶几上,摊著一张大大的素描纸,水彩笔扔的到处都是。
"豆奶叔叔,来帮我画画,星期一要交的。"
"你在叫谁啊?这里没有豆奶叔叔哦。"我双手叉胸。
"方叔叔,帮我画画~"小家夥笑的甜甜,叫的软绵绵。
"好啊。"我满意的走过去,"要画什麽啊?"
"画车,车上有好多人,要去玩。"
"要画什麽车?"
"我要宝马!"
"啊?"心里思索著轿车是不是要敞棚的......
"车上坐著全班同学......"
"那是坐不下的。"
"那怎麽办?"他睁大眼睛看著我的样子还真可爱,让我忍不住想掐他白嫩嫩的脸颊一把。
"反正是大车就好了。"
"哦......"他一边应著,一边用铅笔在纸上划开了凌乱的线条,刷刷刷,刷刷刷,一个大方框加四个轮子,这个车,大概是运煤矿的火车吧?嗯,这样就可以载很多人了,我点点头。
"叔叔,帮我画人。"
我接过笔,在车上圈出几个圆,往里填著小圆点和弯弯嘴巴,头上再飘些各式各样的毛。
"叔叔画的好丑......"小家夥沮丧著脸。
"那你自己画吧......"我把笔一丢。
"哦。"他再次趴上去,橡皮擦呀擦,铅笔涂呀涂。
我闲的无聊,拣起一张空白的纸,圈出一个长长的圆,刷刷画上三七分的头发,笔直的两道眉毛,下面是凶神恶煞的上吊细长眼睛,戴上一副眼镜也遮不住那个味道,笔直的鼻梁,画不出薄薄嘴唇就胡乱涂了一气,直把人涂成了猪嘴,细细的脖子,直挺的西装,领带......为什麽画的这麽帅呢?不甘心,於是在头上添了两只牛魔王的角,嘴巴咧到耳朵,里面填满鲨鱼样的尖牙,一颗颗闪著森森白光,嘴角还流著口水,一直垂到地上,手指画成了爪子,巴掌比脸还大,脚却短短的。
我皱著眉头,远看近看,忽然听不知何时凑在一旁的小家夥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叔叔,这个好像哦!"
"像什麽?"心中一动,小家夥看的出来?这个已经被我涂的不成人样的东西。
"像汤叔叔啊!"
"你怎麽看出来的?"我高兴的咧开嘴巴,说明我的画技明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貌离也能神具,型散神不散。
"头发和衣服啊,还有那个像妖怪的样子......哈哈......"小家夥笑倒在沙发上。
喀的门开了,辰颢刚好回来,笑问道:"什麽事这麽开心啊?"
"你回来啦?"我冷冷的道,把画盖了起来。
他呆呆的站在玄关,审视著我们沈默了一会儿说:"这样好像刚下班回来看见老婆和孩子哦。"
"如果你早点结婚现在就是真的看见老婆和孩子了。"
"你在说些什麽啊......"他僵硬的笑笑。
"抱歉哦,反正再过二十年我也没办法生小孩啊。"
"又没人叫你生。"他收敛起笑容,俯身脱鞋,"你很希望我结婚吗?"
"当然希望了!"我目露精光。
他望著我沈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本来我也是要订婚的人了,可是被人阻止了,没办法。"
"啊?阻止?"
"可不是麽,有个人不许我订婚,甚至不顾死活自己撞上我的车,後来把头撞坏了。"
"......竟然有这种笨蛋......是个疯狂的女人吧?想你风流倜傥,情人应该也不少,惹了不少麻烦哦。"
"我的情人,一直只有一个。"他直直的看著我的眼,看的我浑身不舒服,移开了眼。
"......那後来呢?"
"出了这种事情,多少晦气,也就取消了。"
"那麽现在就没人阻止你啊。"
"......我结不结婚关你什麽事?"
视线炙热,他在瞪我了,我波澜不惊的一笑:"是不关我事,当然我结婚也不关你事。"
他微微抽一口气,瞪著我欲言又止。
我有些得意又有些胸闷,低头看著小家夥一笔一笔的往大车里填著明亮的黄,认真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他把外套甩在沙发上脚步沈重的进了厨房倒水喝,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出来。
"汤叔叔你看──"小家夥举著画向他叫,"好不好看?"
"好看──"他有气无力的应道。
"真的啊?"
"嗯──"他走过来,从地上拣起另一张纸,看那上面草乱的笔迹,小家夥先呵呵的笑了起来,不一会儿,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手拿著那画回头盯住我,我正舒舒服服的靠在沙发里看电视。
"很厉害啊,以後失业了可以去当街头艺术家。"
"......多谢夸奖。"
"竟然能把自己画的那麽像。"
"谢谢,我不戴眼镜,也不三七分头发。"
"叔叔这不是在画你吗?"小小的声音诚实的说。
"我?......这是画我?"
"你才看出来?真是没有艺术天赋!连四岁的小孩都看的出是你啊。"
"我?我就是这样的吗?头上还长著角?......好,是画的不错。"他拿起画走了。
"你要去哪里?拿著画干什麽?"
"当然是好好的收藏起来啊。"
"你有病!"我一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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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小家夥就被接了回去,年轻母亲相当漂亮,还硬是塞给我们六个苹果,小家夥乖乖的跟著母亲回去了,临走还叫我一声"豆奶叔叔,有空来我家......"话未说完就吃了母亲一记爆栗。
想到自己正走著的这条路,有一天也会成家,自己的儿子也会长的这般漂漂亮亮,趴在茶几上画画,然後我就在旁边帮著他填色,然後妻子就走过来问我说要不要烧洗澡水?我就搂住她的纤腰问要不要一起洗......
不对,想象不出来萦的脸,为什麽走过来问我的会是辰颢的脸呢?
一定是跟他呆的太久,神经衰弱了。
神经衰弱,又称为神经衰弱性神经症,其主要特点是容易疲劳,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下降、情绪不稳、紧张烦恼、失眠多梦、头痛多汗、心悸乏力等。
看看,还有点像呢。
"在想什麽呢?"声音忽然从背後冒出来,热气也直接喷吐在颈上──
"啊──你干嘛啦!吓到我了!"忙不迭的转身,後退。
"有那麽夸张吗?"他定住,眯起眼,"又不会吃了你。"
轻柔言语之间,竟然有说不出的暧昧。
我深呼吸吐口气,利索的关门进来。
时间不早,匆匆整理就去了公司。
上班不久,小美就兴冲冲的奔了过来:"你看你看,总裁上杂志了!"
"什麽玩意?"我皱眉接过一看,大致是企业新星的杂志,封面上是某人穿黑西装俊气逼人的坐在沙发上,姿态居高临下,神情冷峻,好一个......钻石王老五。
那些个女人,说不定看了会疯了一样的打听他的电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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